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秦绾做的事明面上并没有刻意让人指责的错处,这还有人为夏婉若出头,显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毕竟秦绾是已婚人士呢,在这些少年眼里可没有吸引力。

“你胡说什么!”少年的脸上更红了,语气气急败坏的,却更显得心虚。

“就当我胡说吧。”秦绾好脾气地笑笑,对执剑招招手,换个方向走,这酒楼四通八达的,少年又不是堵在楼梯口,哪条路不能出去呢。至于少年要求她道歉的话,就当做没听到了。

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她也没斤斤计较到这个程度。

少年被她一语道破心思,自是不好意思继续追上去,但也不敢上前和一副要哭出来表情的夏婉若搭话,僵在了当场。

“对了,下次见到令兄长,本夫人可要好好与他说说夏家姑娘的家教问题。”秦绾在楼梯口脚步一顿,又说了一句。

这句绝对是真心话,夏婉若,还有安国侯府的那个夏婉怡,敢情西秦的皇家女子学习的是风月话本子?

“我哪里错了?”夏婉若脸一白,这会儿倒是豁出去了,大声喊道,“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哪里错了?”

少女眼中带泪,娇躯微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出的话虽然不合礼教,但酒楼在座的大多是江湖中人,或是平民百姓,极少有官宦人家那么看重这些,顿时就能激起无数同情心。

“你喜欢他,可他觉得你很烦,这就是你的错。”秦绾很平淡地看着她。

这位公主说真的也还算个不错的姑娘,只是,身为公主,自己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又没有一个愿意无条件纵容她的太子哥哥,那还是早点认命,对所有人都比较好。

“…”这下,众人看夏婉若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要说小儿女两情相悦被棒打鸳鸯,那是挺引人同情的,可搞了半天原来人家不但不喜欢你,还觉得很厌烦…要说明明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又不怕没人求娶,犯得着这般自甘下贱地上赶着扒一个男人不放吗?

“你、你胡说!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夏婉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信我说的话,何必又来向我打听他的事?”秦绾失笑道,“敢情你只听你想听的,而不想听的就是我胡说?”

“就是,那还不如回去自个儿意淫算了。”荆蓝嘀咕道。

“不是的,他明明对我很好!”夏婉若反驳道。

秦绾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叹气道:“夏姑娘,脸掉了。”

夏婉若茫然不解。

“虽然你不要脸面,但人家还是要风度的。”秦绾解释道。

“噗——”酒楼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没忍住笑喷出来。

酒足饭饱,看两个漂亮的女子吵架也是挺有趣的,何况,那位夫人虽然第一印象是个老古板,可这会儿回味过来,才发现字字珠玑,这真是个妙人啊!

“走吧。”秦绾这回没有再停留,直接下楼去了。

“夫人,那位该不会就是西秦打算用来联姻的公主?”一出酒楼,荆蓝就一脸嫌弃道,“今天这事万一传出去,娶了这么个公主真是丢人死了。”

两国结好而联姻,送个心在别的男人身上的公主,这是想结好,还是羞辱?

“暂时不用管,反正又不是我们家王爷娶。”秦绾轻笑。

虽然她不想坑了东华那些无辜的李氏子弟,不过…这不是还有两个坑了也摆坑的嘛?

当初恭亲王倒台后,一系的六皇子和八皇子被各自遣送回封地圈禁,废除了所有皇族的名号。简单说来,于私,他们还是太上皇的儿子,可于公,却已经不是东华的皇子了。自然,也是没有继承权的。所以,就算是再不满意李镶幼主登基的人,也不敢把这两位抬出来。

太上皇只是昏迷,还有气呢,把被他亲自废除皇子身份的人捧上帝位,这是生怕气不死太上皇?

杜太师和李暄争斗了那么久,却也没有提及这两位皇子就可见一斑。

不过,若是两人还在京城,多半也在猎宫一战中被清理掉了,没见江辙连圈禁在京城皇庄的恭亲王都没放过吗?也是因为实在天高路远,鞭长莫及,他们又已经没有威胁了,江辙才没腾出手去收拾。

然而,那两人终究也是姓李的,尤其八皇子妃前年病逝了,秦绾保证,若是夏泽苍敢让夏婉若联姻,她就敢把人嫁过去做八皇子的继妃——好吧,八皇子自己都没有了王爵,他的妻子,当然也称不上是“妃”了。

荆蓝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自家的王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是不可能会吃亏的。

“这位…李夫人?”忽然间,迎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秦绾一挑眉,她才到西京一天,就碰上两拨熟人,是不是也太巧了点?不过,抬头看见来人,她就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也是,夏婉若能一个人在外面跑,夏泽苍出现在附近也不是什么太让人惊奇的事。

“原来是太子殿下。”秦绾笑吟吟地道。

“夫人也在西京?”夏泽苍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怀疑。这么快就再次见面,实在让他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直接跟着他前脚后脚就来西京了。

故意的?

