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书皓惨叫一声,本能的缩回左手,沈伯年打学生手板儿的时候,断不许学生躲的,但凡有人敢躲,当打三下的也得打六下,当打十下的自然要打二十下。

沈伯年此时眼中只有学生陆书皓,没有女婿陆书皓,他大怒喝道:“伸出来…”

陆书皓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没被打过手板儿,这一回沈伯年处于盛怒之中,用的又是铜戒尺,因此只一记抽下去,陆书皓的左手便被抽出一道血红的痕迹,他也抱着左手哭爹喊娘的惨叫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再不肯把手伸出去的。

沈伯年越发生气,只拽起陆书皓,将他拖到圣人像前,重重的跪倒在地,愤怒的说道:“教不严师之惰,今日我与你同在圣人面前反省。”

陆书皓见岳父也跪了下来,心中极为不安。他对沈伯又敬又怕,又奉了父亲的遗命,要他对沈伯年尽半子之职,好发孝敬沈伯年。如今他却连累的沈伯年在这大冷天里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这让陆书皓心下何忍。

陆书皓赶紧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真的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小婿的错,小婿在此罚跪,求岳父大人快起来吧。岳父大人已有春秋,如今天寒地冻的,您跪着会伤了腿的。”

沈伯年怒意稍减,不管怎么说陆书皓的天性纯良,还有一颗孝敬长辈之心,这总算也是他的一条优点。

不过沈伯年并不打算起来,只与陆书皓一同跪在圣人画像面前,沉声问道:“你错在何处?”

陆书皓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道:“小婿不该不好做功课,到…到那种地方鬼混,更不该纳那种女子为妾。”

沈伯年听到陆书皓承认了错误,心中怒气又消减了一两分,他只问道:“书皓,你性子纯良,从不踏足那些地方,你说,是什么人引你去的?”

陆书皓那里敢隐瞒,便将表兄程之野带自己去青楼之事合盘托出。

沈伯年听罢,双眉紧锁,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这程之野的情况,沈伯年当然是知道的,他不是丰宁人,而是几十里外程官镇的人,可是他那浪荡的名声却早就从程官镇传到了丰宁镇,可见这人绝不是什么好鸟,沈伯年知道程之野是陆程氏的娘家侄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陆程氏竟然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侄子把她唯一的儿子往邪路上引!哪有人这样做娘的,简直糊涂透顶!

陆书皓见岳父不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翁婿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跪在圣人画像面前。他们都不知道,当外头的小厮听到大少爷在书房惨叫了一声,便立刻撒腿去了陆程氏处报信了。

只跪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心急火燎的陆程氏便带着丫鬟婆子一大帮,急惊风似的冲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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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怒争

陆程氏因为太过担心儿子,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只带着人撞开门冲入陆书皓的书房,高声尖叫道:“皓儿,你怎么了…”

陆书皓正跪在至圣先师的画像前反省,猛听得书房的门被撞开,不由吓的一颤,扭过头来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陆程氏一见儿子跪在地上,连个拜垫都没有垫着,顿时心疼的揪了起来,此时她的眼里只看到自己的儿子,全然看不到沈伯年亦在一旁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皓儿,地上那么凉,你快起来,仔细冰着腿。”陆程氏冲上前抓着陆书皓的双手想将他拉起来,不料陆书皓却惨叫一声,本能的推开了陆程氏。

原因无他,陆程氏指甲正好刺到了陆书皓被铜戒尺抽过的地方,原本已经疼的轻些的伤口被陆程氏这么一刺激,陆书皓这个从来都没有受过一丁点儿苦的公子哥儿如何承受的起呢。

陆程氏大惊,被推开后立刻又扑上来抓住陆书皓的左手手腕,将他的手翻了过来,手心之中那道又粗又长触目惊心泛着血丝的红肿让陆程氏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皓儿,你的手!是你,沈伯年,是你打了我皓儿!你凭什么,我都不舍得弹我皓儿一指甲盖儿,你凭什么打他,还打的这么狠,你…你太狠毒了!”陆程氏鼓起眼睛瞪着沈伯年,咬牙切齿的问道,看她那股劲儿,大有把沈伯年活吃了的架势。

