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上回让江涟漪算计凌霜华这种程度的蠢事,想也知道李钰根本不敢让虞清秋知道,多半是他早年那几个狗头军师出的馊主意,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虞清秋这个人…”李暄紧锁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蠢事,其实也得看站在什么立场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太子现在必须把祁展天的案子办得漂亮了,否则骑虎难下。”

“他骑虎难下,关我们什么事?”秦绾奇道。

“他是太子,陛下不能让太子下不来台。”李暄只解释了一句。

“办得漂亮…”秦绾顿了顿,瞪着他怒道,“我辛辛苦苦拿到的东西,你想让李钰来摘果子?门都没有!把东西还给我,烧了也不给他!”

她来襄城虽说没遇到太大的危险,但一路抢时间,说是殚精竭虑却不为过,为了李暄也罢了,但为了李钰…凭什么!

“陛下让我来给他的蠢儿子善后。”李暄的语气中也明显透着怨念。

“那王爷就这么认了?”秦绾怒道。

“…”李暄没说话,目光和她对望。

“…”许久,秦绾终于软下了眼神,挫败地叹了口气。不是不理解李暄也无奈,宁王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可就是…不甘心。要是别人也罢了,李钰…

“早知道我费那么大劲跟南宫廉周旋做什么,他要,我给他就是了。”秦绾嘀咕道。

李暄忽的抬手,揉乱了她的发丝。

“你干嘛!”秦绾怒视他。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差吗?不安慰安慰她,居然还欺负她!

“这才有几分女孩子的模样,整天笑眯眯一副成竹在胸的老成样也未免太过无趣。”李暄道。

“…”秦绾愣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的扭曲,“你骗我?”

“没骗你。”李暄摇摇头,看着她瞬间又垮下来的脸,不禁笑了起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吧,你当我是什么人,岂容得李钰来算计。”

“真的?”秦绾闻言,终于心平气和了。

就是嘛,以李暄的性格,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当垫脚石,皇帝就算了,李钰?就算他是太子,想在李暄面前放肆也还不够资格。

“陛下其实也恼火,被自己儿子要挟了还得帮他善后,可是没办法,太子的颜面事关国体。”李暄解释道,“祁展天的事,一开始便是我经手的,但对于李钰来说,他刚刚登上太子之位,这件事是最好的立威之举,操作得当的话,空出来的京畿大营统领之位也能争取到,虞清秋大约是看中的这一点,才不惜冒着开罪我的危险硬是把这事抢过去。何况陛下就算不太高兴,也总得帮着太子在我这边说项,李钰和虞清秋知道我不缺那点功绩,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抹了陛下的脸面跟他为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绾问道,但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李暄的回答不符合她的预期,她就要重新考虑和李暄的合作关系了。毕竟,她重活一次,不是为了继续在李钰手里受气的。

“我确实是不会和他计较这点功绩,当做送给皇侄孙的新婚贺礼也未尝不可——”李暄故意拖慢了语速,见秦绾只盯着他却没其他反应,也有些无趣,直言道,“不过,谁叫我的王妃计较呢,说不得,我也只好计较一下了。”

“噗——”秦绾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相处久了,她也发现,其实李暄并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冷面冷心,私底下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定会让王妃满意。”李暄轻笑道。

“好吧,信你一次。”秦绾耸耸肩,用一种很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不过,跟南宫廉周旋一番也不亏,至少也要让虞清秋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聪明人。”李暄又道。

“怎么不亏?我亏死了!”秦绾原本已经心平气和了,但听到这话又跳了起来,怒道,“世上最后一瓶醉清风啊,你赔我吗?你赔吗?”

“醉清风?”李暄一愣,显然他也是知道当年南楚的灭门惨案的。

“不然凭我怎么放得倒南宫廉!”秦绾道。

“好吧,回去我赔你。”李暄道。

“你拿什么赔?”秦绾瞪他。

“嗯…”李暄想了想道,“你想要毒药防身的话,王府里好像还有一瓶悲灵笑梦,回去找出来给你。”

“不够。”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醉清风已经绝种了,但悲灵笑梦我要多少能拿多少,不差你那一瓶!”

