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嬷嬷们见此情景个个面无人色,她们知道自己看皇上垂眸一看便看见许贵妃的惨状,特别是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水和其间一团模糊的血肉,皇上更是怒火冲天,手腕一拧剑尖在太子手中一转,顿时将太子的双手旋的血肉模糊,太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痛的“啊…”一声大叫,再也抓不住剑尖,那闪着寒光的剑锋便直直的刺入太子的心口窝,太子一声惨叫摔倒在地,皇上将剑往后一撤,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太子立时昏死过去。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嬷嬷们见此情景个个面无人色,她们知道自己看到了宫中最不能见皇上的阴私,再无生还的希望,原以为跟着许贵妃是跟了个好主子,不想竟有这样的塌天大祸,早知道当初何必削尖了脑袋挤进重华宫!

沈倩如轻轻摇头道:“爹爹,早上禁卫闯入家中搜府拿人的,可把家下人等吓的不轻,若女儿再不回去,只怕…所以倩儿想和翰诚一起回家,到底不能让人瞧了笑话不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宫中忽起大火,百官震惊,谁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好些大臣请旨求见,可是皇上却传下旨意,下令提前关闭宫门,命众大臣各回府邸,不得围堵于宫门之前。众臣一听这样的旨意,越发的糊涂了,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怎么会传下这样的旨意。

这一夜,宫外的大臣们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宫中,于浓黑的夜幕之下,李忠悄悄潜入雨石轩,将轩中所有被烧焦了尸体淋上化尸水,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所有的尸体都被化净,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忠匆匆离开雨石轩,回泽裕园向皇上禀报。听李忠说罢皇上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他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的嫡长子和许贵妃,此时想起来也很有几分后怕。倘若内中真相为世人所知,他这皇帝可也就当到头了。

李忠对于雨石轩之事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奉命行事,而且大火烧过之后,所有的尸体都如焦碳一般,根本看不清面目,是以皇上也不担心李忠会看出死的都是什么人。这种杀妻灭子之事,便是信任如李忠,皇上也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内情的。

“李忠,朕记得你六岁入宫,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吧?”皇上话风突转问了起来。

李忠忙躬身回道:“回皇上,老奴进宫整整四十五年啦,当年老奴进宫之时不懂宫规,若非皇上相救,将老奴要到身边,老奴这会儿怕早就连骨头都化没了,皇上的救命之恩,老奴一天都不曾忘记。”

皇上呵呵一笑道:“是啊,转眼四十五年了,这四十五年来你是与朕相伴时间最长的人,不容易啊!老李忠啊,你进宫四十五年,朕从来都没放你出宫去见见家人,为难你了。”

李忠神色黯然,垂着头道:“老奴也不知道家中还有什么人在,四十五年不通音信,怕是纵有家人,他们也以为老奴死了。”

皇上立刻说道:“李忠,你尽心尽力服侍朕四十五年,朕心里有数,朕这便下旨为你寻找家人,若有,那是再好不过的,若是没了,朕做主给你选个好孩子后继香烟,总不叫你绝嗣就是了。”

李忠闻言心中悲喜交加,立刻跪下来谢恩,皇上笑着弯腰亲手将他扶起来,含笑说道:“起来起来,朕这一生最信的就是你,岂不能不为你着想的。”

李忠感激的磕了好几个头才站起来,看着皇上疲倦的面容,李忠不禁轻声劝道:“皇上,您也有了春秋,可再不能象从前那样熬着,御医再好,也不抵您自己保重啊,夜深了,您安置吧。”

皇上深有感触的点点头叹道:“朕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罢了,朕这就安置,你也下去歇着,朕同你都老了,熬不得了…”

李忠心中酸的不行,很不是滋味,只快步去了里间安铺床安枕,服侍皇上躺下后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皇上虽然让他去休息,可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李忠怎么可能安心下去休息,他只在外间的榻上合衣躺下,在脑子里飞快的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皇后等于被圈禁于翊坤宫中,她的脸被打成那样,十天半个月都未必好的了,而离九公主的婚期只有三日,皇后必是出不来的,看来九公主大婚之后,皇上便要下废后诏书,这形势已经很清楚了。眼下宫中许贵妃风头正劲,她膝有十二皇子,又怀着身孕,若是她被立为皇后,那十二皇子便成为中宫嫡子,太子又是那样,只怕这太子之位也难保住。这后宫之中太平了十几二十年,如今又要大乱了。

