也不问为什么,孟茹只是撒娇地扑上去搂着老姨蹭来蹭去。直到温丽苹一声低叹后,才缓下做作的娇态。

摸着她的头,温丽苹沉默了很久,才平声道:“小茹,答应老姨,以后不要对别人说老姨的事情。好不好?”

老姨,她都知道呢!

孟茹抿着唇,没有抬头,只把头埋进温丽苹怀里,默默地点了点头。仿佛感觉到她的点头,温丽苹的声音也放松了些。

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老姨啊,不想被人称作是弱者呢!虽然,有时候,可能真的做不来很多事,可是,不想被人同情…”

这,就是看似柔弱的老姨藏在骨子里的坚持吗?不想被人称作是弱者啊!

孟茹沉默地抓紧温丽苹的衣服,把她搂得更紧。虽然没有把她的歉意说出来,可心里却在无声地低喃:对不起啊,老姨。我真的不该擅作主张的,不管是让大叔去找王永祥;还是,去和他说你是个好女人的事…真的真的,对不起呢!

第一卷第四十八章破烂换钱

中午,小县城的邮局里几乎没什么人。营业厅里。也只留了一个营业员值班。

李倩坐在宽大的桌子后,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用手支着脑袋,忍不住又看向对面坐在小桌旁的小女孩。

也参加工作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才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寄信。想起刚才那女孩买邮票信封时的言行举止,李倩不禁叹了一声。同样是这么大的孩子,一比,就觉得自己的小侄女简直就是个小傻蛋。眨了下眼,看着那个女孩,李倩突然又摇了摇头,“太瘦了,没有我们家小慧好看。”

低喃着,心情似乎好了些。是啊,别人家的孩子就算再机灵,也比不上自家的小傻蛋可爱。

写下最后一笔,孟茹收起笔,抚过信封上的钢笔字,嘴角现出一抹微笑来。抬起头,对上又一次打量她的目光,她甜甜地回了一笑。

收拾好东西,她走过去把信封递了过去。“阿姨,你帮我看一下会不会超重吧?”

“咦?”李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朋友还挺懂嘛!居然知道超重的话要多贴邮票。”随手接过信封,扫过上面的地址,她惊讶地挑起眉,“《故事大王》?这个杂志,我侄女也有订啊!小朋友是写信过去参加那个猜结局的栏目吗?我侄女前几天也缠着我帮她写信来着。”

没有说话,孟茹只是顺着李倩的意思点了点头。

信封里整整二十张纸,可不是为了参加什么读者互动。这半个月来,她的心血可都在里面呢!

虽然是文学爱好者,可是从前还真是没写过童话故事。这次写童话故事可是让她伤透了脑筋。不敢写那些太过华丽的词藻,更不敢随意写上那些自造的词汇。童话的读者毕竟都是些小朋友,过多的形容词、太深的字眼,只会把自己的上帝们绕晕。

所以一篇故事改了又改,修了又修,到最后抄录在稿纸上时还特别把难写的字改成了拼音,以此证明本文作者真的只是个小学生而已。就不知道编辑叔叔们看到时会不会觉得太不工整。

没有写黑发小魔法师,麻瓜的世界里,还是让哈利晚些出现的好。几经考量,最后落在纸上的是一只怕老婆的狼和一群可爱的小肥羊。简单,生动,有趣,活泼,又积极向上,完全符合童话的要求。

投稿的刊物,孟茹也再三考虑了很久。《童话大王》,人家郑大师一人就全包了;《儿童文学》,著名作家太多,轮不到她这等无名小卒;最后还是在入围的《少年文艺》和《故事大王》里最终定下了《故事大王》。可能是有童年心结。总觉得《故事大王》很有亲切感。

在李倩的提示下,孟茹犹豫了下,翻翻口袋,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寄挂号信。有些舍不得多花那两毛钱。好像自打她重生过来,就抠门起来了啊。

“阿姨,邮递员叔叔一定不会把我的信弄丢了,嗷!?”看到李倩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却没有回答。孟茹吸了吸鼻子。应该没问题的,现在的邮递员叔叔们还很尽责的啊!

