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楠,我很后悔。我不该疑心你,不该让你去冷宫,更不该不去看你,不然你就不会这样…我是真心实意期盼一个你我的孩儿,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一定欢喜得跳起来…初为人父,怎么可能不高兴?”

“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是不是你觉得我残忍得连亲骨肉也不肯放过?棋楠,其实你也不信我,你不肯信我。”

“为什么…”

卫昇把头低低埋进被子,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沉睡”的孟棋楠睫毛微微颤抖,泛出点点晶莹,由始至终、没有睁眼。

天微微亮的时候,一夜无眠的卫昇更衣上朝,孟棋楠依然没醒。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叮嘱旁人:“好生伺候着,朕下朝就过来。”

出了屋子就看见谢安平,卫昇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赶紧跟了上来。

“如何?”

谢安平有些挫败的口气:“娘娘的贴身侍婢霜白当时去熬药,离开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娘娘应是这个空档听见了传言。但娘娘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认不出说话的宫婢。霜白是安盛亲自挑选的人,按理说信得过。”

卫昇略一沉眉:“守卫呢?”

“正值侍卫轮换,有人在他们必经之路泼水结下厚冰,一名侍卫摔断了腿脚,其他几人担他就医,据说也就走开了半柱香的时辰。”谢安平隐约感觉对方就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皇上,这接二连三的事绝非是某人一时兴起的陷害,恐怕她筹谋已久。若不除掉此人,将来后患无穷!”

卫昇脸庞阴霾:“朕知道。岁除那夜的玉佩案,也是她的精心设计。你把合宫的嫔妃都抓起来一个个审,务必替朕把这歹毒女人揪出来。”

谢安平大惊:“所有嫔妃?”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皇上大肆清理后宫,前朝还不乱成一锅粥!

卫昇斩钉截铁:“朕写份手谕给你,你只管放手去审,改用刑就用刑,朕要听她们嘴里吐出来的实话!”

谢小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一咬牙答应:“臣遵旨!”

不管了,天塌下来有高的顶着。他身为皇帝的狗腿子,君王要他咬谁,他就必须咬谁。反正咬死了算皇上的。

当天,后宫一片鬼哭狼嚎,下狱问罪之人多不胜数。众女相互揭发相互告密,都成了穷途末路的咬人疯狗。

只有蓬莱殿还维持着祥和宁静,淡淡的苦涩药香弥漫在宫殿里,让人觉得莫名的踏实安心。

苏扶桑正在喂孟棋楠喝药,他垂着眸子淡淡说道:“这两日宫里的情势娘娘听说了吗?”

孟棋楠咽下苦药,问:“你是指问罪嫔妃一事?”

“嗯。”苏扶桑喂完了药,给她擦拭嘴角残渍,有些忧心,“皇上想为娘娘出气,心意虽好,但这般大张旗鼓有些不妥。每日都有朝臣上书,不是恳求皇上高抬贵手,就是搬出圣人道理劝诫,甚至有些还…”

“还骂本宫是祸乱朝纲的妖妃,要皇上杀了我对不对?”孟棋楠神态自若,一语道破。

苏扶桑拱手:“娘娘是明白人,应当劝一劝皇上,朝堂不稳,则社稷危矣。”

孟棋楠微微一笑,并没着急表态,而是问:“睿王如何了?”

“太妃去世睿王前去吊唁,听说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把北陲的三州九城划给睿王做封地。等太妃入土为安,睿王便要启程去封地了。”

孟棋楠叹道:“那么小的孩子就要去北陲苦寒之地…罢了,总归是捡回一条命,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苏扶桑也觉得哀凉:“是啊,如果留在上京,就算皇上不追究,太后那里也容不下他,还是走了的好。也许将来微臣也会离开这里,去一个简单的地方过简单日子。”

孟棋楠垂眸,启唇轻语:“你们都走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扶桑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丧气话,他赶紧劝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一定会走的,你别难过…”

“我难过什么,你应该走,走得远远的。”孟棋楠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如常笑容,“你跟子渊留在京城没有未来,你的家族、朝堂里的同僚、亲朋好友…哪一方都是你俩的障碍,只有远走高飞,你才能和子渊天长地久。今年开春要外放一批官员,我给皇上说一声,让子渊去个偏僻地方当县令,到时你辞官跟着他去就是了。只是辛苦你们以后要过清贫的日子了。”

苏扶桑的凤眼里燃起希冀:“如此就再好不过了,与他粗茶淡饭朝夕相对,对我来说是赛神仙的快活日子。可是娘娘,以后您…作何打算?”

