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巷惊魂

正在思索的时候吗,外头有童子来报,庄府四小姐求见。

杨琦动了动嘴唇,她倒是来得快。刚刚想到这件事情,寒雁就自己上门来了。这场赌局自己还是输了,那么…自己真的要将战场上的事情说给寒雁听?

寒雁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杨琦思索的表情。寒雁便微微一笑,提醒道:“杨老前辈。”

杨琦转过头,似乎现在才注意到她。他的目光很是平静,像是早就知道寒雁会来一般:“你来了。”

寒雁一笑:“我来兑现我的诺言,杨老前辈也看见了,天在下雨。”

“天上的事情,你如何得知,”杨琦盯着她,看不出表情来:“莫非你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这世间的人谁能够预知未来的事情,可是寒雁这个女子却能够预知未来。并且她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你不知道她的贵气是从何而来,仿佛是从自己的由内而外天生风华,看着平淡不起眼,却是婉转而有神韵。她在大宗愈加出名的几年里,从一无所有的不受宠的庄家女儿到最后所有人羡慕的玄清王妃,再到现在的下堂妇,她的表情永远都是安然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这,究竟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呢?

听到杨琦这么说,寒雁条件反射一般的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重生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可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摇了摇头:“杨老前辈多虑了,我自然是这个世间的人,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我也不过是直觉比较准而已。或许是上天眷顾呢。”她道:“杨老前辈与其相信我,不如相信上天的旨意吧。”

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了上天身上,寒雁可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要是自己重生被人知道了的话,不知道会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一点怀疑都不行。

杨琦听闻此言,认认真真的将寒雁打量一番,见她仰着小脸看着自己,笑容单纯良善,便又叹了口气:“或许你真的是受上天眷顾。”这小丫头看着普普通通的,浑身却又隐藏着一股机灵劲儿。刚才自己不过是随意一说,她便想出了这个说法来打消自己的念头。杨琦知道,寒雁是不想别人看怪物一样的看她。要知道能预知未来对于一个人来说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这种灾难发生以后,怕是日后都会有人用古怪的眼光看寒雁,以为她是什么不祥之人。可是用上天眷顾的说法就不一样了,别人就会说这个丫头也许是天生有福气,被神仙看中,特意来提点她的。同样一件事情,换一个说法,得到的结果便是迥然不同。不过寒雁显然选择了更加有利的一种说法,这样敏捷的反应,实在是令人叹服。

“承蒙老前辈夸奖,那么老前辈现在相信我说的所有话了?”

她用了“所有”二字,便表明要杨琦相信的不只是雨水泛滥成灾的事实,还有西戎人图谋不轨的可能。

“老夫信你一回又何妨?”半晌,杨琦才答道。

“谢谢杨老前辈。”寒雁微微一笑。

汲蓝和姝红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的退出了屋子。便是从大清晨谈到了傍晚时分,才见到寒雁从屋子里走出来。

寒雁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杨琦也是一样,甚至比寒雁更糟。寒雁冲杨琦福了福:“多谢杨老前辈指点迷津。”

杨琦冷哼一声:“你只要不告诉别人就好。”

寒雁点头:“那是自然。”便头也不回的告辞了。

马车行驶了许久,汲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那杨大人怎么说?”

寒雁倚着马车的车门,陷入了沉思。原来从杨琦的口中,寒雁得知,这一次与西戎的战争,本来大宗是一直占上风的。其实西戎的人力和财力都不弱,那些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骨子里更是带着一种恐怖的悍勇,战场上杀伤力十足。只是行军布阵方面就要弱许多了,他们的统治者大概是个只知道用蛮力的家伙,许多场战场都是傅云夕用了巧计轻轻松松的化解的。不过在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宗的士兵突然节节败退。

寒雁当时便掩饰不了自己的震惊之情,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应当是士气最盛,最容易攻破敌人防线的时候,怎么会节节败退,难不成西戎那边有了什么绝招。

杨琦却是摇了摇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问题不是出在西戎人身上,而是出在大宗军队之中。也不知道大宗的士兵是怎么了,士气突然就衰弱了起来,在一个夜晚,粮仓竟然被人烧了,没有粮食在战场上就等于是陷入了绝对的弱势,当时一天不如一天,据说是那个西戎公主伊琳娜偷偷给傅云夕送吃的。说道这里的时候,杨琦还特意停下来看了看寒雁的表情,见寒雁依然平静的很,倒是有些诧异。

