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瞅瞅庄琴,发现她默不作声的吃着碗中的饭菜,也没有人为她夹菜,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庄寒明对她挤挤眼,寒雁这才莞尔。

嘴边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扯开,便听到一声尖叫,“哐”的一声,庄语山从凳子上跌下来:“好疼!肚子好疼!”

寒雁一愣,庄仕洋已经一把抱起她:“语儿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周氏跟着跑到庄语山身边,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老爷,快去请大夫,”转过头又看着庄语山恸哭:“我可怜的语儿,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腹痛,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庄仕洋却是闻言一怔,目光阴沉的扫了饭桌一眼,最后定格在桌上的那盆白兔糕点上。

寒雁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下意识的去看媚姨娘,却见媚姨娘张大了嘴,也是一副愕然的模样。不过立刻就镇定下来,只是绞紧的帕子泄露了她的紧张。

这副模样,分明也是不知所措,若真是媚姨娘所为,何必露出这样的神情?寒雁心中狐疑,猛地扭头去看周氏母女,却见庄语山苍白着一张小脸,紧紧闭着眼睛,左手悄悄扯了一下周氏的衣角。周氏依旧满面泪痕,寒雁看的很清楚,她的嘴角勾起一边。

寒雁心中大震,却也知道媚姨娘是着了周氏的道了,原以为这个姨娘是聪明的,没想到比起周氏来还是棋差一等。显然周氏已经知道了媚姨娘的计划,还将计就计,这下恐怕媚姨娘有麻烦了。

“去把做糕点的厨子叫来!”庄仕洋已经是勃然大怒,一手安抚着怀中的庄语山,一边怀疑的盯着屋中每一个人。

寒雁瞧着庄寒明脸上的失望,不由心中一痛。前世受了那般苦楚,她已经对这个父亲不抱希望,可是明哥儿毕竟是十一岁的孩子,对他来说,父亲就是天,他尊之重之,却落得个不被待见的地位。疑惑,伤心,失望,自然是全部袭来。也不知道承不承受的住。

还在发愣,那厨子已经被带上了厅堂,被两个粗使大汉绑着双手,一见到庄仕洋便大声呼喊:“老爷,冤枉啊,小的没有在饭食里下毒,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庄仕洋只是阴狠的瞧着他,吩咐小厮:“拖出去打到说出来为止!”

那厨子是个中年胖男人,一听此话吓得脸都白了,立刻磕头求饶,不想一埋头却是从胸中掉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事。周氏身边的李嬷嬷连忙捡起来一看:“是个妇人用的金簪,”说完跑到周氏身边:“主子,这簪子不像是普通丫头用得起的…”

寒雁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感情今儿个这戏都串好了,媚姨娘这回恐怕有麻烦,一扭头,却看见晚姨娘死死盯着李嬷嬷手里的簪子,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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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替罪羔羊

大夫很快赶过来,周氏连忙将庄语山放平在屋中的软榻上,大夫扶了扶脉,庄仕洋连忙问:“语儿怎么样?”

那大夫是个中年男子,只寒雁瞧着他目光精明,对庄仕洋拱了拱手道:“大人莫惊,小姐这是中毒了,这毒会引起腹痛不止,好在小姐服下量少,老夫开个方子,且抓两幅药来令小姐服下,再休息两日便可恢复。”

庄仕洋忙不迭的令人抓药,又让大夫瞧瞧桌上那盘白兔糕点。身处大宅,这些事寻常大夫多少也会明白一些。只见他迟疑了片刻,便将那糕点掰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起眉头道:“这糕点里,怕是下了不少的毒。”

庄仕洋了然,令人付了大夫银子便将他打发出门,寒雁留意到,那大夫临走时与周氏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似有深意。

送走了大夫后,庄仕洋回到厅堂,将那刚挨了二十板子的厨子拖上来,沉着声音道:“你现在告诉我,谁让你在糕点里下毒的?”

那厨子虽是个下人,总归平时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何曾收过这么大的苦楚。二十板子一下去,人已经奄奄一息,嘴角流血道:“老爷,小人冤枉,小人没有下毒。”

周氏却是快步上前,痛心疾首道:“你没有下毒?那大夫为何会说糕点有问题,更别提你怀里的金簪子,莫不是有人收买,你一个下人,如何得来?”

庄仕洋眼神阴鹜的盯着底下人:“说,那簪子是谁给你的?”

