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单独谈话,那四喜又是怎么知道的?”芙香皱着眉,她依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夫人,四喜是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伊水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要么就是四喜端茶递水的时候偶尔听到的,要么就是守在书房门口的时候特意偷听的。反正一句话,这成亲的消息应该是**不离十了。

遣了伊水,芙香突然没了心思,整个人心烦意乱的靠在椅子上咬着唇不说话。

唐九儿看出了她的变化,小声嘟囔了一声,“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这些名啊利的,但凡要巩固,全都要成亲呢!”就好比唐家和顾家,她和顾秦生一样。

“因为只有这样的关系才最牢固。”谁知,芙香半晌叹了口气后答了她一句。

她没有想到,光让叶宝盈嫁给云昊做侧室还不够,如今昌平侯竟动了叶书怀的主意。不过这倒真是符合了昌平侯的性子,芙香仔细的想了想,侯府三个孩子,哪一个的成亲不是因为昌平侯为了顾及自己和侯府的利益而转手出的联姻之策呢。

可是,她也突然心疼起了叶书怀。原来,终究光靠他一个人的努力,是改变不了最终被沦为棋子的命运的。所以,无论是自己元月初一在山顶信誓旦旦同他说的那番豪言壮语,还是事后他搬去扇门胡同的决心,在昌平侯递上了一纸婚约后,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也难怪当时对于叶书怀异常的举动,昌平侯并没有多加阻拦,也难怪对于自己撂下的狠话,他会显得毫不在意。

因为他笃定了叶书怀即便再被自己怂恿,再想出人头地,再如何的想摆脱束缚,最终还是逃不开他侯门嫡子的可悲使命。

但其实,昌平侯此番的上门提亲,除了顺利的和左相继续联手以外,还让他发现了一件有趣儿的事。因为,他在左相的书房,看到了几乎不怎么和自己来往的“贤婿”——霍衍。

如果说,上次查查尔的上门提亲令昌平侯左右为难,那么今日昌平侯虔诚的笑容,倒是令左相心里舒坦了不少。

本来嘛,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昨儿个是敌人的,今日可以成为盟友,而今日是朋友的,明日也可能拔刀相向。更不要说他和昌平侯之间,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相连着,自然是舍不了你,也丢不掉我的关系。

所以,三人一入座,几句寒暄之后就很快入了正题。

“想来,父亲和大人能够亲上加亲,必是一件大喜事。”打头的自然是登门求亲的昌平侯,但是马上接话的却是霍衍。

昌平侯看了一眼霍衍,目光中透出了浓浓的疑惑。自从叶湘兰和霍衍成亲以后,两家有些门面上的营生往来,却也都是一些蝇头小利,入不了昌平侯的眼,自然霍衍这个人也就勾不起昌平侯的兴趣了。

可是…“不知贤婿今日在此,所谓何事?”虽都是左相府邸的客,但到底昌平侯是长辈更是老丈,这么问霍衍倒也显得不唐突。

霍衍聪明的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左相,见查查尔冲自己微微一颔首,他才心领神会的开口道,“左相令小的查探的一些事儿已经有些眉目了。”

“哦?”就这样,查查尔先是聪明的避开了昌平侯的话题。

这让昌平侯面子上多少有些难看,但也因为查查尔和霍衍将要谈及秘事却没有让自己回避而显得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你且说说看。”正当昌平侯纳闷的时候,左相开口问道。

“大人可能猜不到,苏伯年原来一直和晁新白家嫡子白聿熙有密切过甚的来往。”这话当然不是霍衍随口说的。

自从去年他无意间看到白聿熙和芙香从一条山间小径缓缓走出以后,便对那条路多了一个心眼。可他几次查探都不得而终,除了那小山坡的顶上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以外,其他的还真就没什么发现了。

