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如将丈夫的神色看在眼中,她无奈的淡淡笑了一下,转换话题问道:“翰诚,你告了多少日子的假?”

陆书皓暗暗松了口气,妻子没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让他有些庆幸。忙回答道:“我告了十日的假。”

沈倩如点头道:“那好,这十日你就好好休养,虽然并无大碍,可也不能马虎大意了。你想吃什么,我这就亲手给你做。”

陆书皓也不客气,点了几样自己平素爱吃的,沈倩如一一答应下来,打发陆书皓躺下后便去厨房洗手做羹汤了。

且说九公主在陆府碰了钉子之后郁闷的回到宫中。这一路上她越想心中越恼,一回宫便直奔翊坤宫找母后去了。

听宫女回禀说皇后娘娘正在休息,慕容绣玉便直直的闯进寝殿,将当值的四个宫女全都赶走,然后气恼的叫道:“母后,您说成全女儿心思的,怎么那个小贱人好端端的,陆书皓却生了重病?”

皇后原本只是闭目养神,慕容绣玉闯进来之时她已经听到动静了,因此便张开眼睛微微皱眉,轻声斥责道:“玉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似的乱闯乱撞,似你这般野马似的性子,可让母后怎么能放心呢?”

慕容绣玉腻到皇后身边,钻到皇后的怀中好一通搓揉,搓揉的皇后一丝火气都没了,她搂着女儿低笑道:“好了好了,母后这身子骨可禁不起你这般搓揉,好好坐着跟母后说话。”

慕容绣玉坐直了身子,委屈的说道:“母后,您不是说会把那个小贱人处理掉么,怎么她还活蹦乱跳的,陆书皓却病了呢?”

皇后一点慕容绣玉的额头轻嗔道:“横竖陆书皓还有两年的孝,你急个什么,这事总要慢慢来才做的圆满,你放心,母后既然答应你了,陆书皓便跑不了。你耐心等着就是,这阵子好好学规矩学管家,母后跟不了你一辈子的。日后成了家,日子过的如何可全在你自己。”

慕容绣玉闷闷的嗯了一声,最近她的母后一见着她便会说一通这样的话,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皇后见女儿明显不高兴,知道她嫌自己太唠叨。便换了个话题说道:“玉儿,这阵子只想着陆书皓,连给你父皇请安都不上心了?”

慕容绣玉红着脸小声嘀咕一句:“人家哪有!”

皇后叹息一声道:“玉儿,你父皇不是一般的父亲,皇子公主们多了,谁能稳稳得着你父皇的心,可全看个人手段。你的亲事最终还要着落在你父皇手中。”

慕容绣玉点点头,站起来说道:“母后,玉儿这就去给父皇请安。”

皇后摇头笑道:“不早不午的这会子你请的是哪门子的安?回去换身衣裳,带上你父皇赏的弓箭去请你父皇教你骑射。”

慕容绣玉忙应了一声,便急急回去换衣裳备弓箭了。皇后看着女儿跑开,眸色渐渐转深。为了女儿,她不得不出这个主意,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说出这个主意对她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与羞辱。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受的是女诫女训的教育,最看不起的就是舞刀弄棒的粗野女子,可是为了女儿,她不得不违心让女儿做那种她最不喜欢,可皇上最喜欢的女子。

果然皇后极了解皇上。皇上看到一身戎装英气勃勃的宝贝女儿,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立刻撂下批了一半的折子,带着慕容绣玉练习骑射去了。皇后听自己的耳报神细细的回禀了当时的情形,脸上浮起一抹异样的微笑,这抹微笑中混合了苦涩与得意。

入夜之后,皇后又招唤出那个通身都蒙在黑布之中的神秘人。听那神秘人细细说了这几日之事,皇后极为惊讶的问道:“三哥,你确定那是达罕神狼?这怎么可能呢,达罕神狼乃是异兽,岂会认那么寻常的女子为主?”