目光一转,她瞪着一旁玻璃柜台里的集邮册和邮票发呆。

“小朋友,那个可不是买来寄信用了哦!”

听到李倩的笑语,孟茹点了点头。她知道啊!想当年,她也一连订过好几年的集邮册,然后挺悲惨地发现自己培养这兴趣的时间太晚了,所买到的根本就没增多少值,甚至反倒还掉价了。

抿了抿嘴唇,孟茹笑着挥挥手,跑过去郑重地把牛皮纸信封投入绿色的大筒里。忍不住拍了拍铁皮的邮筒,“记得,一定要把我的信带到哦!可全靠你了。”

听到一声低笑,孟茹也不生气。转过头去对着李倩笑。还没笑完,却发觉刚才笑话她幼稚的根本就不是站在柜台后的李倩。

疑惑地一转头,孟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咽了一下口水,她有些怕地眨巴着眼睛。

那个,真的不是她要以貌取人。可是,老爷爷,你可不可以修饰一下形象呢?洪七公倒无所谓了,可关键你那么一笑,满嘴黄牙,怎么看怎么像拍花子。

也知道吓到孟茹了,衣衫褴褛,不修边幅,身上钉钉铛铛不知都挂了些什么的老头儿笑了下,“别害怕,老头子不是坏人。”

转过头,老人冲着柜台里头的李倩嚷了一嗓子,“倩丫头,你不说给我留了报纸嘛!”

“留了留了,孙大爷您小点声。就算现在没什么人,你也得注意点影响啊?”报怨着,李倩从桌子底下捧出一大摞报纸,往桌了一搁,甩了甩手,“都在这儿了,您自己拿吧!”

“不着急,”把拿手上的破编织袋顺手放在桌上,孙重解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外套,从里面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拿出一只信封来,外面还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作防水。

李倩看着他谨慎的动作。也来了兴趣,往前凑了下,也不嫌脏,“这次又淘到什么了?”

“好东西!”呵呵笑着,老头一回头,看到正好奇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的孟茹。笑了,招招手,却没说话。

“我?”指了下自己,孟茹几步跑过去。有些兴奋地盯着那只信封,难道这个看起来以捡破烂为生的老爷爷捡到了什么宝贝?

“你们瞪大了眼睛哦!”勾起嘴角,孙重竖起手指,动作又轻又慢,好像拆弹专家拆炸弹一样慢慢地打开了塑料包。

拿起信封,轻轻一抖,便有几张纸片从中落到桌上。看着一张纸片翻过面来,大红的票面上是一只棕毛的猴子。虽然对邮票没太多的研究,可孟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80年的猴王,生肖邮票里最贵的。当年她一直想拥有一张和自己同龄的猴票,可惜最终也没能如愿。

这时候,应该没有假票才对吧?

惦起脚,孟茹眼都不眨地盯着,很想拿起来看看,可看看孙重却没好意思。

“想看?那就看吧!”孙重一伸手。就想拿给孟茹看,却被李倩一手打开。“孙大爷,你这手几天没洗了?”

“说啥呢?我天天洗手。”看看自己粘着灰黑的手,孙重不好意思地往衣服上蹭了蹭。

李倩看着他比手还脏的衣服,哼了两声,用小镊子夹起那张猴票靠近孟茹的眼前。“看见了,这是80年的猴票,漂亮吧?”

孟茹点头,眼都不眨地盯着,还想多看两眼时,李倩的手却已经挪开。

“孙大爷。就找到这么一张猴票啊?这个可没值多少钱。”李倩说着,已经放下猴票去翻其他几张邮票。

孟茹咧了下嘴,暗道大姐你真是没见识。猴王多值钱啊!30年价值翻了六万倍,这样的投资哪找去啊?

“这是在我前两天收的那批旧书里找到的。我跟你说,这里头可有一张熊猫呢!”

