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笑着道:“自己的孩儿,当然要手把手的自己带,想着要外人来碰我的孩子,我便觉得不自在,反正这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谁爱笑就笑去,懒得理他们……”

刘氏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是有主意的,又觉得她这是年龄小,第一胎,尚且还透着新鲜,不知道月子里的苦楚,将奶娃娃的事情想得太轻松,可是一时说不动她,倒也罢了。

毕竟刘氏也是自己拉扯了两个双胞胎儿女一起长大的,倒是不觉得自己奶孩子有什么太多的不好。

只是想到自己竟是没能亲眼看见琼娘小时呱呱学语的模样自是心内有遗憾,倒是盼望这没出世的外孙儿多像娘亲些,正弥补了心中的遗憾。

头年前,琼娘的店铺里也更忙碌了,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要添新衣,且最好不能与他人重样,所以这崔记店铺里名贵的布料都是几匹几匹的被人买走,断了别人用跟自己一样布料做衣服的可能。

也得亏着公孙家二兄妹是能干的,安排好了水路与陆路并行,这十几天里竟是货船往来不断。

琼娘还去了几次宫里给太后和交好的妃嫔送布料。正好遇到了雍阳公主的母妃,琼娘倒是问起了公主的婚事,只见雍阳的母妃馨妃也是一脸愁苦地说:“有的是好的才俊,她看不上,偏偏看中了一个病秧子,还怎么也劝不住,真是叫人犯愁。你与她交好,若是能劝动她,当是最好。”

趁着雍阳公主微服出宫,来到她的店铺,叫她搭配衣饰的机会,琼娘倒是委婉地说出了申家公子并非良配的意思。

雍阳公主不解,琼娘因为不好明说,只说看着那申公子身子似乎瘦弱了些。

其实琼娘不说,雍阳公主也略觉得,但是奈何那公子容貌出众,实在迷住了她的眼,便迟疑地道:“那申家说他家的公子虽然病弱些,但是身子还算康健,并无大碍。”

琼娘实在是不忍心让雍阳再重蹈前世里早早守寡的路程,干脆将话头挑明:“这男儿若是不强健,将来可是要影响子嗣,我观公主并未与申公子结下太深的情谊,当要慎重选择,不然这嫁了,便也给没嫁一样……”

她说得含蓄,偏生雍阳公主死追着不放,闲呆柜台后记录着下次进货货色的公孙二姑娘实在忍不住了,便从柜台以后绕过来说:“病鸡仔似的,腰身无力,你还不如干脆找个娘们呢!”

雍阳公主被这猛然冲出的青年吓了一跳。待得仔细一看,是她先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男色。竟是一身古铜色,剑眉樱口,说不得的英气逼人,只这一眼,那糯米一般雪白的申公子竟一时被抛在了脑后。

于是便拉着琼娘小声问:“这位公子是?”

不等琼娘介绍,那公孙二姑娘抱拳道:“在下公孙二,这位小姐,这厢有礼了。”

琼娘可是深知雍阳公主鉴美的爱好,一看雍阳公主的眼睛都亮了,连忙道:“二姑娘,不要随便开口逗弄了,这位可是堂堂的公主,还不快些见礼?”

待雍阳公主闹清楚这位公子原来是姑娘时,不禁大失所望,直到公孙二姑娘借故退出去了,还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倘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不过经此一事,雍阳公主的鉴美又上了个新的高度,只觉得申公子那样的病态美,果然非男儿真本色,竟然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最后便是挑中了洛阳邵家的公子,让皇帝下了圣旨。

邵家知文懂礼,倒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家。琼娘看着前世里的一桩憾事有了改变,心里也变得亮堂了些,只觉得楚邪的命运也一定会发生改变。

年关将至,朝中的众人总以为万岁会在年前宣布继任太子的人选。可是眼看着入了年,万岁还是闭口不言。

朝中的一干人等甚急,不过原本被热议为继任太子不二人选的刘剡,却是一副从容自如的样子。

众位臣子们入宫拣选年肉回府过年时,走到了琅王的身边笑着道:“你我许久没有小酌,一会选了年肉,要不要到我府上饮上一杯?”

若是往常琅王自当不会邀约,可是今日他只拎提着手里的年肉说道:“王妃这几日害喜得厉害,不耐酒味,本王已经戒酒多日,还请以后再承二殿下的邀约。”

第131章

二皇子听出了琅王婉拒的意思, 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说那等王妃体顺了之后再一同应约好了。

待二殿下走后,卢卷拎提着一大块年肉,跟他一边走一边道:“怎么觉得王爷你最近跟二殿下走得远了呢?”