李忠一点一点理清自己的思绪,忽然发现一个极不合情理的事情,雨石轩忽然走水,到了这会儿东宫和重华宫两处都没有派人前来问候,而在平时,这两处往皇上跟前儿走动是最频繁的,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李忠心里一紧,再不敢往下想了,只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他还是不要再想了,在宫中想的多知道的多,只会死的快。

李忠正在将脑子里的念头甩出去,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一声极愤怒的大喝:“朕杀了你…”李忠一激灵,忙从榻上轻轻跃下,屏神静气的听动静,若皇上醒了,他少不得要进去斟茶倒水,若是皇上没醒,那还是不要惊动了皇上为妙。

听了片刻,也没听见皇上再有什么动静,李忠方才轻手轻脚的回到榻上,虽说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想,可是思绪却不由人,总往那上头飘,骇的李忠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头一回生了惧意。这会儿再想想临睡之前皇上的话,李忠生生品出别一番味道。

李忠几乎一夜没合眼,皇上这一夜也没睡踏实,次日又恰逢大朝会,李忠服侍皇上更衣之时见皇上眼窝发青双眼泛着血丝,精神很是不好,忙去找了冰块给皇上冷敷,折腾了一刻钟,皇上好歹看着精神了些。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登了御辇上朝而去。

朝堂之上,众大臣见到太子竟然没来,不由心中惊疑不定,什么样的猜测都涌了出来。皇上心知太子是被自己杀了,却假作不知的愤怒喝问太子的去向。小太监忙去东宫宣太子,众臣个个凝神屏气,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唯一知道内情的便是四皇子齐王慕容琅,可他装的比任何人都像,一脸的担忧焦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兄弟情深似的。

皇上面色极为阴沉,他冷眼扫视群臣,心里渐渐回过味来,他的儿子他心里有数,太子于女色上很是寥寥,倒是对那些个清秀俊俏的小子很上心,东宫里很有几个俊俏的小太监都被太子收用了。太子既对女色不上心,又怎么会特特的强暴父妾?还是身怀有孕的父妾。这里头绝对有古怪!想到此处,皇上不禁后悔起来,当时不该不听太子的解释就一剑杀了他。

想到这一层,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双眼泛起浓浓的杀意,此事他必要一查到底,倒要看是何人如此恶胆包天,竟设下如此毒计谋害太子祸乱后宫。

皇上边想,边将目光投向那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用那般毒计设计太子,得益最大的必是其他皇子,到底是谁?皇上的目光从儿子们的脸上扫过,在四皇子慕容琅身上停留的时间最短,皇上只想着四皇子与太子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素日又一向唯太子马首是瞻,而且他那一脸的担忧绝不似作伪,嗯,必不是四皇子。皇上先在心里排除了四皇子的可能,却不知道元凶正是这最不可能之人。

没过多一会儿,小太监惊惶失措的跑回来回禀,只说太子殿下自昨日上午出了东宫,到现在都没有回去过,东宫已经乱成一团了。

众臣一听说太子没在东宫,立刻炸了营,这太子身为储君,竟然夜不归宿早不上朝,这…这哪里还有个太子的样子,便是寻常臣子家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放荡不羁,这太子眼中还有没有朝庭纲纪!这也不怪众臣只往下道里想,皆因这阵子太子的行为有些露骨,难免带出些幌子,众臣或多或少都听到了风声,原本他们对太子便已经存了不满之心,如今见太子浪荡到了夜不归宿的程度,不满自然越发重了。

慕容琅心中暗自得意,只是面上一丝不显,只出班躬身道:“父皇,许是太子哥哥有什么要紧之事绊住了,儿臣请旨寻找太子哥哥。”慕容琅想的很好,太子是父皇你亲手杀的,而且那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哥哥,父皇你不怕儿臣查出真相便派儿臣,若然怕了,儿臣该说的话说了,该表现的手足之情也表现了,父皇你不派儿臣正好。