“73年的?”李倩头都没抬地翻动着桌上的邮票,却在听到“63年的”时讶然抬头:“真的假的啊?”看孙重直着脖子胸有成竹的样儿,李倩抿了下唇,加快速度,终于在又翻开一张时叫了出来。“啊,真的是熊猫啊!还是无齿的…孙大爷,你可真行!让给我吧,行不?”

“想要就拿呗!”无所谓地笑着,听到李倩说要按高价买下时,孙重摇了摇手,“我一个糟老头子,又没儿没女的,够吃够用就行,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下仔?”转过头看看孟茹,他又笑道:“小丫头,见者有份,相中什么了就拿吧!”

咦?真的可以吗?眨着眼,虽然心动,孟茹却没伸手。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早十年就已经不相信了。何况这馅饼还是由一个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匪气的老爷爷送到面前的。想伸手也得考虑清楚。

“我啊,就一收破烂的老头子,哪有像你说的什么淘宝的心啊!收拾这些东西,也就是个玩儿。”孙重笑呵呵地看着孟茹,“丫头,会不会唱那个捡破烂的儿歌啊?”

没反应过来孙重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孟茹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星期天的早晨白茫茫,捡破烂的老头排成行…”

猛地收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巴着眼睛。这个儿歌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呢!重生过她可是懂得尊重人的好孩子,自然不会背这些儿歌了。

呵呵笑着,孙重老顽童似地挠挠头,想拍拍孟茹的肩却又缩回手。扭头指点着李倩,“来来。把这张猴票给小丫头装上,我看她刚才就一直在看了。”

“嗯,我也属猴…”讷讷说着,孟茹犹豫着,低声问:“真的给我?”

“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啊!说给你你就拿着,又没多少钱的玩艺儿,就该你逗爷爷开心的奖赏好了。”

拿眼盯着孙重看了好几眼。虽然样子看上去真的挺吓人的,可大概是个好人呢!连一笑就露出来的满嘴黄牙都似乎没那么难看了。呃,自己果然是个凭好恶来判断人呢!

想了想,孟茹伸手接过被装进小袋的猴票。正色道:“谢谢孙爷爷。不过,我不能白要您的猴票。不如,我帮您收破烂吧!”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还在晃着手,反应过来孟茹在说什么时,孙重的笑容僵住。“你说啥?帮我收破烂?这丫头,我没听错吧?”咧开的嘴角在看到孟茹认真的表情时,孙重讷讷地笑道:“就一张邮票,又不值什么…收破烂很脏的。”

“我不怕脏,衣服脏了手脏了都可以洗干净啊!”弯起眉,孟茹笑眯眯的。无功不受禄,只有让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张猴王。

因为孟茹的坚持,孙重最后还是答应了孟茹的要求。只是一起走出邮局时,还是忍不住用怪怪的眼神看她。

“孙爷爷,我平时要上学,以后就每个星期天来帮你好不好?”看到用铁链拴在门口的三轮车,孟茹很自然地上前把垂到地上的编织袋子往上推了推。

孙重愣愣地看着她,“其实,你不要帮我的…”还没等他说完,孟茹已经挥了挥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就在邮局门口见吧!”

蹦跳着跑开,跑得老远了回头看,还看得到孙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老爷爷呢!其实,除了不能白占人便宜的原则性问题外,还有一些好奇。

这,也算是奇遇吧?一如师傅或是李任风,这样的人物,是那一生的她绝不会接触到的人。平凡淡然的生活,就象平静的湖面,突然坠入的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似乎,胆子也大了起来。甚至对这样的奇遇充满了兴奋与期待的感觉。或许,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顺了?老姨病好,摆脱贱男,开始了新生活;孟家的生活也平静幸福,连圈里的两只大肥猪都滋润地养着肥膘;而孟茹自己在学校的生活也宁静无波,虽然和她并列的另一个班长仍然总是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寻思着如何把她挤下去。沐义也时不时用阴沉的眼神看她,阴阳怪气地讽刺个几句,可总体来说,一切都还是和谐的,平淡的,幸福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平淡,所以才会在遇到孙重后像燃烧了小宇宙一样吧?

