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练?”

纪玄微的眼里闪过火焰,孟棋楠敏锐地捕捉到了,露出会心的微笑。兵器于男人,特别是一名武将,恐怕不亚于衣裳首饰带给女人的狂热。

孟棋楠装作无知:“这是别人赠予我的,我也不太懂刀啊剑啊什么的,这把剑有什么特别来历?”纪玄微接过宵练:“孔周三剑,含光、承影、宵练,皆勿能杀人。据说宵练一过即愈,血不染刃。”

他握剑在手往空中划拉两下,整片的婆娑树叶缓缓飘落地上。孟棋楠弯腰拾起,叶片在掌心碎成两瓣。

纪玄微由衷称赞:“果真名不虚传!”孟棋楠趁热打铁:“宝剑赠英雄,纪将军,反正我拿着宵练也没什么用,干脆送给你罢。切莫推辞!你不收就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要你纪玄微收了我孟棋楠的东西,那就欠下一份人情。日后叫你还情的时候,可要爽快一点哟。

这厢孟棋楠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纪玄微却收起宵练,奉还给她:“多谢郡主美意,只是末将不能收。”

孟棋楠冷不丁碰壁,脱口就问:“为什么?”

“末将曾经沙场鏖战,用的是砍头的陌刀,如今太平盛世,血光陌刀早已尘封,我也改用其他兵器,是无锋剑。”

“无锋?谁铸的?没听过呀…”

“并非名家之作,只是未曾开刃的普通铁剑,无锋不伤,钝剑杀不了人。”纪玄微略有悲凉地幽幽叹道:“我以前杀戮太重戾气过盛,总是伤人伤己,逼走了不应该走的人。只愿以后能如无锋平和内敛,也许这样,她…会回来罢。”

他把视线挪走,又朝着婆娑树。

孟棋楠挫败极了。你说你一个正气凛然粗犷豪放的大将军深更半夜在院子里对着棵破树伤春悲秋是唱的哪一出啊!寡人以为看上的是个豪迈糙汉,却不想纪将军您是多愁善感的西施姑娘!

她恨得捏碎了手中树叶,牙关咔擦直想立即把纪玄微就地正法,搁嘴里咯嘣咯嘣嚼碎了完事儿。可是现在不能啊。论武功她这具娇滴滴的肉身肯定打不过战场下来的将军,论以权压人她更不是个菜,这是别人的地盘,她一介罪臣之女还能翻天?

只有随机应变了。孟棋楠越挫越勇,硬着头皮说:“素闻阁□手了得,小女子在家也学了些皮毛的拳脚功夫,愿与将军切磋,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纪玄微闻言皱起眉头,迟疑道:“这…呵,恐怕不大妥当。”

孟棋楠也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这种人的花拳绣腿被他一拳头就能打死,不过又有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也许她跟纪玄微过着过着招,就过出感情来了呢?过日子还不是这么个理!

“将军不必怕伤到我,咱们点到为止,顺便让我用宵练见识一下您的无锋,如何?”

再三劝说怂恿,纪玄微终于勉强应下,吩咐随从取来无锋。

孟棋楠开头的架势挺像回事儿,她稳扎马步举着宵练,出声提醒:“得罪了。”

纪玄微对战前脱掉身上的旧衣,小心翼翼叠好放在角落,然后才拿着无锋从容应战。普通铁剑在他手中如同获得神力浇灌,绽放出刺目寒光。

孟棋楠双指抹过剑刃,作了起势:“手捉夜影,欲刃曙天。看招!”

纪玄微眉心一跳。

光如流火,破风啸影。两人只比招式不拼内力,却也搅得此地飞沙走石风,婆娑树叶簌簌掉落。

孟棋楠作为帝王文武兼修,自身功夫不差,但是郡主肉身是个绣花枕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细腕无力不说,动作稍微大一点就浑身痛。她勉强应承着纪玄微劈下的重剑,虎口震得发麻,心里想时机差不多到了,下一招她就装作接不住,然后受个不大不小的伤…

英武将军,榻前伺候嘘寒问暖,寡人就全指望你了!咱们日久生情你又心怀愧疚,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

“这套剑法谁教你的?”