那厨子大呼冤枉:“老爷,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晚姨娘身边的丫头杏儿给奴婢的,说是看小人辛苦的打赏。”

李嬷嬷眼睛一眯:“那簪子可值好几十两银子,你一届下人,打赏也未免太高了些。莫要将这脏水往晚姨娘身上泼!”

寒雁一直站在一边观望事态发展,却见庄琴死死咬着嘴唇,晚姨娘脸色苍白,几乎要昏厥了。

庄仕洋转向晚姨娘,冷冷道:“这簪子可是你的?”

“回老爷,正是妾身的。”晚姨娘艰难答道。

却说这边,周氏已经感觉到不对。她早已收买了芙蓉园里的人,也知道媚姨娘打的什么算盘,索性将计就计,要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这簪子,怎么就成了晚姨娘的了?

她一时有些着急,晚姨娘性子软,待以后慢慢收拾也不迟,当下是扳倒媚姨娘,于是开口劝道:“老爷,妾身看晚姐姐心慈,对语儿也好,怕是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别被人利用了。”

寒雁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媚姨娘身上,只见她眉目此刻已经轻松下来,分明是一早就知道了。

“你的簪子,如何出现在下人身上?”庄仕洋望着这个木讷的女人,心中简直怒不可遏。

“妾身的簪子,几天前便丢了。”晚姨娘双眼含泪,神情不似作假。

“带杏儿上来!”庄仕洋冷着脸吩咐下人。

杏儿是晚姨娘的贴身丫鬟,被带上来时吓得面无血色,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咬牙坚持冤枉的厨子突然大声叫嚷起来:“是她!那天她说夫人体贴小人用心做饭食,赏了这个簪子。小人看见簪子心中欢喜,便…。便迫不及待的想问问价,当时小人便离开灶房,只有这个丫头!一定是她在糕点里下了毒!”

寒雁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方才还口不能言端的可怜无比,却突然换了口供。这脏水泼的真是明目张胆!

庄仕洋大怒:“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厨子吐了一口血才道:“万万不敢欺瞒老爷。”

“啪”的一声,庄仕洋一气摔碎了手中的茶杯,阴狠的看着晚姨娘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晚姨娘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不可置信的望了望趴倒在地上的厨子,又望了望庄仕洋,猛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见“噗通”一声,庄琴跪倒在地:“父亲,一定不是姨娘的!若姨娘真有心下毒,何必留下金簪引人口舌。况且姨娘从来不争什么…爹!”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但若是用心去看,便能发现她眼中的怨恨。

寒雁心中叹息一声,晚姨娘被人拿来做了筏子,周氏一心想扳倒媚姨娘,媚姨娘却留了一手,将祸水引向晚姨娘,结果斗来斗去,最无辜的人反而收了罚。

庄仕洋知道庄琴说的有道理,自己府上的人什么德行还是清楚。晚姨娘虽然不得宠,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出什么纰漏。如今下毒想害自己的女儿,说出来他是万万不信的。只是庄琴这一番话已经是质疑他的当家主权,故而十分不喜:“你少替她说话!不过是个贱妾,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庄琴身子一震,掘强的咬紧双唇,跪的笔直,一副不怕输的模样。

寒雁心中难受,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庄寒明已经以上国子监为由离开了,寒雁也不想他看见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却说庄仕洋片刻之间已经将事情思量了个遍,知晓今儿这事有蹊跷,恐怕是他人为之。这府里寒雁姐弟太小,晚姨娘性子柔和,唯一可能挑起事端的,就是媚姨娘了。他虽然恼,却又舍不得发作媚姨娘,毕竟是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妾侍,也离不开那具身子。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媚姨娘来平衡府中势力,不能让周氏一人独大。

心念转瞬间,令所有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跪在地上默不吭声的杏儿突然高声道:“老爷,此事与姨娘无关,是奴婢看不惯周姨娘一人专宠,自行寻了毒药谋害,那簪子是奴婢偷的,就是为了支开厨子!”

周氏一愣:“你说谎!”

她这番话委实急切了些,众人便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心中一慌,更是着恼面前的丫鬟多管闲事,一巴掌劈头将杏儿打翻在地:“你个狠毒的,居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来人,打二十板子卖到青楼!”

寒雁心里一惊,这杏儿倒是个忠心的,可是卖到青楼,这一辈子就是活活断送了。这周氏好毒辣的手段,顿时心中便有了愤怒。

晚姨娘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厅中那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撞向一边的铜柱,她动作太快没人反应过来,待想起去拉的时候,地上只留了倒在血泊中的人影。

“杏儿啊!”晚姨娘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拨开身边人扑了过去,杏儿是同她一起服侍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两人情同姐妹。后来她被老夫人给了老爷,杏儿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可是从来没有一丝嫉妒和不怨。杏儿跟着她,从来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可是如今,她的好姐妹杏儿,竟然被这些人生生逼死了!