沈伯年看到陆程氏如此的行为,不由在心中暗叹,果然是慈母多败儿,陆书皓原本是个好苗子,生被陆程氏这么娇宠坏了。

“亲家夫人,我受亲家公所托,帮他教导书皓成人,我在教孩子!请亲家夫人不要横加干涉。”沈伯年站了起来,注视着前方的至圣先师之像沉稳的说道。

陆程氏被沈伯年堵的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的确,陆景陶过世之前,的确有将陆书皓托咐给亲家沈伯年之举,当时陆程氏也没有不愿意,毕竟沈伯年的名声极高,有他看顾陆书皓,陆书皓的仕途一定能走的很顺。

但这并不意味着陆程氏能看着儿子受罚而不闻不问,事实上,陆程氏想着陆书皓毕竟是沈伯年唯一的女婿,他总不会象对待别的学生那样严厉。只是陆程氏显然想错了,沈伯年教陆书皓只会更加严厉。沈伯年笃信的就是严师出高徒,他对学生好,全都体现在一个“严”字之上。

“先夫的确是请亲家老爷教导皓儿,可是先夫没让你打皓儿,皓儿从小到大,几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亲家老爷,你不心疼女婿,我还心疼儿子,要打,你打你自己的女儿去,休拿我儿子撒气。”陆程氏见陆书皓手上的伤着实不轻,当下什么都不顾的叫了起来。

沈伯年起初还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一听陆程氏那不把自己的女儿当一家人的态度,不由的怒从心头,冷声质问道:“敢问亲家夫人,倩如何错之有?她是不孝不悌还是不仁不义?是不敬翁姑还是好妒成性?她是不习女工还是不修妇容,亦或是妄言乱语?”

沈伯年的话问的陆程氏无言以对。沈倩如自嫁入陆府,无论德容言工的那一项,都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就算是她想挑剔,都挑不出沈倩如的一丝错处。这三年多以来,沈倩如风雨无阻的晨昏定省,对陆程氏服侍的色色周到,就算是陆程氏口上不说,心里也不得不暗自称赞,这沈家的家教,的确是完美的无可挑剔。

若说好妒,这也谈不上,陆书皓纳小妾,沈倩如可是没有过一丁点儿的怨言,一个正妻应该做的,她都做的极到位。陆程氏想想自己当初在丈夫陆景陶纳小妾之时还曾寻死觅活的大闹,她实在也没有脸说沈倩如好妒。

细细想起来,沈倩如这个儿媳妇当的极到位,可是陆程氏总觉得她象一个假人,时时处处都把自己套在一个固有的规矩之中,而且沈倩如自从和陆书皓圆房之后,陆程氏心里便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或许就是因为这些,自己才这么讨厌沈倩如吧。

在沈伯年的逼问之下,陆程氏忽然想通了自己的心结,这也算得意外的收获。

“娘,岳父大人,您们都别生气了,全是儿子小婿的过错。”陆书皓见岳父与娘亲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由更吓白了脸,慌里慌张的叫了起来。

陆书皓这么一叫,陆程氏便回了神,她忙叫道:“你们都是死人么,没见大少爷受伤了,还不快去取药!”

沈伯年扫了陆书皓的左手手心一眼,心中也有些个后悔,平日里他用的都是竹子戒尺,而且惩罚学生的时候手里也是留着劲儿的,从来没有那一回打的这么重过,刚才他真是气急了。

此时沈伯年也有一丝的后悔。陆书皓到底是他的女婿。有道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沈伯年并没有儿子,早就把陆书皓当自己儿子看待了,若是打伤了他,沈伯年的心里也是过不去的。因此沈伯年便默许了陆程氏命人取药给陆书皓包扎伤口的行为。

陆程氏也沈伯年走到椅旁坐下,并没有再说什么,她心中也有计较。陆程氏明白沈伯年心里有火,毕竟沈倩如有孕三月便被人下毒加害,落得一尸两命,虽然沈倩如并没有真死,可是孩子却没有了,这怎么能让人不伤心难过气愤。就连一向不喜沈倩如的陆程氏心里都不是个滋味,身为沈倩如父亲的沈伯年,心里肯定更加愤怒难过。

很快有丫鬟给陆书皓抱扎了左手,陆程氏便对他说道:“皓儿,刚才大夫已经瞧过你媳妇了,只要好生将养就行的,你快去瞧瞧她,好好安慰于她。”