孰料纪玄微迟迟不出下一招,却是盯着她眼睛追问,从容面色露出罕有焦迫神情。孟棋楠一愣,如实回答:“我爹。”

“敢问令尊又是从哪里学得?”

纪玄微干脆收了无锋,无心再比的模样,对这套剑法的来历执拗非常。孟棋楠不备他骤然收势,前倾的身子没了倚靠,顿时摔了下去。

“哎哟——”

宵练被扔出老远,孟棋楠掌心都磕破了,还吃了一嘴的灰。这种狗爬式的姿势实在不雅,她急忙撑坐起来,从怀里套出手绢摁住手心伤口,抬眼微怒:“要比就好好比,啰里吧嗦问这些干嘛!痛死我了…”

“抱歉,是末将的不是。”纪玄微俯身扶起她,口气竟是十分卑微,“请郡主告知实情,这件事对我十分重要。”孟棋楠不高兴地揉着胳膊,没好气道:“我又没问过我爹,反正他教了我就是了,说不定剑法是家传的呢。”

“不可能。”纪玄微斩钉截铁地否定,“不瞒殿下,这套剑法乃末将所创,名为霜影。霜叶不眠,红映流火,手捉夜影,欲刃曙天。”

“我为她创了这套剑法,又教给了她。世上会这样剑法的人,只有我与她二人。如今我只想知道她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孟棋楠看着他哀恸的双眸,火气被浇灭一大半,她也叹道:“我是真不知道。这样吧,以后有机会我帮你问问我爹,保证打听出他师从何人,行了吧?”

“那…也只能如此了,末将在此谢过殿下。”纪玄微语气中都是无奈不甘。孟棋楠拿手绢包好了手,很豪迈去拍了拍他肩头:“别客气!纪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不在话下。对了将军,听说你还没娶妻,那有中意的姑娘没有呀?”

看你抿着嘴不吭声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有对不对?英武将军,你看寡人怎么样?当你意中人好不好哇?

虽然孟棋楠脑子里是这么想,嘴上却还矜持着没说出来,一味含笑望着纪玄微。纪玄微沉默片刻,许久才抬起下巴。

“有。”

孟棋楠搁在他肩头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她垂下眼角闷闷不乐:“哦,是谁?”

好不容易碰上个长相英俊官位显赫洁身自好还不是亲戚的男人,老天你居然安排他暗恋别人!成心跟寡人过不去是不是!

“她曾与我朝夕相处三年,我们每每靠近彼此,却又因误会离得更远…当我终于开口说要娶她,她却不再给我机会。她走了,只留给我寥寥几语。君恩于心,君颜不见…呵,她说再也不要和我相见。”

他扬起的唇角流溢出丝缕苦涩,孟棋楠恍然瞥见他夹杂了霜雪的鬓角,猛地发现这个男人竟已苍老如斯。他还不到三十岁吧,为什么就像活了三百年的行尸走肉?

此时此刻,孟棋楠竟如鲠在喉,吐不出安慰人心的只言片语。

纪玄微敛起惆怅,淡淡回眸瞥向搭在肩头的纤手:“夜深了,郡主请…”

绣着芍药的手绢突兀跳进眼里,纪玄微一把抓住孟棋楠手腕,惊眸错愕。

“痛痛痛!”孟棋楠吃痛哀嚎,“将军大人有话好好说,快放开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啊大人!”

喜怒无常的大将军,寡人吃不消你的怪脾气了,不要你了还不成么?

哪知纪玄微一反常态,大力钳着她的腕骨,小心翼翼地解下手上绢帕。孟棋楠的伤口被碰到,愈发疼得龇牙咧嘴。

难道纪将军是怜香惜玉?不对啊,拿着块破手帕看甚么,她的伤口在手心好不好!

要不纪将军想辣手摧花?也不像啊,他看着手绢双目泛光泫然欲泣的样子又是为那般?

孟棋楠想不明白,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坚定:再不招惹这煞星了,寡人跟你八字不和!

“哪儿…来的?哪里来的!”

