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将他拖回屋中,他见多识广,便硬是从这种蹊跷的病状中,发现傅云夕中了一种罕见的寒毒。这种毒发之时,会全身冰冷,忍受着骨头被冰刺扎穿的疼痛,人越长大,毒性侵入的越凶,到了寒毒整个侵到五脏六腑的时候,就会失去全部知觉,变成一个冰人,可怕的是,身体还活着。

这是一种慢性毒,也就是说,在傅云夕很早的时候,就中毒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的无奈

“你那么聪敏,当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了吧?”吴太医说道这里,抬起头来对寒雁道。

寒雁盯着他,声音变得缓慢而低微,若不是认真倾听,甚至以为她只是动了动嘴唇,根本没有说话。

“太后?”她问。

吴太医点了点头。

单单只是傅云夕中了毒,皇上却没有中毒,这本来是极不正常的事情,但是在那个时候,傅云夕所发现的事实,却不只如此。先皇去世后,在众多的皇子中,唯有皇上和傅云夕最为出色,那个时候的太后也是将他们当做是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着,特意让宫中的太医招来最珍贵的雪莲,熬了药膳给这两兄弟补身子。只是太后不知道的是,两兄弟一向亲近,傅云夕小的时候身子不如皇上健康,皇上便将自己的那一份药膳给了傅云夕,问题就出在那份药膳上。

药膳中便加了这一味无药可救的毒药,皇上没有动药膳,自然安然无恙,傅云夕服下了双份的毒药,药性加重,所以才在少年的时候就出现了毒发的症状。按照一般的道理,这药会等到长大成人之后才会出现反应。

傅云夕提前毒发,倒是歪打正着被吴太医发现了,吴太医这些年想尽一切办法为傅云夕治病,可惜也只是能稍稍缓解一下傅云夕的病状而已,虽然他已经不再喝那药膳,不再继续服食毒药,年少时候双倍的毒性,还是深深的驻扎在他的体内。

皇宫禁地中的一汪温泉水,就是皇上特意为傅云夕建立的,皇上知道傅云夕身中寒毒,却不相信那是太后做的事情,即便是后来傅云夕找来药膳,许是被人买通,竟然查不出半点端倪,没有证据无法说服皇上,这寒毒却是一天比一天更重了。温泉水能够缓解其中的寒冷,稍稍温暖一下身子,每当病发的时候,傅云夕就会躲在里面。

寒雁想起自己身中春毒的那一次,自己确实是在温泉池子中发现傅云夕的,那地方也的确是禁地,连一个太监宫女都看不到,起初寒雁以为自己只是巧遇了傅云夕,现在一想却明白了,傅云夕那时候应当是病发,在温泉中缓解毒性。

在下毒的事情中,比起自己寿命危险,傅云夕受到更大的打击,恐怕是来自太后,一个自小尊崇的女人,除了母妃之外最亲近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刽子手,随时想要自己和兄长的命,甚至于母妃和弟弟的死都可能和这个女人有关系,所谓认贼作父,怕就是说的这般境况。

“皇上和王爷是亲兄弟,”寒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就算皇上再怎么相信太后,可是王爷一旦提出质疑,皇上也应该有所警惕,怎么还会对太后这般信任?”皇上对太后的态度,甚至于超过了一般的亲生母子,这实在是奇怪。

吴太医摇摇头:“皇上小的时候,被太后救过一命,当时皇上掉进湖里,周围没有太监宫女,是太后自己跳下去将他救起来的,太后因为这件事情落下了风寒,每当下雨的时候就会咳嗽不止。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都心怀愧疚。”