“…”李暄抽了抽嘴角,悲灵笑梦同样是苏氏出品,就算不像醉清风那样绝种了,但流落在外的也不多,到哪里去要多少拿多少?但再想想这女子连绝种的醉清风都能弄到手,他又有点儿不淡定了。

“算了,先记着账,将来一起算!”秦绾其实也想不出能让李暄用什么赔。毒药?找李暄不如直接找苏青崖呢。嗯…或许可以直接要珍稀药草嘛。

“好。”李暄也不在意。秦绾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女子,不会提出让他做不到的条件,所以也无所谓,再说,没有意外的话,将来她会是自己的王妃,更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的。

“先回去吧。”秦绾转身往回走,一边随口道,“你是拿了账本直接回京城吗?”

“我有点生气,所以不想回去。”李暄说着,可语气中满是笑意,哪有半点儿生气的样子?

秦绾脚步一顿,无奈道:“宁王殿下脾气见长啊?”

“要是真没点儿脾气,我们的陛下才该担心了。”李暄背着双手跟在她身后,一边笑道,“就让他觉得我是闹脾气好了,来都来了,就当是陪你了。”

“冷面王爷说起甜言蜜语来也不赖嘛。”秦绾打趣道。

“哄自己的王妃,不需要冷面。”李暄道。

“王爷这是真的决定了?”秦绾的话中多了几分认真。

“…嗯。”隔了一会儿,才听到李暄应了一声。

“记得不久前我说过,当不了王爷想要的那种王妃。”秦绾道。

“我也说过,等你什么时候当得了了,再当。”李暄接道。

“要是五年、十年都不行呢?”秦绾忍不住道。

“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等个五年十年的等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李暄反问道。

“怕被人问:寡人有疾,如之奈何?”秦绾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李暄一声嗤笑,“有人敢问的话,我倒佩服他的胆量。”

“陛下。”秦绾立即道。

“…”李暄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陛下,不会的。”

“啊?”秦绾茫然。她是看得出来皇帝其实对宁王还是很忌惮的,但这并不代表十几年的相处,多次舍命救驾就真的没有感情了。无论于公于私,皇帝都不能坐视李暄一直不成亲生子才对。

“这件事回京城再说。”李暄道。

“好吧。”不是什么大事,秦绾本来也没兴致追根究底的,只道,“王爷说陪我,是要陪到南楚吗?”

“并无不可。”李暄点头。

“亲卫军?”秦绾疑问。

“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李暄早有打算。

“还是得给李钰啊。”秦绾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总觉得这几天的辛苦很没意义,有点郁闷。

“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李暄道。

“好吧,我等着看太子殿下吃太饱噎着。”秦绾一声冷哼。

“噎着?”李暄冷笑道,“让他把之前吃的全部吐出来!”

“你还说跟太子没仇。”秦绾道。

“是没仇。”李暄顿了顿,又道,“只是在立场上,天生就不会是一条战线,不管是从前的李铭、现在的李钰,或者将来换成别的皇子,都一样。”

秦绾默然。

李暄的辈分太高,功劳太大,皇帝在的时候还一切好说,毕竟他是皇帝养大的,可皇帝年长他二十多岁,等将来太子继位,如何压制得住功高盖主的宁王?

原本秦绾的打算是,拉下李钰,随便换个别的皇子上去——至于是谁,她并不介意,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夺嫡,就看剩下的皇子谁有本事了。可如果她以后要做宁王妃的话,这个人选就不能随便了。

不能有野心,没有一个有野心的帝王上位后容得下李暄存在,这是帝王之路,连当今陛下都没有办法替李暄安排后路,何况当今并非没有死前除掉李暄给太子铺路的念头。

然而,哪一个皇子是没有野心的?哪怕真没有,等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了,就像是李钰,从前的李钰何尝不是一个只知风月,淳朴温柔的皇子,可一旦得势,还只是刚刚坐上太子之位呢,就开始诛杀功臣了。要是等他登基,能容得下李暄?