皇上心中微一沉吟,只皱眉说道:“四皇儿,你正督办着锦城大婚之事,便不派你了,来人,传朕旨意,着禄郡王寻找太子下落。”

慕容琅心中暗自得意,果然以进为退,他把自己择了出来,那禄郡王因腿上有残疾,平日并不上朝,只是躲在自己的王府里,父皇把差事派给他,可见得父皇不过是走过场,这事估计会不了了之了。

慕容琅心中暗自得意,只是面上一丝不显,只出班躬身道:“父皇,许是太子哥哥有什么要紧之事绊住了,儿臣请旨寻找太子哥哥。”慕容琅想的很好,太子是父皇你亲手杀的,而且那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哥哥,父皇你不怕儿臣查出真相便派儿臣,若然怕了,儿臣该说的话说了,该表现的手足之情也表现了,父皇你不派儿臣正好。

慕容琅心中暗自得意,果然以进为退,他把自己择了出来,那禄郡王因腿上有残疾,平日并不上朝,只是躲在自己的王府里,父皇把差事派给他,可见得父皇不过是走过场,这事估计会不了了之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退朝之后,霍大海匆匆回府,自从成亲以后,霍大海便养成了不论什么事都回家和妻子一起讨论的习惯。今日朝堂之事处处透着古怪,又那么巧合的发生在皇后为难他的宝贝女儿之后,由不得霍大海不多想。

霍大海回家刚和妻子说了几句话,在宫中值夜后轮班休息回家的霍云扬顾不上回房看一眼宝贝女儿们,便忙忙赶到河东园,带来一个更加荒谬的消息。

“爹,娘,昨日不独太子离奇失踪,还有重华宫的许贵妃以及近身宫女嬷嬷太监都平白消失无踪了。”霍云扬双眉紧紧锁起,很是忧虑的通报了这一消息。

“什么,许贵妃也失踪了?同一日,太子,许贵妃…这是什么人的手笔,好狠毒!”霍夫人心念一转联系到昨日宫中大火,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若事实果然如她所想,那真的太可怕了!

“夫人,怎么说?”霍大海一时没有想透,疑惑的问了起来,他自成亲后便养成一个习惯,只要妻子在身边,他的脑子基本上就处于闲置状态,万事都听夫人的就对了。

霍夫人皱眉看看丈夫,再看看小儿子,沉思许久后方才说道:“大海,过几日你生病吧?”

霍大海先是一愣,继而点头爽快的说道:“夫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霍云扬虽然从小看惯了父母之间的这种互动,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偷笑。霍夫人屈指敲了儿子脑袋一记,笑骂道:“要笑大大方方笑好了,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霍云扬抬头嘿嘿笑道:“是,儿子谨遵娘亲教诲。”

霍夫人白了他一眼方才吩咐道:“回头去请你沈叔叔来与你父亲下棋。”

霍云扬立刻站起来应道:“是,儿子现在就去。”说着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霍大海有点儿吃醋,见儿子走了正好说话,便酸溜溜的闷声道:“我又不爱下棋,去请他做什么,天下就他一个能人?”

霍夫人含笑嗔道:“沈先生平日极少出门,倩儿家的事情他怕是还不知道,好歹他帮我们养大了倩儿,总要知会与他的,况且书皓还是他的学生,别看书皓见了你象避猫鼠似的,可正经说起来,沈先生的话在书皓那里可比你的有份量。我瞧着书皓怕沈先生与怕你是不一样的,那是打骨子里怕呢。”

霍大海一听这话脸色立时黑沉下来,愤愤道:“哼,我还不想收拾不了陆书皓那个混帐东西。要不是他给倩儿定了这么一门亲,倩儿何至于受那些辛苦。”

霍夫人低叹一声道:“大海,你想想以沈先生那时的情况,能为倩儿定下陆家这门亲事,已经是他尽了最大的能力了,他毕竟只是个不第的秀才清寒的教书先生。”

霍大海脸色虽沉,却没说什么别的话,他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的确以沈伯年当时的情况,他已经为女儿做他能做的最好安排。

“不过话又说回来,倩儿的性子到底是软了些,我真怕咱们百年之后,她拿不住陆书皓。”霍夫人话风一转,不无担忧的说了起来。

霍大海却不象妻子这么担忧,只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横紧竖咱们的身子骨都硬朗,再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头前儿倩儿被那酸丁教软了性子,咱们再给别过来就是了。我瞧着倩儿比咱们刚见她之时已经好多了,她是我们的亲生闺女,弱不了的。”