而且,他还特意派人去那小寺庙里探问了,原来白老夫人常年在这个寺庙供奉香油钱。那么,难道是自己多心或者是根本弄错了?那日所见白聿熙和芙香,真的只是两人随意从林子里散步而出?可是,越这么想,霍衍就越觉得蹊跷。终于在年后的一天,他派出的一直在后山盯着的眼线匆匆回来相告,说又看到有两个身材相当颀长精瘦的男子上山了。

“因为当时已近丑时,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我的手下并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人的相貌,却依稀听见彼此开口的称呼。大人猜猜,这两个人是谁?”霍衍说到这里,自己也突然激动了起来。

兄弟多年,大家都当白聿熙和隐世的苏伯年是因为一个古玩而闹崩了的互看互厌的关系,谁知道他竟然藏的这样深,把一干称兄道弟的朋友都给骗了过去!

“是谁?”这下,左相倒是给足了霍衍的面子,郑重其事的问了他一句。

霍衍对于左相的重视心满意足,勾了勾嘴角笑道,“白少和七爷。”

这几个字一从霍衍口中蹦出,左相和昌平侯立刻很有默契的相视互望了一下。

“你说…七爷?没有听错?”查查尔深思了片刻开口问道。

“我派去的小厮也算是精明的,当时又是夜深人静的,他们两人随口的几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会错。”霍衍摇摇头自信的说道。“而且事后,我特意找了人去查了那片林子,发现其实那条山路在末端是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岔路口的。明眼的那条路是通山顶上的寺庙的,而藏在林子里的那条路,通的却是苏太傅的府邸后院。”

“有意思。”左相忽然笑了起来,“侯爷,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昌平侯也是愣了半天才回了神,喃喃的说道,“没想到苏伯年背后的人竟然是七皇子云璟!”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左相的笑声渐冷,突然凌厉的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这皇上从未正眼瞧过的七皇子,他苏伯年要有多通天的本事才能让云璟坐稳了太子的位置!”说完,他笑眯眯的对着霍衍道,“霍少,此番倒是辛苦霍少劳心劳力了。”

“大人太客气了,侯爷是小的丈人,侯爷与大人交好,小的做这些事儿也是再所不辞的。”霍衍忙起身作揖,满脸恭敬的模样。

他并不在乎白聿熙身边的是哪一个皇子,他只在乎,若是左相开始动手以后,会给白家带来多少大的打击。最好是一蹶不振,如此一来,晁新的生意场上,便就成了他霍家的天下了!

“霍少说的没错,本相确实与侯爷交好,如今两家,很快不又有一场喜事要操办了吗?呵呵…”查查尔顺着霍衍的话接了下去,将最开始被自己打断了的话题重新抛给了昌平侯。

昌平侯连连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笑着点头道,“左相说的是,如此一来,我们两家可真是亲上加亲了啊。”

可一直到昌平侯同霍衍一起出了左相府邸,昌平侯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他脑子里不断的闪现着的是白聿熙、苏伯年和七皇子这三个人的脸庞…好在那个时候他没有先一步将盈儿嫁给白聿熙,不然他这自以为聪明的一招活棋最后很可能会变成一招将自己害死的死棋,那他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想到这里,昌平侯不禁后怕了起来,大热天的,他背上骤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第一百零七章 先发制人, 储君之谜(中)

重生之侯门弃女第一百零七章 先发制人, 储君之谜(中)不过,后怕的同时,昌平侯又突然想到了即将要嫁去白府的芙香。

但是一想起上次父女两不欢而散的场面,他剩下的一点点担忧也就烟消云散了。这个算不上女儿的女儿,其实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反正她心早已经不向着侯府了,那么最后她是死是活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正因为这般想的出神,所以昌平侯连霍衍喊自己都没有听到。最后还是霍衍加重了声音,才猛的令他反应了过来。