秦绾一边走,一边顺便在心里把几个皇子扒拉了一遍。

大皇子早年随陛下亲征北燕时身中流矢而亡,二皇子六皇子八皇子是被她亲手废掉的,总不至于再去把人扶起来。三皇子李钰是肯定要干掉的,四皇子病殃殃的难有子嗣,连活过三十岁都有问题。五皇子倒算是年少有为,可当初恭亲王倒台,她为了帮李钰铺路,弄跛了五皇子一条腿——身有残疾当然是做不了皇帝的,因此与他同母所出的七皇子也得放弃,不然哪天翻出旧账来麻烦,否则的话性格懦弱的七皇子倒还算不错的人选。九皇子端王就不用提了,李钰一党,迟早也要干掉。

最后剩下十皇子十一皇子两个没成年的小萝卜头——幼主执政是有利,可偏生这两位小皇子身后的母族势力都太强盛了些,万一为人作嫁就不好了。

秦绾叹了口气,有点后悔了。之前唯恐下手不够狠,把这些皇子皇孙们都废的废、流放的流放,让皇帝除了李钰已经无人可选,可现在倒让她想换个太子也同样无人可选了。

“想什么呢?”见她许久不说话,李暄问了一句。

“在想,你上位的可能性有多大。”秦绾随口答道。

“…”李暄抽了抽嘴角,“你想当皇后?”

“不想。”秦绾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李暄有些惊诧。他并不意外秦绾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毕竟以她的聪慧,足以了解自己的隐患,可是…不想当皇后?

“王爷只有王妃一个,会被人羡慕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但皇帝只有皇后一个——”秦绾淡淡地说道,“帝王无家事,我不想以后天天听大臣们吵着给你选妃。”

“将来,王府里除了你如果有别人,你可以拿剑尽杀之。”李暄沉默了一下道。

“只要王爷不会心疼。”秦绾回头,嫣然一笑。

“我还是会心疼你手疼,要不让朔夜去杀吧。”李暄道。

秦绾“噗嗤”一笑,心里的郁气也散尽了。她不信男人的保证,说什么必定只有你一个,但是他很满意李暄的应对。

将来李暄要是说到做到不纳二色,她就努力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白头到老,如果李暄食言——她就杀尽那些女人,有了宁王妃的尊荣,她一个人也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至于李暄?谁理他!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就别想休了她!

要说当年她深爱李钰,想把他捧上帝位的时候,她还是很想当皇后的。皇后,那是女子所能站在最高的位置,欧阳慧心高气傲,就算出身江湖,也从不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甚至当时的她,还是幻想着她和李钰能帝后携手共度一生,六宫空置,书写一段千古佳话的。

然而,那日在猎宫,当李钰搂着江涟漪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哪怕当时她还不知道李钰狠到连她的命都想要,却已经感觉到了心脏撕裂的疼痛。

在乎一个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边站着别的女子?

梦醒之后,秦绾已经对皇后这种生物敬谢不敏。什么最尊贵的女人,其实皇后才是这世上最可悲的女人吧!王妃不给王爷纳妾顶多被人说句善妒,自家关门过自家事,谁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可皇后善妒,那可是能被朝臣们写进奏折、拿到金銮殿上讨论的国事!

所以说,秦绾吃饱了撑着才会想做皇后,王妃就挺好的。

回到篝火边,只见孟寒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金丝翡翠蛇在他身上游来游去。

沈醉疏脸色发白,坐得离他远远的。

“我不跟你去南楚,就在这里分别。”孟寒开口道。

“知道了。”秦绾并不意外。孟寒形容特殊,并不适合抛头露面,何况他也是为了半天凉来的,研究够了就会回京城。

“这个给你防身用。”孟寒手一指,金丝翡翠蛇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游到秦绾脚下。

“…”秦绾僵硬了一下,无奈道,“我相信它不会咬我,可万一它不小心咬了别人怎么办?”

“没有命令,它不会做出任何攻击行为,除非你的血刺激了它,它会主动攻击让你流血的人。”孟寒解释道。

“你确定它听话?”秦绾听了他的解释,倒有点心动,真要这么有灵性,可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品啊!