孟棋楠无所谓耸耸肩膀:“还能怎么打算,我又不像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离开这鬼地方,除非死了。”

苏扶桑安慰道:“经此一事,微臣也看出来皇上对娘娘是有情的,只是有时候这有情比无情还要伤人。慢慢来吧,假以时日,这些不愉快也就淡忘了,到时候您与皇上还会有孩儿。”

谁知孟棋楠闻言却是无动于衷,她翘起了嘴角:“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她自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白纱药包,两寸见方。正是她晚间睡前惯用的香包囊。

“你看里面有什么。”

苏扶桑放到鼻端嗅了嗅,眼珠顿时一凝,赶紧拆开来细细分辨。

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你…”

“这玩意儿我一直都在用,直到上次我找你要了避子汤,引起皇上的不满,我寻思不能回回都找你要,于是便加了些红花麝香到这里面。他不赏我血燕羹,我就自己赏自己。说到底,我就是不想给他生孩子。”

说道此处,孟棋楠抿紧了唇,有些哽咽,片刻才重新开口:“这东西是由红绛保管的,直到她们人没了,我才没接着继续用,哪知运气就是这么不好,居然怀上了…”

苏扶桑身为医者,恨她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可又心疼她:“你知不知道用多了这些对身体会造成多大损害?伤了底子,你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孟棋楠把头一偏:“生不出就生不出,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娘娘,你扪心自问,你停用避子香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果真是因为红绛一走就没法做香囊了吗?还是孟棋楠你心志动摇,爱上了那个男人,甘愿给他生儿育女?

“现在还来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孩子已经没了,不该是我的,就永远不是我的。”孟棋楠俏皮地冲苏扶桑眨眨眼,“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我不是从冷宫里出来了么,还救出了宣儿,皇上也全力彻查真相…桩桩件件都是我想要的结果,等到找出那设局之人,我便功德圆满、夙愿得偿咯!”

苏扶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气:“什么塞翁失马,功德圆满…你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落得两败俱伤罢了。”

第七二章 德妃

谢安平抓人从低品级的嫔妃开始,等她们曝出其他人做过的龌龊事,又再依“证据”抓下一批。此事就像瘟疫一般蔓延,采女、御女、宝林、美人…到婕妤、修仪,最后才是妃位。

偌大后宫,风声鹤唳。

乌云已经弥漫到德妃宫殿的上空,可她却稳若泰山,甚至还有心情对镜簪花。

梅雪一撩帘子进来,快步过去低眉道:“娘娘,王修仪也下狱了。”

德妃鬓边簪了朵红梅,看看觉得不好,遂又取下来换成今年最早开的一茬报春,不在意问道:“什么罪名?”

“她毒死了何美人。”

德妃微微蹙眉:“何美人是谁?”

梅雪道:“就是去年死的那个,常穿一身儿碧色,皇上赞她如清水芙蓉,净若皎月。娘娘您说她冒犯了您的名讳,所以…王修仪买通太监去宫外买毒药,此事咱们是知道的。”梅雪已经有些慌神了。

德妃全名钟碧月,经梅雪一提点才想起些许:“她啊,本宫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可这冒犯名讳一说纯属子虚乌有,本宫也不知王修仪买毒药的事。毒又不是你下的,你慌什么。”

梅雪咬紧了唇:“可是…那个玉佩,谢大人正在查出处。”

“查就查,本宫送的是玉带。”德妃簪好了花又描起眉来。她做事一向稳妥,岁除送给宣儿的礼是两份,一根玉带一块玉佩,杂乱混在一起,任谁也不能找出玉佩的来源。

“就算被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本宫不怕。”

镜中之人眉如远山,眼含秋水,鬓斜报春人比花娇。德妃痴痴望着她,伸手抚上镜面:“春夜花园相遇,我也是这般打扮…”