“父亲。”霍衍背光而立,他的面容全部隐没在了刺眼的阳光中,可他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恭敬有加的,“父亲,今日之后,父亲可要多提防着些白府的人。”白聿熙已经向侯府提亲的事儿在晁新早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若不是芙香正在守丧,怕是婚事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霍衍这么说,明着看上去是在关心侯府,关心昌平侯的前途,但他却暗藏着隐隐不愿意看到芙香能够顺顺利利嫁给白聿熙的小心思。只是这份心思中,早已经没了当初那份悸动的心境。

昌平侯点点头,忽然假意的说了一句,“算算日子兰儿也快生了吧,那她的事儿你就多费心。”

“父亲请放心,父亲就等着抱小外孙吧。”

女婿和老丈两人,就这样假模假样的在左相府邸的门口随意的聊了两句从未聊过的家常,然后便是背道转身,各自扬长而去。

事实上,霍衍告的这一番密,于昌平侯而言是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的。这件事的本身,牵扯出来的结果只会是利了自己,更利了左相。

查查尔素来喜欢先发制人,之前是不知道苏伯年的把柄无从下手,现在既然已经了若指掌,便就能有应对的办法。

想到这里,一个人还待在书房的查查尔突然佩服起自己的果断和敏锐来。说起来,在看出云昊不够争气的时候,他就留心过每一个年纪相仿且能够借势上位的皇子。不论贵贱,不论得宠与否,他在每一个皇子的身边都安插了眼线和自己的人。

而从不得宠的七皇子云璟,也毫不例外!

过了三日,确凿的消息就从侯府传出了。木已成舟,芙香就算再替叶书怀感到不值也无济于事了。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她想着法子去见叶书怀,他倒是亲自登门拜访了。

“哥哥。”这一声,芙香喊的由衷,却也充满了无奈。

叶书怀淡淡的笑了笑,“我想着你就算再足不出户,也应该知道了。”并无赘言,直截了当。潜心修学数月,真正是磨练出了他坦荡的性子。只可惜,看来怕是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你难道没据理力争一下?”两人都没有开口提及任何关于“左相”、“成亲”的字眼,彼此却也很默契的知道在谈着什么事儿。

“有。”叶书怀点点头,“所以我决定娶赛娜,这样我才能继续待在扇门胡同里。”赛娜就是查查尔的嫡长女。

芙香一怔,突然发现,叶书怀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铁了心。“若是成了亲,左相应该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他同不同意是他的事儿,可你别忘记了,赛娜一过门,她就是侯府的人,是我的妻。三从四德,既嫁从夫,就算是左相,也不能违背了老祖宗的规矩。”

听到这里,芙香已是眼前一亮,随即嘴角就微微的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果真读书万卷,便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

“呵,你这话说大了,我离那个境界还早的很。”叶书怀摇了摇头,自谦的表情发自肺腑,“我所想的,就是怎么好好的撑起整个侯府。但是要走的路,却是和父亲已经完全不同了。”

“哥哥好志气!”芙香赞许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说过,只要哥哥肯努力,就一定会有成功的一日的。而且,或许我也能帮哥哥推波助澜一下。”

“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叶书怀失笑道,“今日唐突的来你这里,也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误会。”不可否认,自从芙香彻底的将自己骂醒以后,他还是很在意芙香对自己的看法的。

“误会谈不上,可是乍一听闻这事儿,到是替哥哥有些不值。毕竟哥哥难得肯下了决绝之心,却不想昌…父亲还是出手想毁了你的前程。”

“芙香,你到底从未将我们侯府里的人看做是自己的血脉至亲的亲人。”叶书怀叹了口气,从她刚才差点的错口中听出了端倪。其实也并不是今天才看出来的,早在她刚踏进侯府的时候,那些所作所为,就已能看出一二了。

“哥哥既知道,又何必点破。”芙香也不惺惺作态,直言不讳道,“我对侯府的人都没有什么感情,从小被弃,我不奢望哥哥能理解我的想法,却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