黑衣人用干涩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她不是寻常女子,此女身上有两股极怪异的黑白之气。听三哥一句劝,不要招惹那个女子。”

皇后在这黑衣人面前仿佛象个任性的小女孩,她不依的跺脚道:“不,三哥!我一定要除了她,三哥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那黑衣人沉默片刻,然后极沉重的点了点头,旋即转过皇后的凤床消失无踪。

皇后怔怔的看着那黑衣人消失,两颗泪珠忽然自眼眶中涌了出来。她急急抬手抹起这两颗泪,强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皇后不知道,方才这房间里的动静早就被人听了个遍。

第一百一十七章知真凶

“启禀公子,刚刚收到宫中密报,请公子过目。”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让人见过不会留下丝毫印象的中年男子跪于慕容璧的面前,双手举着一只极细巧的小铜管儿,恭恭敬敬的回禀。

慕容璧接过铜管,命那名属下退下,然后走到书桌在笔架上取一只干净的毛笔,在一只小瓶子中蘸了些深褐色的液体,在小铜管的中段细细涂刷两遍,静至一柱香后双手一掰,才将那细巧的小铜管掰为齐崭崭的两截,露出卷在铜管中的一小卷雪白细绢。

展开白绢细细一看,慕容璧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一双凤眸里流过一抹讥诮之意,这就是皇家,看着堂皇实则阴暗的皇家。

双掌一错,那一小卷雪白细绢立刻化为粉末,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那些粉末随风飘散,很快便没了踪迹。慕容璧站在窗前发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便换了一袭玄色袍服匆匆出门。

慕容璧驱马来至武威侯府,就象是回自己家一般进了门,问清了侯爷的所在,便直接去了演武场。

慕容璧还未进演武场,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凌厉的呼喝之声。慕容璧不由的一怔,他听的出来这声音正是武威侯爷霍大海发出来的,这喝呼声中含着极大的愤怒之意。

慕容璧进了演武场,见霍大海赤着极为精壮没有一丝赘肉的上身,腰间扎着暗青色大带,着一条褐色束脚练功裤,他正出拳脚如风,但见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那练功用的木桩之上,脚下配合着拳头,踢的木桩子咚咚闷响。

慕容璧心中暗惊,他知道近五六年以来,霍大海再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的霍叔叔愤怒成这样?难道是昨日霍叔叔来找自己,自己却还没有找到加害沈倩如的凶手之故?

慕容璧暗自思忖着,站在一旁看着霍大海拿木桩子撒气。终于,那个木桩再也禁不起霍大海雷霆万均的连续打击,只听轰的一声,那木桩子被霍大海一拳捣了个对穿,又被霍大海紧追上来的一脚踹倒在地,跌了个粉碎。

慕容璧不由轻轻摇头,他见霍大海仿佛如疯了一般打向另一个木桩,他叹了口气一撩袍子,将下摆掖在腰间,跃上前拦住霍大海的去处,高声叫道:“霍叔叔,我陪你打。”

霍大海也不多言语,一记裹胁着呼呼风声的重拳直取慕容璧的面门,慕容璧见这一拳有千均之势,也不硬接,只滴溜溜转了几个拳子,巧妙的将这一拳之力化解。

霍大海一拳紧似一拳,将慕容璧整个人都笼在一阵拳影之下。而慕容璧仿佛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都有被巨浪吞噬的可能,但他却偏偏始终轻盈的飘在风口浪尖之下…

慕容璧的目的就是助霍大海消解心中怒意,因此他只防守不进攻,与霍大海缠斗了莫约半个时辰,霍大海的攻势渐缓,慕容璧这才高声叫道:“霍叔叔,停下歇歇吧…”

霍大海向后跃出,铁青着脸看着慕容璧怒道:“如何不还手?”

慕容璧的脸上微泛红意,说话的气息也稍有些乱,在盛怒中的霍大海手下只守不攻坚持半个时辰,这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

“霍叔叔,我有正事找您。”慕容璧给了霍大海一个眼神,霍大海的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慕容璧之意,立刻抓住小厮送上的外袍胡乱往身上一套,急匆匆说道:“走,到书房说话。”

进了书房,霍大海将送茶的小厮急急打发了,便单刀直入的沉声问道:“是什么人害倩儿?”