星期天的时候,孟茹如约一大早就跑到邮局门口。等了很久,才见到孙重慢悠悠地推着三轮车过来。

“还,真的来了啊!”孙重淡淡说着,可语气却透着欣喜。“还以为你这丫头也就随便说说呢!没想到还当真了。”

“当然是真的啦!我从不说谎的,”孟茹嘀咕着,“孙爷爷要是不当真的话怎么又会来这找我呢?”还是寂寞的,想要有个人陪吧?

被她一说,孙重晃了下头,笑笑。返身把三轮车上理出个位置,又特意扯了几张报纸垫在车板上,“过来坐车上。”

“我不坐!”拉住他,孟茹只是摇头,“说好了是帮爷爷收破烂的,我要是上车坐着,就不是帮忙了。”

回头看她一眼,孙重也没坚持。只推着车往胡同里拐,“破烂换钱啦!破烂——换钱…”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胡同小巷里,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冷清的感觉。

追上去,跟在后面,孟茹张了张嘴,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扯开嗓子喊:“破烂——换钱!”

扭头看她,孙重笑笑,目光却更加柔和。咧嘴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孟茹越喊越顺。在有人远远地喊着问价时,便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嘴甜地对这个喊姐那个喊阿姨的,一再表示自己的爷爷做生意最公平云云。

又主动跑进去搬着要卖废品的人搬这搬那,一副灵俐劲让来卖废品的男男女女都笑着夸她懂事,还有人笑着对孙重夸“你孙女真是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帮你做事。”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孙重脸上的笑更深,。

“咦,老奶奶,这些书你都是要卖的啊?”把一堆旧书放在地,孟茹随手抽出一本,立刻惊讶地问道。

这个,可是线装书啊!虽然她根本不懂年份也不知道这书的真正价值,但线装书应该很值钱吧?

听到肯定的答复,孟茹抬起头看看孙重。呶呶嘴,却没说话。原来收破烂,除了能发家外,真的是可以淘到宝贝耶!只不知道,这书里还会不会夹着邮票之类的好东西…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又一个师傅

忙乎了小半天,快到中午时。孟茹想要告辞,却被孙重拉住不放,“帮爷爷干了那么多活,怎么能连饭都不吃就走呢?”不管孟茹多反对,还是硬拉着孟茹走进了饭店。

这年头,私营的饭店少些。像他们进的这家清真饭店就是属于大集体单位。正好是中午饭时,一进屋就听到嗡嗡的人声。几乎满员的占座率不算啥,让孟茹突然张大嘴的是迎面过来的服务员。

这,可是真功夫啊!

有些愣神地看着伸展着双臂,从手到前小臂一字排开几个盘子、大海碗的男人。孟茹真眨巴眼,动作难度之高,堪比杂技演员了。

说句老实话,孟茹还真没见识过这样的服务员。以后的饭店服务员大多是年轻的漂亮小姑娘,娇滴滴的,就是想要有这样的想法,估计也没这样的技术和力气。也只有现在这胡子拉茬的大叔才能这么厉害吧?

服务员大叔花蝴蝶一样穿桌过人,把手里的盘子碗一一放下。一转身,潇洒利落地甩了下搭在肩上的白毛巾,居然也很有几分专业人士的气派,“两位,里边坐吧!”笑着把孙重和孟茹让到里边。随口问道:“孙大爷,你今天怎么还带了个小姑娘来啊?挺可爱的,可别是你从哪拐来的吧?”

“又胡说八道!就不能是我孙女?”孙重笑着呸了一声,在服务员笑着没吱声时,转头问孟茹道:“丫头,你想吃什么,尽管要。”

“可是,小姑娘,咱孙大爷请你吃好吃的,可劲要哦!我们这米饭包子锅贴馅饼饺子都有,菜呢…”光听他不加标点符号的念出一串主食就已经让孟茹一头黑线,看他还想报菜名,孟茹赶紧举手,“我吃锅贴就行。”

报菜名这事儿,要是当相声听倒也有趣,可现实生活中听,怎么都觉得古怪。

“锅贴,”服务员眨了下眼,“小姑娘别给孙大爷省钱啊!”一句话让孙重啐了声,“虽尽贫嘴了。去,来个锅包肉,再来个素菜,完了再…”

“花生米一碟!”截住他的话,服务员笑道:“还是烫个二两老白干是吧?”