陆书皓“哦”了一声,向沈伯年行了礼便退了出去,他知道娘亲一定有什么话要和他的岳父说,而他不方便在场。

陆书皓出了书房直往他与沈倩如的卧房而去,谁想他刚进了院子,却被忽然出现的小妾绮霞忽然拦住了他的去路,她只娇滴滴扯着陆书皓的衣袖说道:“爷,听说亲家老爷很折腾了您一通,妾身给您准备了几道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给您压惊呢,您快随妾身来吧…”

陆书皓脸色一变,将袖子扯出来,皱眉说道:“你还不快安安分分的躲回房中,休要在外头走动,若是让岳父大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绮霞脸色一白,只泫然欲泣道:“爷,亲家老爷再大,也不能管着您房中之事吧,您这么怕亲家老爷,难道已将和妾身盟誓都抛到脑后了么?”

绮霞的声音控制的不大不小,刚刚能传进卧房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沈倩如的耳中。

原本闭着眼睛的沈倩如一听到绮霞的声音,陡然睁开眼睛,眼中迸射出令人恐惧的光,一想到那个和她只有三个月缘分的孩子,沈倩如的心里便充满了滔天的恨意。此番她能重回阳间,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孩子报仇,把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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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小试

“大少奶奶,您要什么?”在旁边侍候的采薇见沈倩如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很是怪异,忙上前轻声询问。

“是何人在院中大放厥词,诽谤父亲,采薇采萍还不快快与我打了出去。”沈倩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任谁都能听出这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采薇吓的身子猛颤,跟着沈倩如已经快五年了,她可从来都没有听过主子用这般决绝的声音语气说话。她和采萍自从做为陪嫁丫鬟进了陆府,一向只有她们受人欺负,几曾有过她们去打别人的。

人常说仆肖其主,从前的沈倩如软弱的连个小丫头都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可想而知采薇和采萍会是怎么一副性情,让她们两个去把很得大少爷宠爱的绮姨娘打出去,这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么。别说是把绮姨娘打出去,就算是绮姨娘身边的丫鬟,采薇采萍也是不敢打的。

看到采薇采萍两个吓的直哆嗦,沈倩如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不怪她们两个不听话,实在是从前的自己太过懦弱,以至于让这两个陪嫁丫鬟吃了无数的暗亏,这胆子也越发小了。

沈倩如从前个性懦弱,可不代表她笨,自从三岁起她就跟着父亲读书,连沈伯年都不禁叹息她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便是连中三元都不在话下。她只是被三从四德束住了手脚,一趟地府之行,沈倩如在炫灵的帮助下打破了束缚自己的三从四德,她的眼和心,立刻得了自由,现在的沈倩如已经脱胎换骨浴火重生,她已经暗自发誓,要用自己的聪明智慧把属于自己的都夺回来,要把害自己的恶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沈倩如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她知道刚才自己太冲动了,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改变身边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她一定不能急,要慢慢来。

沈倩如缓声说道:“采薇,去把那件大红灰鼠袄拿来给我披上,采萍,去告诉大少爷,说我身子不便,不好出门相迎,请他自己进来。还有,既然绮姨娘过来了,那就正好让她进来立规矩,主母抱恙,小妾岂可不在病床前服侍!”

采薇忙快步走到箱子前开箱取衣裳。而采萍愣了一下,略做迟疑才躬身应声称喏,沈倩如太了解她自己的丫鬟,便有意沉声说道:“采萍,传我的话,一个字都不许错,一个字也不许漏!”

采萍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劝道:“大少奶奶,您别这样,绮姨娘闹将起来,可怎么是好!”

沈倩如板着脸道:“采萍,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其他的不必多言,难道连你也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沈倩如这话说的极重,采萍忙连连磕头道:“不不,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传话。”

沈倩如点点头,任采薇将那件大红缂丝缎面灰鼠通袖袄给自己披上,因她在病中,额上还勒着大红色的额帕,在那触目惊心的大红色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沈倩如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原本温柔的眉眼此时浓淡适宜,如同云霭迷蒙下的水墨画,直有一种纤柔已极楚楚动人的别样美感,又有一种轻烟笼罥的朦胧之感,似这样纤弱飘逸的样子,是最能勾起男人怜惜之心的,沈倩如决定试一试。

沈倩如牢牢记住炫灵让她背下的那本书,而如何引发男人的怜惜,就是那书里所写的极小的一点点内容。为了给她那可怜无缘的孩子报仇,沈倩如在重回自己肉身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她将来的路。

采薇出了房门,小步快走来到陆书皓的面前,福身道:“给大少爷请安,给绮姨娘请安。”

陆书皓温和的说道:“起来吧,你少奶奶可还睡着?”

