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楚姑母已经带着小儿回转江东楚家过年。所以已经出嫁了的楚依依携了夫君前来登门给兄长拜年。

这楚依依嫁入了范家后,婆婆慈善,丈夫斯文有礼,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大年初一登门,也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糕饼礼品来见兄嫂。

琼娘与她许久不见,私下里自然是问她怎么样。楚依依笑着道:“表嫂,前儿号脉,我也有了身孕……”

琼娘一听,自是恭喜,笑着道:“幸而我比你早了两个月,不然岂不是常有颠倒,倒要叫你抢了先去?”

楚依依如今嫁人怀子,样样顺心,身边少了有心人的撺掇,性子也恭顺了不少,她又道:“夫君待我甚好,只是夫君要准备今年的恩科初试,每天熬夜看书也甚是辛苦。”

琼娘自然是知道陪考的辛苦,想她前世里可是陪出了一位状元郎的,自然是有些经验可以传授。譬如熬煮哪些补脑的汤水给妹夫进补一类。

楚依依苦笑着道:“便是想给他多补一补,也是不方便了,待得过了年,他入书院闭关,只怕到时候就要夫妻分离。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是去读书,不能分散精力,倒是免了给他挑选通房的丫鬟。若不然,我这怀了身孕,他的房里也不好空着……”

楚依依其实说的都是常理,这高宅深院的,夫人怀了身孕,自然是一年半载不得服侍着夫君,若是家中尚未纳妾,做夫人的少不得在自己的陪嫁里拣选个丫鬟给夫君通房,升作姑娘,也免了夫君生出外心,被外面的狐媚迷魂了心智。

这是不用婆婆吩咐,贤妻便应做之事。

这些,琼娘也懂。前世里,她怀孕的时候,也是准备给夫君张罗个通房的,不过她陪嫁里的丫鬟也不过翠玉一个人选,可翠玉却是个不好攀高枝的,私下里也是跟她挑明了不想升作姑娘。

而尚云天那时也表示,能娶到琼娘已经是福分,怎敢妄想三妻四妾。做妻子的,哪个愿意往丈夫的床榻上送女人?随意当初听了尚云天之言,心内也是万分高兴,于是通房的事情便作罢。

可是谁知后来的他,竟是与柳萍川通奸,还不及纳了府里的丫鬟来得体面。

今晨那楚邪也是胡缠了自己半天,想想自己生孕后还要坐月子将养,那么漫长的日子,怎么让他这么熬忍下去?琼娘知道,自己若是想当了贤妻,便应该张罗着给楚邪挑选通房丫鬟了。

若是再剔透些,当时选上两三个旗鼓相当的,便是雨露均沾,谁也别想争得独宠。

可是虽然都懂,琼娘自想想,都觉得牙根冒着酸意。

那楚依依说完,也想起了琼娘跟自己一样的境遇,便自宽解道:“嫂子不要担忧,在你之前,堂哥也是诸多的侍妾,可是你入门了,他便全放出府去了。可见对你甚是重视,至于这通房,连侍妾都算不得,顶多是个开脸儿的姑娘,还都是由着你选,平时也是在你的房中,眼见看着,也不怕她不规矩。若是连一个都没有,反而叫人背后非议堂嫂善妒。”

琼娘不爱聊这些个,便是笑着聊些别的打岔了过去。

初一时,宫里有私宴。能列宴的大都是皇亲。不过琅王因为与万岁拐了几道山水,沾挂着些亲眷关系,便也要列席参加。

琼娘送走了堂妹与妹夫后,便准备入宫的着装。房里的一干丫鬟都是忙着烫衣,喷香。

琼娘便是闲坐在一旁,任着翠玉给她梳头,一边看着丫鬟们忙碌的情形。

那喜鹊正在烫衣,许是过年这几日油水太大,脸蛋越发的圆润,一副张开了的模样,这几日她甚是爱俏,头上簪了朵式样新颖的花儿。

其实不光喜鹊扮得好看,其他几个房里的小丫鬟也个个都出挑。

许是琅王向来眼界甚高,不耐丑陋的缘故,王府里的丫鬟都是清秀养眼的,那管家楚盛也是高瞻远瞩,这挑入府里的都是成为通房的上好人选。

待得妆容完毕,琅王进来,正好看见自己的美娇娘盛装之后的光景。

那缀了貂毛的短袄裹着胸脯鼓囊囊的,显得尚未显怀的腰肢更加纤瘦,大摆拖地的长裙摇曳生姿,云鬓堆砌,越发显得那双眼儿妩媚透着灵气。

这通身上下,竟然透着一股子比怀孕之前还撩人的气息。

这般看着,他忍不住走了过去,抱着琼娘的腰肢道:“都怀了身孕怎么还穿得这么紧,换些宽松的袍子来。”

