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红上次自从受了庄寒明那一掌后,一直卧病在床,虽然每次都坚持自己没事,寒雁看着还是觉得心酸,这两个丫头一心为自己着想,自己却是只能为她们带来麻烦。汲蓝似乎是看出了寒雁的情绪低落下去,连忙道:“没关系啦,小姐,有那个王爷的石头侍卫陪着,姝红也不会太无趣。”

石头侍卫,寒雁想了想,便道:“沐岩?”什么时候姝红和沐岩这样熟了?平日里看沐岩,似乎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啊。汲蓝便捂住嘴吃吃一笑:“那石头好像对姝红有心呢,成日里往那边跑…哈哈哈。”

寒雁嘴角也跟着翘了翘:“倒是有些般配。”

汲蓝连忙插嘴道:“可不是嘛,而且那石头虽然性子冷了一些,却是个英俊威猛的,姝红若是真与他好了,也不亏!”

寒雁笑骂道:“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现在就知道看人相貌啦,我看沐风也长得不错,性子也活泼,不如你与他…”

“不行不行…”汲蓝连连摆手:“那家伙成天嘴里就没一句好话,老是捉弄奴婢,奴婢才不要跟他在一起。”说完做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来。寒雁看的大乐,心中却有些思量,眼见着姝红和汲蓝都大了,过两年也该到了出嫁的年龄,自己这一世除了她们两倒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若是放她们嫁人,自己的丫鬟又有谁顶替呢?可是若是将她们留在身边,又是多么自私的一件事。

“小姐,”看寒雁出神,汲蓝有些焦急的唤道:“小姐?”

寒雁对她微微一笑:“没事。”

却说皇宫那边。

皇上已经传令下去将陈贵妃安葬,这般的吩咐还是念在她为皇上诞下一子的原因上。因为是不贞不洁之人,所以不能葬入皇陵。陈侍郎一家哭的肝肠寸断,可其中只有陈夫人是真心悲伤,其余的人都是为了陈家失去乐一座好靠山而感到难受。陈贵妃在世时,他们陈家步步高升,如今依仗的陈贵妃已经香消玉殒,陈家势必就会走下坡路。

七皇子一身孝衣,跪在陈侍郎夫妇面前磕了几个响头:“外祖父,外祖母,如今娘亲已经不在了,小七一定会代替母妃孝敬您们,一定不会让母妃失望。”陈夫人抬起来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长相酷似女儿的外孙,见他眼睛红红,亦是一脸悲哀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酸,一把将七皇子搂紧怀中:“我可怜的孙儿啊。”

周围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不唏嘘感叹,其中一人安慰似地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七殿下节哀。”

七皇子抬起头来,与卫如风对视一眼,卫如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背上和同情,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走到陈家大厅去与人交谈了。

卫如风的身边带着的女子,虽是素装打扮,却是浑身掩饰不住的富贵之气,娇美的脸上骄傲十足,正是庄语山。如今她成为卫如风最宠爱的侧妃的事情已经人人皆知,都道她在卫王府地位颇高,最是受卫如风怜爱。“爷,”她有些迷惑的开口道:“怎么不见玄清王爷来吊唁。”此话一出,满座寂静无声,宫中最近传出流言,陈贵妃与人通奸之事是受人陷害,那人正是傅云夕,如今陈贵妃自尽而死,傅云夕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只因为若是他来了,见着被自己间接害死的人,实在不算是件好事。若是他不来,却又证明是他心虚。眼下来不来倒都是个错,这卫如风的侧妃却又好巧不巧提起来。

第八十八章 为她出气

卫如风笑了一笑,宽慰道:“许是王妃和王爷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不能赶来。”此话一出,更是令人猜测不已。但凡同朝为官,七皇子这事也算是大事,玄清王身为七皇子的王叔,自然也该前来探望一番。此时卫如风说是有事情耽误了,却让人想到之前传闻的陈贵妃与玄清王妃有过节,莫不是真是玄清王因为心底愧疚才不敢来的?