寒雁一挑眉,没有说话。太后的这般作为,看在寒雁眼里自然是算不了什么的,身处大宅院之中,救你的未必就不会杀你,甚至于寒雁觉得皇上掉进湖里,或许都和太后脱不了干系。真正狠毒的人,面上一定不会表现出来,他们亲切和蔼,为了你委屈自己,一心一意替你着想,骗取你的所有信任,然后趁你不备的时候,一把将你推下万丈深渊。就如同上一世的周氏母女,寒雁死过一次,所以看得很清楚,可是皇上却不同,身处皇家之中,本来就对亲情很是淡漠,作为一个母妃去世很早,缺失母爱的少年,太后这样的作为,几乎可以成为他的情感寄托,将她看成自己的第二个母妃也是很有可能的。

皇上不相信傅云夕,或许说是不愿意相信才对,因为一旦承认太后是心怀鬼胎的,就相当于粉碎了自己的一个幻想,一个母亲的梦,皇上也会自欺欺人,可是这自欺欺人,却害惨了傅云夕。整日看着自己的仇人与自己的兄长上演一幕幕上慈下孝的戏码,傅云夕能做什么,他只能将自己的愤懑发泄在战场上,迅速成长,变强,强到那人再也不敢小看他,甚至于畏惧他,屈从与他的压力之下。

寒雁定定的看找吴太医:“伊琳娜能治好他的病,对吗?”

吴太医一愣,看着寒雁道:“不是能治好,西戎人擅长用蛊,公主只是用了自己的一只蛊虫暂时控制了寒毒,但是寒毒并不能完全驱除,这蛊虫一旦被寒雁反噬,傅云夕还是会有危险。可是…”吴太医抬眸道:“他没有接受公主的蛊虫。”

没有接受伊琳娜的蛊虫?寒雁一惊,可是伊琳娜都住进了玄清王府,傅云夕也没有拒绝,如果并没有接受她的蛊虫,那么为什么会这么做?

吴太医道:“他的寒毒最近发作是越来越厉害了,昨日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老夫便是去给他治伤,王爷身上还带着毒,又添了新伤,老夫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丫头,你素来主意颇多,今日老夫的这一番话,便是希望你若能有什么解决之道,不吝拿出来,救救王爷。”顿了顿,他继续道:“老夫看得出来,你对王爷是真心真意。”

寒雁苦笑一声:“太医真是高看我了,不过寒雁还有一事不明白,王爷病重的事情,皇上知道吗?”

吴太医点点头:“自然之道,便是皇上令老夫去给王爷治病的。”

寒雁略一沉吟,昨日之事今日便已经确定就是皇上对自己的下手的,可是皇上也知道傅云夕如今病入膏肓,那也就知道傅云夕那么对自己,并不是出自本意,如果自己真的死在皇上的手里,傅云夕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可是皇上却还是这么做了,是什么让皇上不惜冒着兄弟反目的危险也要除去自己。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缘由?

而傅云夕,他在没有接受蛊虫的同时,几乎是将自己逼出了玄青王府,他是想要做什么?有一种可能,就是傅云夕不愿让自己知道他的处境,如果自己知道傅云夕身中寒毒,肯定会伤心欲绝。他不想要自己伤心,也不愿意拖累自己,便用了这种方式解除与自己的亲事,这样一来,自己也自由了。可是寒雁却觉得,傅云夕并不是这样的人,以他的性子,会坦坦荡荡的告诉自己,潇洒的放手。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傅云夕将自己推出去,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这样和自己撇开关系,撇开的太彻底,难道是在保护自己。他这么做,是否和皇上的决定又有关系呢?

寒雁只觉得自己脑中一团迷雾,可是一想到傅云夕昨天还为自己挡了一刀之后,心中就酸涩难当,她艰难开口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吴太医自然明白寒雁的那个“他”指的是傅云夕,深深叹息了一声:“不太好,他的伤势太重,寒毒性子又太猛,公主的蛊虫也不用,不知道还能撑得了多久。”

寒雁心一紧:“真的无药可救了么?”