丫鬟听了王爷的吩咐,便准备去取,琼娘却道:“王爷莫要挑剔了,这衣裳的腰部明明还松泛着,哪儿来的紧绷,一会夜宴要开始了,你还没有换装,还是去换,好上马车,莫误了时辰。”

楚邪这才送了手让丫鬟们换衣。

以前琼娘倒是不觉,可今日听了楚依依这么一说,却用心留意,那些个小丫鬟倒是有几个甚是主动的侍奉琅王。

其中一个叫纤香的,最是服侍周到,跪下给王爷穿鞋后,还拿了马尾做的小掸子替王爷拂去新鞋上可能落下的灰尘。

这一起蹲身起身的功夫,那低矮的衣领子便松泛泛的。虽然角度问题,她未曾看见琅王见到没反正她是看见了那抹雪白的沟壑微微一闪而过。

琼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倒是忘了,这是世袭的琅王府,可不是前世里那个尚未发达的尚家寒门府宅。

她倒是清楚这些丫鬟的心事:与其被放出府去,嫁个贫寒子弟。倒不如被抬做姑娘,吃喝皆是上品,待得将来再有了子嗣,便可被抬做姨娘。就此成了王府里的半个主子。

现在琅王妃怀有身孕的事情满府皆知,按理说,可不正是该抬姑娘的时候吗?

这么看来,这一世的她还是算不得贤妻,这一关就是怎么勉强自己,都过不去。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琼娘也不愿再胡思乱想下去,只带了贴身的两个大丫鬟便上了马车。

而琅王则是一路骑马,先行赶到宫中正门去领入宫地牌碟。

等琼娘到了宫门处下马车时,倒是一眼看见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云曦和柳萍川。

如今前太子被废,刘熙也是承蒙圣恩,被封为安业王。

云曦虽然被免了太子妃的身份,但是整个人看来,除了消瘦了些,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反观柳萍川,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阴郁,自从嫁给太子后,每次见到琼娘的那股子隐隐的得意劲儿全都消失不见了。

柳萍川也正看见琼娘下马车。一身的富贵,满脸的安逸,竟然比前世的那个尚夫人还要来得艳丽。

再看先到的琅王,几步走了过去,伸出长臂微微飞扶着琼娘下马,然后很自然地伸着护着她的肚子,一副小心珍视的模样。

反观她的夫君,这位新出炉的安业王,虽然号称主动让贤,可是只有她知,这位废太子整日里饮酒,脾气越发的大,前几天,也不是是因为什么,还狠狠扇了王妃一巴掌。

至于来自己房里时,也不是正经的夫妻恩爱,总是宣泄似的刻意磋磨。

以至于柳萍川都有些怕了,主动塞了自己陪嫁丫鬟到刘熙的床上,供他排遣解闷。

如今看着楚邪有子万事足的模样,柳萍川觉得自己的重生,也许是一场骗局,否则这楚邪怎么会有孩子?又难道是琼娘与人私通,跟别人暗结了珠胎?

第133章

柳萍川心内泛酸, 自然是将别人想得处处不堪。

可是眼前琅王夫妻的恩爱, 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容错看。

待得柳萍川牙根处的酸意略微退了的时候,人家夫妻已经自入了宫门里去了。

宫里的年节,自然不会如各家府里那般来得温馨自在。琅王真是半点都不爱来。

偏万岁爷龙恩倍重,把他的位置设在了龙椅之旁,连去殿柱后面躲避都是不能。

琼娘倒是比琅王看起来要自在些。

毕竟跟琅王这种闲散惯了的浪荡子相比, 琼娘乃是两世的京华常客, 各府宅的人情高矮,撩一撩眼皮就看得一清二楚。

少不得在旁边给琅王提醒着眼前的这位, 是哪个妃嫔连着骨头带着肉的亲戚。

一时间, 今日来参加宫中宴席的,突然觉得这琅王似乎也是长了一岁,多了历练, 竟是比较着往常要随和近人些了。

甚至有几个自诩清流一派的人士, 也来跟琅王正经攀附几句。这大年节的, 也多不会讨论国事, 多是些书画金石之类的清雅之谈。

若是说别的, 琅王这里可能会冷场,可是字画一类,本就是他的强项,加之凑成一桌的几个里,还真有些见解独到之处, 琅王也愿意多聊几句。

一番酒水下来, 几个朝中的字画行家, 心内都乍了舌,心道:都说这琅王一介武夫,不学无术,为人放荡荒淫。可是真静心清谈下来,却发现此人颇有才学,且不是那种轻狂张扬之人,而他的那位商贾出身的王妃更是妙人一个,言语不多,却是妥帖到位,见识不浅。

其实以前此类宴会,琅王也是没少参加,但他向来与京城名流格格不入,自然无法融洽相处。如今有了琼娘的带动,倒是稍微改观了那么一些,

人皆是如此,若是断定某个人非我族类,便是观之走路打喷嚏处处都不像个人。而如今皇帝的厚爱,加之琅王妃为人的圆滑老道,便让人渐渐觉得这位异乡的王爷,还真没有传闻中的不堪,再细想他入京以来,并无豪横跋扈之举,说不定真是被三人成虎的谣言耽搁的国之栋梁呢!