霍夫人想想也事,方点头笑了起来,只说道:“过几日你装病,苑儿倩儿夫妻都要回来侍疾的,到时让苑儿点拨倩儿。”

霍大海笑道:“这事你们娘儿们办就行了,我只调教书皓去。”

霍夫人了然的点点头道:“手下有点轻重,别真伤了筋骨。”

霍大海夫妻正说笑着,霍云扬接了沈伯年回来,三人细细议了一个多时辰,沈伯年还代霍大海写了一份言辞肯切的因病告假折子。霍大海抄写之后再附上太医诊过的脉案一份,命儿子送交吏部,由吏部转呈御前。皇上看到霍大海的请假折子,眼神闪了几闪便朱笔一挥,同意霍大海请假休养,并命赐下人参首乌灵芝等珍贵药材,君臣的面子都圆过来了。

不知内情的人只看到皇上体恤臣子,武威侯府圣眷不衰,却不知道内里早就暗潮涌动,皇上和霍大海夫妻在对方的心里都埋下一根深深的刺,早年间在战场上的救命之恩心动之情,都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

又过了几日,到了慕容绣玉与黑苗责塔王子的大婚之期,虽然皇后病了太子失踪,可事涉两国,已经定下的婚期不可能更改,是以皇上还是按时发嫁慕容绣玉,不过皇上心中已经暗暗改了主意,皇上不再打算将慕容绣玉留在京城,而是决定将她远远的打发到黑苗去。也免得一看到这个女儿便会让皇上想起一连串糟心的事。

慕容绣玉大婚,皇家的排场自是摆足了的,只不过身为九公主生母的皇后因身染重病不能出面,亲哥哥太子殿下又不知所踪,只得由四皇子慕容琅送嫁。慕容绣玉还不知道她的父皇已经打算将她视为弃子,还觉得自己成亲后仍然会留在京城,再加上皇上那般重罚皇后,也让慕容绣玉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天家无骨肉亲情,因此也不敢再闹腾,乖乖的上了轿,同责塔王子举行婚礼,成为黑苗的王子妃。

婚后三朝回门,慕容绣玉看上去容光焕发,皇上便也放了心,认为责塔王子对自己的女儿很好,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责塔王子带新婚妻子返回黑苗的请求。皇上没有注意到,当他的女儿听到将去黑苗之时,那眼中飞快闪过的惊惧,只不是知道为什么,慕容绣玉竟然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低下头细声细气的应了下来。

皇上乐得女儿没有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便挥手道:“贤婿,待钦天监择下吉日,你便可带锦城回黑苗。锦城,到黑苗之后要恪守为妻之道,好生过日子。”

慕容绣玉离席跪下称是,皇上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责塔王子的眼神里透着满意,果然没选错女婿,看看,一向宠纵的女儿嫁给他之后懂事明理多了。若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把女儿嫁出去。

或许早些发嫁了这个女儿,便不会因她而生出那么多事端。皇上近日常常在想,若是没有女儿起意看中那陆书皓,宫中也不会发生这些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不知不觉中,皇上将一切的根源都归结到了慕容绣玉的身上,慕容绣玉从此失宠,在皇上心中再没有了从前的地位。

皇上为慕容绣玉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命齐王和王妃率百官及有品级的命妇相送,将责塔王子一行送至京城外折柳亭。

陆书皓得到消息,便忙忙跑去告诉给沈倩如,沈倩如一听也是一愣,不够惊讶的问道:“锦城公主大婚才不过十日,这么快就走了?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陆书皓笑道:“咱们只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日子,操这些心做甚。就算尊贵如公主,出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理当尽快到婆家尽为媳之道。锦城公主一走,我们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怕被人算计了,早走早好。”

沈倩如挑眉看着陆书皓,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陆书皓这话是话里有话,难道是…沈倩如原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陆书皓这话又似有所指,由不得沈倩如不吃心。

吃心归吃心,沈倩如却也不流露出来,只淡淡笑道:“是啊,自从这位锦城公主见过夫君之后,我们家总也不能安生,如今她这一走,我们心里可算踏实了。”