当年的上京第一才女心高气傲,哪儿看得上凡夫俗子,她不急着嫁,若是没有心仪男子,宁愿一辈子待字闺中。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

他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是祖父钟太傅口中百年难得的帝王之材,传闻中的他阴险、诡谲、狠毒,却又志气高远雄才伟略。他居然这么年轻,俊美无俦,唇角弯起的时候能柔了一峰冰雪。

明明是她钟家的后花园,他一介陌生男人擅自闯入不说,还反客为主地摘了朵报春递过来:“名花赠美人,请小姐笑纳。”

钟碧月扬眉,依然高傲:“公子此言差矣。名花乃指牡丹,报春并非牡丹,而妾身亦非美人,所以不能接受。”

他并未被她的伶牙俐齿打败,而是学着她的口气说:“小姐此言差矣。报春开后百花开,堪称百花之首,怎会算不得名花呢?”

钟碧月有些不好意思,羞答答接过报春,扭捏着身子:“名花赠美人,宝剑送英雄,我可没有宝剑送你。”

“哈哈哈——”他朗声大笑,“朕可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朕有的时候,确实需要利剑在手。”

往事历历在目。钟碧月义无反顾进了宫,做他手中的一把利剑,她替他平衡后宫,跟高家对抗,做成每一件他交代的事。他是一条龙,她就要做他身边的凤。

可是到头来,她仍是一把好用的剑,她永远成不了那个能跟他比肩的人。经历过希望、失望、绝望,乃至最后的铁石心肠,钟碧月梦醒了。

她的郎君也是别人的郎君,郎君可以对她没有情,但绝不能对别人有情。

反正此生已误,不在乎再多错一点。

德妃赶走脑海中的回忆,问道:“贤妃怎么样了?”

梅雪道:“还在蓬莱殿养着没出来。”

德妃略有得意:“没了孩子,她怕是要落魄好一阵子了…可惜她命大,这样都死不了,真晦气。”

这时,宫人在屋外禀报,谢安平来了。

梅雪本就心神不宁,立即方寸大乱:“他来了!娘娘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德妃手腕一僵,阖眸片刻:“还是低估他了…”她深知躲不过去的,“请谢大人稍后,梅雪,伺候本宫更衣。”

谢安平等了一会儿,只见德妃婉婉出来,她穿了件织金孔雀纹的宫装,珠翠满头凤钗摇曳,妆容艳丽显得很是隆重。

谢小侯腰别金刀,手握刀柄微微向她鞠躬:“娘娘请。”

仿佛此行是去参加盛大的祭典,德妃神情庄重不见惧色:“走吧。”

出了宫门该上肩舆,但门口只站了一排侍卫,德妃回头看谢安平,他面上挂着浅笑:“皇上的意思,是请娘娘走着去。”

正值化雪,屋檐上的冰棱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青石路上更是积雪残存、水渍横流,锦履底子轻薄,走不了几步就会湿透摔跤。

德妃放眼望去,只见长街两侧的宫人正在铲雪,不过不是把路上积雪往两侧刨弄,恰恰相反,他们把雪堆满了路面。

她轻蔑地笑了声:“这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说,贤妃娘娘受了十分,您就得受上十二分。”

孟棋楠挨了多少冻,钟碧月就必须十倍百倍地承受回来。他的丧子之痛,也势必在她身上讨回来。

德妃垂眸冷笑:“皇上还是这么…狠。”

她破釜沉舟地迈出了第一步,谢安平带领侍卫尾随其后,果然没走多远德妃就摔倒了,可是无人上前搀扶,她只得自己爬起来,继续前行。

漫漫一生就像这条路,明知难走、明知路的尽头不是善终,她还是得走。

只因终点有那个男人。

“谢大人,”德妃摔得鬓散衣湿,掌心也磕烂得不成样子,她停歇片刻,气喘吁吁问谢安平,“你怎么、知道…玉佩?”