这一场战场,终究还是大宗赢了。到底是怎么赢的,没有人得知,但是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因为本来可以很快结束的战争,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令大宗士兵士气衰退拖到了现在,而一向杀伐果决的傅云夕,最后一场战争打的极为艰难。便是赢,也是在失去了自己众多将士的基础上赢的。这样的赢其实是不算赢的,那么一向无所不能的傅云夕,到底怎么了?而西戎人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投诚,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

寒雁和杨琦聊了很多,两人互相交换了意见。寒雁这时候才发现,曾经的武状元并不只是一个名头而已。他不只是武功高强,而且熟读兵法,在战场上的许多问题上都能一阵见血的发现疑点。而杨琦在与寒雁交流的途中,也惊异于寒雁的聪慧,都说女子再聪慧也不过是在诗词歌赋上做些文章,可是寒雁却不是这样。不管是战场上的事情,还是朝中的势力,她都能答上一二,甚至能与杨琦争执。她举一反三的能力好的惊人,杨琦都忍不住惊叹,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如何能有这般的见地,若是个男儿身的话,怕是早就封王做将了。

杨琦只知道寒雁对这些事情敏感,天资聪颖,可是却不知道就算是朝堂之事,寒雁也必须了解打听,因为这也关系着她的生活和生存,站到那个队伍中,决定着她以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押错一步,满盘皆输。

汲蓝见寒雁兀自想的出了神,连忙出声提醒:“小姐?”

寒雁这才反应过来,将杨琦对自己讲的话大概讲给了汲蓝和姝红两人听,她们虽然也很疑惑,可是朝堂之事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给寒雁出谋划策,均是有些抱歉的看着寒雁。

寒雁倒是不在意,只是杨琦提出的问题也是她心中的疑点,如今倒是不知道怎么打听这其中的问题了。

马车行驶进一条巷子,这巷子又深又长,平时就鲜有人路过,现在天色已晚,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寒雁刚一进巷子,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不知道从何而来,很奇怪的是,它就这么发生了。这种不安的情绪很快就扩大,寒雁果断吩咐车夫:“掉头回去,我们绕另一条路!”

她说的又快又急,车夫一时间没有听清,一下子勒马,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车夫问:“什么?”

汲蓝和姝红都是有些不解的看向寒雁,实在是想不明白好好地寒雁为什么要突然提出走另一条路回去,平日都是走这条路没错。寒雁紧紧皱着眉头,虽然自己对杨琦说自己的直觉很准这件事是假的,可是当预感强烈的时候,最好还是相信自己的预感。

可惜她还没有来的及有更多地反应,就听见“刷刷刷”三声,从四周突然跳下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寒雁一惊,脑中还没有想好对策,就见那十几个蒙面人刀光一闪,就朝马车中的人砍将过来。

他们是要自己的命!

寒雁吃了一惊,她想过威胁和勒索,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直接的要自己的命!大宗中谁会这么大胆,便是在天子脚下,大庭广众之下要自己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寒雁身子一扭,反手一刺,将最前面冲向自己的黑衣人脖子上划了一指长的血痕。这毕竟是慌乱之下的反击,而且对方明显是有过训练的人。只不过是稍稍一停,便又冲自己砍过来,汲蓝和姝红一惊,双双扑了上去,就要用自己替寒雁挡过这一刀。

其实大家都清楚,便是汲蓝和姝红真的为寒雁挡了这一刀又如何,可以挡住第一刀,第二刀,那么第三刀,第四刀呢?汲蓝和姝红叫的那么大声周围都没有来一个人,今日怕是凶多吉少。没有人来救自己,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乱刀之下,可是如何甘心!绝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君要臣死

千钧一发的时候,只见斜刺里冲出一把雪亮的长剑,直直挑开了面前的乱刀,不过短短一刻,剑光四溢,寒雁甚至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就见面前的黑衣人脖颈处鲜血喷涌,自己的身子被人猛地往后一拉,背抵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隐约听见人的叹息声回响在自己的耳边,寒雁很想转过头去,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小姐!”见危险解除,几个黑衣人都倒在血泊中,汲蓝和姝红才紧张的看向她,寒雁刚想说话,就感觉自己身后一轻,那个陌生人退后了两步,自己离开了他的怀抱。