吴太医苦笑:“老夫是无能为力了。”

寒雁垂下眸子,没有说话。吴太医看了看窗外,便抖了抖袖子站起身来:“老夫这就回去了,若是太晚,怕是有人要起疑心,现在王爷中毒生命垂危之事,京中百姓并不知道,若是有心之人拿此事做文章,就坏了。”

寒雁点了点头,吴太医便起身离开。她仍然坐在窗前,汲蓝和姝红静静地站在身后,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惊人的一个消息。表面风光无限的玄清王,比起她们小姐来,并没有好过多少,宫中的尔虞我诈更可怕。

寒雁惨淡一笑,自己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傅云夕呢?如果他死了,就是真的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傅云夕这个人。自己的仇能报,因为自己还活着,傅云夕死了,大仇未了,太后却还是高高在上,上天真的有在看着这个世界吗?

寒雁手习惯性的摸向自己的发髻,却发现那一只蓝田玉尾簪已经不在,簪子不在了,可以另找一个,人不在了,就什么都没了。

许久,她站了起来,漆黑的夜色中,眸子显得分外晶亮。她说:“回庄府。”

姝红有些惊讶的看着寒雁,她以为,寒雁得知了这个消息,会立刻赶去玄清王府看傅云夕的。

寒雁却是皱起了眉头,傅云夕对自己的态度,绝对不是中了寒毒那么简单,唯一的出口,还是要从自己和太后的关系查起,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连皇上都对自己下了杀手,也许真的有特别的原因。

卓七那边,现在应该已经有了收获才是。

第一百三十章 身世曲折

回到庄府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外头没有一个提灯的人,好像寒雁整个人都被忽略似的。陈妈妈见她们回来,这才舒了口气:“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身边也没个侍卫守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寒雁好容易才将她劝服,让陈妈妈赶紧去休息。自己往清秋苑走去,最近庄仕洋真的是安分的异常,庄寒明由国子监已经搬到了统一的训练场,整座庄府几乎就是寒雁一个人在走动。庄仕洋到底打什么主意寒雁是不知道,不过猜都能猜出来是和卫王七皇子有关,太后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寒雁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刚一推开自己闺房的门,就看见床头立着一个黑影,见了灯被点燃也不闪不避,正是卓七,见寒雁回来,他才扬唇一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寒雁瞪着他,这个人总是进庄府就像是进自己家的后院一般,来去仿若无人之境,实在是可恶的很。不过倒是为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至少以他的身手,别人不会怀疑庄府进了这样的陌生人。

汲蓝连忙关好门窗,将帘子拉上,又给寒雁搬来一把椅子,卓七在寒雁的床边坐了下来,姝红和汲蓝立在寒雁身后,寒雁和卓七的谈话并不避着他们,卓七以前还会因为寒雁对这两个丫鬟如此信任感到奇怪,现在倒是见怪不怪了。

寒雁不跟他多说,直截了当的问道:“查到什么了?”

这一次,卓七不再向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的与寒雁打个趣,而是神色颇为严肃的看了看汲蓝和姝红,汲蓝和姝红都是一愣,不知所措的望向寒雁。

“不必忌讳她们,直接说吧。”寒雁示意卓七不必在意,汲蓝和姝红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在她的人生中,这两个丫鬟是可以直接参与的,根本必要防备。虽说人心隔肚皮,但是有的人,真的就是一生都不会背叛。

既然寒雁都这么说了,卓七再推脱也说不过去,只见他垂下头略略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怎样对寒雁说才最明了。寒雁耐心的等他的话。卓七道:“虽然唐门中人极力掩饰,事实上他们的这个秘密也做得很好,不过,我还是查到了,唐门前堡主的小女儿,唐小乔就是当初的东侯王妃。”