这些人在感叹着琅王正直之余,自然不知那琅王府从豪仆到家将的那股子豪横的邪门歪风,可是被王爷新入门的王妃好一番整顿呢。

琅王妃收拾这些个糙汉子倒是简单直白,只将常进这一干人拎到人前,跟府里的人闲话家常一般地讲着常侍卫当年在芙蓉镇上是如何豪横地撞倒了一位少年郎的往事。

琅王妃言道当时若不是琅王及时发现并出言申斥,常侍卫长便是要扬长而去。

这段黑历史被琅王妃淡淡述出时,常进鼻尖冒汗,脸色微微发窘。琅王妃又语重心长地道,想必常侍卫也料想不到,他当初撞断的会是琅王大舅子的腿,若是当初再豪横些,且想想常侍卫长现在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些仆役一听,都是替常侍卫长捏了一把冷汗,有了这将琅王大舅子撞翻在马前的鲜活例子,更是将琅王妃讲述的“要与人为贵,来日他人富贵显达时,你看苍天饶过谁”的道理,理解得更为透彻。

不过常进事后,倒是跟琅王小声辩白了几句,大概的意思,王妃这般的杀鸡儆猴,自家却是有些冤枉。他当初那般讹人不也是得了王爷的授意不是?

怎的王妃如今将王爷这般美化,却偏拿了他祭旗?

琅王倒是一本正经,只是斜着眼看他,大有死不认证之意。

常进赶紧闭了嘴,便挺起江东汉子的脊梁,替王爷背了一口漆黑的铁锅。

从此以后,府中的各色人等出入府门时,总算是收敛了江东带来的豪横,带了些“生怕再撞翻个大舅子”的谦卑。

只是没想到琼娘当初略带着小惩的一番敲打,倒是在满朝文武里渐渐树立起琅王家风严正的口碑。

嘉康帝酒过三巡,直看着他的忘山与众位爱卿日渐亲和的敦和场景,心内便是一阵宽慰。

只觉得忘山年岁渐大了,或许是放养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变得越发的懂事,不再如以前年少时的桀骜不驯。

虽则无论忘山怎样,都是他的爱子,可是看着他日渐出息,为众人喜爱,心里还是有股子“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喜。

这边嘉康帝心内高兴,便想着叫儿子也高兴高兴,便想起了琅王妃如今怀了身孕,定然是多有不便,不若赏赐几个美人给忘山,也叫他总不要忙着公事,忘了享乐人生。

不过眼看着这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若是直接下旨赏赐侍妾,倒是显得对韶容公主轻慢。

于是嘉康帝自认为考虑周详,便是在宴席过后,留下了这夫妻二人说道:“眼看着琅王妃的身子渐是沉重,总是少不得伺候之人,朕前些日子拣选了些江南秀女,便赏赐入琅王府里,伺候着王妃吧。”

嘉康帝这般拐了一道弯儿的赏赐,乃是早有先例的。

想当初刘府宰府上的大夫人善妒,不容侍妾孕有子嗣,偏偏自己生的尽是女儿。嘉康帝解臣子之意,当下便赏赐了两位美人入了王府为府宰大人的丫鬟,直言为夫人分忧。

这便是给足了那夫人的面子,没有直接谕旨赏赐妾侍。

可这御赐的丫鬟,怎么可能如府里人牙子那买来的丫鬟一般扫院子洒水般的受用?便是被府宰大人名正言顺地收作了通房的丫鬟、

那大夫惯用的绝子汤,也不敢再倒入皇帝赏赐的美人嘴里。

到了来年,两个通房便开枝散叶,生了两个大胖儿子,被抬做了姨娘。

有了这等子先例,皇帝再往谁的宅子里赏赐丫鬟,那便是形同美貌的妾侍,天子的厚爱啊!

嘉康帝此话一出,琼娘的心里顿时明镜一般,知道这是万岁给自己留了情面,乃是委婉地给琅王纳妾呢。

而且这等子赏赐丫鬟的厚赏,也真是叫人无法拒绝,总不好说王府里洒扫之人够用了,万岁您还是自己留着打扫皇宫之用吧?

果然琅王听过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替贱内谢过皇帝的隆宠一类的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