点了下头,孙重又笑道:“给丫头再拿瓶汽水,啊,再来个鸡蛋甩袖汤。”

抿了抿嘴。孟茹小心翼翼地拉了下孙重,“孙爷爷,你要太多的话根本吃不了的。”孙重却只是笑着拉她去一旁的水池旁洗手,悠然的神态让孟茹不禁在肚里直打小算盘。

清真饭店,因为食材都是牛肉,所以菜价比一般的汉民饭店会贵一些。这一顿饭下来,少说也得十块钱左右似的。对这年头的物价来说,可不算便宜了。难道孙爷爷光收破烂就能这么赚钱吗?

之前就知道开废品收购部很赚钱,但作为二道贩的收破烂的人也能这么赚钱吗?孟茹有些心动了,似乎这也是个赚钱的道儿啊!

孟茹坐在桌上喝着汽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很想抓着机会好好和孙重说说这收破烂的事儿。可惜一直到吃完饭都没得到机会说。

擦擦嘴,看孙重仍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孟茹皱了下眉,“孙爷爷,你这样只喝酒很伤身体的,别喝了,吃饭吧!”

孙重一怔,扭头看着孟茹,眼里飞快地闪过些什么,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没想到孟茹会劝他又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酒盅,对着孟茹笑了笑。

吃过饭,在孙重的坚持下,孟茹还是随着他回了家。一半是因为好奇,另一半则是因为看着那双带有企盼的目光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迈进小院,孟茹稍稍吃了一惊。面积不是很大的小院,虽然杂物多了些,可堆放得却很整齐,和想象中的脏乱差完全不是一回事。

从三轮车上拿下刚收回来的一摞书,看到孟茹还要帮着往下拿东西,便一挥手喊她跟上。

也是普通的东北民居,可孟茹却恍惚觉得这是一座宝库。令她瞠目结舌的宝库。

放下书,孙重随便招呼了一声,就转到外屋去洗手。孟茹却眼神发直地看着面前那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从没看到过谁家可以有这么多书,简直和福利院的阅读室有得比。不是用一本本来形容,而是一摞摞来形容,少说也有一千的图书没有竖着整齐地摆放,而是一本压着一本,一摞摞地堆在书架上。

内外反差太大,让孟茹有些难以接受。谁能想到一个收破烂,总是脏兮兮的老头子家里居然有这么多书呢!

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那些书脊,孟茹只觉得压不下的激动起来。

在听到孙重喊她时,回过身去脸上就自然而然地带出崇敬的表情。虽然有想到孙重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现在看起来他的人生大概比她想得还要精彩、复杂。

换了件衣服的孙重看起来整洁多了,不知是不是孟茹的心理作用,觉得他连眼睛都显得精神多了。

看到孟茹一直看着书架,便笑道:“小丫头也喜欢看书吗?要是想看就过来看吧!”

孟茹点点头,虽然想说可不可以借她拿回去看。却还是没出声。可以理解的,一个爱书的人很不喜欢把书借给别人,因为有太多人在借到书后不好好保管甚至就这样不归还了。

“孙爷爷很喜欢书啊?”书架上的书很杂,有小说有诗歌也有很多工具书还有关于哲学方面的书。目光扫过书桌,摊开的居然还是一本英文原文书藉。看到那些划着红线的英文词句还有书扉上的小字,孟茹更是把孙重当作偶像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历,但无疑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这样说时,孙重却只是笑了笑,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弯了腰在书堆里翻出一本画本递给孟茹,“好像没多少画本了,那些都让我卖给废品收购站了。”

没好意思说自己已经不喜欢看画本了,孟茹看着满架的书,突然想起来似地问:“孙爷爷,你收破烂是不是就是要找这些书啊?”

