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啊!我看你晕倒了扶你起来,你骂我干什么?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早知道任你死在这儿算了,省得做好事还要挨骂!气死我了…”

孟棋楠害怕把对方打出什么毛病来要负责,干脆先声夺人,理直气壮反驳一通。男子沉默了,只是静静打量她,眼神阴霾。

到底唬没唬住人孟棋楠心里也没底,她见男子不说话,小心翼翼拿根指头戳他肩膀:“喂,你到底有没有事儿?没有我就走了哈?”

“你好心?”

须臾,男子轻轻勾起唇角,手掌在地上摸索到酒瓶凶器,拿起来问孟棋楠:“你扔此物偷袭…我,始作俑者也配说好心?”

孟棋楠面不改色一脸正气:“不是我扔的。”

在从小和太傅斗争的回合中她就学到一件事:犯了错一定要死不认账,否则死得更惨。不然烧了太傅胡子那么多次,她只要承认一回,这满头青丝必定保不住。

男子微微一笑,笑意森寒。眨眼间,他猛然揪住孟棋楠的手腕把她拖拽到面前,鼻尖凑近几乎快碰到她的脸颊。他深深嗅了一口。

“好醉人的香味…要不要把你开膛破肚,取出腹中酒液与此瓶中的比一比,看看是否侯府佳酿?嗯?”

残忍的话从男人薄软的嘴唇轻描淡写说出来,不深思不能体会其中的冷绝。他呼出的气也酒意微醺,孟棋楠也不知怎么想的,只是见到那双诱人薄唇近在眼前,于是就把自己的嘴往前送了送,亲上了男人。

唔…冰凉香软,他也喝酒了呀,不知是哪种酒?等寡人再多尝一口…

孟棋楠色迷心窍,搂着此人狂亲一通。男人不料这般放浪形骸的举动,一时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倒有几分任其为所欲为的架势。

亲着亲着,孟棋楠骤然清醒:此地是侯府,侯府的人跟她都有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眼前这个说不定还是她亲戚!

想到这里她就不敢亲了,赶紧咬住舌尖痛醒自己,转过头呸呸吐口水:“罪过罪过,寡人又贪杯了,差点酿成大错,还好及时止损,幸好幸好…”

念叨完一回头,见男人还睁着眼冷冷望着自己,孟棋楠急忙笑嘻嘻赔罪,“兄台对不住啊,砸你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亲也亲过了,这事儿就算了吧?啊?”

男人慢条斯理抬起袖子,狠狠在嘴唇来回揩抹两下,这才冷笑道:“砸了人又行轻薄之举,还能说算了,如你般厚颜的女子倒是罕见。”

“瞧兄台说的哪里话!”孟棋楠最大的优势就是脸皮厚,她勾肩搭背地靠过去,始终腆着一张笑脸,“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你要出去说我轻薄你?谁信呐!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么,我又没夺你贞操,用不着这么在意是吧?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气魄和度量来,别女人似的斤斤计较。来,我陪你喝酒,给你赔不是!”

她抓起男人身边两个长颈酒壶,自己抱一个,塞一个到他怀里。

“我先干为尽。”孟棋楠咕噜噜灌下几大口,很豪迈地招呼道:“喝呀,你也喝呀,甭客气。”

男人淡淡扫她一眼,终是没有发作,学她的样子含住壶嘴,轻轻嘬了一口。

他们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凉凉的。夜风吹来池子里的水腥味儿,那男子不着痕迹拿手扇了扇鼻端,孟棋楠却因看见水面上浮着两只鸟,高兴地吹口哨逗它们。两人相对无言许久,男人终于主动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棋楠。”

“齐男?哈,令尊令堂口气不小。”

男子似笑非笑,对她名字不屑。孟棋楠飞他一记白眼,挽起袖子把念珠露出来:“认识这个么?”

藕腕掠过,如悠远花草之香,瞬间又变幻得甜凉浓郁。男人目露讶色,摸住珠子查看质地,愈发觉得不可思议:“棋楠或硬如玄铁,或软如蜜膏,形状瑰奇馥其芬馨,从古便以万金计数。世间棋楠多是黑褐沉色,而你这串色白似乳,恐怕整个晋国也找不出第二串。”

孟棋楠收回手:“算你有点见识。三生修得棋楠缘,我是这个棋楠。”

“三生修得棋楠缘…呵,有点意思。”男人咀嚼着这句话,低低笑了。

孟棋楠放下袖子:“你就不够意思了,还不告诉我你是谁?侯府里哪房的公子?”