陆书皓俊脸一红,忙掩饰的笑道:“阿如,给公主送行也不过半日的功夫,不如等回来之后便陪你去看看岳父大人,说起来你有日子没去瞧他了,岳父大人一个人难免孤寂。”

沈倩如知道陆书皓说的是养父沈伯年,她们前几日才去过侯府,而且陆书皓对于去侯府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抵触的,他愿意去的还是沈府这个岳家。

“嗯,也好,我原本打算明日就去瞧爹爹的,不过你既这么说了,那就多等几日吧。”沈倩如知道丈夫转移话题的心思,便配合的同他谈起了其他事情,将刚才的机锋混过去也就算了。

到了送行这日,因陆书皓的品级不高,所以他和沈倩如两人的位置都很靠后,说是送行,其实他们夫妻连责塔王子和慕容绣玉的面儿都没瞧见,只是看着车马远去后留下的一片滚滚烟尘罢了。

从此以后再不会与慕容绣玉这个皇家公主有半点牵涉,这是陆书皓和沈倩如共同的心声。自从他们夫妻进京之后,在这近两年的日子里,慕容绣玉可是给陆书皓和沈倩如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烦,以至于看到慕容绣玉远行,陆书皓和沈倩如竟有种送瘟神的感觉。

从今往后,总算能过些安稳日子了,沈倩如和陆书皓都这么想,只可惜老天未必肯遂人心愿啊!

第一百七十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陆书皓沈倩如夫妻除服已经一年多了,自除服后三个月起,沈倩如的肚子便成了所有与陆家有关系之人的关注焦点,个个盼着沈倩如的肚子早些鼓起来,好为陆家延续香火。

然后让所有人都感到很失望,从除服之日算起,整整过了一年半,沈倩如却一直没有怀上身孕,她为着这件事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对上陆书皓之时,心里也没了底气,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陆家。

陆书皓面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心里却比任何人都着急,眼看着岳父家又添了五个孙男孙女,大姨姐也又生了两个孩子,如今还怀着一个,陆书皓真是眼红的不行,每常抱着岳父家的孙子孙女不放手,直想抱回自己家去。

沈倩如在一旁看着丈夫对孩子的热切,心里酸涩难当,真是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她也曾悄悄看过大夫,虽说她在为婆婆侍疾办后事之时狠狠亏了身子,可已经过去四年了,调养的也还不错,大夫说她还是有怀孕的可能的,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怀上。

夫人没有怀孕,还有一个极为着急的就是邱妈妈。她虽然与儿子重逢,可因为放心不下陆书皓和沈倩如夫妻,是以她没答应跟儿子住,仍然住在陆府帮着打理府中之事,同时紧盯着给沈倩如补身子,

这些年来沈倩如简直是把吃药当成了吃饭,就为了能怀上个孩子,只是老天不从人愿,沈倩如每个月都要受一次小日子到来的绝望折磨,这种苦楚沈倩如还没法子对任何人说,只能自己苦苦撑着。

这一日沈倩如的小日子又如约而至,忍受着小腹处传来的疼痛,沈倩如脸色立时变的极为苍白,她知道自己又没有怀上,回头见到丈夫,沈倩如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想要孩子,所以陆书皓将沈倩如的小日子记的极为清楚,他下朝回家之后见到沈倩如的第一句话便是:“阿如,你身上的没来吧?”

沈倩如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血色,白的几近透明,她艰难的摇了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雪白的面颊滚落下来,浸湿了杏色春衫的前襟。

陆书皓脸色不禁微变,口不对心的说道:“哦,那你好好歇着,我不闹你了,去书房住几日。”

沈倩如无话可说,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陆书皓转过身飞快的走了,沈倩如望着他的背影,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

已经大半年了,她的陆书皓之间因着生子之事生分了许多,每到她的小日子,陆书皓便去睡书房,小日子走了,陆书皓就会搬回来,几乎夜夜不休,那怕是沈倩如累了或者不舒服,陆书皓也得做完他要做的事,夫妻之事竟成了义务而非情义,这让沈倩如心里难受极了。她素来又要面子,这等房中之事她断断说不出口,只能自己硬生生的捱着,她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憔悴,看得人好不心疼。