寒雁想要转过头来,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一个黑衣人突然跳将起来,手上的刀瞬间便劈向寒雁,寒雁没有料到这一出,那黑衣人离寒雁实在是太近了,这样的距离寒雁避无可避,身后的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手上的长剑出鞘,可惜在最后关头却是突然一偏,居然落了个空,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人居然猛地撞过来,将寒雁一把护在怀里,自己的身子却被那把刀劈中,刀痕深深地嵌进腰间,黑衣人一愣,下一刻,长剑已经刺进胸膛,他睁大眼,看着安然无恙的寒雁,直直的倒了下去。

寒雁猛地转过头,看向救自己于水火的人,焦急的问道:“你怎么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寒雁才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玄色长袍,腰间湿了一大块,当是血迹无疑,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他的容颜却被一张面具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那人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只是非常轻微的一下,可是还是被寒雁发现了。对上寒雁担忧的目光,面具人的声音分不出是喜是怒:“无妨。”他的声音低沉,并不像那个人。寒雁微微一滞:“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这样大的恩德,小女无以为报。”

面具人转过头来静静看了她半响,突然飞身离去。只剩下寒雁还站在原地,汲蓝走上前来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寒雁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身上,突然上前走了几步在黑衣人面前蹲下身来,手伸到黑衣人的衣服里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小姐!”汲蓝惊呼道:“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等会儿要是这些黑衣人来了怎么办?”

姝红却是看着寒雁的动作,想了想,跟着走到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身边蹲下来,静静地学着寒雁的样子用手摸索着什么。

过了片刻,寒雁站起身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走吧。”

“小姐…。”姝红和汲蓝跟着站起来,见寒雁的表情有变,两人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回到清秋苑后,寒雁在床上坐了下来,汲蓝和姝红都不敢说话,寒雁思考问题的时候,她们两人是不敢打扰的,而今天寒雁思考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油灯里的灯油都快燃尽了,寒雁才深深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这一动,便是说事情有眉目了,汲蓝和姝红已经憋了心中的疑问很久,这一次,竟然不是平时一向急性子的汲蓝先提问,而是姝红忍不住问道:“小姐这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寒雁苦笑一声:“可不是,我刚刚才发现,我们的麻烦大了。”

汲蓝不明白寒雁话里的意思:“小姐…奴婢不懂。”

寒雁摇摇头:“你们可知,今日的哪些黑衣人是哪里的人?”

汲蓝和姝红面面相觑,均是摇了摇头。

“是皇家中人。”寒雁叹息了一声:“你们可是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是…太后?”姝红大胆的猜测道。汲蓝吓了一跳,左右顾盼了一番,才埋怨:“小声点,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寒雁摇摇头:“要是太后的话,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了,是皇上。”

“皇上?”汲蓝和姝红齐齐惊呼了一声,都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的确,皇上和寒雁无冤无仇,就算在当初傅云夕要娶寒雁和太后发生争执的时候,也仅仅只是有一点不满,而且这不满很快就随着傅云夕对寒雁的维护而消失了,现在怎么会对寒雁这样痛下杀手。就算是为了要讨好那个西戎公主也不必做到眼下这份儿上吧,况且堂堂的一国之君,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讨好劳什子的西戎公主。可是寒雁又是哪里得罪了当今圣上呢?

寒雁却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之前她在那黑衣人身上搜到了御前侍卫的令牌,那令牌不会有假,也不会是别人嫁祸给皇上的。因为那些黑衣人的动作的确是非常的熟悉整齐,这动作寒雁并不陌生,自己进宫的时候,见过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就是这样的动作。御前侍卫,除了皇上本人,是没有人能调动的。这个念头浮现在自己脑中的时候,寒雁顿时心就凉了半截。皇上对自己起了杀心,可是这是为什么?

第一个可能,傅云夕要娶西戎公主,可是皇上之前已经下了圣旨赐自己和傅云夕成亲,现在只有再次颁布一道圣旨,废了自己,在给伊琳娜一个玄清王妃的身份,可是这样一来,皇上就成了出尔反尔的人,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失去信任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尤其是上位者,会想尽一切办法抹尽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污点。皇上为了避免自己的臣子百姓议论自己不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干脆让人杀了自己,然后以自己出了事身亡的理由,可以天经地义的为傅云夕再找一个王妃,也不会落人口舌。这样的说法的确是可以说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寒雁就是觉得,皇上不会是因为这个理由就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可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还会是因为什么理由呢?