男人抿了抿嘴,片刻才平平道:“我…是府里的远房表亲,论辈分要喊侯爷一声舅父。”

表亲?

看吧看吧,寡人就说陌生男人的主意随便打不得,眼前之人果然是亲戚!

“哦——你跟驸马是一辈的,团圆得喊你表叔是吧?”孟棋楠恍然大悟,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一高兴又去勾肩搭背了,“那你跟我也是亲戚,我该喊你表叔公。”

男人鼻腔嗤了一道,狐疑地上下打量孟棋楠,却只说道:“你辈分真够小的。”

“是挺小的,谁叫我娘都还没长大呢。”孟棋楠长叹一声,捧腮郁结,“我要是还在我娘肚子里就好了,就不用去伺候七老八十的臭老头…”

男人又抿了一口酒:“为什么要去伺候?”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孟棋楠就大倒苦水:“表叔公你是不知道,你们的皇帝真不厚道!把我千里迢迢的迎来了又撂着不管,还给我指了门根本不般配的婚事,要我这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嫁给北平王。听说北平王七十好几了吧?家里的姨太太比我家祖宗都老,还色心不死地想大姑娘,他也不想想他那身子骨受不受得了!”

表叔公眯着眼看她,先是略有不解,似乎还有隐隐怒气,后来就豁然开朗了,露出玩味的表情。

“赐婚圣旨好像还没下吧?你现在就敢抱怨皇帝,不怕他晓得了一怒之下连北平王都不让你嫁,直接指给路边乞丐?”

孟棋楠“嘁”了一声:“山高皇帝远,他又听不到,我怕什么呀我怕。咦?表叔公你不会去告密吧?我跟你是亲戚,你不能出卖我的。”

“当然。”表叔公放下酒壶,唇边笑纹荡漾得眉眼也多彩起来,“其实此事也有解决办法,就看你敢不敢做。”

孟棋楠迫切追问:“什么办法?你能不让我嫁给北平王么?”

表叔公轻轻嗤了一声:“这事你要去求皇上。我说的解决办法其实是——逃婚。”

“如你所言,山高皇帝远管不着,你逃到天涯海角不就得了,嗯?”

表叔公“好心”给孟棋楠指了一条明路,不等孟棋楠晕乎乎的脑袋把其中利害想明白,他已经站起来潇洒拍拍袍子,飘然离去。

逃婚?表叔公您出的真不是个馊主意!

“喂,表叔公你别忙走啊,回来再说明白些,要怎么逃?我人生地不熟找不着路哇!”孟棋楠乱喊一气,但见表叔公头也不回脚步飞快,转眼就没入夜色之中,她干脆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却连个衣角都没摸到。

空荡荡的园子,除了花草什么都没有,廊下纱灯摇曳,只照出她自己摇摆不定的身影。哪里有什么华美高贵的表叔公?

孟棋楠揉揉眼,望向天空只见一轮残月。

寡人大概是见鬼了。

在侯府里平安无事地住了两天,这日天清气朗春风和煦,孟棋楠叫人抬了个紫竹躺椅到院子里,躺在上面晒太阳。

“青碧过来,揉揉腰。”

青碧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轻轻掀开孟棋楠外衫,铺上一层薄纱隔着按捏起来。孟棋楠舒服地直哼哼,一直夸青碧。

“嗯…就属你手艺最好。对了,我叫你缝的药包做好了么?”

青碧道:“做好了。”她素来行事有分寸,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时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恕奴婢无知,您要药包做什么?”