唐门中的小女儿是东侯王妃?寒雁皱了皱眉,朝廷和江湖向来是两个不相容的词语,江湖中人看不起朝廷中的勾心斗角,朝廷中人机会江湖门派的势力崛起,这两者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既互不侵犯,又虎视眈眈。不过朝廷中人与江湖中人结为连理的,根本就是少之又少。一般的江湖中人就算了,这种大的江湖门派中人,一直都是朝廷比较忌惮的,两者结为姻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东侯王和唐小乔,一个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权臣,一个是江湖大门的掌上明珠,应当是势同水火的关系。不过以东侯王无法无天的浪荡性子,爱上一个江湖儿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当时爱上朝廷中人的江湖女子,就会被人说是朝廷的走狗,是武林的败类,这样说来,唐家前堡主隐瞒自己女儿唐小乔的事情,就变得情有可原了。

不过阿碧手里的锦帕,写着一个“乔”字,自己的娘亲是东侯王的亲梅竹马,唐小乔是东侯王妃,这样一说的话,那块锦帕就应该是唐小乔的没错。

唐小乔的锦帕,怎么会在娘亲的手里。寒雁突然想到阿碧的话,娘亲心系东侯王,可是最后却嫁给了庄仕洋。东侯王一家都被灭了门,自己在娘亲嫁入庄府不久后出生,大家都说自己不是庄仕洋的女儿。

寒雁的心砰砰狂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疯狂的猜测浮现在自己脑中。

从知道阿碧的话开始,寒雁几乎就确定自己不是庄仕洋的亲生女儿,她怀疑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不是庄仕洋。因为庄仕洋的所作所为,对她没有一丝亲情的温暖。起初她以为这是庄仕洋生性冷漠,因为对待晚姨娘生出的庄琴也是一样,可是庄仕洋对晚姨娘,到底还有一丝情义,不过是冷落罢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问几句。可是对自己的娘亲,却几乎是一种仇人的态度,自己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庄仕洋对自己的娘亲恩爱过,便是糟糠之妻,也总有几年的恩爱时光吧,可是在清秋苑,什么都没有。

所以阿碧一说出娘亲心系东侯王的时候,寒雁心中曾经隐隐想过,自己会不会是东侯王的女儿,娘亲在嫁给东侯王之前就有了自己。

可是唐小乔的锦帕出来的时候,寒雁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因为一个娘亲若是真的深爱东侯王,是不可能保留唐小乔的锦帕的。她们之间有争夺,是对立的。

那么,如果自己根本不是庄仕洋的女儿,同样,也不是娘亲的女儿呢?

如果,自己其实是东侯王和唐小乔的女儿呢?

庄仕洋冷淡的对自己,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而且东侯王一家被灭门灭的十分蹊跷,或许和皇室有什么关系呢?收养了自己,就相当于在庄府放了一个危险的东西,会不会引来皇室的危机,这也是庄仕洋所要担心的问题。而且寒雁是王氏,庄仕洋的正妻所爱的男人的孩子,庄仕洋每每看到寒雁,自然就会产生厌弃的情绪,就像是王氏给自己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那么,重点来了,王氏为什么要收养寒雁?

寒雁从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王氏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王氏对寒雁实在是太好了。她为了寒雁隐忍委屈自己,疼爱寒雁,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寒雁不可能怀疑这个温柔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娘亲。

可是,当自己是唐小乔和东侯王的孩子的念头一浮起来的时候,从前许多画面都闪现在眼前,比如从来没有人说过自己和娘亲长相相似,更没有人说过自己像庄仕洋。娘亲性子温柔婉约,自己表面顺从,内心却倔强固执。比如娘亲曾经及错过自己的生辰八字,每次去庙里上香的时候,她都会表现的很奇怪。

自己和娘亲一点都不像,在很多时候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事,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疑点,从头到尾连接起来一看,居然是恍然大悟般的透彻。

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是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了。可是这豁然开朗的事实,却并不令人开心。终于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自己到底是谁,开始成为了一个谜。或许自己的亲人已经没有一个在这世上,若是自己真的是东侯王的女儿,那么平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么多年,是否又是一个阴谋。