楚邪迈着长腿健步如飞:“哪里的话,他如今即将成为储君,事无巨细, 都要入御史们的眼, 本王一向名声不佳,自当避嫌, 免得累及了二殿下。”

卢卷笑道:“王爷快别谦虚了, 您观这满朝文武,现在谁还跟提及你名声狼藉的话题,却都说您邪性着呢, 谁参奏, 谁倒霉, 大过年的, 谁爱触那霉头?对了, 我母亲托我问你,这年肉你府上怎么吃?我们府上年年清蒸炖煮,吃得有些腻,偏偏是御赐之物,连个肉渣都不能剩, 便想跟王妃学些花样。”

琅王哪里懂这些, 便是叫卢卷跟着一起回王府, 再顺便吃喝一顿。

刘剡并未走的太远,只在回廊出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光景出神。

这时前太子刘熙走了过来,看着刘剡落单的情形不由得嘿嘿一笑:“怎么人家琅王吃酒也不带你,原先不是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吗?”

刘剡转脸一笑,道:“大皇兄,您还没走呢?对了,今天您不用跟父皇去御书房临训,倒是可以在这里悠哉……”

往年刘熙身为太子,与皇帝分发完年肉后,还要依着规矩去御书房向父皇呈递自己这一年来的功过表,听后父皇临训,可是今年他已经退让了储君之位,自然也少了一门功课。

若是往常,刘熙听了这等尖刻的话,一早便翻脸了,可是现在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在乎那些个脸面,只掸了掸衣袖上并不能存在的灰尘,斜着眼笑道:“我是没了去上书房倾听父皇临训的福分,可是你……不也没能去成吗?平日里装得跟个京中孔子似的,且憋住了,父皇身体康健,那小的里面说不得就被父皇再手把手培养个出挑的来,到时候二弟你白忙一场,可不空欢喜了?”

说完也不管他二弟难看的脸色,便是笑着扬长而去。

刘剡整了整脸色,便也跟着一群后涌过来的臣子们,一起有说有笑着离开了。

单说卢卷跟着王爷一起回了王府,见到了琅王妃,便问起琅王妃如何吃这年肉。

琼娘问言笑了,心道:满朝的文武十有八九都是有这个愁苦,便是要赶在初一前,将一大块年肉尽食了。

前世里尚家也是人丁稀薄,但尚云天因为官职不高,初时分的肉块也不大,倒是好消食。后来官位渐升,肉块渐大,琼娘便想了法子,将大半的腊肉切碎包馅来吃,里面配上青菜加上腊肉的滋味,这么吃很是解腻,人口多的话,几顿便吃得干净。

于是便招呼着厨娘过来,切肉剁馅,早早抱起了饺子,到时候用竹帘子码放好,放在窗下冻上,可以悠哉悠哉赶在初一前吃完。

因为是过年要吃的饺子,刘氏一早便吩咐着女儿要全家人来包、后天便是大年三十儿,饺子要包出双数图吉利。

等得厨下备好了馅料,和好了面,崔忠刘氏夫妇,还有琼娘和琅王,加上崔传宝,便是围坐在八仙桌前,包起了饺子。

卢卷长了这么大,头一次见这么平民化的过年气氛。更叫他匪夷所思的,这还是楚邪的府上。

琼娘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看着卢卷的表情不对,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便笑着道:“卢大人与我们家王爷在朝堂上忙了一年,原是该歇歇,不过这过年,不通过图得全家团圆,若是吃喝全由下人们安排好了,只洗手等吃,又跟平常的日子有什么不同,这亲自动手包的就不一样了,闲下来与家人一起捏几个饺子,才能品酌着粗话旧年送尾的味道来。”

楚邪在一旁也不做声,长袖挽到手肘处,正全心全意捏出个放了两个蛋黄的饺子出来,他特意将饺子捏出了两个尖儿,到时候出锅让琼娘吃,听岳母说,女人若是吃到了放蛋黄的饺子,便是能生养的意思。至于那放了洗干净钱币的饺子,也得做记号,叫琼娘别吃到。

她家小娘够能赚钱了,若是再锦上添花,岂不是要钻入钱罐子里去了?楚邪心内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在这小娘子的心中,排在了钱银的后面,当下自是不肯再让这位钱串子,再招财进宝了。

卢卷看着琅王妃纤纤十指快速捏动,很快捏出个元宝的模样来,也心自痒痒,便是跟琅王一起试着捏了几个出来。

等捏了几个尽了意思,琼娘便赶着琅王陪着卢卷去前厅吃酒去。

卢卷坐在前厅里,看着楚邪洗手,长叹一声道:“现在总算知道琅王妃为何能拿捏得住你这种不羁之人了。”

楚邪听了挑眉望向他,卢卷借着说道:“您的这位王妃,就是有本事将冷冰冰的王府变得有家的味道,别看我们卫文侯府里人口众多,可是想方才那般一起围坐包饺子的情形,却是从来都没有过……得这一妻,足矣!”