“这是好东西,宫里才有的秘方。”

没一会儿孟棋楠就不要她揉了,起身叫青碧端来盛药包的方木,拿起一个巴掌大的药包说:“把这个隔水蒸热了,每晚敷在胸口半个时辰,保证三月以后葡萄变柿子,柿子变西瓜。”

随后她又拿起半个巴掌大的药包:“这个放在腰侧补肾气,保证肢软柔韧,折、叠、弯、曲,完全没问题。”

青碧不明白,一脸傻愣表情。孟棋楠神秘兮兮地笑:“等你成了亲就知道腰肢软韧的好处了。”最后她拈起两指宽的小纱包,“最好的在这儿,晚间夹在…”

孟棋楠咬耳细语,青碧听完一张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螃蟹,羞臊得不行,赶紧跪地请求孟棋楠:“这些东西实在是、实在…奴婢说不出口。但求郡主想一想您如今的处境,若是被人晓得了这些大做文章,您日后行事必将更加艰难,这些个东西还是扔了罢!”

孟棋楠抢宝贝似的把纱布药包揽进怀里,老母鸡护崽般:“不许扔!谁扔我跟谁急!”

青碧为了主子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扑上去就抢。两人在竹椅上拉拉扯扯,抱成一团。孟棋楠仗着脑海里那些武功套数,使出一招降魔擒拿手,拧了青碧胳膊把她压在腿下,一只手去她怀里掏刚才被抢走的药包。

“给本大爷乖一点,不然有你苦头吃。”孟棋楠笑得活像地痞恶霸,眉梢眼角活脱脱的无赖表情,调戏道:“哟呵,小丫头皮肤不错嘛,滑不溜秋的…”

驸马带着传旨的宫人进门时,恰好瞅见这一幕。

第八章 圣旨

连绵起伏的宫殿如一座座丘陵,匍匐沉睡在上京这片显赫富贵的土地上。皇城禁宫坐北朝南,共有九道宫门。南面正中是丹凤门,这道正门如天堑般隔开了天家与世人接触,丹凤门长街二十里,在普通百姓眼中,大概如天上银河一般遥不可及。

丹凤门以北就是禁宫,分为前朝后宫。沿着南北中轴线一路数去,分别是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莱殿、玄武殿,轴线两侧还散落着其余宫殿和花园御池。此时此刻,东晋开国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帝王刚刚结束朝议,从宣政殿出来,回到紫宸殿接见下臣。

在紫宸殿门口,几年才回一次家的左虓以外臣之礼拜见晋皇,他虽是定远侯府世子,但做了邻国的驸马就无法继承爵位,已经算是彻彻底底的楚国人了。晋皇名讳卫昇,表字东澜,他淡淡扬手:“平身。进来说话。”

殿里的侍从都被遣了出来,卫昇留下左虓单独说话。

等旁人一走,左虓刚才的谦恭样荡然无存,笑嘻嘻上去捶了卫昇肩头一拳:“表哥你这皇帝当得还挺气派嘛。”

卫昇卸下头上的十二旒冠冕,坐下喝了口茶润嗓子,幽幽道:“朕是劳碌命,不像你当个闲散驸马到处吃喝玩乐,才叫人羡慕。”

左虓笑哈哈的:“我每天都围着媳妇儿女打转,没出息得很,哪儿比得上一国之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卫昇微微笑着,问起他近况来:“听说公主给你添的一对麟儿已经满周岁了,这次带过来了吗?”

“没呢,只带了团圆,那俩小家伙伺候起来忒麻烦,再说他俩的女皇姥姥又舍不得,干脆扔宫里得了,我还捡个轻松。我说表哥,反正我是不愁没人后继香火,倒是你宫里妃嫔也不少,怎么也不见给你添个小公主小皇子什么的?当皇帝开枝散叶最重要你知道吧?”

卫昇低头又要喝茶,却见茶碗空了,索性把杯子搁下:“朕知道。”

“那你可要加把劲了,不然太后娘娘一准念得你耳根子长茧。”左虓贼眉鼠眼地凑过来,“是不是美人太多你应付不过来呀?表哥,这事儿就像种树,你每天认认真真对着一棵树施肥浇水,总比侍弄一园子树好。雨露有限,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卫昇斜斜挑起眼角,慢条斯理开口:“原来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表弟你大概力气很足?要不朕赏你几个美人带回去?”

左虓面色陡变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不足是我不足…表哥我开玩笑的,您千万别给我塞女人,不然公主还不罚我跟熊睡一块儿啊?您行行好放我一马,我求您了表哥!陛下!”