看着陆书皓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沈倩如什么心气儿都没了,她拖着无力的脚步回到卧房,每回小日子来临,她都很不舒服,只想回去躺着休息。

采薇采萍服侍沈倩如躺下,采薇将一个白铜小手炉包好放到沈倩如的小腹处,轻声的说道:“夫人,您先焐一焐,红糖姜茶这就熬得了。”

沈倩如心灰意冷的说道:“罢了,喝不喝都一样,别再费那个事了。”

采薇忙宽沈倩如的心道:“夫人,可不能这么说,您没觉得现在比从前好受多了么,头两年您一到小日子便痛的浑身真流冷汗,如今可再没那样了,可见得是有用的,奴婢听说调养身子最是不能着急,总要个三五年才能彻底好起来的。”

沈倩如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的确,她也觉得如今小日子到来之后没有从前那么难熬了,只是难熬也罢容易过也罢,终是没让她怀上身孕,好受与不好受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思了。

采萍自当年老爷夫人吵架事件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虽然她现在还和采薇她们几个一样是一等大丫头,可采萍知道自己在夫人心里已经远不如从前了,是以她只是沉默的做自己份内的事情,再不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一直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勾起往事让夫人不痛快,也让她自己不好过。

采薇将采萍象块儿石头一般杵在哪里,连接下自己的话风劝劝夫人都不会了,不由暗暗瞪了她一眼,采萍见采薇瞪自己,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只低低的垂了头,只假做什么都没看见。

采薇也没办法,只得笑着转移话题道:“夫人,再过半个月就是螃蟹正肥的时候,侯府上下人人都爱吃,不如办个螃蟹宴,请侯爷夫人两位舅爷舅夫人还有姨奶奶和小少爷小小姐们来玩上一日。”

沈倩如没精打采的说道:“到时捡个大肥美的送几篓子过去,便不请他们过来了,没的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也免得让老爷受爹爹责怪。”

因为沈倩如一直没有身孕,霍大海夫妻便担心女儿在陆家受委屈,因此常常到陆府来,每每他们一来,霍大海父子们便会把陆书皓叫到一旁,没少为难他,以至于陆书皓一听说侯府来人,便直觉的想远远的躲出去,免得被岳父舅兄抓住教训。

采薇一听这话,便不好再说下去了,只轻柔的说道:“夫人,您夜里没睡好,睡会子养养精神吧,每日里只吃那么一点点,可怎么能养好身子呢。”

沈倩如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面朝里躺着,她虽是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不期然的,前几日在花园中无意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又跳入她的脑海之中。小丫鬟们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就是她这个夫人好妒,自己不能生孩子,还霸着老爷不给老爷纳妾,难道真是要断了陆家的香火不成?

“纳妾?难道真的要给陆书皓纳妾?”沈倩如一想到这两个字,便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她真的做不到将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别人,也做不到与人分享丈夫。她一直记得当日炫灵最后一次时入她的梦中之中所说过的话,炫灵以前所未有的狠厉要她立誓,绝对不让陆书皓纳妾,陆书皓只能有她这一个女人。当时,沈倩如在梦中也向炫灵立下重誓,炫灵才满意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我不能这样做!”象是对自己保证一般,沈倩如竟然说出声来。吓的采薇赶紧摇她的身子,口中急切唤道:“夫人,您怎么了,说什么呢?”

沈倩如坐了起来,看着采薇那着急的神色,轻声说道:“我没事,也没说什么,采薇,你不用在这里守着,到外头散散心吧,没的在这里闷着。”

采薇哪里肯离开,只摇着头笑道:“守着夫人最是轻省不过的,您就让奴婢在这儿光明正大的躲会子懒吧。奴婢一离了您跟前儿,指不定又被哪位妈妈抓了差呢。”采薇绣工极好,府里的妈妈们都想采薇给自己做点儿什么针线活计,倒让采薇有些吃不住她的围追堵截。