采薇站直了身子,低眉顺眼的说道:“回大少爷,少奶奶原本是睡着的,可是…”

绮霞觉得自己得宠,而且那沈倩如又是只有半条命的人,她素来怕自己,若是多给她些气受,指不定就把她给气死了。到那时她只要下足了功夫,还怕不能被扶正么。想到这里,绮霞便故意没好气的大声囔道:“可是什么可是,你这奴才不过是个贱丫鬟,也敢学大少奶奶的范儿,真真该打。”

陆书皓刚才才被岳父训过,脑子好歹回复了一丝清明,听到绮霞这般大呼小叫,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做为一个读书人,他到底不欣赏绮霞的这种市井泼辣。

采薇胆子小,可也是个有心眼儿的丫鬟,从前不过是因为沈倩如一直都采取退让的态度,她和采萍两个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如今大少奶奶显然是醒悟了,那她们这两个丫鬟也该变上一变,总要帮着大少奶奶才行。

“回大少爷的话,大少奶奶原本睡着,可因为绮姨娘刚才在院子里喧哗,大少奶奶被吵醒了。大少奶奶知道大少爷来了,因大少奶奶不便下床,所以便命奴婢请大少爷进屋。大少奶奶还吩咐,绮姨娘既然来了,便进去给主母侍疾吧。”采薇不打顿儿的一气说了出来。果然见大少爷如她所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什么?你说什么,叫我侍疾?”绮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珠子盯着采薇,极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女人竟然让她侍疾?呸,她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臭教书匠的女儿,也敢来要她的强。绮霞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沈倩如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而她,不过是个出身贱籍的妓女,是贱籍之中最低的一等人。

“是,大少奶奶说了,主母有恙,小妾岂可不在病床前服侍?”采薇果然一字不改的把沈倩如的话学了一回,气的绮霞当场失控,不禁大叫道:“呸,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自己,凭她,也配让我服侍,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亏她有这脸说这话,也不想想是谁福薄命硬,克死自己的亲娘还有公公,如今连孩子也克死了,怎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叫我去服侍她,哼,她也受的起!”

陆书皓从来没见过绮霞这样的嘴脸,不由傻了眼,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还是那个被自己视为解语花的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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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夫妻

见平素里千娇百媚燕语莺声的绮霞忽然说出那般粗鄙不堪之言,陆书皓大受打击,他睁大双眼瞪着绮霞,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绮霞说过了那些话,才注意到陆书皓那惊诧愤怒的眼神,她忙收起怒意换了声音,娇滴滴的伸手欲止陆书皓的衣袖,口中唤道:“爷,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陆书皓不等绮霞触到他的衣袖,便怒哼一声拂袖而去。绮霞拔腿欲追,采薇却在旁边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姨奶奶,您快去给大少奶奶侍疾吧,大少奶奶跟前正要人使唤。”

绮霞的眼都气红了,她眼看着陆书皓已经走进了房门,便也不再扮娇媚,只回头瞪着采薇,伸手便向采薇的脸上扇去。

采薇自跟沈倩如到了陆府,平日里没有少受欺负,因此早就积累出一套保护自己的法子,她见绮霞来势猛,便只做低头福身,便轻轻巧巧的闪过了绮霞这一巴掌。

而就在这时,采萍忽然挑开门帘,对着院中喊道:“采薇,你怎么传个话也要这么久,还不快进来服侍着。”

采薇飞快的应了一声,一阵风儿似的跑到了上房门口,一哈腰便钻进了屋子。

绮霞站在院中,尴尬的不行,进去,她不甘心去服侍沈倩如,不进去,她又怕沈倩如借这个机会在陆书皓面前给她上眼药。绮霞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给沈倩如下毒,那就是因为绮霞自己心里清楚,若是沈倩如要争,她无论如何都争不过沈倩如。越早除掉沈倩如,才对她的大计划越有利。

论名分,沈倩如是主她是仆;论容貌,绮霞在给两个月之前给沈倩如敬茶的时候,便已经很清楚的知道,沈倩如比她美的多。所以绮霞下了狠心要除掉沈倩如,好为她在陆府扫清道路,陆家是京西巨富,绮霞早就清楚这一点,为了得这注财富,绮霞才使尽了手段让陆书皓迷上她,从而顺利的进了陆家的门。