慕容璧没有说话,只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霍大海一看那双豹眼陡然眯了起来,沉沉道:“是她?”

慕容璧点点头,又蘸了茶水飞快的写了起来。霍大海边看边点头,脸色也越来越阴,及至慕容璧写完,霍大海那张脸可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阿璧,多谢你了。这事你不必再查,倩儿那里我自会保护她。”霍大海到底在朝多年,就算他的神经再粗也还是有点儿政治警觉性的。既然事涉皇后,还牵着内庭腌臜之事,是真不能再让慕容璧查下去的,毕竟慕容璧的身份太过敏感。

慕容璧却摇了摇头道:“霍叔叔,我早说过倩儿也是我的妹妹,保护她也是我的责任。”

霍大海长长叹息一声,他是看着慕容璧长大的,象了解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样了解慕容璧,慕容璧平日行事随和,可他一旦要做了什么决定,却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他既然说了是他的责任,那也就是他对沈倩如许下一份承诺,凭谁也不能阻拦他尽这份责任。

“霍叔叔,刺客那边由我去追查,倩儿妹妹府上的下人就由您和婶婶清查吧,此事若无内应,断不会做的如此无迹可寻。”慕容璧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想话说了出来。

霍大海考虑了一阵方才点了点头。两人再没多说什么,立刻分头行动。这事可缓不得,皇后已然发了那样的话,只怕这两日就要对沈倩如下手了。

“倩儿,倩儿…”霍大海一进陆府便高声叫了起来。正在照顾丈夫的沈倩如听到父亲在院中呼喊,忙匆匆赶了出来。

“爹爹…”沈倩如只叫了一声爹,便被院子里的情形惊的张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但见霍大海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下人,粗粗一眼看过去,少说有二三十人,这些人沈倩如瞧着都挺面熟,他们分明是武威侯府里在内院上房服侍的下人们。

“爹爹,您这是…”沈倩如不解的问了起来。

霍大海呵呵一笑道:“倩儿,你出门子,你娘只想着给你准备嫁妆,却忘记给你挑几房可心的,用着顺手的丫鬟婆子,她们这些人都是咱们家用了几辈子的忠心家仆,由他们服侍你,爹这心里也踏实些。”

沈倩如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做为陪嫁的家仆,侯府上次已经给她不少了。怎么突然又送下人过来?沈倩如很快就想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很感动的说道:“多谢爹爹,可她们都是娘亲用惯了的人,我岂能…”

霍大海不等女儿说完,便大手一挥说道:“没事儿,你娘哪儿还有可心的,你只管收下她们,让她们服侍你的衣食起居。”

霍大海此番送来的,都是霍家累世的家生子儿,不仅仅忠诚度极高,更要紧的是她们都是从小练功夫的人,身上的功夫都很不错。有她们贴身服侍着沈倩如,便等于多了好几重的保障。

沈倩如见父亲一脸的凝重坚持,知道自己若不收下这些仆人,父亲一定不答应,便轻声应道:“多谢爹爹关心,女儿收下也就是了。”

霍大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才对。倩儿啊,你一定要回这里住,爹也不能拦着你,可有一条,一定让她们在内院服侍着,万不可落单,进进出出都带着金羽,上次若不是它,可就真…”

沈倩如忙说道:“爹,女儿知道啦,您放心吧,倩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霍大海看着女儿眼下微微的青黑之色,大为心疼的说道:“倩儿,照顾书皓是不是很累?这些事让丫鬟们做就可以了,你不要事事亲力亲为,书皓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风寒,这若是在战场上,压根儿连病都不算。”

对于那个借病邀宠的女婿,霍大海本就有满心的意见,如今见女儿只隔了一夜便憔悴了好多,心中越发不高兴。提到陆书皓之时,声音也无比的严厉起来。

沈倩如心中着实无奈,亲生父亲并不很喜欢陆书皓这个女婿,她早就知道了。原本想做些什么拉紧他们翁婿二人的关系,可谁曾想意外之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并且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加重了亲生父亲对丈夫的坏印象,这么下去可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缓解缓解才是。

沈倩如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还兀自想着怎么让父亲和丈夫关系融洽一些。

“夫人,亲家老爷来了。”有下人前来回禀。霍大海听了却瞪起眼睛粗声道:“胡说什么,我不是早就在这里?”