看够了左虓撒赖耍混,卫昇才放过他,轻描淡写道:“罢了,朕想想还是不妥,不送美人了。”

左虓急忙感恩戴德下跪:“臣弟谢过陛——”

“公主远道而来朕也没有什么好礼相送,所以叫人挑了十个相貌端正身体康健的侍从,已经送到府上去了。你回去请公主笑纳。”

“卫东澜!我回头再跟你算这笔账!”

轰一声,紫宸殿外的宫人看见殿门被左虓踹开,干什么都不急不慌的驸马狂奔出来直向宫门,连扇子丢了都不知道。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安盛随后入殿,看见卫昇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看折子,唇边笑意斐然。安盛默默上去更换茶盏,听到卫昇忽然问他。

“安盛,北平王最近身体如何?”

“回陛下,听说老王爷年前染了风寒还没怎么好,老是咳嗽。府里几房公子正暗中较着劲呢,都想赶在老王爷死前坐上世子的位置。”

“是了,嫡出的世子早夭,北平王也没再立。”卫昇想起了这桩旧事,放下手里的折子,突然又问:“楚国送来的那位,还住着?”

安盛不知晋皇为何关心起和亲的郡主来了,便老实答道:“那日您宴饮回宫之后,就吩咐赵刚大人去盯着侯府,赵刚大人刚才还来讯,说一切如常。陛下,可是要拟旨赐婚了?”

卫昇从小就是这个安盛在伺候,安盛对他的心思总能揣摩几分,说完已经主动上前磨墨。

“居然不逃?当真有几分意思。”

卫昇又笑了笑,在铺好的绢帛上写下一道旨意拿给安盛:“去,到侯府传个旨。”

左虓进门以后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卫昇口中所说的貌美侍从,顿时反应过来被耍了,正咬牙切齿说进宫找表哥算账,却见安盛总管来了,还带着圣旨。

两人一同去了筠芝斋,正好撞见孟棋楠“欺男霸女”。安盛总管一副又挨了一刀的表情:“哎哟这位怎么是这样儿呢?真真是看不下去了…”

左虓见惯不怪:“她隔三差五就会发一次花痴病,没什么,横竖伤不了人,顶多就被摸两把。”

安盛捂胸,兰花指都翘起来了:“这位该不会对小的有兴趣吧?”

左虓没好意思接话。安总管你哪儿来的自信?

孟棋楠成功从青碧那里抢回药包,扯着嗓子喊人:“红绛快来快来!把这些个给我收起来,不许别人碰,尤其是青碧。少一个我唯你是问!”红绛听见召唤急匆匆跑出来,接了药包搂进怀里,转眼就看到门口目瞪口呆的左虓和安盛。

“郡主,驸马爷来了。”

不出所料,这确实是一道赐婚圣旨,不过又和大家想的不一样,圣旨里说让孟棋楠三日后上鼓楼抛绣球招亲。

“陛下的意思是让郡主自己选个喜欢的夫婿,只要是咱晋人就可以了。到时候您只需往鼓楼上一站,底下的年轻小伙啊俊俏书生啊都由您自己瞧,看见中意的就把绣球抛给他。反正最后谁拿到绣球谁就是您的郡马。”安盛一通解释。

孟棋楠一愣一愣的:“我要是看上了人,直接把绣球送他行不行?”

安盛赔笑道:“那可不成。绣球招亲,要的就是您这么一抛,底下人那么一抢才有看头呢,再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可做不了主。郡主,三日后小的来接您?”

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旁人也无反驳的可能。安盛走后,孟棋楠还握着圣旨发呆。

红绛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下不用担惊受怕了,郡主您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男子。”

青碧倒显得没那么高兴,皱着眉一语中的:“若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公子,家中无妻无妾的倒好,就怕…”

红绛问:“就怕什么?”