沈倩如知道采薇的心情,便也不再要求什么,只靠着墨绿色金钱蟒大引枕,合上双眼闭目养神,她表面上看着平静,其实心乱如麻,怀孕生子这道坎儿可真是把她死死的难住了。

沈倩如正煎熬着,忽听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苍老的声音,“采萍,夫人可是歇着了?”听声音分明是邱妈妈的,沈倩如只得坐起身来,扬声唤道:“妈妈进来吧,我只着歪倒着眯一会儿,也不曾真就睡了。”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多时,邱妈妈便从门口走到了沈倩如的床前。沈倩如从不在邱妈妈面前托大,她此时已经下了床迎着邱妈妈走过去,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妈妈有事儿叫个小丫鬟来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遭呢,就算是要紧的事,派人来说一声,我便过去了。”

邱妈妈笑咪咪的说道:“夫人可是言重了,我如今眼不花耳不聋手脚也麻利,走几步算个什么,只要老爷夫人好,我就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心里也是高兴的。”

沈倩如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又是为着子嗣之事来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前两次邱妈妈已经暗示她应该贤良些,主动给陆书皓纳妾,只不过她只假做听不懂混了过去,估计这回邱妈妈怕是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彻底说透了。到底邱妈妈是奉着沈倩如婆婆的遗命,沈倩如真的很不好办。

采萍看到邱妈妈的架势,眼睛不由的亮了起来,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当初老爷夫人闹意气,夫人愤而离府,邱妈妈是怎么向她保证的,一想到风流倜傥的老爷,采萍的心都醉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邱妈妈见沈倩如脸色苍白,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伤神,双唇也淡的几乎没有血色,她不由紧紧皱起眉头,拉着沈倩如的手急急说道:“夫人,您这是哪儿不舒服呀,前儿瞧着您气色还好,今儿怎么就…,唉,夫人您这就是心思太沉了,总不好生调养,这三天好两天歹的,可叫老爷心里怎么过的去。”

采薇心里暗暗生气,邱妈妈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句句话都戳夫人的心窝子,真真是白瞎了夫人这些年对她的一片心意。采薇直恨自己没有秋枫的聪慧青霜的身手,没法子拦住邱妈妈伤夫人的心。

虽然邱妈妈一直没有将话说到明面上,可沈倩如早就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就是她既不能给陆书皓开枝散叶,那就应该立刻给陆书皓纳妾,为陆家延续香火,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偌大陆府只有两位主子,没有一点儿生机之气。

“劳妈妈惦记了,这几日累了些,也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入秋后天气凉了不少,妈妈的咳嗽可曾犯过?要早早将养起来冬日才不会受罪,采萍,去把前儿送进来的紫羔皮取来给妈妈拿上,妈妈,今秋的皮子不错,做件坎肩一早一晚穿着最是挡风不过的。”沈倩如浅浅笑着吩咐,并不顺着邱妈妈的话往下说。

原本邱妈妈想引沈倩如往子嗣上头说话,可不曾想却被沈倩如四两化千斤的拔了过去,还送她东西,这倒叫邱妈妈不好沉了脸继续说子嗣之事,只得有些尴尬的说道:“夫人送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再不必费这个心,既有好皮子,您很应该多做几件才是。”

采薇一听话风转了,立刻挽上邱妈妈的胳膊笑道:“妈妈说的极是,奴婢正想着给夫人做几身新衣裳,正要妈妈帮着瞧瞧呢,满府里谁不知道妈妈的眼光最好。前儿昨儿夫人可忙的不轻,好不容易对完帐今儿才得消停,夫人正该多歇一歇呢。”

不容邱妈妈再说什么,采薇一阵风似的将邱妈妈拉走了。如此一来房中便只剩下沈倩如一个人,她看着微微抖动的缂丝红底缠枝葡萄纹门帘,心中越发酸涩难当,只觉得一阵阵头目森然,她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床上…

再度醒来之时,沈倩如发现自己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床前的两重绣幔都垂了下来,自己的一只手伸出帐幔,有三根手指隔了绢帕正按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是大夫在给自己诊脉,醒过来的沈倩如这才反应过来。

帐外,一个沈倩如挺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正是素日给她诊脉调理身子的孙大夫。

“陆大人,尊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依老夫之见,只要夫人能放开怀抱,这病便可不药而愈。”孙大夫诊过脉后,拈着胡须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他给沈倩如瞧病已经有三年多了,对于陆家的情况非常清楚,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为个大夫能做的实在有限。也因着这三年多的了解,孙大夫很是同情沈倩如,他刚才所言就是有意说给陆书皓听的。