“来西京办事,顺便转道鸣剑山庄拜寿。”秦绾大大方方地道。

“原来如此。”夏泽苍看似释然,可眼中的疑虑顶多也就是从八分降到了六分的程度。

“我们就住在同福客栈。”秦绾指了指方向。

“那地方不错。”夏泽苍微笑道,“少陵没有一起来吗?”

“他来做什么?”秦绾失笑道,“表哥江湖出身,哪里耐得住性子陪我们受拘束。”

“那倒是。”夏泽苍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道,“不过,之前倒是不知道少陵还有个表妹。”

“殿下言重了。”秦绾顿时敛去了笑意,淡淡地道,“虽然您是太子之尊,可表哥也不至于向殿下介绍女眷相识。”

“是孤失言了,夫人恕罪。”夏泽苍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很有风度地道歉。

“哥哥问人家女眷,妹妹打听陌生男子,这可真是…”荆蓝嘀嘀咕咕地道。

夏泽苍武功不弱,这点距离,自然不会听漏了她的话,不由得继续变脸色。

“闭嘴。”秦绾作势训斥了一句,随即又淡淡地笑道,“殿下,芷兰公主在前面酒楼里闹的乱子可不小,殿下还是赶紧去收拾一下比较好。”

“小妹年少无知,若有得罪之处,夫人不要与她计较。”夏泽苍微微皱眉。

夏婉若自从离开鸣剑山庄后,这一路上也算是听话,所以到了西京,他也就没太拘着她,由她出去散心了。

在夏泽苍想来,女孩子家的,这个年纪,谁没有个朦胧的情窦初开的时候?明知道不可能,脑子清醒后,自然也就能放下了。难道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夏婉若还能惹出事来?

可是,夏婉若并不是刁蛮的性子,也一个人闯过江湖,见过世面,她能惹什么事。

“殿下,还是先去看看公主吧?”他身后的侍卫低声道。

“夫人若有需要,可以到行宫来找孤。”夏泽苍道。

“多谢殿下盛情。”秦绾微笑,可却也没说接受。

“不必言谢,孤与少陵是挚友,应该的。”夏泽苍慨然道。

“殿下慢走。”秦绾微微错身,让开了路。

“告辞。”夏泽苍一拱手,带着侍卫大步离去。

“过几日那位太子见到夫人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荆蓝偷笑道。

“本妃可一句话都没有骗过他。”秦绾一耸肩。

天地良心,她除了没说自己夫君叫李暄,其他可全是实话实说的。一句谎言都没有。

“那位太子,和顾宁说的不太一样啊。”执剑若有所思。

“对象不同罢了。”秦绾不在意地一笑。

夏泽苍堂堂一国太子,若是不管对什么人都好言好语,那不是礼贤下士,是懦弱无能。而对她这个唐少陵的“表妹”,自然不会是眼高于顶的态度的。

不过…

看起来,夏泽苍是真的不知道,欧阳鹭和欧阳燕是亲姐妹?

如果春山图是前朝宝藏的地图,那么,“钥匙”又会是谁。

“夫人在想什么?”荆蓝问道。

“算了,先回去吧,烤鸭都要凉了。”秦绾摇摇头,先甩开了这些想法。

宝藏的事不急,既然千年来都没有被人破解的秘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能耐能很快破解。先放放吧。

“不过,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执剑感叹道。

西京距离鸣剑山庄不远,这会儿英雄宴刚过,余热犹在,刚才酒楼里大半人谈论的都是这个话题,没什么新鲜感。

回到客栈,李暄也刚好整理完资料,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因为夏婉若的关系,秦绾其实也只是吃得半饱,打开用锡纸包裹的还热腾腾的烤鸭,又让客栈的厨房炒了几个清淡的素菜来,刚好再吃一次。

“也亏你想得出来。”李暄边听边笑,“你不喜欢夏婉若?”