“玄清王到——”好巧不巧,外头传来小厮的通报声,众人纷纷抬眼看去,只见玄清王打大踏步而进,神情冷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寒意。声音便渐渐淡下来。

卫如风却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前来,定了定神,才走上前笑道:“王爷前来吊唁,怎么不带上王妃?”没有见到寒雁,卫如风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轻松。不愿意见到她站在傅云夕身边,却又相见她。爱恨之间卫如风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唯有对面前的人,是嫉妒的不甘与嫉妒。

庄语山见状,巧笑着开口道:“对啊,怎么不见四妹妹前来,妾身还想着与四妹妹说道话呢,前日里回庄府,都没见到她的人影。”

这话说的,便是寒雁已经许久不住在庄府里了,还能住在哪儿,无非就是玄清王府。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即便是有了婚约,就这么住进夫家也是不妥的。前来吊唁的人心中便有了些猜想,庄语山笑的真诚,只是目光却是如刀锋一般犀利。

傅云夕也只是淡淡一笑:“王妃前日里在宫中受了风寒,本王担心她身体,特意接到玄清王府。”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卫如风一眼:“今日吊唁的场合,是在容易沾染上晦气,带病之人不宜前来。”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玄清王妃今日没有来呢,感情这玄清王爷想的这般周到,看来这两人感情极好,之前还说王妃配不上王爷,如今看来,王爷倒是真心心疼王妃。

庄语山恨得牙痒痒,傅云夕这句话,反而把她推到了尴尬位置,他嫌晦气便不让寒雁出门,卫如风却肯带自己来,本以为可以趁机羞辱一下寒雁不得宠的事实,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卫如风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才没有为自己考虑那么多。

卫如风神情微怔,他是知道寒雁那晚中了春毒之事的,本来只要自己与寒雁成了好事,断没有今日这一出,可是后来却得知寒雁被傅云夕救走了。当时他心中万般难受,知道那春毒性子猛,一旦中招,势必与人交合方能解毒。寒雁被带到了玄清王府,自然是傅云夕帮她解的毒,想到这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简直痛苦不堪,恨不得将傅云夕千刀万剐。后来太后想用验明处子之身的方法来加害寒雁,他听宫中的探子回报说,寒雁仍是处子之身。当下便五味陈杂,只因为一方面开心寒雁还是清白的,一方面却又为错失这个打击傅云夕的机会而忧心。此刻听傅云夕说寒雁扔在府中,却也有了一丝疑惑,不知道她如今身体如何?那春毒虽是解了,想必还是能伤身的。

七皇子适时的站起身来,对着傅云夕作了一揖:“王叔。”只叫了一声,便哽咽起来,深深的拜将下去,也不起来。

傅云夕道:“你这是做什么?”

七皇子摇了摇头:“之前听闻母妃与您有了过节,如今母妃已去,侄儿代母妃向您赔个不是。”

七皇子向来孝顺知礼,如今年纪轻轻的便失去母亲,难得还这样识大体,实在是令人动容。

傅云夕也不伸手扶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过了许久才冷道:“不必,只是听闻而已。”

七皇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说话,一撩衣摆就要给傅云夕跪下:“王叔这番话就是不原谅母妃了,侄儿唯有替母妃向王叔磕个头。”

堂堂的皇子,却要屈尊下跪同一个王爷,其他的人都有些看不过去,可是玄清王爷权倾朝野,无人敢得罪,也只得在心中暗暗感叹。就在这时,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跳了出来:“王爷位高权重,可是也别这样为难一个小孩子,七殿下毕竟是龙子,王爷何必苦苦相逼?”

众人皆转过头去,见那说话的人正是陈夫人,她老年丧女,自然是痛不可言,一夜之间头发竟然白了许多,七皇子见了陈夫人,叫了一声:“外祖母…”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祖孙两人抱在一起恸哭的模样,看在外面不知情的眼里,还真是傅云夕仗势欺人。庄语山娇滴滴的开口道:“哎,如今娘娘仙逝,却剩了这老人与孩子受苦,真是令人唏嘘。王爷何不急人之急,痛人之痛?”

卫如风也摇头叹息:“正是如此,眼下七殿下痛不堪言,又有谁能明白他心中的苦楚。”

这一唱一和之间,便是有些胆大的就开始说起话来,无非就是玄清王气量狭小,贵妃死后仍然心存怨气,而七皇子孝顺之极,愿意替母请罪,无奈玄清王根本不依不饶。

而傅云夕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雪白的衣衫被穿堂而来的清风吹起一角,许久,他才缓慢开口:“急人所急,痛人之痛?”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大家顿时噤声。之间傅云夕转向紧紧靠着卫如风的庄语山,忽而勾了勾嘴角。

庄语山一愣,下意识的感觉到一阵寒意,身体竟然僵住了,只见傅云夕容颜冷峻,唇角的笑容却是玩味而残忍,他说:“年纪轻轻便丧母的,不止七皇子一个。”见庄语山有些瑟缩的模样,他又补充道:“卫侧妃忘了,本王的王妃,正是一年前丧母。”他看着庄语山:“怎么不见侧妃,急人所急,痛人之痛?”