“当然。”孟寒傲然道。

原本金丝翡翠蛇就是很有灵性的蛇类,何况现在它体内被种下了蛊虫,就算他不说,秦绾也很快能发现,她体内有万蛊之王轮回蛊,不用人教就能驱使这条蛇。何况秦绾万毒不侵,全身是毒的金丝翡翠蛇就算发狂,反正也毒不死秦绾,他担什么心呢。

“好吧,我带上它。”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孟寒随手抛了一根细细的竹管给她。

秦绾蹲下身,用竹管凑近了金丝翡翠蛇,蛇儿很乖巧地钻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收进衣袖里。

“沈大侠是跟我们一起上路呢?”秦绾转身笑问道。

“算了,我答应把人送回家,总不能半途而废。”沈醉疏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见她欲言又止,又道,“姑娘放心,我还真不至于迷路到把自己饿死。”

“你是想与我最好从此不相见了。”秦绾道。

“你这丫头心机太深,我惹不起。”沈醉疏笑道,“何况,你是官府中人,我是江湖浪子,本来也不会再见。”

看到现在,就算他还不知道李暄的身份,但不阻碍他猜出襄城的事是朝廷上的一场角逐,那秦绾的出身来历也实在不难猜测。

“我们走吧。”李暄道。

“知道了。”秦绾对着孟寒挥挥手告别,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我姓秦,名绾,字紫曦,这句话没有断章取义故意误导话说一半。”

沈醉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她是向他确认,之前说的“说出的话没有半句谎言”确实是真话。不过,原本以为做这种暗中的事,“秦紫曦”这个名字必定是假的,却原来是真的吗?

理解了这句话,没由来的,原本沮丧的心情也阴转多云,甚至有放晴的迹象。

毕竟,完全被人利用和自愿帮了朋友总是不一样的。

☆、第八章 愿得一人心

李暄的亲卫军自然配有良马,但两人带着一队亲卫重新回到襄城,也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城门已经早早关闭,但李暄带有令牌,直接叫人拿着去叫开了城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真招摇。”秦绾道。

“招摇的是你。”李暄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说道。

秦绾低头看看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见李暄一身打扮宛如出游的王孙公子,身后的亲卫虽然没穿铠甲军装,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只有夹在中间的秦绾还是那一身江湖女子打扮的深色劲装短打,跟在李暄身边,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说是护卫又太过出格,与整支队伍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两天下来,很大一部分人都追着秦绾出了城,然后被李暄灭掉了大半,还有一部人不死心地去劫囚——李暄顺便带来的消息,不出秦绾所料,官府果然是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个替身,却当夜就将祁家人押送上路,把人狠狠地耍了一通。

所以说,现在的襄城,几乎恢复到了事发之前的那种平静。

李暄财大气粗地直接包下了一整座客栈,连原本里面的客人都被挪去了其他客栈——有金钱补偿,又看看这一行人不好惹的样子,住客倒是没一个捣乱的,乖乖都搬走了。

一路赶时间,又在深山里过了两夜,如今空下来了,秦绾也很高兴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

之前李暄给她的包袱,打开一看,都是些官家小姐外出踏青的常服,精致却不显得累赘,甚至贴心地连配套的首饰都准备了。

换上一件湖水色的长裙,挽了发髻,戴上首饰,将短剑扔在房间里,略微装扮过后,秦绾施施然下了楼。

她这一身转变,就算是走在襄城的大街上,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把这个高贵优雅的大小姐和前几日风尘仆仆的女侠联系起来。

李暄包下了整座客栈,大堂里自然也没有别的客人,连掌柜和跑堂的小二都被赶到后面去了。

亲卫军除了守在门口站岗的,都隐入了暗中。

秦绾下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李暄认真地抄写着什么,桌上只放了一壶热茶。

“饿了的话,就吩咐他们上菜吧。”李暄看见她,放下笔,拿起写满字的宣纸吹了吹,让墨迹快速干透。

“还好。”秦绾摸了摸肚子,“中午你的侍卫烤的野味味道不错。”

“你会做饭吗?”李暄忽然问道。

“会啊。”秦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王爷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下厨的。”

“我很期待。”李暄点点头。

“好啊。”秦绾笑笑,答应下来,往他对面一坐,随口问道,“抄什么呢?”