坐在桌边鼓凳上的陆书皓听了孙大夫之言,脸色变了几变,才勉强笑着说道:“还请孙先生开个方子给内子调理身体,她一向吃您的药,还是很是效的。”

孙大夫点点了头,由丫鬟引到外间开了方子,陆书皓命人拿了出去抓药,孙大夫又笑着高声说道:“这药夫人若爱吃便吃几付,若不爱吃也不打紧,只要夫人放开怀抱,每日饮食多进一些,这身子自然会强健起来。这人啊,没什么都不能没个好身子,没个好身子万事都是空。”

在帐中的沈倩如明白孙大夫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轻轻点了点头。这道理她心里很明白,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陆书皓的子嗣问题始终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想搬都搬不开的。

送走孙大夫,陆书皓走到床边撩起帐幔,见沈倩如睁着眼睛,便将帐幔用金帐钩勾起,含笑说道:“阿如,你醒了?才听说你晕倒,真是吓坏我了,刚孙大夫瞧了,你只是太累了,每日里有操不完的心,总不能好好将养身子,你好好歇着,再喝几付药就没事了。”

沈倩如轻轻点了点头,她清楚自己的心结所在,若是不解开这个心结,她的身子再没好起来的时候,低低叹息一声,沈倩如轻道:“这里不要服侍,你们都退下罢。”

房中的丫鬟们赶紧行礼退下,最后走出去的是采薇,她担忧的看了沈倩如一眼,轻轻将门带上,自己守在廊下,不许别人偷听主子说话。

“阿如,有什么话也等你养好身子再说。”陆书皓见沈倩如遣退丫鬟,有点儿不自在的说道。

沈倩如摇了摇头,低低道:“翰诚,若不把话说开,我这身子再难好起来的,你也不想这样吧。”

陆书皓脸色微微涨红,在三进拨步床的第二进中摆放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声音微有些发沉的说道:“你想说便说吧。”

沈倩如缓缓坐起来,靠着透雕榴开百子图样的床头,看着陆书的双眼轻声说道:“翰诚,我们夫妻一场,你能和我说说心里话么?”

沈倩如这话有些重,陆书皓如同惊了一般的抬头看着沈倩如,急急说道:“阿如,我什么时候不同你说心里话来着,你就是心里想的太多了。”

沈倩如自嘲的笑了一下,意兴阑珊的说道:“翰诚,我一直没有身子,你心里急坏了吧。”

陆书皓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心里的确非常着急,这事儿沈倩如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事没必要否定,可是直接了当的说出来,陆书皓又觉得面上挂不住。

沈倩如看着陆书皓,她那双清亮的眸子让陆书皓忽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竟有些不敢与沈倩如对视。为什么会这样陆书皓自己也说不清楚。

“翰诚,你想纳妾么?”沈倩如话风一转,忽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将陆书皓问的一懵。

陆书皓惊讶的瞪圆眼睛,本能先于理智的脱口而出,“阿如,你肯让我纳妾?”

陆书皓语气里的惊喜任谁都听的出来,沈倩如只觉得心里一沉,整个人象是跌入冰窟窿一般,森森寒意顿时将她层层包裹起来。当初的甜言蜜语犹在耳畔,这么快就变了。

陆书皓不错眼珠的盯着沈倩如,见她脸色越发苍白,身子也颤抖起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描补道:“阿如,我并没那个意思…”

沈倩如深深的啄了一口气,挺直身子强自镇定的说道:“翰诚,你不也必解释什么,让我好好想一想。”说完,沈倩如便紧紧抿着双唇,再不说一句话。

陆书皓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是长叹一声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间。

陆书皓走后,沈倩如强自压制的眼泪才夺眶而出,陆书皓的态度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真的撑不住了。

老爷黑沉着脸走出房门,也没吩咐丫鬟进去服侍,房中也没传出夫人叫人的声音,采薇采萍她们只得在外头候着。采薇心里很是着急,采萍则一贯低着头,不让人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只是今天她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时不时的总会瞧向陆书皓书房的方向,采薇心里担忧夫人,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采萍的的些微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