谢安平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冷眼观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吾卫的手下没有撬不开的嘴,更没有挖不出的秘密,何况娘娘忘记了,这里是后宫,你算计着别人,别人也同样算计着你。”

“是啊,我怎么忘了?”德妃撑着膝盖直起身,跌跌撞撞地继续行走,狼狈而又决绝。

谢安平见状,感慨这可恨的女人,其实也可怜。

紫宸殿,卫昇坐在那里许久,阖眸沉思一动不动,德妃跪在殿外,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安盛躬身进来:“皇上,德妃又昏过去了。”在雪里走了一个时辰,又在冷风口吹了两个时辰,这都是第三回晕倒了。

“泼醒。”卫昇宛如石佛岿然不动,看样子是还打算继续折磨她。安盛试探劝道:“再下去恐怕命都没了…皇上您不是还要审她么?”

卫昇缓缓睁眼,厌恶的神情不加掩饰:“醒了便带进来。”

德妃被带入温暖的大殿,押着跪下,她的神智都有些模糊了,身子一瘫摔趴在地上,摸着柔软的地毯,她居然内心一片安稳。

她的模样在卫昇看来不过是苟延残喘,他居高临下冷漠无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德妃费力地仰起头,含笑笃定:“皇上,你不会杀我。”

“朕是不会杀你,杀你脏朕的手。可即便把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朕心头之恨!”

“你不会杀我的…”德妃慢慢站了起来,整理了散乱的头发,挺直背脊立在卫昇眼前,冷冷笑道:“你不仅不会杀我,甚至还要封赏我,赐我无尚荣耀。”

卫昇皱起眉头,露出不屑的神情。

“有高家做前车之鉴,难道皇上以为我钟家还会傻到步他们的后尘?”德妃表情狰狞猖狂,“淑妃这般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难道我还不怕?还要学她任人宰割!开国以来就有钟家,至今百年风雨仍旧屹立不倒,这是为什么?因为我钟家深明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一早便为自己筹谋打算了!”

“我祖父三朝元老,太傅就做了近二十载,皇上可知朝中多少人是他门生?我叔父乃凉州中正,东南半数武官都受过他的提拔!还有我的舅父,曾经统领东宫十率,就算现在东宫空置,但舅父仍有兵卒在手,余威尚存…你信不信,我今天只要死在这里,明天早朝就会有更多的人上书弹劾贤妃,朝臣齐齐向天子施压,皇上我不信你还能护贤妃安然无恙。你越是坚持,朝臣就会愈加痛恨贤妃,明枪暗箭总是难防,她最后一定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更甚,你为了一介妖妃大兴酷狱,失去臣子的信任拥戴,到时候这个皇位你坐不坐的稳,还是未知之数。您别忘了睿王身上流着谁的血?他若在这节骨眼上以正统之名起兵,势必一呼百应,我钟家看透你的无情无义,也会揭竿而起,等到乳臭味干睿王坐上您的龙椅,猜猜谁才是这皇宫的主宰?”

德妃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凌傲道:“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皇上您想清楚。”

卫昇捏紧了拳头,沉声道:“你们可以试试,朕既然有本事坐上这里,绝不怕任何人的威胁。尔等小人,朕会一一铲、除、殆、尽!”

“就算让你胜了又怎样?一旦打仗,损兵折将又劳民伤财,说到底伤的还是晋国的根基。您就不怕外敌趁虚而入掺合一把,渔翁得利么?胡越部族正虎视眈眈,上回的仇他们可还记着呢。”

卫昇沉默了。

德妃翘起唇角:“你不会杀我。卫东澜,你不敢杀我。”

第七三章 不敢

“朕不敢杀你?”

卫昇怒极反笑,冷眼望着这个穷途末路的女人:“既然你也说高家是前车之鉴,就该知道对于你们这种一丘之貉,朕岂会不防?太傅门生再多,也不及朕的臣子多!三纲五常,君为臣纲,你说他们是会忠于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者,还是忠于朕?!”

“如今科举大兴察举渐废,中正一职也就是个摆设,不然你道朕为什么把你叔父放在那个位置?朕登基以来不断提拔寒门子弟入仕为官,十六卫中一半的人都是武举出身。就算东南受过钟家恩惠的武将集结造反,再加上你舅父又有何惧?朕不信一群纨绔子弟汇聚的乌合之众,能敌得过朕千挑万选的精锐之师!”