纪玄微喉头哽咽,几乎是费尽力气才勉强迸出这么几个字。孟棋楠心头咯噔一跳,倒不是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就是觉得他怪可怜的,于是据实相告:“别人送的。”

“谁送的!”

谁送的来着?孟棋楠回想一番,恍然大悟。那日去祖父母家避雨,自己摔跤弄湿了裙子,好心的祖母拿了套衣裳给她换,这条手绢就夹在其中。她喜爱手绢绣花精致妍丽,又想是祖母的东西,于是悄悄留下权作纪念了。

咦?他怎么对手绢的来历如此看重,莫非…

孟棋楠脑瓜子转得飞快,不答反问:“谁送的有什么干系?”

纪玄微激动道:“当然有。”他拿来墨色旧衣,把衣领后面墨线绣的暗花与手绢花样对比,“你看,这两样东西出自同一人之手。”

孟棋楠一瞧,形状绣法还真是一模一样。

“剑法、绣花,都是她的,你见过她对不对?是不是她不让你告诉别人她的下落?没关系,你只需同我讲她好不好…”

他念念不忘的人是她盲眼的祖母!无巧不成书瞎猫碰上死耗子,这种事儿居然都让她孟棋楠撞上了!

“她…”孟棋楠稍微有些神思飘忽,须臾她冲纪玄微笑道:“她很好啊,相夫教子过得不错。”纪玄微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平安就好…她嫁人了?”孟棋楠点头:“嫁了,儿子都好大了。”

纪玄微雀跃的眼顿时黯淡下去,他匆匆垂眼:“嫁、嫁了也好,粗茶淡饭也是福气。你能否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想去…探望。”

“君颜不见,你忘记她说过的话了?你去看她只会打乱她平静的生活,也许又会再次逼走她。”孟棋楠捡起宵练装进剑鞘,蹬蹬往阁楼上走,临到入门回眸一笑,“不过你若是答应欠我一个人情,我会考虑告诉你。”

纪玄微眼睁睁看着那扇房门重重阖上。

孟棋楠大晚上溜出去,一回来就把剑扔在桌上,阴着脸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上去,把脸窝进被褥里生闷气,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红绛关心询问:“郡主您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没人惹我,我就是生气。”孟棋楠咬着蜀锦被面儿,愤愤磨牙,“真真是出师不利,烦!”

人生最郁闷的事不是芳华正茂一命呜呼,也不是借尸还魂附身到倒霉鬼身上,更不是不能染指英俊的爷爷帅气的外公。

最郁闷的莫过于你一觉醒来变成了五十年前的老女人不说,而且赫然发现你看上的男人心中有朵白莲花,居然是你的亲祖母!

卧槽,情敌都是奶奶辈儿的!佛祖你还是来道天劫劈死寡人算了!

第六章 偷听

孟棋楠一蹶不振。

从小别人就夸她,什么天纵奇才天赋异禀艳绝天下智冠古今…听得耳根子都烂了,她也习惯听别人夸,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这群人嘴里还是能吐出那么点儿实话的。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是谁赐予了自己一切。她睿智的父亲机敏的母亲传给了她诸多优点,再往上说,她的潇洒不羁像外公,美艳眉眼像外婆,温柔多情像祖父,从容大气像祖母…

孟棋楠从来就是天之骄女,无论表面还是内在,她都算得上独一无二。

可是现在呢?沦落为平平无奇的花痴郡主,头上还被扣着死罪的帽子,做什么都不自在,都要听别人摆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窝囊。

最气人的是,她想找个暖床的男人怎么就那么难!

孟棋楠如今这怂样,每回遇上能入眼的男人,只会被打击得更加颓丧。一来二去,她都想干脆转行好女色算了,至少还有青碧红绛俩丫头凑合用一下。

只是不甘心啊,真不甘心!吃惯了大鱼大肉,对着青菜萝卜实在难以下咽!