“主子,”杏儿睁开眼睛,额头上的血流了她一脸,让她看起来狰狞而恐怖,可是她却微微笑了:“这府里,只有主子对杏儿最好。杏儿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有一条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奴婢求您一件事,帮我照顾老子娘…”

晚姨娘握紧她的手,泣不成声:“我答应你。”

杏儿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看着晚姨娘轻轻道:“晚儿…来生再做姐妹吧。万不要生在富贵家中了。”

唤的正是晚姨娘做老夫人丫鬟时的名字,晚姨娘泪眼模糊中,仿佛又看到那年春花烂漫,两个天真少女在院中说笑打趣,她们原以为自己会有精彩的一生,却不想命运弄人。一个惨遭横死,一个,将永远留在吃人的大宅中,不见天日。

怀中的人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晚姨娘将杏儿的尸体平放在地上,朝座中的人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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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风波平息

怕是厅中所有人,都没料到杏儿会突然撞柱自尽。寒雁一开始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此刻却是真正的愤怒起来。杏儿的血流了一地,媚姨娘嘴唇开始打哆嗦,唯有周氏,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庄琴站起身往母亲身边走了两步,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顿时又是一阵忙乱,陈妈妈连忙道:“老爷,莫让血惊了小姐们。”

庄仕洋这才想起厅中的两个女儿,一摆手吩咐下人将她们带回屋子。

寒雁临走之前看了看晚姨娘,见她神情凄楚,形容狼狈,忍不住心生同情。

陈妈妈将寒雁送回院子,吩咐厨房熬了碗姜糖水给寒雁压惊,又将寒雁牵到屋里坐下,关好门窗。

寒雁心中白转千回,总觉得今日之事不合理之处颇多。那周氏分明是知道媚姨娘的计划,庄语山装作中毒,大夫恐怕也是早就串通好的。只是没想到媚姨娘还留了一手,居然不知从哪里弄到晚姨娘的簪子嫁祸他人,害的杏儿为保主子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想到杏儿,眼前又浮现前世汲蓝和姝红被庄语山发落的结局,寒雁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全身也开始颤抖起来。

姝红方才见寒雁一直不说话,只愣愣的发呆就有些担忧。现在见她露出这般惶恐的姿态,连忙上前握住寒雁的双手:“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寒雁这才从梦魇中回过神来,看着姝红关切的双眼,一时间竟觉得恍若隔世。

陈妈妈去厨房看着去了,经过方才那事,她更是坚定了小姐的吃食不可假他人之手的心思。汲蓝刚生起暖炉,看见寒雁的样子,也连忙凑近安慰:“一定是被刚才的事吓着了。小姐莫怕,奴婢们都在呢。”

寒雁被她们两人簇拥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便道:“等会儿你们去打听打听,外头的事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

汲蓝点点头:“奴婢省得。”

寒雁身子往后一仰,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那杏儿,是个烈性的。”

汲蓝和姝红对视一眼,齐齐劝道:“小姐莫忧心,各人有各人的命。或许那杏儿这番被阎王收了,下辈子偷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

寒雁闻言只是苦笑,下辈子?她自己就是重生之人,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不可把希望寄托与下辈子。怀揣着赚了一世的心思,她必定要把上辈子该得的东西全部补偿出来。

神色和缓下来,寒雁轻声道:“若是今儿个那堂上的是我。”

“小姐莫要这么说,”姝红吓了一跳,稳重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慌乱:“奴婢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小姐莫要忧心。”

寒雁摇摇头:“若今儿个堂上那人是我,你们须得相信我有自保能力,万不可学杏儿那般。虽然是忠心护主,可是以命交换,只会让我今生寝室难安。”

汲蓝着急道:“呸呸呸,小姐不会有事的。奴婢们也会陪着小姐,夫人以前说过,奴婢们以后还要陪着小姐嫁人呢。”

寒雁“扑哧”一声笑了,拿眼斜睨她:“没羞没躁的,没出阁的姑娘嫁人两字挂在嘴边,也不怕人笑话。”

姝红见寒雁展颜,这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寒雁方才的神色令她心中不安,像是与小主子隔得很远似的。