“账本。”李暄轻描淡写道。

秦绾一挑眉,并不感到意外。不管这玩意儿要交给皇帝还是太子,李暄要抄一份留底再正常不过了。反正就算他不抄,皇帝也不见得会信。横竖惹人怀疑,不做多亏!

“你的表情不太好啊。”秦绾道。

“看着这个心情能好?”李暄折好抄写的纸张,拿在手里拍了拍,冷笑道,“看看,文武百官,就没几个是干净的!”

“这不能吧?”秦绾吓了一跳。

虽说勾结西秦倒卖军械是重罪,但要说牵涉到大半个朝廷的官员,还是太夸张了点,西秦真要把东华的朝廷渗透得这么深,早就打过来了。

“大部分人应该是没有直接牵涉进去。”李暄缓和了一下口气才缓缓地道,“虽然他们不知道祁展天如此胆大,竟然勾结西秦,但收受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开方便之门却是事实。”

“那是皇帝陛下的事吧?”秦绾只是震惊了一下,也就丢开了。

“嗯。”李暄应了一声,却将新抄好的名单捏成一团,封进蜡丸里。

“这个给太子?”秦绾眼睛一亮。

“去。”李暄随手将蜡丸丢了出去,吩咐道,“送去给南宫廉,别忘了先放到死人胃里去养一养。”

大堂中黑影闪过,一个明显是暗卫的人抄住蜡丸,又不见了踪影。

秦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吃饭。”李暄一拍手,随即便有侍卫上来收拾了桌子,摆好热腾腾的酒菜。

五菜一汤,两个人吃已经很丰盛,而且看菜品,显然不是客栈的厨子能做得出来的。

“王爷出门办事还带着厨子?”秦绾尝了一口水煮白菜,很肯定地说道。

最简单的菜才最显功力,除了御厨,也没几个厨子能把水煮白菜做出这个味道来了。

“本来就是来散心的,带厨子怎么了。”李暄稍稍挽起衣袖,拿起长筷子给她夹了菜,动作自然流畅,“还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秦绾微微一怔,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次重逢后,好像李暄并未对她用“本王”的自称,原本还以为是出门在外的关系,原来,他是想从现在开始经营他们的关系吗?想了想,她又笑了起来,“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明明,在她出京之前,李暄还没这么急切地想要拉近距离的,总不会是在她走后突然发现自己爱上她爱得不可自拔了吧。原本就算在京城的时候,也难得见一次面的。

“有人向秦侯爷提亲了。”李暄道。

“提亲?我?”秦绾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道。

“嗯。”李暄应道。

“哪家的?”秦绾不禁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还真有人想要娶她这个疯女啊。虽说自己的身份地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可没摸清秦建云的态度之前,那些自忖家世高攀不上安国侯府的人家,谁也不敢第一个上门来提亲。万一秦侯爷大怒,嫌弃他们糟践自己女儿,岂不是亲没结成反而结仇?

“肃郡王。”李暄吐出一个人名。

“谁?”秦绾茫然。

郡王?东华的郡王不多,也不算太少,至少她刚刚数过几个皇子和皇叔,都没有用肃字做封号的。总不会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过来提亲的皇室宗亲吧?

所以说,这个肃郡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记得,叹了口气,提醒道:“皇长子生前受封肃郡王,战死后又追封诚肃亲王。”

“是…诚肃亲王的世子?”秦绾半晌才想起来。

实在是因为,那位郡王在京城实在是太低调了,一个不留神,就让人把他给忘记了。

皇长子战死时,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连个女儿都没有,还是在葬礼上,一个侍妾当堂昏倒才被查出有孕,也算那个侍妾争气,挣命般生下了一个儿子后血崩而亡,终于给皇长子留了个后。