没有正面回答她,孙重拉着她到书架前,有十来本竖着整齐摆放的书,随手抽出一本递给孟茹。“可惜几年了也只找回这么几本,其他的不知是被人烧了还是撕了。”

那是一本线装书,繁体字,很旧,土黄色的封面上隐约绘着楼台亭阁。三个大字,孟茹倒是能认出来。《红楼梦》啊,看起来真的很早以前的书呢!打开书。就看见泛黄的内页上一个已经有些暗沉的红印,辩不清印章上是什么字,可印章旁边“孙重购于1940年,北京”几个字却看得分明。

合眼看了一眼孙重。孟茹已经在心里为他编了一套身世。大概也是在那个年代受到受害的所谓“臭老九”吧?住牛棚,遭批斗,被流放一样的下乡生涯,心灰意冷,颓废沮丧,哪怕是已经平反却已经不想回到从前生活的地方…

他身上似乎是刻印了一个时代的烙印,带着苍桑与无奈。

不知是不是觉出孟茹的注视,孙重笑了笑。虽然没有多作解释,却转过身拿起桌了的相框,笑着指了指照片上的少年。“我儿子,英俊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现在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外交家了…”

默默地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少年,还有被展开双臂拥抱着的中年夫妇,孟茹只能沉默。从前那个看起来还满有气质的叔叔现在只是一个落魄的老头子,完全看不出照片上意气风发的锐气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也可能是刚喝了酒的缘故,孙重的话越来越多,虽然说起来的都不过是些点点滴滴生活细节,温馨的,甜蜜的,于那些大事反倒一字不提,可孟茹还是听明白了。大概他的经历真的和她想象中相似,以致于根本不想提那些挫折与伤心的事情。

“那时候,他总是缠着我教他英语,还那么小…”“铛”,一声钟鸣突然响起,让孙重有些回过神来,“啊,看我,人老了话就越来越多。”

“我很喜欢听孙爷爷说话啊!”孟茹没有劝慰,只是微笑着,“让我觉得很温暖…”那些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看到孙重有些黯然的笑容,孟茹忙岔过话头,“孙爷爷,这是不是就是英语啊?看起来好难的样子…”拿着那本英语原文书,孟茹故作新奇的样子。“孙爷爷,你可不可以也教我学这个英语啊?”

“你…想学英语?”有些犹豫,孙重摇摇头,“还是不要学了,小姑娘学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学问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谁说的?我就要做个有学问的人!就象我们老师一样…”有些傲娇地嚷着,十足的小孩撒娇状,让孙重失笑。

看孙重不点头,孟茹干脆拉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教我嘛!孙爷爷。求你了,好爷爷…”

大概很久没有人这样向他撒娇了,孙重身体有些发僵,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抬手摸了摸孟茹的头。笑容有些发涩却有隐约透出一些暖意,“如果你真想学的话,爷爷就教你。不过,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又加了这一句,可孟茹还是痛快地点头。

OK,果然,咱是主角威武,居然这样也能碰到贵人。嗯,这回不用再做英语不合格的小白了!

第一卷第五十章立威 红领巾

重生主角的生活。一定是平顺无忧的。

孟茹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就明白印证了这一点。

上学,回家,练拳,学英语,没事再跑到老姨家蹭点好吃的,日子忙碌中透着悠闲。

比起只知道趴在地上弹玻璃班球,顺便赢个糖块回来哄她的老哥比起来,孟茹觉得自己真是最懂事的孩子了。不用大人说,就已经知道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了。

有意无意地和小琴姐说过废品收购部的事。这事儿,可不敢和老妈念叨。且不说老妈会不会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就算她成功地让老妈明白收废品也是一个可以发财的好买卖,老妈也不可能丢下工作来做生意的。

“我听那个老爷爷说,只要把废品卖出去,利润差不多都快翻番了的…”她这边念叨,那头趴在桌上画衣服样的王小琴头也不抬地让她帮忙递石膏片。

有些闷闷地把三角形的彩色石膏片递过去,孟茹很怀疑这位姐姐能不能真的做出一件衣服。小琴姐原本是被老妈带动去缝纫学校学裁剪的,可现在看来,反倒比自家老妈学得还起劲。想想把新买的裁剪书丢在一边开始学打毛衣的老妈,孟茹摇了摇头。

老妈虽然能干,但还不是万能啊!虽然学会了用缝纫机,也会了一些简单的缝纫活。可说到裁剪就不如同时学习的小琴姐了。看来,传说中要亲手做给她的漂亮新衣服是没什么指望了。

“小琴姐,我说得都是真的耶!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想想也开个…”

“剪子!”