他的话语气平淡如水,然而一句句说完,都是刺骨的寒意,仿佛腊月间的冰山寒泉,不动声色的,在人心里洒下一片凉意。

庄语山在他的问话下,竟然有些结巴:“怎、怎么没有,我与四妹妹情同手足…”

“急人所急的侧妃,本王没记错的话,王夫人去世一年后,令堂就进了庄府,”傅云夕打定主意不给她翻盘的机会:“痛人之痛的侧妃,也在不久前,卫世子准备向庄四小姐提亲的前夕,与世子有了肌肤之亲。”他看了一眼卫如风:“以至于四小姐不愿委身做妾,才发下毒誓。”

情势瞬间扭转。

庄语山与卫如风私通之事,当日见证之人不少,后来又经过有心之人的传播,几乎是京城人人皆知。这时被说出来,联系周氏在王夫人死去一年后便进府,便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大户人家,但凡子女多一些的,嫡庶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歇过。只是抢了嫡女的亲事,还让嫡女做妾,这就有些过分了。难怪庄四小姐发下那等毒誓,这一下,众人看庄语山,连带着看卫如风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了。

卫如风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见傅云夕毫不遮掩的就将自己的那些事说出来,可是又无从反驳,心中只是恼怒不堪。又见傅云夕敲着他淡淡笑了一笑:“多亏世子,才让本王娶到雁儿这样的王妃。”

他叫的极是亲热,听的卫如风却是火冒三丈,却又见傅云夕对着抱在一起痛苦的七皇子和陈夫人道:“畜生摇尾巴,本王阻止不了,同样,七皇子要认罪,本王也无法拦着。”他负手而立:“至于陈贵妃究竟有没有罪,七殿下不妨去问问皇上今日为何缺席。”

皇上缺席,陈贵妃生前是六宫最得宠的妃子,死后皇上却是不来看她一眼,看来之前说玄清王陷害陈贵妃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否则,皇上怎么会不来呢?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七皇子放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仍是哀戚的哭着,只是眼神多了一丝阴鹜。

傅云夕走到门口边,淡淡甩下一句:“另外,先皇病逝后,这世上,除了皇上和母妃,任何人的下跪,本王都受得起。”说罢拂袖而去。

好狂妄的人!

众人只看着那道如刀的背影远远离去,竟然都有些胆寒。一直躲在暗处看完一切的沐风终于跳了出来,对傅云夕比了一个手势:“爷,您干的太好啦!”

这气势,啧啧,皇上来了也不过如此啊。还想欺负王妃,王爷连你全家一块威胁。

却说京城里的某一个客栈内,有一个高大男子坐在房间最中间的椅子上:“你可看清楚了?”

身边美艳的少女点点头:“哥哥,没错,绝对是他们。”

那男子生就一双碧绿的眼睛,此刻看到猎物似的紧紧眯起:“很好,伊琳娜,牢牢看住他们的一举一动,有什么行动,也好分一杯羹。”

那少女点点头:“知道了,哥哥。”蜜色的手臂上缠着三条绿色的小蛇,正伸着脑袋吐出红信。

京城看低平静繁华的背后,一场暴风雨正在悄悄酝酿,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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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情节比较温吞,明天开始上点猛料(*^__^*)

第八十九章 血色祭祀

年初刚过,很快就要到春祭的日子。

寒雁在几天前回到了庄府,也不知傅云夕与庄仕洋交代了什么,这一次回府,庄仕洋和周氏竟然也没有为难她。寒雁的清秋苑一时间无一人踏过,庄寒明也不曾来到。寒雁索性在清秋苑闲下心来休息几日。姝红没有一道回来,一来是因为庄府情况复杂,反而不利于姝红的休养,二来嘛,玄清王府请的大夫自然比庄府请的好得多,如果姝红能借此时机和傅云夕的那位暗卫发生点什么,那就更好了。

