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恶心的。”秦绾不客气道。

“来人。”李暄沉声道,“送县主回王府,一会儿派个太医过去。”

“是。”两个侍卫顿时从楼下冒出来,冷冰冰地道,“县主,请吧。”

“王爷!”清宁县主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只不过是请个安,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送回王府,还派个太医…这不是摆明了说她有病,没事不要出府吗?

本来她就不得父亲和继王妃宠爱,这才想孤注一掷给自己找条出路,可若是这样被送回去,能想象父亲的震怒和继母妹妹的幸灾乐祸,她这辈子就全毁了!

“没吃饭?”李暄一皱眉。

“得罪。”两个侍卫闻言,不敢怠慢,也顾不得眼前的是个女子,还是金枝玉叶,一边一个扣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小姐!你们这些粗鄙的男人,放开小姐!”两个丫鬟慌乱地喊道。

“王妃,您也有一半南楚皇族血统,岂能这般对我!”清宁县主哭着大喊。

秦绾估计她嚎得楼下都能听见了,不过也不在意,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一冷,缓缓地开口:“就因为本妃有一半南楚血统。不管南楚还是东华,血脉中的高贵不容亵渎,皇族宗室…决不能有一个给人当妾的下贱女子,何况是上赶着!”

清宁县主的干嚎像是被硬生生逼了回去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慕容流雪出身飞花谷,自幼对女子便多几分宽容,原本觉得秦绾的做法也太过粗暴了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拉出去不成体统,不过听了这句话后,略一品味,笑着赞叹道:“王妃好气魄。”

秦绾一挑眉,就算当初南昌公主和亲,做的也是肃郡王正妃,同出一源头,血脉相连,有个做妾的女子,家族的姐妹很光荣吗?

别说侧妃,就算皇帝的贵妃,还不就是个妾?

妾者,可通买卖。

清宁县主迅速被拉了出去,二楼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张脸,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呢。”秦绾双手拍上李暄两边脸颊,用力揉了揉。

“跟脸有什么关系。”李暄无语嗤笑,“就算今日我貌丑如鬼,还不是有人上赶着。”

那些女子,看中的只是摄政王的身份,而他的容貌、才华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真想把你藏起来。”秦绾一脸的哀怨。

“噗——咳咳咳。”慕容流雪直接被呛到。

莫问也是一脸的尴尬,王妃,您和王爷的角色是不是反了?

“小心!”猛然间,慕容流雪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一叠玫瑰酥,直接向窗外砸去。

下一刻,李暄和秦绾也立刻分开,顺手掀了桌子。

“哗啦~”屋顶破了个洞,一道穿着普通的灰袍的人连人带剑飞跃而下,向秦绾一剑刺过去。

因为之前秦绾的后退,慕容流雪的距离远了些,当中还隔了张桌子,他不假思索地扯下半幅刚刚挂上用来遮挡夏日午后阳光的窗帘,青色的细棉布匹练一般席卷,缠上了那人的右臂,随即用力一拉,把人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找死!”灰衣人在空中不好借力,被拉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剑交到左手一挥,然而…一剑之下,居然没切断普通的窗帘布,不禁愣住了。

“流云飞袖,慕容流雪。”有人提醒了一句。

秦绾扫了一眼从各个地方闯进来的刺客,大约十几人,都穿着很普通的百姓的衣服,丝毫不显眼,她甚至认得其中一个是之前路上碰见过的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小贩,但看到那个和慕容流雪僵持的灰衣人时,脸上杀气一闪而过。

“认识?”李暄问道。

“有仇。”秦绾毫不犹豫地点头,直接指着那人,“慕容,弄死他!”

漏网之鱼…想起唐少陵的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横竖这些人的来历她也知道了,没什么好审问的。

李暄一听就懂,直接道:“杀!不要活口。”

刺客一愣,随后,更多穿着统一制式紧身服的人面无表情地显出身形。

☆、第六十五章 故人归

“暗卫?”灰衣人惊愕道。

按理说,以秦绾的身份,有暗卫保护才是正常的,没有才叫奇怪…可明明上一次行刺的时候,秦绾早有准备,但战斗最后时刻也没见有暗卫现身,而这一次临时动手,居然有这么多暗卫?到底哪一次才是陷阱!