因为,庄仕洋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留下一个祸胎,除非是有人授意,让他将自己养在庄府。那个人,知道她的身世,也知道,她还活着。能让庄仕洋心甘情愿卖命的人,除了皇家的人,寒雁想不出别的。只是那时候的七皇子还没出世,那么,就只能是一个人了,太后。

寒雁突然想到之前卫如风要求娶自己的事情,似乎从上一世开始,卫如风娶自己做卫世子妃的这一点从未变过。就算是孽缘的话也太巧合了一点,上一世寒雁比这一世更不如,被山贼掳走,在京城人嘴里失了清白,从不在众人面前露面,几乎只是一个被遗忘的人,即便是这样,卫如风都下了聘礼。在那个时候,寒雁对他几乎是感激涕零的,却没想过这其中的不合理处。天之骄子的卫如风,性子高傲,怎么会瞧上她这个摸摸无闻的人,就算是身份也不合,一个是未来的卫王,一个只是官员不受宠的女儿。

庄语山上一世给自己毒酒的时候,虽然自己死去了,庄语山李代桃僵,看在外人的眼里还是自己做了卫世子妃。庄语山用的是自己的名号,或许…这只是要做给外人看的,那么卫如风娶自己,也是经过别人授意?

寒雁扶住额,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将她的脑子全部搅乱,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卓七看见寒雁的脸色不对,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没事。”寒雁咬了咬牙:“卓七,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寒雁用了“求”这个字,卓七感到非常不自在,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你能不能带我去大牢中一趟,”寒雁道:“不被人发现。”

私探大牢?卓七有些探究的看向寒雁,为什么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虽然卓七也很想知道寒雁身上发生的事情,可是看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卓七反而希望寒雁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见故人

皇宫内。

太后静静地看着身边蜷缩成一团的老猫,淡淡一笑:“怎么了?”

身边的姑姑小声道:“玄清王快不行了。”

上一次皇上派出去刺杀寒雁的御前侍卫最终死于傅云夕之手,可是傅云夕却也为寒雁挡了一刀,这一刀或许在以前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伤病,可是落在现在就是雪上加霜,傅云夕的身子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皇上只会把所有过错退在庄寒雁身上,傅云夕只会怨恨皇上,就这样怨恨下去吧。”太后抚摸着老猫顺滑的毛皮:“皇家的亲情,哀家看得多了,总抵不过自私二字。”

姑姑道:“那西戎公主…若是真的将他治好了…。”

“不过是个没脑子的,”太后摆了摆手:“若真治得好了,早就治好了,王爷这孩子性子大,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是不会接受的。”

“娘娘,那现在怎么办…”姑姑似乎还是有些担忧。

太后微微一笑:“现在?只能他们全部钻进去,这件事情,也就算完了。咱们大宗,也该变天了。”说到这里,她的面目猛地变得狰狞起来,眸光变得惨厉,老猫尖叫一声,一爪挠在了太后的手背上,顿时,一道长长的红痕出现了。

太后并不生气,反而温柔的嘴里唤着“咪咪”逗着它,猫儿弓起的背逐渐蜷缩下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靠近了太后,仰起脸将头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太后一个眼神,身边看得心惊肉跳的宫女连忙过去抱起猫咪。

“杀了。”明黄色衣服的女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道,哪里还有刚才唤猫的温柔模样。

“是。”宫女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连忙抱着猫快步出门了。

太后抚摸着自己手背上的红痕,唇边逸出一个冷笑,敢伤她的,必然会付出代价。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亦如是。

却说今夜的天牢,守门的牢头都昏睡在一旁,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一丝声音都没有。寒雁看着一身黑衣的卓七,颇有些无奈:“你把他们全部弄晕做什么?”这样反而更招人怀疑。

卓七无辜道:“不把他们全部弄晕,怎么保证万无一失,你看我们西戎的熏香厉害吧,没有三个时辰,他们是醒不来的。”

三个时辰天早就亮了,怕是第二天京城就会传出昨夜有人夜探天牢的消息,不过眼下也顾不了多少了。寒雁从上头跳了下来:“先找人。”

天牢里所有人都被熏晕了,找起人来尤其费力,总不能叫一个人的名字让她来回答。卓七走在前面,寒雁一个个仔细的看过去,直到卓七叫了一声:“是不是这个?”