寒雁去媚姨娘那里看了一次,媚姨娘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过的那么舒心,只因为大周氏隔三差五的便登门看望周氏,一来二去也不知道给庄仕洋灌了什么迷魂汤,庄仕洋竟是迟迟不肯提媚姨娘为正房。

这倒是在寒雁的意料之中,就算没有大周氏,庄仕洋也不会轻易地抬举媚姨娘,因为庄仕洋极好脸面,自然不会让一个身份低贱的胡姬做自己的夫人。只是寒雁还是心中狐疑,大周氏整日往庄府跑,看来目的倒是很明确了。

春祭的那天早晨,寒雁起了个大早,汲蓝和陈妈妈一直在商量寒雁穿什么衣裳好,寒雁从来对这种事不甚上心,只是陈妈妈却不赞同:“如今京城里谁都知道姑娘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若是不好好打扮,恐怕那些个贵人又要说三道四。”

寒雁被陈妈妈那句“心尖尖上的人”给渗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知道自己最近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是要做戏做全套的。如今好些个人对她虎视眈眈,也不知道找了玄清王府这棵大树,是从此就有了乘凉的依靠,还是麻烦的开始。

汲蓝偏着头看她:“小姐,今日春祭皇上也会在呢,还是打扮的美艳一点才好,”说完顿了顿:“别被二小姐比了下去。”

寒雁失笑:“怕什么,我与她又不是在一起的。”

的确,春祭这种仪式,都是一家子站在一起观赏的,庄语山已经嫁入了卫王府,就要和卫如风呆在一起,自己虽然是玄清王妃,却终究未过门,只能和庄仕洋站在一起。

汲蓝撇撇嘴:“那也要比下去。”

寒雁耸了耸肩,一副任她随意的模样。在穿衣打扮这件事上,寒雁向来奉行的便是得体就好。汲蓝就算把她打扮成个花仙,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汲蓝不甘心,又在一边和陈妈妈商量起来。寒雁坐在窗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可是记忆力大宗十三年的春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才对。若是有的话,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手上的铜镜却是“啪”的一声,汲蓝吓了一跳,寒雁低头去看,见铜镜镜面的中央,自上而下裂开一道大缝隙,突兀的刺眼。

无缘无故的镜子破裂,实在是不详。

寒雁看着手上破裂的铜镜有些发愣,汲蓝见状连忙劈手从她手上夺过镜子:“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寒雁定了定神,笑了笑:“快些梳头吧。”心中却在思索,自己现在万不可乱了心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冷静为上。汲蓝不知道寒雁心中的考量,见她如此,便又立刻欢欢喜喜的为她梳头。汲蓝的手极巧,且自从寒雁成了玄清王妃之后,汲蓝还特意去学了好几种梳头的花式,只为了日后寒雁在众人面前可以出尽风头。

也不知被汲蓝摆弄了多久,寒雁只觉得自己脖子都有些发酸的时候,才听到汲蓝的声音:“好了,小姐。”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寒雁立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汲蓝本想等着寒雁夸奖自己手艺几句,没料到寒雁压根儿就没看镜子一眼,有些沮丧,却又见寒雁抽出方屉里的匣子,从里头拿出梅花刺来。

汲蓝知道那是寒雁用来防身的器物,这些日子用的比开始要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蹩脚,但是关键时候能起上什么作用也说不定。只是,汲蓝有些奇怪,今日不过是春祭,小姐怎么会随身带上这个东西,莫不是有什么危险?想到这一层,她便有些警惕起来,之前轻松的喜庆荡然无存。

寒雁走出庄府的时候,庄仕洋已经备好马匹,媚姨娘为了养胎留在府中,晚姨娘和庄琴身子不适,一同前去的,居然只有周氏和庄寒明。一见到寒雁,周氏亲热的与她打招呼:“四小姐。”

撕破脸后,寒雁话都懒得与她多说,便朝她笑笑,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单独备好的马车。突然发现做了玄清王妃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在这种时候,就可以明目张胆的目中无人。平时看傅云夕那样狂妄,如今自己狂妄一把,滋味也是不赖的。

汲蓝见寒雁翘着嘴角,也不知道想什么,眉目间隐约有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便也跟着道:“小姐,你说这春祭,热不热闹?”