沈倩如见状忙挽着父亲的胳膊笑道:“爹爹,她们说的是我爹。”

霍大海心里别扭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叫什么爹,叫他义父也就是了。”

沈倩如闻言轻轻松开父亲的手臂,摇摇头坚绝的说道:“您是倩儿的生身父亲,他是养育倩儿的父亲,你们二人都是倩儿的爹。您已经答应倩儿仍然姓沈,又何必…”

霍大海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恰好看到沈伯年站在垂花门口,并没有往里走,看他的神情,显然已经将沈倩如刚才的话全都听到了。

霍大海别扭的喊了一声:“沈先生。”

沈伯年平静的回了一声“霍侯爷”,便向沈倩如走去,霍大海看着他走向自己的女儿,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一百一十八章知真相(中

“阿如,你父亲说的对,以后莫再那样称呼了,唤声义父,我这心里也就…到底你是霍家的血脉啊,总叫混了的确不好。”沈伯年轻轻的说了一声,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落寞。

沈倩如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快走几步迎上前抓住沈伯年的衣袖,泫然欲泣道:“爹,你不要小如了?”

沈伯年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欲抚摸沈倩如的秀发,可是手只抬到半空,却又摇了摇头,缓缓放了下来。

“阿如,义父是来向你辞行的,京城虽好,却不是义父的久留之地,如今你找到生身父母,义父的心愿便了了,从此再无牵挂,义父早有遍游名山大川之意,今天是特地来向辞行的。”

沈伯年说出这样一席话,震的霍大海目瞪口呆,惊的沈倩如泪如泉涌,只死死抓住沈伯年的衣袖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诉道:“爹爹不要走,你别抛下女儿一个人…”

沈倩如这一哭,两个做爹的都觉得自己心都碎了,沈伯年口中说着:“傻孩子,我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之类的话,可眼中却是泪如雨下。

而霍大海此时早就忘了吃沈伯年的醋,一个虎步冲上前,想把女儿抱入怀中,却见女儿死死揪着沈伯年的衣袖,只得扎煞着手粗声粗气的叫道:“倩儿不哭,都是爹不好,爹再不说那等混帐话,再不与你爹置气了。”

院子里可还有好些侯府下人呢,一听她们老爷说出那么别扭的话来,个个忍不住低下头偷笑,看来继夫人之后,二小姐也能把老爷吃的死死的。

沈伯年见此情形,不禁喟然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小如不哭,你听义父慢慢和你说…”

沈倩如一听他还很自称义父,只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道:“小如没有义父,只有爹。爹不要小如了…”

沈伯年本就极疼爱沈倩如,一听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言语中充满了无助的委屈,一颗心也疼的直抽抽,他忙柔声说道:“好好,小如不哭,爹听你的还不成么?”

沈倩如这才破涕为笑,仰着头看向沈伯年娇嗔道:“爹爹不许骗小如。”

沈伯年看着沈倩如娇嗔的神情,脑子里立时涌出那些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他又当爹又当娘的辛酸又甜蜜的日子,不由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爹言出必行。”

霍大海在一旁看着沈伯年和自己女儿亲密无间的样子,一颗心仿佛被浸到老陈醋坛子里一般,真是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难受,偏还不能把这种难受流露出来,他只能咬牙忍了。

院子里这一出动静惊了正在房中静养的陆书皓,也惊了在房中小憩的霍夫人。这两人略问了问跟前服侍的丫鬟,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霍夫人是个风雷性子,她一见女儿满脸泪痕,女儿的养父也眼中含泪,自己的丈夫却别扭的沉着脸,仿佛吞了死苍蝇一般。便能猜个大差不差。她暗含警告的瞪了霍大海一眼。瞪的霍大海不由的一缩脖子。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偏捡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说了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完了!霍大海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回。

“倩儿,跟娘进屋。”霍夫人总算给丈夫留了点面子,并没有在这里发威,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