“就怕是个下三流的地痞无赖,赌鬼恶棍,甚至是浑身长疮的臭乞丐。”孟棋楠把青碧不敢说的半截话说了出来,“圣旨已下,到时候不想从也得从。”

红绛被吓到了:“那怎么办!要不让公主去说情,求晋皇陛下收回成命,郡主您是她表妹,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唉,天子一言九鼎,哪能说改就改。再说这白纸黑字的,更不可能出尔反尔了。”孟棋楠把圣旨一抛,绢帛洒洒落在窗边,她冲俩丫头招手,“也不是全无办法,你们过来。”

这三日孟棋楠足不出户,倒是青碧时不时出门,胡乱采买些东西回来。主仆躲在筠芝斋也不知在密谋什么。

孟棋楠没有逃婚。其实不是她不敢,而是她压根没想过“逃”这个字。天涯海角说得好听,但也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肉身郡主这种身份无论逃到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世上再没人比曾是君王的孟棋楠更懂得这个道理。况且,她上辈子当皇帝这辈子当郡主,天生的富贵享福命,如果出逃之后靠什么过活?扒拉两箱嫁妆带走虽然能值不少钱,过寻常的富裕生活是够了,但要过九五之尊的奢侈生活就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孟棋楠想得十分明白,自己就是坐享其成的料,隐姓埋名不适合她,吃苦耐劳也不适合她,她就适合四个字——骄奢淫逸。

所以,孟棋楠干脆就不逃了,大大方方收了这道圣旨。不就是招亲么,寡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非招个身高八尺丰神俊朗家财万贯久居高位的男人给你们瞧瞧!

三日之后,安盛来接孟棋楠出府,送她到了招亲的钟鼓楼之上。孟棋楠在轿中就听见外间闹哄哄的,还有腥膻血液的味道钻进轿子里。等到下轿一看,饶是没心没肺如她也禁不住晕过去。

上京那么多鼓楼不去,偏偏选了最靠近瓦市屠场的这个,周围看热闹的全是打着赤膊膀大腰圆的杀猪屠夫!

天杀的晋皇,下旨的混蛋,你太阴险了!

安盛一贯笑脸迎人:“郡主请上楼。”

孟棋楠在心里早已把这个为虎作伥的家伙千刀万剐数遍,表面上从容温婉:“嗯。”

上去之后只见一切都已打点妥当,精美华丽的绣球摆在花盘里,就等着从上往下扔了。孟棋楠拿起绣球掂了掂,发现筐骨都是用金丝编的,融成金锭起码三斤重。

娘的,他们是怕没人来抢还是怎么着?臭皇帝你金子多也用不着这么烧吧?!

孟棋楠又在肚里把皇帝凌迟一通,接着笑盈盈对安盛说:“安总管,我有个不情之请。”

“郡主真是折煞小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孟棋楠略微蹙眉,神态楚楚可怜,她拧着衣袖娇羞道:“今日招亲关乎我的终身大事,放在哪个女子身上不重视?所以我连着几天没睡,亲手做了一个绣球,想把它送给我的如意郎君。”说罢红绛拿了个绣球出来,竹篾编织外罩丝绣,比金绣球多了些精致秀丽。

安盛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猫腻,只闻到很浓烈的香粉气味。他只道这是女儿家惯用的把戏,而且晋皇也没说不能用自己的绣球,于是就允了孟棋楠。

“多谢安总管。”

孟棋楠柔柔道谢,捧起绣球走到鼓楼边上,底下围观的平民百姓顿时沸腾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看见郡主没?看见没?”

“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光瞧那一身穿金戴玉的,就晓得肯定是个美人儿。”

“大爷我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抢到绣球!”

“李老三你做梦吧你!你家母老虎不咬死你?”

“哈哈哈…”

此地没有王孙贵胄,没有高官将相,甚至没有书生秀才,瓦市里的都是一群粗人,不曾听说过邻国朝堂那场政变,也不知道千里迢迢而来的郡主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他们只是听到这样的名号,便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孟棋楠举着绣球走来走去,几番欲扔不扔,吊足了众人胃口。

“表哥,大早上把我拉来就是为看这?真无聊…”

人群之外,左虓站在屋檐下,哈欠连天地抱怨。他身边站着卫昇,卫昇身穿月白便服,腰系鹅黄锦带,全身并无多余饰物,素衣莞尔更显得俊朗无俦。

卫昇兴味盎然地望着眼前嘶喊推搡的人们:“朕只是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三生有幸,能够娶到这位不同寻常的郡主。”

第九章 招亲

孟棋楠还是捧着绣球不扔,只是看来看去。耗了小半个时辰,底下的人脖子都仰酸了,哄闹声渐起,连安盛也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