寒雁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一看,那是一个头发蓬乱的人,一片仰躺着倒在地上,面容尽是污垢。寒雁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了那件熟悉的衣服,虽然已经扯得破烂不堪,到底还是有一些端倪。

那人正是媚姨娘。

时隔一年,在牢中的媚姨娘竟然过得如此潦倒,虽然知道天牢不是人呆的地方,但是眼见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现在面目全非,和街上的乞儿没什么两样。想起媚姨娘从前光鲜亮丽的样子,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心中便涌起一阵感慨,不过感慨归感慨,到底是没有同情的。

“这样子都被你看出来了,好眼力。”寒雁对卓七道。

卓七得意的一笑:“女人的身体,我是最熟悉的。这牢中的犯人不少,可身姿尚且可口的,便只有这个妇人了。想来应当就是你的姨娘。”

寒雁瞪了他一眼,示意卓七动作。卓七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一只手伸到栅栏边将媚姨娘的身子拖过来,另一只手将瓶子放在媚姨娘鼻尖地下晃了晃,只听媚姨娘一声呻吟,慢悠悠的醒转过来。

当媚姨娘一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两个黑衣人的时候,立刻惊惧的尖叫起来:“不要杀我,救命啊,救命啊!”

身处天牢之中的罪人,大多都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或者是得罪了朝廷命官,便终身监禁在此,过着身不如死的生活,可是也有成为替罪羔羊的,这些人大多在牢中的时候就离奇死亡了。说是离奇死亡,不如说是被幕后的人杀人灭口。媚姨娘想必也见过不少这种事情,所以才会惧怕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是来杀人灭口的。

“闭嘴,”卓七冷冷道:“再叫就一剑杀了你。”

媚姨娘还在苦苦哀求,也许是看周围都没有了动静,她知道这天牢里能动的就只是面前的这两个人。她重重的磕着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只要你们不杀我。”说完就一下子扯开自己的衣裳,她连肚兜都没有,露出自己的肌肤。媚姨娘虽然身上脏污不堪,可是肌肤到底还算是顺滑,只是上面斑斑驳驳的红印和吻痕,昭示着这具身子遭受过多少蹂躏。在牢中,女人可以随意被欺负,想必媚姨娘也是一样。

寒雁想起媚姨娘曾经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妖娆妩媚,有着让所有男人为之倾倒的风情,她视男人为玩物,即便是庄仕洋,在媚姨娘年轻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她裙下之臣的一个,她都是稍带不屑的。可是现在,她乞求,过得狼狈,哪里还有当初的一丝婉转风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寒雁叹息了一声,拉下了自己的蒙面:“是我,媚姨娘。”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媚姨娘先是一愣,随机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寒雁。她的目光有些呆滞,眯着眼睛,似乎是在辨认这个看起来一身贵气的女子真的是曾近在庄府任人欺凌的女童?突然间,她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她的声音悲愤无比:“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在刚才不知道寒雁身份的时候,媚姨娘跪在地上苦苦乞求,甚至于出卖自己的身体,践踏自己的尊严,可是一旦知道寒雁的身份之后,她就开始剧烈的反抗起来,目光里带着嘲讽和不甘,好像又恢复到以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媚姨娘。

这或许是大宅院中女人的通病,在面对自己的故人,尤其是从前不如自己,现在却过得比自己好的故人,她们都是踊跃的想要攀比的。这是一种病,治不好。寒雁静静地看着她:“媚姨娘,一年未见,你老了。”