却说这边,陈妈妈已经先寒雁一步打听到消息,庄仕洋顺着杏儿的话,将所有过错全塞到奴婢身上。周氏管教下人无方,自愿带着庄琴去府里佛堂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那厨子后来却被抖落出是媚姨娘挑进府的人,庄仕洋怪媚姨娘识人不清,将她禁足。唯有周氏母女,因着这病,好吃好喝的供着,一时间珍贵的补品和药材源源不断的往珙桐苑送去。寒雁倒是被人忽略了,这是后话,不提。

陈妈妈说起来还是一脸恨色:“谁不知道她是装病?还顺势拿起谱来。真真混账东西,好歹姑娘才是府中正经的嫡小姐。”

寒雁听闻这话时只是一笑了之:“杏儿的事怎么样了?”

那杏儿不是家生子,老子娘在一处庄子上给人缝补做生意。周氏叫小厮将杏儿的尸体扔在乱葬岗上,寒雁令人找了口棺材掩埋了,只是无碑。又叫人给她老子娘送了包银子,说是杏儿给的。

陈妈妈瞅着自家小姐:“姑娘也太心软了,横竖不过一个丫鬟,若是被老爷知道…”

“妈妈,”寒雁认真看着她:“我不是为她,是为晚姨娘。”而这个,本来就是她欠晚姨娘的。

如果不是她在媚姨娘面前挑唆,媚姨娘便不会想到下毒,周氏不会将计就计,更不会有杏儿的无辜惨死。寒雁心中黯然,这一世,为了她想保护的人,她竟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么?

陈妈妈叹了口气,想了想:“晚姨娘也是个苦命人,都是那个周氏,”说着便开始气愤起来:“不过是个妾侍,竟然也称着病不来见我们姑娘,这般冷淡的作态,着实可恶!”

寒雁不甚在意的回道:“放心吧,她就是想冷淡,只怕很快就要上门讨好了。”

陈妈妈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寒雁,寒雁却是自顾自的开始看起书来。

此时晚姨娘闭关佛堂,媚姨娘被禁足,三天之后的宫中夜宴,不就只有周氏能去了么?

杏儿之死虽然是个意外,到底还是全了周氏的心思,媚姨娘没办法争宠了。野心如周氏,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在夜宴中大出风头的机会?

而她庄寒雁,庄府的嫡女,见过的世面自然比庄语山多,周氏就是为了夜宴,也必定会前来讨好,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一些宫中的消息。那些贵夫人的圈子人脉,她们热衷的话题,怎样表现的得体,举止如何温仪,她们自然是巴巴想知道的。

可是,她们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就会答应顺从?

周氏,这一世,不仅不能大出风头,恐怕是要大出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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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宫中夜宴

三日后的早晨,天刚亮寒雁就被陈妈妈从被窝里叫醒。

见外头天色尚早,寒雁贪恋的蹭蹭温暖的被窝,含糊道:“再让我睡一会儿,请安还早着…”

陈妈妈急道:“我的好姑娘,怕是忘记今天是宫宴的日子了,得好好梳洗一番才行。”

听到“宫宴”两个字,寒雁才有了一丝清醒,不过揉了揉眼睛,又缩回被窝里:嘴里嘟囔道:“没什么好准备的。”

陈妈妈却是不依不饶:“姑娘可别这么说,宫宴可是重要着呢,京中贵人小姐都会前去,姑娘务必留个好名头。”

宫中这些人脉的确是她所缺的,寒雁想到这里,也明白自己不能马虎,虽然不情愿,还是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汲蓝和姝红早就烧好暖炉等着她了,见她过来,伺候着洗漱后便塞给她手炉,寒雁坐在梳妆镜前打瞌睡,汲蓝却在身后犯了难。

“小姐想梳什么头?”

寒雁道:“平日里怎么梳便怎么梳。”

汲蓝就急了:“那怎么行,宫宴不得马虎,小姐,梳个飞仙髻怎么样?”

寒雁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唱歌跳舞,梳那样精致做什么?这次宫宴是为庆祝西北大捷,我若出了风头反而令人不喜。”

“可是小姐,”汲蓝不服气道:“周氏她们昨儿起就开始忙活,听说去了如意楼订做了全身头面衣裳,小姐岂不是要被她们比下去了?”