再三咬牙之后,绮霞使出在青楼里学的“变脸”功夫,脸上满着担忧心疼之色,她踩着一溜小快步走向上房。

且说陆书皓一进屋子,转过琴棋书画四扇落地大屏风,便看到了半卧在床上,倚着一只浅香色弹墨大靠枕的沈倩如。

但见沈倩如如云的青丝松松的挽着,只用一枚白玉修竹钗簪起,额上勒着大红绣海棠的额帕,身上随意的披着件大红缎袄,露出浅杏色小立领轻绢中衣,对襟领口绣着几朵小巧的雪白珠兰,越发衬的沈倩如脸色雪白,白的几近透明,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因为白,所以沈倩如的眉目便越发显的清秀淡雅,这让陆书皓不由看直了眼,只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倩如看到陆书皓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牛刀小试成功了。她双眼微垂,缓缓颌首道:“妾身不便下床相迎,还请夫君不要见怪。”沈倩如的声音和从前一样轻轻柔柔的,可是采薇和采萍听着却总觉得这声音里透着些和从前不一样的东西。

陆书皓被沈倩如轻柔的声音唤醒,他忙走到沈倩如的身边,自然而然的执起沈倩如的纤纤素手,那柔润微凉的触感让陆书皓没由来的心跳快了起来。忽然之间,他竟然不敢直视沈倩如,只低头看着那只柔若无骨的素手,低低道:“阿如,你身子好些了么?”

沈倩如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亦低低说道:“妾身的身子不要紧,可是咱们的孩子…夫君,都是妾身没用,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沈倩如想到那个与她只有三月之缘,连出生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的孩子,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那如玉一般的脸庞上滚落下来,滴到了陆书皓的手心。

陆书皓本来对沈倩如腹中的那块肉基本上没有感觉。自从沈倩如被诊出有喜,他就与沈倩如分房而居。而且在此之前,他已经被绮霞勾住了,一听到沈倩如有喜,陆书皓便忙忙的将绮霞抬进门来做了姨娘。他只顾着与绮霞厮混,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沈倩如腹中的胎儿。

可是看到沈倩如无声的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自己的手心,陆书皓忽然感觉到一种他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心痛。仿佛冥冥中有道孩子的声音在呼喊着他。

陆书皓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妻子,他在沈倩如的身边坐下,将沈倩如搂入怀中,苍白无力的说道:“阿如,不怪你,你别伤心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沈倩如越发心疼,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她反来覆去只哭着一句:“就算有再多的孩子,也不是失去的这个。”

陆书皓默然,只搂着沈倩如单薄的身子,笨拙的轻拍着妻子的背。

绮霞进来后,看到的便是陆书皓抱着沈倩如安慰的这一幕,绮霞不由的心中一阵慌乱,她忙上前大声道:“妾身拜见姐姐。”

听到这声间,陆书皓和沈倩如都抬起头,沈倩如拿着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泪,动作优雅极了,就算她哭的梨花带雨,却一点儿也没有消减她的美丽,甚至,哭泣的沈倩如还会给人一种新荷含露的美感。

陆书皓自然看到了沈倩如拭泪的样子,她那种强做坚强的娇 弱让陆书皓心中怜惜之意顿生,他想也不想便拿过沈倩如的帕子,轻轻的拭尽妻子脸上的泪,陆书皓轻声说道:“阿如,别难过了,你得好好将养身子,咱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绮霞听了这话,气的银牙暗咬,这算什么,堂堂一个正室夫人也使起这种扮可怜的手段,她恨沈倩如的作派,气陆书皓全然忽略自己,他明明说过只喜欢自己一个人的。

沈倩如因哭的伤心,不免轻咳了起来,陆书皓忙给她拍背,又急哧白眼的冲着绮霞囔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大少奶奶倒茶。”

沈倩如紧咳了几声方才停了下来,她的眼光从绮霞身上扫过,停在了陆书皓的脸上。这张脸,让她感到即熟悉又陌生,这张脸,曾经让她动了心却又伤了心,沈倩如说不出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只涩涩的说了一句:“夫君,绮姨娘是您心尖子上的人,妾身让她侍疾,已然被她那般羞辱,妾身如何还敢劳动绮姨娘倒茶?”