这句话可真是伤人,伤的媚姨娘心都疼了,容颜对女人来说是最值得在意的事情,媚姨娘曾经以自己的美貌为傲,可是寒雁的这一句话,却将她的自信击打的一败涂地。

她扬起脸来看着寒雁,那个曾经被自己欺辱,哭都不敢哭,庄府上下任何一个丫鬟小厮都可以随意打骂的四小姐如今已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即便她今日只是穿着一件夜行衣,可是身上的贵气却浑然天成。她过得不仅比自己好,甚至比自己好太多,可是为什么!寒雁明明是不如她的呀!那张平凡无奇的小脸已经长开,变得清秀动人,皮肤是那么白嫩,如同新生的水莲,她比自己年轻太多,那是媚姨娘所嫉妒的!

媚姨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年轻,却成了一个弃妇!玄清王不要你,要娶西戎公主做王妃!庄寒雁,你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卓七身子一顿,立刻恼怒的拔出刀,这女人说话太过可恶了,寒雁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淡淡道:“媚姨娘消息这么灵通,该不会是在和牢头燕好的时候,牢头告诉你的吧。”

此话一出,媚姨娘顿时噤声。心中充满了羞耻,没错,寒雁说的没错,她几乎已经成为了这天牢中的妓子,任何一个当差的人都可以玩弄她。最初她反抗,后来也就习惯了,这些差人心情好了,还会给她一些好处。可是现在被寒雁这么说出来,媚姨娘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光衣服的无力感,嘴里的那些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卓七在心中暗暗为寒雁叫了一声好,这样干脆利落的反击,不带一丝犹豫才是寒雁。就算寒雁现在心思混乱,可是还是能冷静的回击。这女人真可怕,总是可以一眼就发现对方的弱点,然后一脚踩上别人的伤口,还不忘在上面撒盐。很可怕,却也很可爱。

寒雁不知道卓七心里的想法,反而是媚姨娘,渐渐冷静下来,她嗤笑一声:“庄寒雁,你今天过来,该不会是为了看我这样狼狈的模样吧,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个,那么现在目的达到了,什么时候走?”

“媚姨娘着什么急?”寒雁蹲下身子,隔着栅栏与媚姨娘对视,她的目光平静、坚定、带着一丝胁迫:“我今天来,只是想跟媚姨娘做一个交易。”

“我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媚姨娘冷笑一声。

“很简单,你需要自由。”寒雁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做个交易

自由?媚姨娘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寒雁猝了一口:“四小姐现在说话,我是越发的不明白了,说什么自由,是开玩笑吗?”

她说的虽然冷淡,还带着一丝自嘲和不相信,可是目光却又含着一丝亮光,寒雁便将她她这一点亮光捕捉到眼里。媚姨娘是渴望自由的,只要有渴望,就有商量。她的视线与媚姨娘齐平,几乎是带着蛊惑的说道:“媚姨娘在天牢住了一年多,该不会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还以为媚姨娘想要出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媚姨娘不笑了,有些急切的问,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在寒雁面前表现的这样急切,可是寒雁的话实在是太诱惑了。听寒雁的话,似乎是有办法将自己从天牢中弄出去。媚姨娘在天牢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在她的前几十年,从来没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个地步。食不果腹,过着最低贱最肮脏的日子,被无数的陌生男人玩弄,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更可怕的是这种日子永远不会结束,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媚姨娘难道不想去看看外面的日光,整日在天牢中这么阴暗潮湿的地方,媚姨娘不知道花开的多好,街市有多漂亮。对了,”寒雁微微一笑:“媚姨娘一定很久没有穿过漂亮的衣服了吧,媚姨娘这么一个大美人,如今却真的是啧啧…”她没有说下去,看起来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笑容却带着一丝玩味。