寒雁笑道:“她们越是精心打扮,我们越是要普通得体。她们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在庄府的地位么?要让人知道,庄家妾侍和庶女比嫡女还要富贵,总会有聪明人要来敲打的。”

汲蓝一愣,随即抿嘴笑起来:“小姐真聪明,是奴婢笨了。”

一边的姝红却是突然开口:“这宫宴对名门小姐来说也是极普通的,只有那平日里没见过世面的,才这般看中呢。小家子气!”

寒雁倒是没想到平日沉默的姝红会这么说,诧异之后就笑了:“越发的大胆,她好歹也是府里的主子,被人知道了,少不了你苦头吃!”

姝红低下头在暖炉里拨动炭火,一边道:“奴婢的主子只有小姐。”

寒雁笑眯眯的便不说话。

到最后,寒雁便还是令汲蓝梳了两个圆圆的团子髻,她本来身形尚小,面目发育的又比别家姑娘晚。这般打扮看着更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又天真烂漫的可爱,意外的协和。寒雁只觉得宫中并非是个容易相处的地方,这般整理是为了让别人当她是小姑娘,不会真正将目光引向她,自然就省了许多麻烦之事。更何况,周氏若是敢在宫宴给她为难,这幅装扮更有利于博取众人的信任。

汲蓝虽是照她说的做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在团子髻边缘别出心裁的做了一圈小花辫,看着就更精致玲珑。寒雁虽然不喜欢那些个沉甸甸的头饰,但也明白宫宴不能失了礼数,就让汲蓝从妆盒里挑了一对绿松石璃彩蝴蝶翅儿发饰,别再团子髻两边,衬得肤色更是明艳了两分。

这边头发是弄好了,衣裳却又犯了难。寒雁不想出什么风头,又不能失了礼数,最后选了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秋香色绫棉裙,颜色明丽活泼,又不显得轻浮。再配上一个灿金璎珞彩穗珠宝项圈,十分讨喜可人。

任汲蓝在自己脸上折腾,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姝红带笑的声音:“小姐,好了。”

寒雁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小姑娘肤白如雪,乌黑柔软的长发梳成两个团子髻,整齐的刘海儿下头是一双乌溜溜的杏眼,鼻头因是寒冷,带了些红晕,真真唇红齿白,看着娇小可爱。

方是陈妈妈推门走进来,见了寒雁这身打扮也是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迷眼睛:“咱们小姐是个美人呢,虽是素简了些,眉眼生的却是极好,叫人越看越喜欢。”语气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却对寒雁的衣着没有半分挑剔。

这就是明白其中利害了,寒雁故意撅起嘴巴不满道:“怎么看着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

陈妈妈就笑了:“小姐是嫌自个儿长得慢,别担心,妈妈肯定,将来我们的四姑娘一定会和夫人一样是个大美人,比语山小姐更是美上几百倍!”

虽是哄人的话,也听的寒雁心中大乐。想起周氏母女,才道:“我们去瞧瞧周姨娘,恐怕现在,她们正手忙脚乱呢。”

汲蓝便吃吃一笑,从一边取了灰鼠皮斗篷为寒雁披上:“嗯。”

却说等寒雁来到珙桐苑,刚走到屋外,便听到周氏和庄语山的声音:“这件不行,太寒酸,把那支红宝石镶珍珠钗子给我取来。”

屋外的小丫头正要通报,寒雁一摆手示意她退下,带着汲蓝姝红笑眯眯的一脚跨进屋子,甜声道:“周姨娘!”

周氏正在亲自为庄语山打扮,听见寒雁的声音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寒雁这般打扮,竟是比之平常多了几分明丽。庄语山也从镜中看见了寒雁,唇红齿白的俏脸看的她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再打量了下寒雁的衣裳,立刻又有几分得意起来。

周氏笑道:“四小姐,今儿个过来的可真早。”

寒雁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盯着周氏,周氏一身紫金哆罗呢的天马箭袖,身上穿着金丝织洋锦袄,满头满脑的珠翠珐琅,虽是美人一个,但是寒雁只觉得眼前金光灿灿,竟然有些晃眼。登时嘴边便有些嘲讽的讥笑意味,周氏把自己当成一个竖子,插满了金银珠宝,恐怕到时会有好戏看。

她笑的温柔天真:“周姨娘这身衣裳真好看,可是宫宴上,穿这样会不会太富贵了?”

周氏对自己的这一身极其满意,听寒雁这么说,心中顿时不满,再看看寒雁不甚华贵的小衣,更是觉得寒雁是因为嫉妒才故意这么说。心下有了较量,便柔柔的回答:“毕竟是宫中夜宴,穿的普通了,会丢庄府的脸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