孟棋楠一路挠墙,终于进入了她下半生的牢笼——东晋都城,上京。

上京,这是个她梦萦千次的地方。无数次听外公讲起这里的景致,有才子佳人相会的揽月桥,有豪门子弟消遣的群仙楼,更有文人墨客斗诗比画的鸥鹭堂。孟春扫雪仲春赏梅季春尝新茶,炎夏泛舟纳凉,金秋登高吃蟹,到了寒冬白雪连绵,大地披上素缟,却又有了更多的玩儿法:堆雪人打雪仗雕冰花,还能取梅花上的雪煎茶吃,滋味妙不可言。

这里是外公的故乡,孟棋楠骨子里也有一份游子重归的情愫,在进城后透过帘子觑着外间光景。

好热闹的地方啊。十里仪仗净街以待,两旁的人都挤过来看送亲队伍,汹涌人群甚至挤垮了街边小贩的摊子,廉价的珠花首饰掉了一地,圆溜溜的银珠子滚了好远,被宽沿的车轮碾扁。

孟棋楠微不可察地颠簸了一下。

她要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度过余生了,不知不觉中,似乎也有几分怅然。

“诶?这是哪里?”

本以为要先进宫拜见晋皇,可凤羽钿车却径直驶到了一座朱门大宅之前,而纪玄微把他们送到这里后,竟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孟棋楠为肉身郡主尴尬不已: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这般行事也太欺负人了!

公主驸马已经下了辇,青碧也搀着孟棋楠落地。孟棋楠被外间明亮的阳光晃到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才抬头看清府门高悬的牌匾。

定远侯府。

敢情是外公家呀。孟棋楠心里没那么沮丧了,觉得在此落脚还不赖。侯爷与夫人闻讯急忙出门来迎,团圆甜甜喊人,张开双臂就飞扑过去。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

“这位是?”

侯府夫人看见孟棋楠,不敢十分确定她的身份。平阳公主牵过孟棋楠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妹,嘉兰郡主。郡主,这是我婆婆。”

侯府夫人了然:“哦,原来是郡主,一时眼拙没认出来,快请进吧。”语气淡淡的,似乎不太欢迎这位声名狼藉的花痴郡主。

孟棋楠则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亲昵逮住夫人的手:“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我说外…驸马爷怎么有如此风采,原是随了夫人的相貌,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还有侯爷,也是相貌堂堂气度非凡,难怪子孙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哈哈…”

夸你们好看也就是夸寡人好看,老祖宗甭客气。

侯府夫人的眼里有些愕然,勉强应付道:“哪里,我们都是抱孙子的老人家了,郡主谬赞。”

团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悄悄给侯府夫人使了个无奈眼色,指着太阳穴摇头。侯府夫人一目了然,看孟棋楠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催促众人赶紧入府了。

定远侯府没料到堂堂晋皇会把来和亲的郡主撂着不管,府上一时没给她准备妥帖的院子,只好暂且让她住在了匆匆收拾出来的筠芝斋。筠芝斋是驸马的妹妹、也就是肉身郡主的情敌,未出阁前所住的地方。把她安排在此,恐怕…

青碧晓得了脸色不佳,担忧地看向孟棋楠,孟棋楠却没事儿人般坐着嗑瓜子,还兴冲冲对着下人指手画脚。

“窗户别关,晚上正好赏月,门口那株什么花儿?换了换了,我只爱玫瑰。说起玫瑰怎么就嘴馋了…红绛,快去做盘玫瑰糕,我饿了!”

玫瑰糕都端上来了,青碧还在点算嫁妆有没有丢失,偌大屋子摆了遍地琳琅,下脚都没空地。孟棋楠不耐这些琐事,端着盘子就往花园逛去。

黄昏日落,侯府侍婢提盒呈盘,鱼贯穿过花园,看样子是到前厅去送晚膳。孟棋楠有玫瑰糕果腹,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叫她赴宴,转眼瞧见花园假山旁放了个食盒,毫不客气地打开。

笋尖腩肉、香酱熊掌、还有鸡舌羹和鹌鹑菜。孟棋楠拿筷子挑挑拣拣:“肥腻腻的谁要吃…”她把菜弄得乱糟糟,只偷食了几根笋尖,然后顺走了盒子里的酒。

她在假山后面找了棵树爬上去,靠着树干喝一口酒吃一块点心,咂咂嘴惬意极了。

“哎哟,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菜!这可怎么办呀!”