再一次被打断,孟茹咬着牙,“小琴姐,你好好听听人家说话好不好?我可是为了你以后的好日子着想。”虽然很想说我和你合伙吧!

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王小琴慢条斯理地道:“我听到你说什么了,不就是听人说收破烂很赚钱嘛!不是我说你,不好好学习,整天瞎跑啥?”看到孟茹撇嘴,大感委屈的样儿,她也不再说,只是笑着捏了孟茹的脸一下,“我知道你是为姐好,姐也想来着,就跟三姨说的,我要是就和你姐夫还有公婆守着这么个豆腐坊,不自己干点啥的话,以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女人不赚钱,说话都不觉得硬气。可是那个什么收破烂,还是算了吧!要是我收破烂了,院里堆上那些脏了叭叽的东西,谁来敢来买豆腐啊?再说了,我把自己弄成个垃圾婆的样儿,你姐夫还不嫌弃我啊!”

好像,有点道理哦!可是。“谁也没让你非得在这院里弄啊!”孟茹脱口而出,自己倒先蔫了。再弄房子,要钱啊!谁说收破烂是没本钱的买卖呢?除了收废品时用的钱,堆放东西的院子,人工费什么的,也都要银子啊!果然,还是穷。

也不理她一脸郁闷,王小琴凑过来一背她的背,“你站好了,我量量到底得用多少布。”顺手捏了孟茹一把,“高兴点,姐给你做新衣服,等天冷了就能穿。”

咦?老妈不做新衣服了,换小琴来做?挑起眉,孟茹想了想还是小声道:“小琴姐,你不用给我做新衣服的。我冬天穿的都还有。”

“说啥呢!有旧衣服就不喜欢新衣服了?”笑了一声,可瞥到孟茹的表情,王小琴一想,就笑了,用手指点了她的脑门一下,“你呀!人小鬼大。想太多了。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事,买布料的钱,你姐还有。再说了,又花不着老头儿老太太的钱,他们管不着的。”

“啊,”应了声,却没有再说话。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是难处。哪怕双方都是名声在外的好人,也不能保证在一起生活没有一点磕碰。

虽然没听说小琴姐在婆家有受欺负什么的,可冷眼瞧着,还是有很多受拘束的地方。再怎么说,到底不是自己亲妈。隔了一层肚皮,再亲总有个限度。

被小琴姐拉着左抬胳膊右抬腿的,量了半天,孟茹也没了策划大计的心情。

闷闷地走人,在院里看到从前屋出来的赵大娘时笑着招呼了声。婉拒了留饭的邀请一溜小跑回了家。

吃饭,做功课,再拿出抄的英文本嘀咕一通被孟博超说是鸟语的英语。其实,她也觉得英文好难,难怕是从活一回,仍然觉得这个比鸟语还难。不过为了美好的未来,只有努力加油了。

“小茹,你要的糊窗户纸,给你买了。明天记得拿,还有浆糊,装到罐头瓶里行不啊?”

“随便了,”抹抹头上的汗,自己都觉得九月底了还出汗真的很不可思议。果然,还是对这个英语没办法啊。头痛到想要睡觉…

当上班长后的第一次集体劳动,就是糊窗户缝。东北天冷,一般来说十月中旬就会供热。现在九月底,家家户户就已经开始糊窗缝,作过冬准备。条件好的,还会安上内窗户,在两层窗户中间填满锯沫。有审美情趣的,再撒上些彩纸花,放一两张漂亮的剪纸或是些小人偶,看起来就像商店的橱窗一样漂亮。

虽然之前和李欣然一起把任务安排了下去,带什么工具,拿什么东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劳动当天,却仍然觉得一团糟。

是她没把话说明白,还是这些小孩都记性不好?