就算是为了傅云夕,不想他与伊琳娜的亲事日后再出什么意外,要断绝一切横生变故的可能,也不必做到这份上。皇上对傅云夕几乎是千依百顺,更是注重傅云夕的感受,从傅云夕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并没有想要自己的命,那么皇上为什么会多此一举?

一个心怀鬼胎的七皇子,一个虎视眈眈的太后,还有一个万人之上的皇上,与寒雁结仇的人,这下子都成了皇家的人了。就算是巧合,这也巧合的太厉害了些。寒雁的心里忍不住怦怦狂跳起来,难道自己与皇家之间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而且这关系还对皇家有害,所以他们才对自己这样的…。赶尽杀绝。

寒雁将自己的想法与两个丫鬟说了,汲蓝和姝红都是惊讶不已,不过比起惊讶来,她们更多的是恐慌。如果七皇子和太后,寒雁还有办法与之周旋,借助傅云夕或者是其他人的势力来为自己谋求一个安稳的话,对手一旦变成了皇上,那真的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寒雁再怎么本事通天,皇上的一句话,自己就得脑袋掉地,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小姐,咱们这下可怎么办啊?”汲蓝焦急的问道。在她看来,寒雁这下子可是有了大麻烦,这世上,皇上想要杀的人,还没有不死的呢。既然皇上这次派了御前侍卫来杀寒雁,就相当于是下了狠手,只是没有想到中途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具人,将寒雁救了下来。这可是意外中的意外,皇上这一次杀不成寒雁,下一次说不定就直接赐死了。那样的话,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汲蓝想到这里,咬了咬牙道:“小姐,咱们逃跑吧。”

寒雁一愣:“跑,跑到哪里去?”

“天涯海角都成,”汲蓝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只要不被皇上的人抓到,咱们就还留着命在,或者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小姐,难道咱们要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寒雁被汲蓝那一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说的惊了一惊,想想便又笑了,这丫头倒是比自己要看的通透。可是逃亡可不是办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真的有心要杀自己,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他们的人就能追到天涯海角。像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整日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先不必想着逃跑,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做。”寒雁对汲蓝道。比起来,这件事情现在在寒雁的心中分量更重,甚至于,连她自己的安危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了。

汲蓝一愣:“什么事?”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汲蓝不明白。

“我要你今晚开始打听玄清王府的动静,一直到明日清晨,不要错过一丝消息。”

汲蓝一愣,有些奇怪为什么要等打听玄清王府,在她看来,现在和玄清王府最好老死不相往来,该不会是寒雁想要找傅云夕帮忙吧。

寒雁紧紧皱着眉头,刚才那个人,会是傅云夕吗?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病入膏肓

玄清王府今日门前冷冷清清的,脸守门的侍卫都没有,挂着的红色灯笼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反而有几分萧瑟。

玄清王因为感染风寒卧病在床的消息传了出来时,京城中人都是不胜唏嘘,许多朝中的权贵纷纷带着贵重的礼品前来探望,都被玄清王拒之门外。皇上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踏进玄清王府一步,说是要让玄清王好好养伤,任何人不得打扰。毕竟是立过战功的皇族中人,又是这般权势滔天,大家只得感叹玄清王收到的待遇实在是太贵重了。不过关于西戎公主衣不解带的照顾了玄清王几天几夜,百姓们还是津津乐道。都说这个公主倒是一个情种,生的那般美貌,又愿意为了傅云夕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傅云夕也实在是太好福气了吧。不得不说,身份在很多时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换了是一个普通女子,大家就会认为她这样照顾傅云夕是应该的,若是换了一个下贱的侍女,就会觉得伺候的不好还是一种罪过。但是一旦被冠上了“公主”的名字,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高贵的意味来。

这样一来,只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女儿寒雁,在最初被人同情了一阵子后,就渐渐淡忘了。甚至于许多人都认为,伊琳娜和傅云夕才是天生一对,毕竟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也只有公主这样高贵的女子才能与之匹配的上。

夜色四合中,玄清王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穿暗绿色长袍的人,这人动作迅速的上了外头守着的一辆轿子,轿夫们便抬着轿子朝着外头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本来就晚了,外面的行人也十分稀少,唯有轿夫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走过一道小胡同的时候,微弱的灯笼光照下,远处忽然传来了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与此同时,一声女子的嗓音响了起来:“敢问娇中的可是吴太医吴大人?”