陆书皓比霍夫人晚到一步,他见两位岳父站在院中,妻子在岳母的怀中,满脸泪痛满眼委屈。陆书皓可心疼坏了,却又碍阗礼数不能上前去问,还得先来到岳父们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口称“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霍大海本来就对陆书皓这个女婿有一肚子的意见,自然对他爱理不理,连哼一声都懒的哼。可沈伯年对陆书皓这个女婿可是越看越中意的,况且陆书皓正在病中,他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的女婿在地上久跪。

沈伯年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将陆书皓扶起来,亲亲热热的说道:“贤婿,你正病着,就不要行此大礼啦。”

陆书皓就着岳父的搀扶站了起来。他这场病自己作出来的病后劲实足,这两日身子越发弱了,这么一跪还真有点儿头目森然的感觉。

霍大海瞧着自己的女婿和另一个岳父亲热互动,心里越发不自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哼一声,要不是霍夫人在场,他指不定又要说出些什么话了。

霍夫人对沈伯年倒是极尊重感激的很,她轻揽着女儿柔声抚慰了几句,便对沈伯年笑道:“沈先生来了,怎么只在院子里说话呢,倩儿的家就是您的家,怎么连屋也不进啦?”

沈伯年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霍大海又闷闷的哼了一声,一行人移至房中,一时倒相顾无言,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伯年本来的确是来辞行的,可被沈倩如这么一哭一闹一央求,他的心便软了,再硬不起心肠说离开京城的话。而霍大海理亏兼郁闷,还有三分对妻子秋后算帐的担心,是以闷头坐在一旁,堵气似的一杯接一杯的灌着茶水,也是无言。

陆书皓倒是看明白了,只是这事压根儿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他只能干陪着。

霍夫人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只得打破僵局问道:“大海,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霍大海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看了沈伯年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霍夫人和沈倩如都明白他的用意,可又不想让沈伯年误会。霍夫便站起来说道:“既是家中有事,那就到别处去说吧,书皓,你回房歇着,倩儿,陪你爹好好说说话儿。”

陆书皓沈倩如忙都应了,陆书皓狐疑的看了看妻子,也没再说什么,只任丫鬟扶着自己回房躺下休息了。他相信回头等沈倩如回房,她一定会细细向自己解释的。

堂上只剩下那父女二人,沈倩如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才在父亲的轻唤声中惊醒过来。

“小如,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沈伯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发现霍夫人住到了陆府,霍侯爷也赶了这来,必是陆府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的。

沈倩如回过神来,命两旁服侍的下人退下,然后有些无助的垂下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爹,有人要杀了女儿。”

沈伯年惊的面色大变,他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沈倩如面前,将手按在沈倩如的肩上,沉沉问道:“小如,何人害你,是何时之事?”

沈倩如低低将事情说了一回,沈伯年双眉紧紧拧起,沉声问道“霍侯爷就是为此事而来?”

沈倩如小声道:“怕是查出了什么眉目。”

沈伯年立刻转身向外走,边走边说道:“小如,他们在哪里,为父要问个清楚。”

沈倩如急忙起来追上父亲,她想阻拦可又发觉不能阻拦。就在这时霍大海夫妻相携而至。霍大海看见沈伯年在往外走,兜头便粗声问道:“沈伯年,你怕死不怕?”

沈伯年昂然道:“大丈夫舍生取义,死有何惧!”

霍大海高声喝了一个“好”字,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之色,他上前一步抓住沈伯年的腕子,粗声道:“走,到书房说话。”

沈伯年被霍大海这么一抓,疼的直流冷汗,不过他死死咬牙撑着,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亦高声应道:“走便走。”

倒是霍夫人了解自己的丈夫,也知道沈伯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只皱眉叫了一声:“大海…”

霍大海闻听妻子这一叫,便听明白了妻子的言外之意,忙松了抓沈伯年腕子的手,两人急急向陆书府外书房走去。

沈倩如有些担心的看着两位父亲走远,不安的唤了一声:“娘,爹爹这是?”