第十二章转变

陆书皓听着妻子半是含酸半是幽怨的话,心里忽然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感受。他将沈倩如搂入怀中,轻声说道:“阿如,绮霞不过是个姨娘,她不好,你责罚打骂她都使得,别闷在心里伤着自己的身子,为夫盼着你早些好起来。”

沈倩如抬头看向陆书皓,蹙眉轻嗔道:“妾身责罚绮姨娘,夫君舍得么?”

陆书皓已经完全被沈倩如的娇怯委屈的小模样儿给吸引住了,现在的沈倩如和从前大不一样,从前的她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鲜活之气,可是现在的沈倩如,让陆书皓有一种活色生香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一步也不想离开沈倩如。

“阿如,你说的是什么话,她原就是咱们跟前的奴才,做主子的责罚下人有什么不行的,再别这样说了。你怎么罚她为夫都没有意见,只别气着你自己就好。”

绮霞的脑子都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连一天都不到,怎么就变了天,明明受宠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啊,怎么一切突然之间全都变了?

陆书皓向沈倩如温柔的说完,便皱起眉头看向绮霞,沉声道:“绮霞,还不给大少奶奶跪下磕头陪罪,从今日起,你每天都到这里来立规矩,供大少奶奶使唤。”

沈倩如心里有些惊讶,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陆书皓会突然有这样大的转变,这个转变大的让沈倩如和绮霞,甚至是在一旁服侍的采薇采萍都有些适应不了。

绮霞呆立了片刻,眼圈渐渐红了,泪水漫上了双眼,她委委屈屈的跪下,抽抽噎噎的哭着说道:“妾身给姐姐陪罪。”

沈倩如双眉拧了起来,她一看到绮霞,便想起被绮霞害死的胎儿,她的心里便如被刀子绞动一般的疼,沈倩如不由一手捂紧胸口,一手抓着陆书皓的手,悲声道:“夫君,我们的孩子好可怜,你是他的爹爹,一定要为他做主啊,妾身的胎像一直很稳,可是却突然,我们可怜的孩子死不冥目啊…”

绮霞一听沈倩如提到孩子,一颗心便狂跳起来,她此时心中还在纳闷着,那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是她特意托了旧日的姐妹弄来的密药,从来都是百试百灵的。那药量明明是足以致沈倩如一尸两命的,怎么却只是落了胎,大人却还活着?而最要命的事情是沈倩如一出事,陆夫人便命她去服侍陆书皓,她还没有机会将剩下的药粉处理掉,现在沈倩如提起此事,若是真查起来…绮霞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她真的不敢往下想了。

陆书皓听沈倩如哭的伤心,心里也难过起来,只拍着沈倩如的背说道:“阿如,你别难过了,这事我一定会查下去,给咱们的孩子一个交待。”

沈倩如泣道:“夫君,妾身是喝过参汤才出的事,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在妾身参汤里下了药,您若查,只从这参汤查起吧,我记得当时尚有些汤汁存在碗底,采薇采萍,那参汤碗如今何在?去找来呈给大少爷,也好让大少爷去查。”

绮霞听了这话,惊的一颗心紧紧的缩了起来,而接下来采薇的几句话,更让绮霞陷入了惊恐的深渊。

只听采薇上前屈膝回道:“回大少爷大少奶奶,出事之后,奴婢已经立刻将参汤碗收藏起来,专等大少爷查问。”

陆书皓闻言看了看采薇,只见采薇长相虽然然普通,可是一双眼睛却很有神,看上去是个机灵聪明的丫头。

沈倩如欣慰的点点头,看向陆书皓轻声说道:“夫君,你是妾身的夫主,妾身就指着您给孩子和妾身做主了。”

陆书皓被沈倩如说的心里涌出一种责任感,他立刻说道:“阿如你放心,一切有我,你只安心休养身子,我回头就拿了参汤碗去请大夫检验,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凭是谁,敢害你和咱们的孩子,为夫都绝不会轻饶了他。”

绮霞已经惊傻了,她完全不知道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沈倩如看到绮霞呆若木鸡,便靠着陆书皓轻声说道:“绮姨娘怎么还跪着,横竖那些话你也不是头一回说,我若是气,早也就气死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做了夫君的姨娘,就应该学学姨娘的规矩,在后院我可以不同你一般见识,可是你也要顾念着夫君的名声,莫要因为你不懂规矩而连累夫君清名受损,甚至影响夫君的前程,到那时再没有人能容你的。”