站在讲台上,孟茹实在很想吼一声:没带东西的都给我回家取去!

话说,当年她好像也被老师吼过类似的话。

“孟茹,要不我去找邹老师吧?”站在旁边的李欣然低声说着,让孟茹不自觉地皱眉。

早说好了周六下午的集体劳动由班长和劳动委员管,邹蓉根本就没在教室里露过面,摆明了就是要看看几个新任班干部的办事能力嘛,现在去找。只会被认为没能力胜任吧?

挑眉,抓起教鞭,在黑板上敲打了两下。熟悉的声音立刻引起在下面说说闹闹的学生的注意。

“王明亮!”直接把正在嘻笑着的王明亮提溜起来。“忘了自己是劳动委员了是吧?”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把大家带来的窗户纸收一下,看看到底还差多少…”不理他在那头嘀咕“我知道得用多少啊”的怪话,孟茹拿起角落里的搪瓷盆,走到第一排,“带了浆糊的把浆糊都倒进盆里。”

支着桌子,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同学,“我知道同学们在家里都没干过什么活儿,上学以后每天值日打扫教室大概就是干得最重的活了。可是现在是集体劳动。干不完谁都不能回家。要想早点回家,就别磨磨蹭蹭的…”

这样,算是有威摄力了吧?

直起身,孟茹对没人吱声反对有小小的得意。其实,对一群比她实际小上二十几岁的孩子立威,也没什么可得意啊!

“孟茹,没有刷子啊!”李欣然小声提醒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不是没感觉出来她有些想看笑话的心理,孟茹却只是一声不吭地举了下手,“没刷子不要紧啊,都长着手呢!”看到李欣然嘴角的笑意一僵,孟茹勾起嘴角,转身把前面桌子下装杂物的纸箱撕下了一块,撕成几条纸板插进盆里:“可以代替刷子的东西有很多,你不用担心的。”

还是第一次指挥别人做事,有些小兴奋。不过看来刚才立威的效果还是满不错的。至少当她指使人做这做那时,再没谁敢对着她横,最多也就是“是是是,班长!”地哼哼两声,虽然不排除有小小的不满情绪,但没有反抗孟茹就自动忽略。

一年三班的集体劳动就在愉快、轻松而忙碌的氛围里轻松搞定。当然,前提条件是孟茹很识趣地没有去指使脸上明显挂着不悦表情的某男和某女。

不是怕沐义和李欣然不听指挥或当面给她难堪,而是懒得理这对别扭的小孩。再说了,作为领导者——想了很久才终于能混上的领导者,也不可能所有的事都是支指别人,还要本身以身作则才是。所以,孟茹自己也掳起胳膊亲自上阵。蹲在窗台上不时接过递到手中的窗纸,还能眼观八方,时不时出声吼一下她一错开眼就开始玩闹的小家伙们。

“那个王小刚,再把浆糊甩到女生身上,我就让你给所有女生洗衣服!”

吼完,看看伤愣着看她的小胖子,自己都觉得好像现在彪悍了似了。不过这样也好,只有凶些才能震住这些闹人的小学生。

和李欣然两个人一起进了教导处,请了邹蓉到教室里检查完工作后,集体劳动就算告了一个段落。而作为班长的两个人连带其他几个班干部却被邹蓉留了下来。

看得出邹蓉很满意她们下午的劳动成果,说话也和颜悦色的。很是夸了孟茹和李欣然几句。

“指着她。那一天都干不完了…”在后面的温立君在邹蓉夸李欣然时悄声嘀咕了一句。虽然声音不大,可在场的几个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李欣然立刻脸红了起来,孟茹也回头瞥了自家表姐一眼。要表功,也不能这么明显啊!

也看出三个女孩之间的暗潮汹涌,邹蓉咳了一声,只当没听到。缓了缓,才笑着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