寒雁笑道:“自然是一年赛过一年了。”如今大宗繁荣昌盛,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春祭倒是一年比一年更加隆重。

汲蓝掀开帘子,望了一眼马车外,语气颇有些向往:“要是夫人在就好了,妇人最喜欢热闹…”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嘴,寒雁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怅惘。

没错,若是娘亲在世的话,这一切又会是一个不一样的光景。重生一世,她改变了许多东西,却改变不了娘亲已经去世的事实,她避免了许多灾难和陷阱,却又让自己陷入更加复杂的境地。自己的身世,死去的阿碧,皇家夺嫡,庄寒明的离心。看似都是偶然,实则全是必然,可怕的是却又毫无退路,除了走下去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的生活,是正确的吗?

马车里一时无话,两人都是静静的没有出声。

祭场在城东的大道场,今日京城万人空巷,都是为了来看春祭的热闹场面,祭场的最东方有一座九层高塔,皇上和皇子公主嫔妃们就在高塔之上。百姓前来有的是为了赶热闹,有的是为了一睹龙颜。也有的,是为了寻一个如意郎君或是红颜知己。毕竟许多官员都是携带全家而来,若是有合适的,当场便表明意思也可。

庄家的马车一到时,有些百姓的目光就定在马车之上。按理说,庄仕洋只是一个五品官员,自然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可是寒雁却是未来的玄清王妃,百姓们对这个玄清王妃早有耳闻,都想见一见风华无双的玄清王,最终娶到手的是怎么样一个小女子。

庄仕洋率先下了马车,其次是庄寒明,周氏,最后的,才是单独一辆马车里的寒雁。

卫如风站在朝臣中央,隔得老远一眼就看到寒雁,与他目光同一到达的,还有身着官服的傅云夕,见到寒雁的一霎那,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艳。

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翠绿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雪白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山茶,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天青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绿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乌黑的头发用翠色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只斜斜插了一只蓝田鱼尾簪,额前俏皮的的刘海可爱。用黛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乌黑晶亮的眼珠灵动清澈,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既俏皮又端着,行至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婉转,仿佛天生的贵女一般。

她平日的打扮皆是孩童模样,今日被汲蓝这么以盛装衬托,犹如扬长避短,整个人竟然里里外外都不同了,哪里还有半分稚气,分明是公主般的风范,惹得人纷纷侧目。

卫如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那个小姑娘换一身打扮,竟然是如此可人,她从来就让人看不透,像个谜一般,平日里觉得她稚气的外表下是一颗机敏聪慧的心,可是今日除去了机敏,除去了稚气,她还有的,是高贵。

人群中的傅云夕眯了眯眼,小姑娘好像长大了一点,这样不加掩饰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她吗?

寒雁弯了弯眼睛,远远的朝傅云夕使了个眼色,分明是在说:怎么,没给你丢脸吧?却见傅云夕隐隐露出一个微笑,隔得这样远,寒雁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他充满深意的目光,连忙别过头去,假装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汲蓝捂着嘴偷笑起来,寒雁随着庄仕洋走到官员们站的位置,只见高台之上,摆满了祭祀的用品,桌上红绸拖着牛羊头等物品,一个法师模样的人站在上头。

每年的春祭花样都是不同的,也是来看个热闹。庄寒明的身后还跟着英子,汲蓝一直留意英子的一举一动,自从上一次出了事之后,汲蓝就对这个英子充满了防备。可是英子只是低着头跟在庄寒明身边,乖巧怯懦的不敢言语,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动作。

听得木桩撞击巨大的铜钟三声:“当、当、当。”春祭开始了。

法师一手持木剑,对着祭台念念有词,然后跪下身来,以首伏地。周围突然蹿出了一些戴着神像面具的人,跳着祭祀的舞蹈,手腕和脚腕上都帮了红色的铃铛,看着分外喜庆。

汲蓝看的津津有味,寒雁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心中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虽然说不清楚,但是这种不安在逐渐放大,直觉的有危险。她便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看向其他地方。

英子离庄寒明很近,也是紧紧盯着台上的祭神仪式,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周氏依偎着庄仕洋,她的身体还是落下了病根,因此整个人显得有些苍白娇弱。寒雁皱了皱眉,再远一点就看不到了。她抬起头,朝着远处皇家呆着的高塔看了一眼,太后也来了吗?