“我能明白,所以我也从未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因为对我来说你不是叶湘甯,你是芙香,是知己。毕竟,我这一生的命运,说起来,也算是从你身上偷换来的。”

芙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出口。可是她却发现,其实叶书怀比她要更明白、更通透。自己选择了最拙劣最蠢笨的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他却是将手中的一切攥的紧紧的,然后继续大步前进。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她命归黄泉,如果遇着对她恨意难消的宛碧罗,也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而就在芙香和叶书怀敞开了心扉彻聊之际,凤嫣然却盯着屋子里的人犯起了难。

“三爷。”因为有贵客出重金点了她的名,所以她一曲凤凰于飞手刚离弦,就被金步摇拉下了台。可是进了屋子,她却有些吃惊,面前端坐着的竟然是醉眼迷蒙的张宗年!

“又要叨扰凤姑娘了。”张宗年单手抵额,口气还算清醒,“几个兄弟在楼下喝花酒,我有些不舒服,想找个地方躺一会。”

凤嫣然恍然大悟,听完后不敢耽搁,连忙指了指桌子对面的软床道,“三爷无须客气,我再去帮您拿个软枕来。”她素来不喜睡的太高,却知道男人若是睡那么低的枕头必定不舒服,可正当她要转身的时候,却一把被张宗年拉住了手腕。

一股异常灼人的热度袭来,凤嫣然一愣,却听张宗年又开口道,“有没有冰一些的水,我嗓子渴的快冒烟了。”

凤嫣然这才惊觉张宗年身上那热热的温度并不像是醉酒所致的。于是,她便大了胆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您发热了!”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忽然想起楼下的小厨房,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先是借了力将张宗年扶到了床上,然后又倒了一杯凉水让他喝下,最后才说道,“我去帮三爷盛一碗姜汤,您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凤嫣然就端着一碗浓稠的姜汤走了进来。生姜呛辣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在了张宗年的鼻尖。他微微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凤嫣然担忧的神情。

“三爷,把姜汤喝了吧。”这个季节,冷热交替,最是容易染了风寒的。所以画舫的小厨房里,金步摇每天都会熬上一大桶的姜汤让姑娘们自己看着喝。有病去病,没病防身,总是不会错的。

张宗年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无声的端过了她手中的汤碗,一仰头,便是全数饮尽。

见他喝完了姜汤,凤嫣然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三爷,您先休息一会,不过若是回头出了画舫还不见舒坦,您还是要去瞧瞧大夫才好。”

“有劳凤姑娘了,说起来每次和凤姑娘见面,在下一直都很唐突。”张宗年淡淡一笑,刹那间芳华尽显。

凤嫣然嗓子一紧,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刚中带柔,笑起来的模样俊美的足以令人迷了眼。“三爷太客气了,三爷当嫣然是朋友,嫣然求之不得。”

“那再劳烦凤姑娘帮在下传个口信给楼下的兄弟,让他们一会散了别管我,我休息好了自己回去。”张宗年一边说,一边已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好。”凤嫣然见状,轻轻的应了一句,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扣上了门扉。

等到她再上楼进屋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可是开了门,她看到的竟然是久违露面的族长,他依旧是一身夜行衣,黑罩蒙面,煞气无比!

几乎是下意识的,凤嫣然立刻转了头去看自己的床,可是床上已是空空如也,连被人睡过的印子也看不出半分了。

莫非,张宗年走了?

正纳闷着,只听族长清冷的说道,“姑娘,上头有令。”

凤嫣然心中绷着的弦紧了紧,却佯装镇定问道,“何令?”

“三个月之内,要了七皇子云璟的命!”

凤嫣然的手紧紧的拽着桌布,桌上搁着的烛台因为她力道的猛烈而轻轻的晃动了起来,连带着那烛光也变的分外摇曳起来。

所以,该来的是怎样都躲不掉的,不是吗?