原本庶出的儿子继承不了王位,但皇帝念在长子英勇殉国,只留下这点血脉的份上,将这个遗腹子记在了王妃名下,封了世子,等成年后继承肃郡王的王爵。

“今年,肃郡王李君息十六岁,成年了。”李暄道。

“我比他还大不少,他身为陛下的皇长孙,什么样的美人求不到,要娶我这个毁了名声的疯女。”秦绾很无语。

“皇长孙?”李暄一声冷笑,“就算是个妾生的,可毕竟记入了王妃名下,玉牒上他就是嫡出,王妃也确实待他如同亲生。别忘了,陛下可是最看重嫡庶的。”

秦绾皱了皱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当今的皇子全部都是庶出,皇后并没有想把哪位皇子记在自己名下,这样一算,这个嫡出的皇长孙,在大义上倒比皇子还有资格继承帝位?毕竟当年的诚肃亲王多次监国,若是没有殉国,战争一结束,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甚至皇帝连册立太子的诏书金册都拟好,宗正也记录了,就差一步公告天下。

不过,这么有威胁性的人,当初她怎么会就忽略了呢?

秦绾仔细想着前几年她在李钰身边帮他出谋划策时的事,好像…真没注意过这位皇长孙。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太早露面会引起叔叔们的忌惮,所以一直在皇庄里养病,直到今年要继承爵位,不得不回到京城。”李暄道。

“什么病?”秦绾随口问道。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养病其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借口,一个病弱的皇子会让大臣没有信心。

“先天不足,他亲娘生他时是早产。”李暄回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说是这十几年已经调养好了。”

“这人不简单。”秦绾道。

“确实。”李暄点头同意。

“那么…这么一个不简单的郡王,要娶我做什么?”秦绾不解道,“我带给不了他什么帮助,他应该明白,就算娶了我,安国侯府的势力也不会偏向他,毕竟我还有个要做端王妃的妹妹,相比较起来,自然是太子和端王更让我父亲放心。”

“他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比较起来,你算是不错的人选了。”李暄道。

秦绾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这么尴尬的身份,有点儿见识的高门大户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蹚浑水,倒是她秦绾,因为名声的拖累同样挑不到什么好人家,他好歹还是位郡王,秦建云说不得就会同意。至于最后安国侯府偏帮哪边,就看他和秦绾有多少能力了。

“何况,就算太子登基,秦侯的女儿也顶多是个亲王妃,皇亲国戚没他多大的干系。”李暄又加了一句,“如果肃郡王事成,对秦侯来说,他的女儿是皇后,他是国丈,哪个好处更大,显而易见。”

“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我那个父亲并不是有那种勇气魄力去赌的性格,他一向喜欢稳妥。”秦绾摇头,“何况,张氏虽然影响不了父亲的决定,却能拖后腿——她宁可要一个亲王妃的女儿,也不会让我当皇后的。我再风光,哪比得上自己女儿风光?恐怕她还要担心我得势了之后跟她算总账呢。”

“你说得不错。”李暄轻笑道,“听说张氏提议让秦珠订下这桩婚事,被秦侯爷骂了一顿。”

“妇人而已。”秦绾不以为然。张氏以为秦建云为什么拒绝肃郡王?不是女方人选不对,而是男方人选不对,换秦珠有什么用?

“说得好像你不是妇人似的。”李暄哂笑。

“我当然不是妇人。”秦绾一脸的正色,“人家明明还是个少女!”

“要是肃郡王有那个能耐,让秦侯爷看见在他身上下注的赢面,未尝没有可能。”李暄说着,顿了顿才接下去,“何况,世家传统,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就算看起来太子继位的可能性更大,但像秦侯爷这样…精明的人,未必不会暗中给肃郡王一些支持,结个善缘。”

“你可以直接说他老谋深算。”秦绾偷笑。

“好吧,是事实。”李暄道。

“所以,你吃醋了?”想清楚了,秦绾倒是笑了起来。

“不是一直在吃吗?”李暄面不改色地指指桌上的一盘醋泡海蜇。

“是你说的,说点甜言蜜语哄哄王妃有什么关系。”秦绾不满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