媚姨娘愤恨的瞪着寒雁:“四小姐不要欺人太甚。”

就好像是在一个无比饥饿的人面前放了一顿美味的大餐,偏偏这大餐还够不着,对方跟你说,需要出卖自己的尊严才能得到这顿大餐。寒雁的这番话,勾起了媚姨娘心中最深的渴望,可是寒雁就这么吊着她的胃口,就像是将她的全部自尊踩在脚下,媚姨娘一开始的盛气凌人和抵触全部都没有了,只有深深的挫败感。

“怎么能说是欺人太甚呢?”寒雁道:“只要做完这个交易,刚刚说的一切,媚姨娘都可以得到,我不是在骗你,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如今我在天牢,你如何救得出我?”媚姨娘问。她是不相信寒雁,事实上,作为一个曾经的对手,她对寒雁有着深深的忌惮,自己就是折在了这个不动声色的小姑娘手上,谁能想到她会有那样的心计,自己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拜寒雁所赐。寒雁这次来做交易,就说明自己手上有值得利用的消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用来换取自由,那都是自己赚了。只是不知道寒雁会不会信守诺言。

“很简单,媚姨娘可以看看周围,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要救你出去,轻而易举的事情。救你出去后,只要你永远不踏进京城一步,就能过上安定的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比现在好多了,以媚姨娘的姿色,或许能够找一个比老爷更好的依靠也说不定。”

媚姨娘定定的看着寒雁,寒雁没有一丝动摇的盯着她。媚姨娘反而有些心虚了,寒雁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的确,现在要将自己救出去轻而易举。可是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寒雁的条件开的如此优渥,那么同样的,她提的要求是什么?

“四小姐想要我做什么?”媚姨娘收起脸色的犹豫,正色问道。这一刻,她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切就有希望。既然寒雁有这个能力,自己就要把握机会。日后的事情,慢慢来,不用急在一时。

“我的亲生父亲,不是庄仕洋。”寒雁道。

媚姨娘一惊,她还没有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比起周氏姐妹来更是弱了许多,那大吃一惊的表情浮现在脸上,瞬间就被寒雁尽收眼底。寒雁心里一凉,果然,媚姨娘的这个表情,似乎已经证实了许多事情。

“你…。”媚姨娘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有些惊惧的看着寒雁。

“媚姨娘应该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或者说,我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寒雁不紧不慢道。

卓七有些吃惊,没有料到寒雁居然就这么不避讳他的开始询问媚姨娘。他不知道的是寒雁觉得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卓七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世又怎样?卓七毕竟不是大宗朝廷中的人,中间也没有那么多的利害关系。

媚姨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寒雁根本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便道:“既然如此,交易也就不成立了,我们走。”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媚姨娘连忙道。她没有想到寒雁居然这么干净利落的转身,只因为寒雁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媚姨娘就犹豫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是自己就能胡乱一说的。自己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多年,也是为了自保,不为自己带来麻烦。如今却是要用这个秘密去换自由,两边都是很难取舍,媚姨娘本来想要争取时间再考虑一下,说不定寒雁心急还会提高交易的条件,却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就放弃。这和媚姨娘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连忙叫住了寒雁。

寒雁背对着媚姨娘,微微一笑,媚姨娘打得什么主意,寒雁自然知道,不过媚姨娘想要用手里的消息来威胁自己,占到上风,那就大错特错了。寒雁不会让自己在这场交易中取得弱势,只因为自己一弱下来,对方就会越强,到后来,就会对自己打听整件事情十分不利。媚姨娘现在无非就是想要自己,自己是她唯一的希望,媚姨娘自然不会轻易错过,抓住她的弱点,媚姨娘怎么会不上钩?

卓七在一旁看的咋舌,寒雁若是去做生意,怕是也会做得风生水起。瞧着精明的头脑,对对方心理的把握,不动声色的威逼,偏偏对方还不会知觉,甚至觉得自己见到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