第一百零八章 先发制人, 储君之谜(下)

重生之侯门弃女第一百零八章 先发制人, 储君之谜(下)片刻之后,一袭黑衣的族长卷着夜风消失在了窗棂外,凤嫣然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难受的想哭,但却偏偏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门扉之外,是纸醉金迷的声色花场,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而门扉之内,凤嫣然却突然发现自己寂寥惶恐的如同沉浮在川流中的溺者。明明土岸近在眼前,却怎么游都触碰不到那令她能够生存下去的浅滩。

凤嫣然眯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禁自问,这难道就是她亲手换回来的命运吗?

“原来凤姑娘和在下做的是一样的营生。”忽然,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凤嫣然猛的一惊,慌忙的后退了一大步。可她却忘记了自己手中还紧紧的拽着桌布,这一扯,桌布斜了一大片,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的散落下来,包括那盏立在正中央的烛台。

瞬间,屋子里漆黑一片。

凤嫣然愣愣的靠在墙边,蛰伏在脑海中的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那个时候,还是太子的云昊欲不轨于她,也是这个屋子,也是这般黑!

“谁!”她害怕了,有一些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东西瞬间冒了头。她不笨,她也不是没有看见芙香对云璟那肆无忌惮的敌意,她也不觉得能当上太子的云昊是个蠢货…所以,云昊来她的屋子,干出的那些腌臜的事儿,一定不是随性起的念头!可这背后是谁在捣鬼,她不愿意也不想去猜。因为本来,她自己也就没干净到哪里去。

“抱歉,在下又让姑娘受惊了。”声音是从房梁上传来的。

“张…张…三、三爷?”那声音,听着像是张宗年。黑暗中,凤嫣然蹙了眉,难道张宗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屋子!

耳边有轻轻的呼吸声和脚掌落地的声音,随后,一切又归为了平静,“是,抱歉,在下实在来不及撤身。”张宗年一笑,让周围弥漫的紧张气氛淡了不少。

凤嫣然重重的喘了口气,忽而笑道,“堂堂张三爷,也做起了梁上君子?”

“君子坦荡荡,有所为有所不为。”

“三爷歪理说的也那么理直气壮。”

“怎么,你不是应该担心被我识破了身份吗?我瞧着你倒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黑暗中的张宗年,照样是行动如风,一走一个准,只片刻的功夫,他就轻巧的坐在了桌边。

明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是凤嫣然却觉得有一道精锐的目光正在一寸一寸的探视着自己,从眉梢到脸颊,从脸颊到衣襟…

她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忽然脑子一热,问了一句,“三爷想听一个故事吗?”有些话,她无从和旁人说起,金步摇不能,视自己如亲妹妹的芙香不能,云璟就更不能了。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张宗年,却能让她轻轻松松的将心里藏着噎着的话说上一说。等说完了,她就能喘口气,喘好了气,就能好好的走接下来必须披荆斩棘才能走过的路。

“我本是济川人,八岁那年夏天,济川发洪水,一路淹来,早已是汪洋一片,看不到任何的活物了。”漆黑的屋子给了凤嫣然莫名的勇气,她相信张宗年只会将她的过往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听过便忘记了。而自己,说过,也就释然了。“于是就是在那一片汪洋中,年幼的妹妹失散了。我娘不顾我爹的反对,执意要去找。最后,妹妹是找到了,可是我娘却这样没了。”

生于乱地,总有着太多令人黯然涕下的故事,凤嫣然的亦是如此。待洪水褪去以后,已是夏末了。那个时候朝纲虽稳,但是西南一带土偨作乱,连连侵犯边界大央百姓。允帝派军镇压,可是因为战线拉的太长而战事吃紧,大笔大笔的银子送去了前线,以至于救济济川的赈灾之银迟迟落不到济川百姓的手中。