“不,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如果她看上的人不是唐少陵,也算是个不错的姑娘。”秦绾顿了顿才道。

东华和西秦现在虽然是蜜月期,但迟早会有打起来的那一天,鸣剑山庄的立场显然是在西秦那边的,到时候唐少陵一定会很为难,但至少他还可以置身事外。然而,要是娶个西秦公主,他就要真正立于两难之地了。拍走这朵桃花,相信不止是唐少陵,整个唐家都会很高兴的。

李暄轻笑着摇摇头,夹起一块烤鸭,慢悠悠地送进嘴里。

其实唐少主真的不用嫉妒别人,紫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隐形的兄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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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怎么是你!

几天时间转眼就过,凌子霄率领的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西京。

为了表示对盟国的重视,夏泽苍下令大开城门,亲自带着随行的官员到城门口迎接。

凌子霄却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只有他知道,摄政王根本就不在啊!

李暄和秦绾离队后,就给他报过几次平安,上次通信还是在鸣剑山庄的时候,如今却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到达西京。可西秦太子亲自出来迎接了,摄政王总不能托词不见吧?

然而,就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的时候,李暄策马缓缓从队伍中间走上来,胯下的赤焰宛如一团烈火般耀眼。

“摄政王一路辛苦了。”夏泽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有劳太子亲迎。”李暄点了点头。

“请。”夏泽苍不多说废话,一摆手,翻身上马,也不在意一行人也被李暄的亲卫军纳入护翼之内。

西京的百姓也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不过夏泽苍安排妥当,没出什么乱子,安安静静地把人迎到了行宫,直接划拨出一座宫殿给东华。

凌子霄率领的五千禁军自然是不能一并入城的,由副将带着在城外扎营,随行的只有李暄的两百亲卫,分散开来正好够守卫这座宫殿,显然夏泽苍也是仔细计算过的。

东华的使团需要安置,夏泽苍把人送到,便不再多做打扰,直接告辞出去了。

“王爷,您终于及时回来了!”凌子霄这会儿才真正松了口气。原谅他一路都要对官府假装摄政王在队伍中实在太心累。

“急什么,本王都到了几天了。”李暄一声嗤笑。

“王爷万金之躯,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凌子霄说道。

“不算涉险。”李暄无奈道,“你真当本王是京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王爷不成。”

“末将不敢。”凌子霄低头,但语气却丝毫没有放松。

“就是这份固执,跟你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李暄摇摇头。

凌子霄愣了愣,这算是夸赞还是抱怨?

“行了,你去安排吧,尤其明天要举行会盟的大殿,我们的人也要安排守卫。”李暄道。

“是,末将告退。”凌子霄一拱手,出门时正好遇见端着托盘进来的秦绾,赶紧一侧身,“见过王妃。”

“少将军倒是见外多了。”秦绾笑笑不由他分辩,挥了挥手,“王爷吩咐你办事,就去忙吧。”

“是。”凌子霄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出去。

“收拾好了?”李暄一抬头。

“荆蓝还在收拾。”秦绾把托盘放在小几上,笑道,“刚刚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新鲜瓜果,我尝了一个,挺甜的。”

李暄好奇地拎起一串晶莹剔透如同紫水晶的葡萄,有些惊诧道:“这季节已经有葡萄了吗?”

“听说是皇庄里用秘法种的,金贵得很,一般的皇子都还轮不到,很是稀奇。”秦绾笑着凑过去,叼走他手上刚摘下的一粒葡萄。

“我可不觉得你有稀奇的感觉。”李暄道。

“什么秘法,神神秘秘的,不过就是用琉璃搭个矮棚子罩住葡萄地,地气聚而不散,棚子里气温高,加上最近日照好,葡萄就提前成熟了,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秦绾说着,一边摘下葡萄往嘴里送。

“你倒真是什么都懂一些。”李暄惊讶的不是种植秘法,而是,西秦所谓的秘法,在她看来似乎不值一提?

“聚拢地气,说到底是遁宗的基本功夫,我们王府里那片冬日里也温暖如春的桃林就是聚拢地气而成的,使用了阵法,连琉璃罩子都不需要。”秦绾笑道。

“原来如此,那确实没什么了不起。”李暄释然。

“这个也不错。”秦绾又翻出一颗草莓往他嘴里塞。

“你看看这个。”李暄顺手递给她一张纸。

“什么?”秦绾将草莓送进嘴里,顺手拉过他的衣袖,擦了擦手指上的汁水,这才接过来。

李暄沉默地看着原本雪白的袖口上一片淡红色的污渍,没有说话。

“这个是…行宫地图?哪儿来的?”秦绾好奇道。

这座行宫历史悠久,又空置多年,就算是西秦的工部,只怕也未必还留着图纸了。

“秦诀拿来的。”李暄不在意地道,“是草图,这张是我刚刚修正后重新绘制的。”