时间很快过去,台上的仪式也已经接近尾声,只见法师蓦地张口,吐出一团火在祭祀的酒桶之上,燃气鲜艳的火苗,接着欢呼起来。宣布整个祭神仪式结束,周围的人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汲蓝看的意犹未尽:“小姐,这春祭真好看。”

寒雁不置可否,放眼望去,尽是拥挤的人群,这样的混乱场面,若要出什么事情,倒是十分容易。心中有了这个忧虑,寒雁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却见台上仪式结束了,便又是许多精彩的节目来。

但凡春祭仪式过后,都是能工巧匠来表演一些喜庆的节目,这些节目老百姓最爱看,最是新奇热闹,昭示着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大丰收。此时台上表演的便是舞龙舞狮,今儿个这龙狮做的十分精巧,活灵活现,舞龙舞狮的人技艺也精湛,腾挪跳跃,无不栩栩如生。做的那些个逗巧动作直把人逗得前俯后仰。

高台之上的皇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天下昌盛,这是帝王最想看到的景象。

可是,天下真的昌盛吗?

节目表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什么意外,寒雁的心渐渐放下来,想到此处又有保卫皇家的暗卫,倒是自己多心了。大庭广众之下,谁会这样胆大包天动手。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寒雁抬头去看,正巧看见傅云夕垂眸看来。他与自己隔着人群,但其实还是可以看到彼此。寒雁便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傅云夕挑了挑唇,寒雁扭过头去看高台上的人表演。

这出节目正表演到杂耍,几个持大刀的男子飞身跃到女子背上,以刀尖挑着碗碟,碗碟不停地旋转。这需要一定的技艺,周围的人都啧啧称奇,寒雁也被吸引住了目光。此时一边击鼓的男子一声重锤,当时节目到了高潮的时候,却只见其中一名男子突然翻身而下,手上的长刀向着女子一挥,血光四溅,只听“咕噜”一声,那女子的脑袋便被硬生生的砍落在地。

台下的百姓静默了片刻,突然受了惊一样的四散逃离:“救命啊,杀人啦!”台上的几个带刀男子突然翻身跃下,冲到人群之中,手起刀落,一时间血光四散,到处都是哭喊声。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是短短的一刻钟,人群便整个骚乱起来,拥挤成一团,谁也看不清楚自己身边的是谁。负责保护皇上的守卫最先反应过来:“弓弩手准备,保护皇上!”

几千几万支弓弩蓄势待发,只是问题又来了,刚才几个持刀男子的确容易确定,可是他们发现,在人群之中,举起屠刀的,还有老百姓打扮的人。这些人和人群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更无奈的是,无法直接将弓弩对准整个人群,这样的话,无辜丧命的人就太多了。

有人混进了人群,制造这样一场混乱!身子周围一瞬间挤满了人,寒雁身材娇小,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只能随着人群被挤压在其他地方,耳边全是人的哭喊和求救,血腥味漫过鼻尖,竟然是十分的刺鼻。她努力想要找到庄寒明和汲蓝,可是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哪里还有庄寒明他们的身影。这一刻,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紧张,突然感觉到,有危险在靠近。

是谁制造了这一场混乱?目的又是什么?寒雁知道,这样大的手笔,必然不是周氏能拿得出的,也不会是大周氏,因为她没这个胆子,难道又是太后,可是若是太后的话,她这是想做什么?就算为了毒害自己,也不必这样大张旗鼓。

就在这时,寒雁突然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少爷,少爷!”

那声音寒雁记得很清楚,正是英子的声音,此刻她的声音焦急,难道庄寒明出事了?寒雁想到这里,心中骤然紧张,连忙拼尽全力想要靠近声音的那边,可是人群拥挤,想要靠近岂是易事。虽然庄寒明与她争执,可是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难道要眼睁睁的看他送死?想到这里,寒雁拼命往那边跑,头发都被人群挤乱了挤散了,一下子窜了出来,却看到令自己魂飞魄散的一幕。

持大刀的男人就站在庄寒明身后,庄寒明此刻被扔到在地,全身伤痕累累,哪里还有一丝反抗能力的模样,那把大刀眼看着就要朝庄寒明当头劈下,寒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成一团,上一世的惨状整个的浮现在自己面前。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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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二更~感谢szbanban的打赏~jyu1970的鲜花~么么哒~