“所以日子很难,真的很难。”黑暗中,凤嫣然仿佛又回到了八岁的时候。路有饿殍,山有死骨,还有蔓延的病灾也正一步一步的威胁着活下来的人们。“我和我爹还有妹妹,几乎四五天才能吃上一顿饱饭。但是,所谓的饱饭无非也就是野菜地瓜,甚至是草根树皮。一直到我爹遇到了族长…”

为了能活命,为了能安生,凤老头将两个女儿卖给了那个自称是族长的人。等被族长带走以后凤嫣然才发现,原来族长住的屋子里,有着十来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儿,各个模样都是俊俏的,不难看出以后长大了都会有着怎样耀眼的姿色。

隐隐的,八岁的她便明白了族长的身后是一条死路。所以当族长将她叫到跟前的时候,八岁的凤嫣然显出了超乎年纪的冷静。“族长,您放了我妹妹,我这辈子就替您做牛做马毫无半句怨言。”当时的凤嫣然唤名凤燕,小小的年纪,却知道如何舍身来保护妹妹。

族长也瞧着有趣,正巧那时候左相亲自过来挑人,看到凤嫣然觉得这个丫头很有灵气,便开口点了她。而妹妹,就这样被族长转手送给了一户普通的农家。

妹妹当年才三岁多,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送走妹妹的那日,凤嫣然是跟着族长一起去的,看见妹妹被妇人抱在怀中捧着热乎乎的馒头那乖巧安足的模样,她便是狠狠一咬牙转身就走。可身后并没有响起预计中的哭声,相反的,传来的却是被妇人逗笑的妹妹的声音。那声音明明悦耳如银铃,可在凤嫣然听来却是刺耳无比!

“就这样,我拿自己的前程换了妹妹的前程。其实三爷,我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妹妹的模样了,我只记得妹妹叫凤灵。我爹是个读过几年书的穷酸秀才,说燕子空灵,轻巧如云,所以,我们姐妹俩的名字,一个叫燕,一个叫灵。”说到这里,一滴清泪缓缓的划过凤嫣然的脸颊,“其实,当年我多希望族长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他给妹妹铺就的并不是一条生路,而是一条死路。这样,我就有借口逃了,只要能逃,只要不做别人的棋子,就算是逃一辈子我都愿意,但是…”

“你口中的族长是王老大吧?”没等凤嫣然将话说完,许久未开口的张宗年突然接了口。

泪滴刚好坠在凤嫣然的手背,一点凉意传来,拉回了她游离渐远的思绪,而张宗年的话又让她瞬间冰结在了原地,“您…认识族长?”

“王泛。”张宗年轻轻松松的喊出了凤嫣然口中“族长”的名字,“啧啧,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一直这么没出息的干着卖小姑娘的营生呢?”黑暗中的张宗年,口气是一派的轻巧惋惜,“但是,你倒是想错了一点,他虽然是个人牙子,可惜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牙子,所以除非是他不点头,不然但凡是他答应下来的事儿,通常都是说到做到的。”

凤嫣然惊的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拼命的在黑暗中找寻张宗年的身影。

忽然,她耳边传来火石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张宗年一句轻飘飘的话又很快的飞入了她的耳朵,“我瞧着你这么聪明,也应该是个不会为情所困的人。这样,我张老三倒是能出面帮你周全一下这事儿。既能让你完成了任务,又能让你全身而退从此不再受王泛所控,如何?”

凤嫣然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张口问道,“那三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决计不会天真的以为堂堂张宗年只因为听了她一个简单的故事而突然善心大发,无缘无故的救她于水火之中的。

“是啊,得到什么…”张宗年的笑声清亮了起来,“凤姑娘看,以身相许如何?”

突然,火光乍泄,张宗年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就这样骤现在了凤嫣然的眼前,近在咫尺,双唇相依。

而此时此刻的玉簟阁内,允帝正迷离的躺在床上,意识倒是还算清醒,话也说的还算利索。但是他全身无力,已经不能依靠自己的力气坐起身了。

而今日守在他床榻边的不是前朝重臣,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却是许久未在圣驾之前出现的慧贵妃。

“皇上。”漫漫长夜,皇与妃,本是一室呢喃的缠绵悱恻,可此刻在这玉簟阁内,允帝吃力的转着头,看着跪拜在跟前的慧贵妃,却是寒意从心起,气绝不能语。

“怎么,咳咳…你也想来看看朕咽气了没?”