秦绾一挑眉,好吧,就算行宫有守卫,可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宫大内,以秦诀的轻功,逛一遍行宫,把位置都记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爹爹给她的这两个暗卫,要说秦姝还就是个单纯的女孩儿,而秦诀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就像当初江辙让秦诀把唐少陵赶回西秦去,这可真是把唐少主往死里打啊…也幸亏是武功还不够高,要不然真是一出人间惨剧。不过,秦绾也很怀疑,江辙就是知道秦诀杀不了唐少陵才随便他去折腾自己儿子的吧。

她记性也不差,将图纸大致记在心里就放回了桌上。虽然西秦应该也是有诚意的,不过,有备无患嘛。

“对了,你还记得上次的刺客吗?”李暄忽然问道。

“当然记得,怎么,有消息了?”秦绾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莫问派人通过那张缴获的弓,找到了弓的出处。”李暄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张密信。

“西秦?”秦绾问道。

“西京。”李暄把范围缩得更小。

“西京…”秦绾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我记得,西京有西秦最大的军械制造作坊。”

那是迁都之前就存在的,因为作坊中那些手艺高超,代代相传的匠人大多是西京人士,不愿意背井离乡,作坊就没有迁移,后来慢慢的,京城边上也建立了新的作坊,可这里依旧承担着西秦三分之二的军械供应,尤其是弓箭。

“没错。”李暄点点头,“同一批次制作出来的弓是有迹可循的,按照暗卫的调查,那张弓是一年前制作的,而这一批弓箭,目前还锁在西京仓库,并没有运往京城或前线。”

“有人从仓库里拿了一张弓?”秦绾若有所思,“军备仓库一定守卫森严,别说外人进去偷了,就是看守的人想要监守自盗也不容易。为什么非要军备库的弓呢?随便买一把不行吗?何况,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出一张弓,有那能耐,犯得着为了拿一张弓?”

“是啊,说不通。”李暄一声叹息。

这件事疑点太多了,甚至,现在都没弄清楚到底和西秦有没有关系。至于私仇,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是和西秦有关系的。

“去那座军备仓库看看如何?”秦绾提议道。

“怎么去?”李暄一愣。

军备可是机密,万一被发现了,就算有盟约在,也会惹来大麻烦的。

“光明正大的,请太子殿下带我们去呀。”秦绾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

李暄怔了怔,倒是开始思索可行性来。

“试试又无妨。”秦绾笑道。

“也是。”李暄也释然了。

既然是坦坦荡荡地提出要求,只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就算被拒绝了,也不会让西秦产生芥蒂,就像是秦绾说的,试试无妨。

“什么事。”李暄提高了声音问道。

“王爷。”门外传来莫问沉稳的声音,“外面有位姑娘,求见王妃。”

“姑娘?”李暄的脸色有几分诧异。

这里可是西秦的行宫,不是驿馆或客栈,哪儿那么容易让一位姑娘直接到内宫门口来求见。

“进来吧。”秦绾笑笑。

莫问推门而入,送上一张精致的拜贴,看起来还是个懂规矩的。

秦绾接过来,也没看内容,随手往书桌上一扔,便道:“请人到偏殿奉茶吧,毕竟是公主殿下。”

“公主?西秦公主?”莫问惊讶道。

这时候能来找她的,除了夏婉若也没有别人了,西秦的行宫,自家公主想要在哪儿逛逛,自然是不会有人阻拦的。

“你去见她?”李暄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把小儿女情事,尤其还是单相思来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的夏婉若,根本没资格来浪费秦绾的时间。她们的胸襟有天与地的差距那么大。

“算了,见见吧。”秦绾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就算要联姻,让夏泽苍挑个靠谱些的公主来,东华不是垃圾收容场。”李暄道。

“噗——”秦绾被他逗笑了,笑眼弯弯地留下句“知道了”,便回房换了沾上了果汁的衣服,带着荆蓝和秦姝走向偏厅。

来人果然是夏婉若。

东华的侍从虽然礼仪不缺,但骨子里都流露出一种疏淡与冷漠,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许久,终于听到了殿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夏婉若心头一跳,赶紧放下捧在手心许久却一口未动的茶杯,站起身来。

虽然她也是公主,可每个国家都不缺少公主,而掌握着实权的摄政王妃,却只有一个秦绾。

然而,一看到来人,她不禁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放肆。”荆蓝忍不住冷哼道,“这就是西秦公主的礼仪规矩?”