霍夫人向女儿笑了笑,轻声说道:“倩儿不必担心,他们两个都是你爹,对你的疼爱都是一样的。你爹爹心里拧着的疙瘩总要让他自己解开,沈先生虽然饱读诗书,可是这心里的失落也得有个疏解的路子,你就别管他们了,跟娘进去,咱们娘儿俩个说话。”

沈倩如轻轻嗯了一声,跟母亲回房去了。

听罢母亲的话,沈倩如惊的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欲置自己于死地的竟然是当今最尊贵的女人,一国之母皇后娘娘,这真的太难以想象了。

看到女儿惊的目瞪口呆,霍夫人一拳砸到桌上,斩钉截铁的说道:“倩儿,这事你已经明白了,你有什么打算?不论你想做什么,爹和娘都会不惜一切的支持你。”

沈倩如茫然的摇了摇头,喃喃道:“娘,女儿心里好乱,您让女儿想想行么?”

霍夫人怜惜的把女儿搂入怀中,心疼的说道:“好,倩儿,娘都依你,你慢慢的想,不急。”

沈倩如靠在娘亲的怀中,眼泪无声涌了出来,浸透了娘亲的衣衫,霍夫人心疼极了,对皇后的恨意也越发浓重。她一手轻拍着沈倩如的背,一只手紧紧的攥起了拳头。同样的爱护女儿之心,她的可不比皇后少一丝一毫,想动她的女儿,也得皇后有没有这个本事!真逼急了她,反了又如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知真相(下)

“霍侯爷,到底是什么人加害小如?”一进书房,沈伯年便沉着脸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霍大海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沈伯年的脸,一字一字说道:“当今皇后。”

沈伯年惊的倒吸一口冷气,惊愕道:“是皇后?这怎么可能,小如与她从无怨仇,她如何非要置小如于死地?”

霍大海见沈伯年并没有表现出惊惧的神色,心中还算满意,只沉声道:“还不是你给倩儿挑的‘好女婿’?九公主非要招陆书皓为驸马,皇后素来极宠九公主,倩儿自成了她们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若非倩儿养的金羽机警通灵,将有毒的饭菜撞翻,倩儿这会只怕已经…”

霍大海一提起这事就怒不可遏,他一拳砸在黄花梨书案上,生生把一寸多厚的桌子砸出一个大洞。

沈伯年的脸上也涌起浓浓的怒意,他也一拳捶在桌上怒喝道:“皇后欺人太甚!”

霍大海冷哼道:“哼,皇后,狗屁的皇后!若没老子当初的救驾,还不定谁是皇后谁是公主!”

沈伯年皱了皱眉头,他是文人,虽然朝庭对他不住,可是那份忠君思想已经深深的刻入他的骨子里。可是想想皇后和九公主的所为,沈伯年的心更寒了。

“霍侯爷,你打算如何应对此事?”沈伯年理了理心绪,又问了起来。

霍大海不加思索的说道:“凭谁敢害我的倩儿,我都会一刀将之劈于马下。”

沈伯年紧锁双眉摇了摇头,霍大海立刻吼道:“怎么,难道你要把女婿拱手让人,让倩儿给人挪位子?”

沈伯年急急说道:“非也非也…”

霍大海最不耐烦听文人掉书袋,他急吼吼打断沈伯年的话道:“沈先生有话直说,甭搞些个酸文假醋的听的人头晕。”

沈伯年无奈的点点头,秀才遇到兵有礼也说不清,他只得清了清嗓子说道:“霍侯爷,你我的心愿都是盼着倩儿好生的过日子,而不是整日腥风血雨的,所以杀人是最下下之策。再者说,侯爷能把皇后的杀手杀了,难道还能把皇后和公主也杀了么。倘若真杀了,那便不只是抄家灭门之祸,是要诛九族的,到时牵连更甚。”

沈伯年所说的霍大海心里何尝不清楚,他粗声问道:“那该如何?”

沈伯年一手捻须,淡淡然道:“与其扬汤止沸,莫若釜底抽薪。”

霍大海极不耐烦的粗声道:“你能说点人话不?有主意你就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