陆书皓心里一惊,这些日子被绮霞迷惑的心立刻清明了起来。他自小受的就是好好读书,走金榜题名的路子,好为官做宰光大陆家门楣,而若是他的德行有亏,坏了名声…大燕立国以来,明面上是严禁官员纳贱籍女子为妾的,若是…想到这一层,陆书皓的脸色便有些个不好看。

沈倩如见了,知道陆书皓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以一手轻轻抚额,虚弱的说道:“夫君,妾身有些头晕,得躺一会儿。”

陆书皓忙笨拙的将沈倩如抚着躺下去,笨手笨脚的掖好被子,轻声说道:“阿如,你放以后歇着,我去查参汤的事,晚上来陪你。”沈倩如轻轻点了点头,便闭上了双眼。她小产之后本来就很虚弱,刚才又动了那么多的心思,这会儿已经有些个支持不住了。

陆书皓见沈倩如闭上了眼睛,便轻轻将两旁的帐幔放下,命采薇采萍两个丫鬟好生服侍着,便拿过还有参汤残汁的碗大步往外走去。

绮霞急了,忙叫道:“爷…”

陆书皓双眉紧锁,压低声音喝道:“叫什么,老实的跪在这里,什么时候大少奶奶发了话,你什么时候才可退下。”

绮霞心里叫苦不叠,她若不回去,可就没有办法处理那剩下的药粉,若然查抄屋子,她就彻底完蛋了,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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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安排

沈倩如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可是她根本就睡不着,一想到害自己的恶人就在边上立规矩,沈倩如心中的恨意便如滔天巨浪般的翻滚,从小到大,沈倩如这是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恨,就算是寝皮食肉,沈倩如都觉得难消心中恨意。

而侍立在床前时刻等着听吩咐绮霞此时已经顾不上妒恨沈倩如了。她只想立刻回到房中将那些剩下的药粉赶紧处理掉,要不然陆书皓请大夫验过了药碗,必会在府里大肆搜查,而她,铁定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毕竟沈倩如小产,对她的好处最大。

绮霞左思又想,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脱身之计,只得悄声对在一旁做针线的采萍压低声音说道:“采萍,我要去净房,你先守着大少奶奶。”

采萍放下手中的针线,从脚踏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隔着帘子对在外间的采薇说道:“采薇,绮姨奶奶要去净房,你服侍一下吧。”

绮霞心中暗恼,却不得不强作笑脸的说道:“哪里要劳动采薇呢,小红服侍我回去也就行了。”

采萍却轻轻摇头道:“大少爷命绮姨奶奶给大少奶奶立规矩,没有主子的话,奴婢不敢请绮姨奶奶回去,少不得要委屈绮姨奶奶用咱们这里的净房,绮姨奶奶少在咱们院子里走动,自是不熟悉的,还是让采薇服侍比较好。”

外间的采薇已经轻声应了,低低说道:“绮姨奶奶请出来吧。”

绮霞恨的直锉牙,却连一个字的反驳之言都说不出来,这会儿她多少也有点儿数了,只怕那沈倩如已经怀疑到她头上。这可怎么办?她费尽了心机才进了陆府,绝不能就这么败下阵来。

绮霞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论找什么样的借口都不可能离开这里,恐怕这事儿得着落在她的丫鬟小红的身上,只是这下药之事,绮霞连她的贴身丫鬟小红都死死的瞒住,一时半会儿之间也说不清楚,就算是能说清楚,绮霞也没有把握小红不会出卖她,若是小红没有听她的吩咐,反而拿药粉之事来威胁她,她又当如何是好?

一瞬间,绮霞转了无数个念头,可就是找不出一个能用的。而外头的采薇见绮霞没有出来,又轻轻重复了一句,“请绮姨奶奶随奴婢前去净房”。

绮霞没奈何,只得低头出了门,随采薇去桂苑的净房。

绮霞一出门,沈倩如便在帐中轻声唤道:“采萍…”

采萍忙上前打起帐幔,沈倩如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采萍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你和采薇都是极聪明的,从前因着我,让你们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的。你和采薇只大胆的使出你们的聪明,日后咱们主仆再不会过受人欺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