那抬轿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脚步便停了下来,那两个人影缓缓地走进,却是两个妙龄女子,都是丫鬟的打扮,一人身穿红裳,一人身穿蓝裳,容貌虽然不是特别的漂亮,却也清清秀秀,尤其是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难得的书卷味,看着却不像是普通人家丫鬟的派头。

那较中人没什么反应,片刻,才道:“是又如何?”

那红裳的女子便静静道:“我家小姐想要见吴大人一面,烦请吴大人赏个脸。”

先不说那轿子中的吴大人什么反应,便是那四个轿夫,都忍不住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要知道吴太医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太医,便是个朝中的官僚,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的。现在不过是两个小小的丫鬟,却对吴太医这般说话,居然还正大光明的用“小姐”来说。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大的派头,对待吴太医居然也不诚惶诚恐,可是京城中哪家小姐有这样的本事呢?便是那云霓郡主,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怕是也不能入了吴太医的眼睛啊。

终于,一只手掀起轿帘吴太医瞟了一眼那两个女子,微微一愣:“是你们。”

那穿着蓝色衣裳的丫鬟却没有接吴太医的话,只是脆生生的冲他一笑:“吴大人,我家小姐说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吴太医想要保护一个人,这样的隐瞒,未必就算的上是真保护。把一只雄鹰圈禁起来,这只雄鹰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可以飞的。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可能,吴太医若是相信我们家小姐,就请共谋大计。”

这一番话说的爽爽朗朗,没有一丝犹豫,显然是早就想好的话语,这样说来,这个丫头倒是一开始就知道吴太医是什么反应了。吴太医凝眉想了想,汲蓝笑盈盈的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哪里来的自信他不会拒绝呢。再看姝红,也是一样,虽然面上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那从容的气度,便是宫里许多上了年级的老嬷嬷,都不一定比得上。见丫鬟都是这个样子,主子的气度就可想而知了。吴太医深深叹息了一声,而且她们主子传达的话的确击中了他的心思,这世上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可能,若是自己拒绝,就真的是没有任何可能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而且,吴太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小姑娘,真的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终于,他点了点头:“老夫就随你们走一趟。”

汲蓝和姝红对视一眼,双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汲蓝一笑:“那就请吴太医跟我们走吧。”说完便站在了轿夫的身边,做起了带路的姿势来。

轿子就这样摇摇晃晃的继续启程了,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前面多了两个窈窕的小丫头。

望江楼。

寒雁垂下头,并不看对面的人,只是淡淡道:“阁下要这样看着我多久?”

对面的人依旧是一身的珠光宝气,配合着他清俊的面容,稍显奇怪。可是他只是微笑着看着面前带着白纱的女子,那女子虽然垂着头,也看不清面容,可是那气质,便是看一眼就再也难以忘却的。江玉楼扬眉:“我以为你到了此处,应当给老朋友打个招呼的。”

寒雁眸光一冷,就知道瞒不过江玉楼的眼睛,生意人目光毒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自己也是没有办法才到望江楼来的。不能在庄府里去见吴太医,庄府中不知道哪里是庄仕洋的人,而且就算打听不到自己和吴太医的对话,庄仕洋也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卫王甚至于是七皇子。也不能在其他地方,皇上既然能派下杀手追杀自己,也就不知道布了多少眼见追查自己,或许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别人的眼里也说不定。唯有望江楼这个地方,寒雁知道,望江楼之所以成为天下第一楼,就是因为暗处有绝顶高手护着,除了客人,别的人一律不许进入此地。曾经有一个客人为了躲避追杀到了望江楼,那杀手没办法进入,竟然让那客人躲过一劫,同样的,寒雁在这里,不会有被人跟踪的危险。可是,面前的这个江玉楼却是难以招架的。

她微微一笑,索性也不再假装,不过也没有将话挑明了说,只是道:“我不记得自己和阁下有什么交情,更算不上什么老朋友,若真的有关系的话,也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而已,生意上的事情,就是公平交易,谈交情,就是大忌。”

她这样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倒是让江玉楼碰了个软钉子,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跟他江玉楼交朋友,可是却没有这样明确的划清与他界限的,寒雁是第一个。更令江玉楼惊讶的是,她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明明不是商贾,却又将这其中的道理摸得一清二楚,这个小丫头,真的叫人摸不透呢。不过,他毫不在意的笑笑:“你这样狠心绝情,可是为了那个人,故意疏离我们所有有关的人?”