秦绾脸色不变,慢悠悠地走进殿内,在主位上坐下来,这才抬了抬眼,淡淡地说道:“看起来,本妃确实应该和令兄商议一下公主的教养问题了,我东华可要不起这样的王妃、世子妃。”

夏婉若原本脸色发白,但听完她的话,微微一怔后,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喜色来。

“别傻了,你以为太子殿下这就会同意不让你去联姻了?”秦绾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一声嗤笑。

“我…”夏婉若不禁语塞。

不过,这一下停顿,倒是让她想起了之前的震惊,下意识地道:“你…是东华的摄政王妃?”

“怎么,有问题?”秦绾一挑眉,悠然道,“本妃不是说过,是‘李夫人’吗?”

“…”夏婉若无言。

“李”虽然是东华的国姓,但这世上姓李的人实在多如牛毛,怎么可能听见一个“李夫人”就觉得和东华皇室有关呢?若是姓宇文,倒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北燕皇族。

“你说,你是唐夫人的…外甥女?”夏婉若又狐疑道,“江…江慧?”

“义女也是可以上族谱的。”秦绾一脸“你太蠢我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

“义女…”夏婉若一愣,随即更加震惊。

东华摄政王妃秦绾的义父是谁?那是丞相江辙,于是…鸣剑山庄和东华的丞相府是…亲戚?怎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呢。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兄?可就算她不说,皇兄也很快就会知道的吧?

“那么…公主殿下来见本妃,是公事呢,还是私事?”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和鸣剑山庄的关系,瞒是瞒不住的,不如坦坦荡荡,谁家没有几个别国的姻亲呢?若是夏泽苍因此就怀疑在西秦根深蒂固的鸣剑山庄,那也说明,他的胸襟不过如此。

“都有。”夏婉若定了定神,隐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了拳头。

“哦。”秦绾刻意地拉长了声音,微微一笑,却没有接口。

“我想请王妃,拒绝联姻。”夏婉若沉声道。

“凭什么?”秦绾无喜无怒,只是平淡地反问了一句。

“两国大事,为什么要用我们女孩子的幸福去维系?”夏婉若恳切道,“王妃也是女子,难道就无动于衷?”

“本妃…确实感觉不到呢。”秦绾一声嗤笑,淡然道,“你身为公主,自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受万民跪拜,可你得到了这么多,你除了自己的婚姻,还有什么是能拿出来回报的?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你除了联姻,你还有什么用?”

“我…”夏婉若的神色间带着一丝屈辱,好一会儿才道,“王妃不过是事不关己,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当初你们的皇帝要王妃去联姻呢?”

“放肆!”秦姝一声怒斥。

她是暗卫出身,这一生气,自然就流露出淡淡的杀气,顿时让夏婉若噎住了。

秦绾轻轻一挥手,制止了秦姝,却笑道:“本妃文能从政治国,武能上阵杀敌,谁敢让本妃去联姻?就连本妃这两个侍女,也是文武双全,而公主你,除了一个高贵的身份能激起拥有你的男人的虚荣心,你还会什么?可别说你混江湖的那两下花拳绣腿。”

夏婉若咬着嘴唇,浑身发颤,可即便感到极度的屈辱,她还是无法反驳。从心底,她知道秦绾说的没错,但是,她依旧觉得不甘心。公主…如果不是公主…

“你应该去找太子殿下,而不是本妃。”秦绾嗤笑道,“如果太子殿下愿意废除你公主的身份,本妃自然不会要一个民女联姻丢东华的脸。”

夏婉若一怔,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把话说出了口。可是,不当公主?显然不可能。秦绾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她自己也很清楚,当初在江湖上能平安无事,全靠皇家暗卫在身后护持。若是只有自己,死多少次都不知道。可是…如果那人能喜欢自己…

“如果公主没有别的事了,就请回吧。”秦绾说道。

“王妃对我一个弱女子,真的就如此铁石心肠吗?”夏婉若站起身,有些绝望地问道。

秦绾慢慢地放下了茶杯,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地道:“本妃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弱女子。就因为世上的女子都和你一样,天生就觉得自己弱,应该被保护,所以这世上的男子才看不起女子。既然你都觉得自己弱,就乖乖接受保护,不要妄想着什么你抓不住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