“阿武,一个人骂骂咧咧什么呢?”

“月姐,我送菜的时候肚子疼,就把东西放这儿去了趟茅厕。哪晓得回来就见盒子被人翻得乱糟糟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贪吃鬼这么大胆,害苦我了!怎么办呀月姐,这些都是那位大人物爱吃的菜式…”

“谁叫你不看好东西,活该!算了,拿回厨房叫重做一份,我先上别的菜。”

孟棋楠躲在树上听笑话,乐得嘴角都挂到耳朵上了。她猛灌一大口酒,再往嘴里塞了块玫瑰糕,吃得津津有味。

侯府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筵席开了筵席散了,穿园而过的行人终于少了下来。孟棋楠晃晃手里的酒壶,也见底了。她抬头看天上明月,咦,怎么好像是两个?揉揉眼再看,嗯,就是两个。

孟棋楠醉了七八分,歪歪斜斜抱着树干溜下来,准备回屋子睡大觉。这时又有两个丫鬟打着灯笼走进园子。鬼使神差,孟棋楠不想跟陌生人打照面,于是走几步就猫腰钻入了边上的一处花丛。

“今天侯爷跟夫人真是高兴,听说在屋子里伺候的都赏了金子。”

“那当然啦,少爷难得回府一次,这次还带了少奶奶和小小姐,夫人当然高兴。”

“什么少爷少奶奶,人家是公主驸马!这般没大没小的称呼,当心管事听见了罚你!”

“我才不怕呢。在别处是公主驸马,在侯府就是咱们的少爷和少奶奶。对了,听说这回还有位郡主也住进了府里?怎的筵席上没见她?”

“呵,她呀,估计躲在屋里哭吧。诶,你知不知她是过来和亲的?”

“知道,我听说她父亲大逆不道犯了死罪,按律要全家抄斩,是皇帝看她可怜才留她一命的,所以把她打发到了咱们这儿。”

“那你晓不晓得她要嫁谁?”

“谁?”

“传言说会许给北平王,就是那个快八十岁的北平王!你想呀,上京这里哪户好人家能容下这样的女人?再说没理由别人不要就塞给咱们,陛下肯定是碍于面子才答应的,私底下随便打发了事。反正北平王还能活几年也不好说,干脆送个人过去伺候着,既不辱没她郡主的身份,老人家也乐得多个年轻美人服侍,一举两得。”

两个嚼舌根的丫头走远了,孟棋楠呆坐在花丛里,迟迟回不了神。

“八十岁的老头子,过几年就守寡…”孟棋楠气得把酒瓶用力抛远,指天怒骂,“你什么意思!我以前只睡过十八岁的,现在你让我睡八十岁的,不带这样整人啊!”

寡人摸惯了少年们光滑软嫩的身躯,实在是不想去摸老人家皱得如包子褶的皮…想起来就膈应。

孟棋楠满腔愤慨,不察酒瓶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越过花丛砸在了水塘边的一团黑影上。

“唔!”

一声闷哼黑影倒地,孟棋楠听见动静赶紧跑过去看,心想可别砸死了外婆外公养在园子里的宝贝仙鹤。

咦,是个男人?

第七章 邂逅

“喂,你怎么样了?喂!”

孟棋楠扶起这倒霉鬼,拿手拍他脸颊。此人一身苍蓝长袍,二十多岁年纪,面容倒是十分俊挺,玉冠束发显出几分高贵气度,就是一双眸子紧紧闭着,眉心微蹙似是难受。

孟棋楠使劲拍打,甚至去掐他人中:“喂,你倒是睁一睁眼呐,真被砸死了?运气不是这么差吧…我数三下你要还不醒我就跑了!一、二!”

“呃…”

男子喉头呻、吟一声,幽幽转醒张开了眼睛。一对瞳孔颜色略浅,类似琥珀之色,睁开时连一瞬的迷惘都没有,格外冷静,甚至有几分阴鸷。

孟棋楠庆幸地拍着胸口:“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死了。怎么样?哪里痛?”

男子坐直了身子,斜睨孟棋楠一眼,阴眸中寒光乍过。他伸手推远她,低沉声音不怒而威:“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