“人和人之间总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真如阁下所说,那么寒雁也就不必与人打交道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与那个人扯上关系,不是吗?”她道。

江玉楼一愣:“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沉吟了一会儿:“你今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见什么人?”

寒雁笑了笑:“见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是否会为我保密。”不等江玉楼说话,她又立刻道:“我知道阁下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信誉,望江楼一直都会为客人保守秘密,我只希望阁下将我当做是陌生人,然后和这里其他的客人一样,为我保守秘密,今日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对外人提起。”

江玉楼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半晌,才耸了耸肩:“你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不替你保守秘密也不行,不用将你我的关系撇的那么清楚,我不常跟人做朋友。”

寒雁皱了皱眉,江玉楼已经站起身来,轻轻摇了摇自己手上的折扇:“我不会与其他人说的,你等的人已经到了。”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帘外,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一个粗噶的声音。

“小丫头,别来无恙。”吴太医一撩袍子走了进来。

“许久不见,吴太医。”寒雁微微颔首,也不行礼,可是这样,吴太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寒雁有一种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他有些发愣,再看寒雁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之情,有的只是冷漠,果敢,坚决,已经疑问。

简直是另一个傅云夕,吴太医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如此相像,或许就是他们相互吸引的原因,只不过双方可能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吧。

“你要问什么?”吴太医在一边坐下来,也不多话,单刀直入的问。

寒雁冷冷的看着他:“傅云夕到底怎么了?需要用到你高超的医术,他已经病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晴天霹雳

吴太医心中一惊,完全没有料到寒雁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是寒雁的语气坚定,目光了然,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啊,这件事情除了那几个人,当是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才对,她是从那里得知…。

寒雁看也不看吴太医的表情,只是看着自己杯中浮沉的茶叶,道:“吴太医不必惊慌,这件事情我既然都说出来了,也就不必隐瞒,而且吴太医既然已经来了,原本就打算告知的,不是吗?”

虽然寒雁的话句句属实,可是吴太医之前来这里,还是怀揣着一丝不确定,如果说之前吴太医的态度是犹豫的话,现在听了寒雁的话,几乎就已经立刻决定下来了。他深深叹息了一声,看着对面蒙着面纱的人,那双眼眸露在外面,凉薄嘲讽的目光,看不出一丝悲伤,只有深深的洞悉。难道她一点都不悲伤吗?难道她对傅云夕根本没有感情?吴太医忍不住怀疑起来,可是当初傅云夕宣布要娶西戎公主的消息传出来时,到处都在传言曾经得宠的玄清王妃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然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可是无风不起浪,自然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寒雁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心提的高高的,可是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在赌,赌吴太医的反应,如果吴太医的意志不够坚定的话,自然会说出来。自己故作镇定,其实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要想吴太医说真话,除了当头给他一句话弄混他的脑中所想之外,还要让他没有思考的时间才行。

她微微一笑:“吴太医,敞开了说话,才有解决的办法。”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吴太医轻声道,目光却满是沉重,他已经决定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和一个小丫头较劲,犯不着呢,他是看着傅云夕长大的,傅云夕心里在想什么,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小丫头知道了那些事情,也许会回到傅云夕身边吧,虽然那丫头也会痛苦,可是比起让傅云夕一个人承受痛苦的话,吴太医还是选择自私一点,在心中默默地对寒雁说了声抱歉,他才道:“他的确是…。重病不治。”

寒雁只觉得头上似乎是有一道巨雷横天劈了下来,直将自己劈的头晕眼花,她的指尖几乎全部嵌进了掌心,尖锐的疼痛感让她稍稍回了些神。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将自己欲土的那口鲜血生生咽了下去。

吴太医看着寒雁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中更加断定寒雁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可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为什么还会搬出玄清王府呢?这个小姑娘在某些时候是和傅云夕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根本没有办法想到她的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吴太医道:“你中春毒的那次,还记得吗?”

那是寒雁在一年前,宫中宴会的时候中了太后的招,酒里下了春毒,后来多亏了傅云夕将寒雁带回玄清王府,吴太医医治过后才躲过一劫。

“老夫忘了告诉你,”吴太医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你中的【烟花碎】,其实是无药可救的。是王爷救了你。”

寒雁一愣,对于自己中了春毒的那件事情,寒雁其实没什么印象,只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一样,醒来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现在吴太医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锤到了寒雁的身上,中的春毒是无药可救,吴太医已经是神仙医术都无可奈何,那傅云夕是怎么救了自己的?