他这最后一句却是有感而发,别的不说,但是他家卫文侯府里父亲妻妾成群的勾心斗角,连他这个做儿子的看着都心累。反而不如琅王府这般的清净舒心地过日子。

就是不知道楚邪的不羁能收敛到几时,等到他妾侍多了时,能否还像今日这般,妻妾和睦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最后吃酒一场,卢卷拿着琼娘亲手写下的饺子馅料单子,回去与母亲复命去了。

等到三十这一天,琅王府里不光是有崔家人,连那公孙兄妹也俱是留在府上过年了。

公孙无奕如今在琅王的水师也挂着职,不过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倒是远离了落草时的腥风血雨。

他能金盆洗手,大多的原因也是因为妹妹,眼看着好好的姑娘,现在的性情越发像个男子,看见好看的姑娘,总是不自觉的言语逗弄,这做哥哥的,心里总是要担心着。

这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做哥哥的不好开口,便是委婉地给琼娘提了提,看看她不能不能帮忙相看个可靠的来。

琼娘看了看不远处长廊里,正挨着喜鹊,逗笑着的公孙二姑娘,又看了看自己丫鬟盯着剑眉俊朗的二姑娘脸颊绯红的样子,真是差一点要问公孙大哥,给这位二爷是找个娘子,还是找个相公?

总之这大年三十儿,便是在满府里的热络里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因为守岁熬夜的缘故,琼娘初一的清晨起得甚晚。

那眼皮像挂了千金的坠儿,怎么也睁不开,只是勉强睁开眼儿时,便听见窗外有人在骂:“起得这么晚,可还当自己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嫁入了尚家,这眼里可有婆婆?”

她一阵的混沌,隐约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里刚嫁入尚家的时候,那时也是过年,她因为操持了一大家的年夜饭,起得晚了,便惹来婆婆的一顿嫌骂。

大约是惯性使然,听到了记忆里最难磨灭的尖酸刺耳声,她便激灵灵地爬了起来。然后似乎从房中出来,一下子便穿越到了初一的街市上,她要去庙会上香,给了僧侣足够的香油钱后,便在一个偏僻的小殿得了片刻清闲。

她在烧香祷告,祷告着自己身世万万不可被人知晓,祷告着夫君争气,为她挣得一片前程,只是快要说完后,那殿门口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她唬了一跳,快步出去时,差点被门槛扳,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隐约竟是看到一串佛珠,金沙的颗粒,颗颗圆润。

那人冷笑着,低哑到:“方才求了这么多,怎么忘了求得佛祖让你以后别摔跟头?”

琼娘一震心虚,可再抬眼,那人却已经扬长而去,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样貌……可是那佛珠,分明分明就是……

“快些起来了,再睡便要耽误早饭了,莫要饿坏了我的小娘与孩儿……”那刚刚嘲讽过她的声音一下又贴近了耳旁,琼娘缓缓睁开眼,只见她今世的夫君楚邪,正低头含笑地看着她。

琼娘恍惚,竟有些不知梦里前世,梦外今生,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楚邪原本是含笑唤醒贪睡的娇妻。

可是未曾想,叫醒的却是个眼角挂泪,面带惶恐的小娘。

他连忙抱住她,摸着后背道:“可有什么不妥?”

琼娘哽咽出声,反搂住他道:“我怕……”

楚邪摸着她的长发,耐着性子问:“做了什么噩梦?”

琼娘喃喃道:“……不怕做梦,就怕我不过是做了一场黄粱之梦。”

第132章

楚邪觉得这是妇人怀孕多思, 自己这般热热紧紧地抱着她, 怎么可能是梦?

可是琼娘的心境自是不一样,方才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前世里的她的确是新婚后的第一年初一,去了寺庙祷告,隐约中好像也是被绊了一下, 被个不知名的男人扶了一下。

当时刚刚帮她买了香火回来的翠玉还唬了一跳, 生怕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只是方才的梦,无限放大了她早已遗忘的梦境的种种细节, 难道……前世里真是琅王扶住了她?而前世里她不欲人知的种种细节, 也尽被他听去了?

他那时又是如何作想?有没有在心中看清了自己?

楚邪虽然安抚着小妇,却见她依旧不能回魂,一双大眼儿尽是迷离, 便好笑道:“若是不信, 我便要掐你屁股, 看你疼是不疼。”

琼娘刚刚有孕, 他这边就又要节制, 清晨的耳鬓厮磨最是销魂,只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都觉得人要隐隐炸裂。

有孕就是这点不好,初时的那几个月挨不得身。这么一想,那多子多福的念头便隐隐打了些退堂鼓。

琼娘见琅王的手放得越发不是地方, 那力道也透着些急迫, 怎么不知他在想什么。倒是一时丢了满心的疑惑, 只笑着去拍他的手。

一时间夫妻二人在床上又厮磨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府里要来客人了,这才起身漱洗。

初一能登门的都是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