卫昇走到她面前,以一种帝王才有的无上威严震慑住她:“你句句是错,唯有一句说对了。朕不希望战争,只因天子是百姓之父母,有责任撑起他们头顶的一片天,所以朕有时候会忍,但这份忍耐有限度,尔等若敢造次,行通敌叛国之举,使得外族侵我大晋,朕将不惜一切清理门户!”

“这天下没有朕不敢做的事,也没有朕不敢杀的人,更没有朕不敢打的仗。”

德妃身子微微发颤,几乎都要撑不住往后倒下。她极力控制着发抖的声音,道:“你不会杀我的,至少现在不会。现今朝野上下已成惊弓之鸟,你若今日动了我,只会给他们提供一个反举的借口。我一介弱质女流的性命无关紧要,可天下大局却缺不得我这样关键的棋子。让我猜猜,皇上您的策略应是逐步蚕食瓦解,兵不血刃地除掉我钟家和其他世家,就像解决高家一样,神鬼不觉…所以,现在你更不可能动我!动一发而牵全身,为了我这种小人物坏了你精心谋布的局,这种亏本买卖皇上你不会做。要稳住世家不作异动,你就得稳固我的地位,等到消磨上一年、两年,三年…甚至五六七年,世家们的权势被彻底掏空,才是你动手剔除的最佳时机。”

卫昇不得不承认德妃是聪明的,能琢磨透他心中的七八分所想。

“你与你的母家,朕迟早会铲除。”

不料他的这句话换来德妃变本加厉的嚣张。

她“呵呵”地笑:“迟早?有多迟,又有多早?皇上,臣妾从没有想过你会饶我一命,我也不会向你请求宽恕我的家族,我连自己的性命尚且顾不了,哪儿还有功夫去替别人求情。但是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多活一日,就是多赚了一日。能活一月算一月,能活一年算一年,只要我今天不死,我怎么都是赚!”

“而您和贤妃,看见我安然无恙活地在世上,每看见我一次,就会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儿,就是多一次的心痛。贤妃必会恨你不能为她母子报仇,跟你疏远生分,你又顾全大局不能立即要我的命,猜猜你们还能情若当初么?我就像一根刺,永远横在你二人中间,让你们受尽折磨,这一局到底还是我胜了!”

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求生,她也不会傻得学淑妃自尽。她要进行一场最疯狂的报复,如飞蛾扑火般,一头撞入毁灭的烈焰之中。

卫昇脸色铁青,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当真以为朕不敢取你狗命!”

德妃被掐得喘不过气,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杀啊…你最好杀了我,正好提供给钟家反扑的借口…你不希望的战争,还是会打…”

卫昇没有松手,真的有扼死她的架势,德妃在濒临断气之际,却察觉脖颈骤然一松,新鲜空气灌入肺腑,呛得她猛烈咳嗽起来。

卫昇最后一刻甩开了手,他面无表情,只是眸底布满了寒霜:“你说得对,朕不能在现在杀你。因为有时候人死了会比活着要痛快许多,朕希望看你生不如死。”

他勾起了唇角,宛若索命恶鬼:“从今天开始,朕会每日送你一颗钟氏的人头,从你的父母开始,然后是你的兄弟、姐妹…直到钟家所有人死光了,朕也不取你的性命,甚至朕会恩准你为他们上坟敬香。对了,罪臣及其家眷是不许立坟的,朕会命人开辟一处乱葬岗,专门扔你钟家的人,到时候要劳烦爱妃去残肢断臂里面慢慢翻找,希望你对他们足够熟悉,能够拼凑出完整的身躯…”

德妃睁大眼,死死瞪住卫昇,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残暴,只是低估了他的狠毒。

他对她有多狠,就证明对孟棋楠有多爱。

德妃绝望道:“都死吧,死了才干净…反正已经被皇上您惦记上了,就算他们留着命,也苟活不了几日,都死了的好!”

卫昇喊人把她拖出去之前,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用你全族人的性命来祭朕的孩儿,便宜你们了。”

“就算我们都死光了,你的孩儿也回不来,贤妃照样恨你一辈子!呵呵…”

德妃不屑嗤笑,随即被人架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