看出了寒雁的疑问,吴太医道:“王爷用他的血救了你,王爷的血本来就是世上至冷之物,你中的春毒性烈,以毒攻毒,终于化解了毒性。”

“至冷之物?”那是什么意思。寒雁忍不住出口问道。

吴太医看了她一眼,慢慢道:“王爷在很小的时候,就中了一种寒毒,这种寒毒,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这四个字一出来的时候,寒雁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针刺般的疼,比听到春毒无药可救还要令人悲伤。在那个面具人救了寒雁之后,寒雁心中便几乎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傅云夕了。他身上的那种凛冽的气息太过熟悉,即使改变了自己的声音,看不清楚容貌,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他来。

傅云夕要救自己,寒雁说不出这是在自己预料中还是预料外,可是有一点寒雁可以确定的是,傅云夕的身手,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是伤不了他的。即使再怎么危机,傅云夕都不会犯这样的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傅云夕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情让他失手于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

在这个时候,寒雁这才想起许久以前的一件事来,可能是上一世的遭遇和这一世已经天差地别,她便真的以为上一世的过往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便逐渐的将它遗忘了。可是却在这个时候记起,上一世的傅云夕从战场上归来之后,的确也是生了一场重病。这重病来势汹汹,几乎是要了他的姓名,当时的皇上整天四处寻求良医,都没有办法,最后西戎公主主动嫁过来冲喜,这病才慢慢有了起色,不过最后是否有根治,寒雁却是不知道的了。因为在那之后,她就死了。

因为这一世的改变实在是太多,傅云夕上战场的时间也不一样,寒雁便将他生病的事情忘记了。很多事情寒雁以为自己重生一回之后就可以改变,可是生老病死却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寒雁纵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更改。那么,还是没有办法吗?

吴太医看出寒雁似乎是心情极为复杂,可是既然已经决定全部说出来,便深深叹息了一声:“你或许只知道他中了毒,却不知这毒到底是从何而来,也罢,老夫看你也不是寻常女子,就将这其中的由来道与你听吧。”

傅云夕年少成名,风华清俊,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亲贵族,在许多人眼中,的确是非常出色的人,或许这一生都坦荡无边,是许多人祖上积福都积不了的福气。可是这其中的心酸,也就不会被外人看见了。

傅云夕年少的时候,他的母妃静妃就去世了。静妃生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甚至于当时的皇后都没有办法得到她那样的待遇。静妃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出生的那一日,静妃难产走了的,只留下了傅云夕和当今的皇上当时的大皇子。

皇后倒是对傅云夕和大皇子很好,皇后自己没有儿子,就将他们两个养在名下,皇后是典型的慈母,先皇死后,大皇子继位,太后细心辅佐。看当今皇上对太后现在的态度也知道,太后在皇上的心中占有多重的分量。

傅云夕之前也和皇后很亲近的,不过在他十四岁的那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主动请缨出战西戎,皇上拒绝,太后还哭了好几日,眼睛都是红的,可是谁也没有改变傅云夕的决心,他就这么漠然的上了战场,然后带着一身的功勋回来了。

“你应该猜到,他为什么要上战场了?”说到这里,吴太医停了停,问道寒雁。

“因为太后?”寒雁试探的问道。

吴太医便呷了一口茶,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宫中还有一种传言,说静妃是被皇后害死的,不过那都是传言而已,因为静妃生产的那日,皇后在五台山为即将出世的三皇子祈福,知道静妃母子出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况且皇后对大皇子和傅云夕一向是这么好,所以这个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吴太医年轻的时候,是个放荡不羁的人,先皇看重他的医术,让他进驻宫中,可是他偏偏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渐渐地,便成了这宫中最不能得罪的人。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傅云夕。

吴太医无法无天,傅云夕比他更无法无天,很多时候与吴太医都会在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晚辈身上看到一种令自己心悸的东西,一来二去熟识了,竟然也有了点忘年交的意思。傅云夕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就是来找吴太医的。

吴太医永远记得那一幕,少年整个人冷的像一块冰,本来就是玉色的皮肤已经呈现出雪的颜色,他的目光冰冷,好像即将被冻死的人并不是他。他的嘴唇青紫,漠然的盯着吴太医,说出两个字:“救我。”然后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