“皇上!”慧贵妃猛的抬起了头,两行清泪盈盈的挂在脸颊,她整个人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楚楚动人,风韵娇柔,“皇上,臣妾在您眼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吗?皇上!”慧贵妃哭的字字铿锵,那模样是恨不得对允帝掏心掏肺的。

允帝吃力的抬高了小半寸的头,然后又重重跌靠回了软枕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呵,蛇蝎心肠倒是说不上,可朕后宫的女人,眼下哪一个不是想着在朕死后能继续贪享荣华的。”

“皇上,臣妾不是那样的女子,臣妾是真真切切的关心皇上的啊。”慧贵妃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口中已经嘤嘤的溢出了哭声。

“是吗?”允帝突然闭上了眼,似梦似幻的说了一句,“若是让昊儿再登太子之位,不知对将来的大央,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皇上,昊儿已经知错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在书房内勤学苦读,也摒弃了骄躁的性子,人变的沉稳踏实多了!”一听是允帝自己将话题转到了儿子的身上,慧贵妃忙见缝插针,说尽好话。

“是啊,他毕竟是朕的昊儿啊…”人之将死,亲情就变的难能可贵。可是允帝此番心中,不止念及父子之情,更闪过了一个骇人的念头。“芳菲,只要朕一句话,便能让朕和你的昊儿再得天下。不过,朕有一个条件,只有一个条件——朕归天之后,你来陪葬如何?活葬!”

第一百零九章 贵妃绝情,喜得贵子

重生之侯门弃女第一百零九章 贵妃绝情,喜得贵子那日,慧贵妃是整个人瘫软着被太监们架回寝殿中的。

殿宇中灯火通明,慧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宫女笺芳瞧见了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吓的不轻,连忙从小太监的手中将慧贵妃搀扶了过来。然后又差遣了小宫女赏了那些太监们一些吃食,随后才重重的合上了门。

哪知等笺芳到了里屋一瞧,本是软软的瘫在床上的慧贵妃正面色凝重的端坐在床沿,那样子,瞧不出一点精神不振的模样。

“娘娘!”笺芳自然瞧不明白了,“娘娘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呀!”

“笺芳。”慧贵妃看了她一眼,轻轻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娘娘,已过了戌时了。”

“戌时。”慧贵妃紧紧的咬住了嘴唇,然后起身走到案台前,提了笔就往纸上落。不消片刻,一方纸笺就跃入笺芳的眼帘,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锭黄灿灿的金子。

“找个可靠的人,将这个亲手送到左相的手中。”慧贵妃晃了晃两指夹着的纸笺加重了语气道,“要快!”随后,她将纸笺和金锭一同放入了笺芳的手中。

左相是在午夜时分匆匆的赶来的。此时,慧贵妃的殿宇中只剩下了一点点的幽光,从外头瞧去,整个殿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生气。

可是,左相刚刚手触碰到了门框,里头就有人先一步将门“吱嘎”一声轻轻的打开了。

“大人快请进,娘娘在里头候着您呢。”开门的自然是笺芳。

左相看了她一眼,然后快步的走入了里屋。

慧贵妃依然坐在床沿边,整整两个时辰,她的这个姿势基本没变过。说她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到底她在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此刻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没个定数。所以,今儿个不论多难,她都要当面见一见哥哥。

“出了什么事儿,你这样着急的喊我进宫?”戌时一过,宫门虽依然有禁卫军把守,可却也是落了锁的。这个时候要想从外入宫,几乎是比登天还难。但左相到底是左相,这点小事儿却是一点也难不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