第九十章 一箭双雕

寒雁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手上的梅花刺朝那个人后心一扎,那男人手一抖,寒雁看准时机,一把将庄寒明推倒一边的马车上,那男人举刀就要砍来,寒雁躲避不及,行动快于理智,翻身上车,左手一扬,梅花刺一把扎进马屁股。

拉车的马儿长嘶一声,前蹄一扬,立刻疯跑起来。寒雁在车厢里被颠簸了一个酿跄,那男人动作再快,也比不上一辆发了狂的马车,在混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这样一辆马车其实是一种绝佳的保障。马车前行的路上也不知踩到了多少人,寒雁担心汲蓝,可是马车已经不受控制的疯跑出去,无从的得知外头的一切。

在混乱之中,傅云夕下意识的搜寻寒雁的身影,可是满眼都是喧闹的人群,炸了锅一般的四散逃去,寒雁个子又小,淹没在人群中就是找不到。他从来没有像此时一般失了冷静,知道这世上,想要害玄清王妃的人大有人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实在是不敢想。思及此,他冷声道:“沐风,沐岩。”

“属下在。”暗卫适时的出现在他身前。

“马上派人保护王妃。”

“是。”暗卫领命而去,傅云夕抬头望了一眼皇家呆着的高塔,凤眸一眯,蓦地飞身而去。

“明哥儿!”马车已经冲出了人群,跑进了城东的后山,这里多是悬崖峭壁,寒雁看的心惊肉跳,一边摇着庄寒明,一边观察着外头的景象。这里是一篇树林,寂静无人,然而越是寂静就越是危险,那一把梅花刺还扎在马屁股身上,马儿已然发了狂,拖着马车不断的疯跑,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无法让马车停止,寒雁心急如焚,可是前面便是一道断崖,难道就要任自己和庄寒明死在这里?

地下的路越来越急,根本容不得反应,寒雁一手扶着庄寒明,咬了咬牙,一把掀开车帘,准备拉着庄寒明跳车。

却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在自己前方响起,紧接着便看见自己的马儿突然扬高两只前蹄,在陡崖面前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马车这样一顿,寒雁和庄寒明后背一下子撞到车背,几乎吐血。勉强定了定神,寒雁这才掀开车帘,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只见面前马车的前面,还倒着一马一人,那匹马大概也是受了伤,人已经死了,后背中了一箭,想必刚才这人骑着马到了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却歪打正着的惊了自己的马车,故而救了自己。寒雁正想上前查看,又看见那死人身下钻出了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浑身是血,衣裳却是金灿灿的。寒雁一看清那小孩的脸,忍不住大吃一惊:“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被人追杀,一路多亏这位侍卫相护才没有死于乱刀之下,可是到了这里,那侍卫也死去了。他毕竟年纪小,从未经历过这般生死大事,已是惊慌失措,不想却见到了寒雁。

“是你?”太子狐疑道,紧接着语气变得傲慢无礼:“你还没死?”

寒雁心里一动,太子这话似乎说明了什么,可惜没等她开口,便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和人说话的声音。眼下马车这般的停下来,车轱辘已经坏了,马儿又已经受了伤,算是不能再用马车了。想要离开这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等待搜寻的侍卫过来救人。

什么都没想,寒雁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大体了,瞪了一眼太子,一手扶着庄寒明,语气不善:“想死的话离我远点。”说完就带着昏迷的庄寒明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太子目瞪口呆,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可是远处的追兵又至,心里还是有些发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寒雁离开,心里一急:“你不能丢下本宫。”说完就跟了上去。

寒雁本来也就没想丢下太子,一来这个小孩子没什么大错,二来要是发现她对太子见死不救,怕是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最后嘛,这小太子说来说去都是傅云夕的侄子,自己还是帮一把。只是这个太子带在身边,也不知是福是祸,总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四处都是笔直的树,看似密集,实则一眼便可以望全,葱葱茏茏的一大片,平日里也算是个赏景的好地方,只是此刻寒雁却是实在没有心情来赏景。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寒雁扶着庄寒明跑了一阵,心中焦急不已的时候,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小洞口,大约是什么野兽废弃的洞穴,就在壁崖边,外头生长着一丛一丛的野草,刚好将洞口遮挡的严实。寒雁便将庄寒明拖了进去,小太子见状也跟进去,里面的洞穴很深,可是不算大,三个人挤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