“都听到了,不接受投降,不要活口。”秦绾眨巴着眼睛,补充了一句。

秦绾并不喜欢被暗卫跟随,暗中被人窥伺的视线会让她全身不舒服,反正平时她出入带的人都是高手,也没人会处心积虑刺杀她一个女子。然而,李暄很习惯。他从前替先帝监察宗亲百官,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刺杀,没有那些暗卫,再好的武功也没法活到现在。还是遇见秦绾之后,因为迁就,在跟秦绾一起的时候,暗卫会撤到比较远的距离。

但是…就算再远,用轻功过来也就是几息之间的工夫。

灰衣人回到西秦大营的时候李暄尚未入京,等夏泽苍得到消息,却来不及通知了。

别说李暄在,身边就有无数暗卫,就连李暄自己的武功,也没差唐少陵多少。所以…撞枪口的刺客还真是挺倒霉的。

暗卫一言不发,互相做了个手势,除了冲上去的,还留下几人把守在窗户、楼梯的出入口,甚至屋顶的那个破洞旁边也站了一个,摆明了是准备一个都不放过。

看清楚了情况后,灰衣人不禁心中一狠,但这回跟他来的人或许武功比不上上次的各家高手,可却是死士,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激发了凶性。

眼看整座二楼一团混战,秦绾靠在角落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行刺,栽赃,挑拨,哪样不是她玩剩下的手段?真无趣。

“王爷,王妃,是不是先离开这里?”慕容流雪走过来。就算是横穿了一个战场,也依旧淡定优雅,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好吧,真扫兴。”秦绾伸了个懒腰,纤纤玉指一指那灰衣人,漫声道,“莫问你看着,这个家伙,废了武功,扒了衣服,明天挂到北城门上去。”

“咳咳…”李暄黑了脸,不满道,“伤眼。”

“又不留下来观赏。”秦绾白了他一眼。

“你敢!”灰衣人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刚好想起这一茬,算你倒霉好了。”秦绾一耸肩,满不在乎道。

“本王记得,明天西秦大军就该到楚京了,挂个…裸男在城门上,有碍风化吧?”李暄委婉地道。然而,他的话听着像是规劝,可眼中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那就在他身上挂块白布。”秦绾随口道。

“要写什么?”慕容流雪问了一句。

“淫贼!”秦绾脱口而出。

“噗——”灰衣人一口血喷出来,差点被两个暗卫砍上一刀。

“你把人气吐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李暄好笑。

“挺好的。”秦绾抓了他的手,一脸笑意吟吟。

慕容流雪挥袖扫开一个挡路的死士,护送他们堂而皇之地下楼去了。出门时正好遇见徐鹤带着一队巡逻的士卒过来。

“这回夏泽苍真要气死。”李暄微笑。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秦绾问道。

“大军兵临城下,暗中的手段就不好做了,明面上,他总要来商谈的。”李暄迟疑了一下才道,“现在的问题是,夏泽苍必定不肯单身入城,而我们也不可能答应他带兵进来,可这场仗打到现在,总得要谈了。”

“那还不简单,就在城门口谈。”秦绾答道。

“城门口?”李暄楞了一下。

“又不是男女相看,还要挑个风景优美之地,一箭之地,搭个棚子,各带五十人去谈,谁也别耍心眼儿。”秦绾道。

“说得对。”李暄点点头。

两人一路谈笑着往回走,李暄的行宫安排在了临安王府隔壁,去年他买下的这座宅子已经重新修缮完毕,府门上“宁王府”的牌匾也换成了“摄政王府”。

“王爷,王妃。”一个侍卫迎上来,恭谨地道,“有一位先生说是王妃的故人,现在花厅等候。”

“故人?”秦绾楞了一下,和李暄对望了一眼。

她的故人不少,可这时候谁会来这里找她?能被称为先生的,应该不是年轻人。南宫廉?可南宫廉把李暄送到楚京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何况是南宫廉的话,侍卫应该认得。

“那位先生自称姓楚。”侍卫有些不安地答道,该不会是放了个骗子吧?可那位先生的气势太奇特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让他连大声说话都不太敢。

“楚…”秦绾微一思索,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惊喜,“难道是楚伯伯来了?”

李暄很快就想起了当日在无名阁见过的楚迦南,是楚迦南游历天下途中正好经过了楚京吗?

秦绾拉着李暄,很有些迫不及待,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花厅。

“回来了?”花厅中的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书卷,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尽管只是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了的青布衣袍,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苍松翠柏般的气节。

“楚伯伯!”秦绾一声欢呼,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小丫头都嫁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楚迦南笑着拍拍她的脑袋。

“楚伯伯看起来精神不错,这是我的朋友,慕容流雪。”秦绾说道,又亲密地挽着楚迦南的手臂道,“无名阁长老楚迦南,我的启蒙老师。”

“后生可畏。”楚迦南赞赏地点点头。

“楚先生。”慕容流雪恭恭敬敬地行礼。连正关门出去的小侍卫都吓得吐了吐舌头,原来是王妃的娘家人,还是圣山长老啊,幸亏自己够客气。

“楚伯伯。”李暄这才上前,跟着秦绾叫了一声。

“好好。”楚迦南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从怀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给了李暄,笑道,“你们成亲的那会儿我正在百越群山里当野人,这是补上的贺礼。”

“谢谢伯伯,看看是什么。”秦绾笑眯眯地催促。

李暄迟疑了一下,又见楚迦南含笑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那块几乎要破了的布。

里面的东西也是布,不过是很厚实的羊毛毡之类的布料,呈现出灰白的颜色,打开却足有三尺多宽,一尺高,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线条。

“这是…”李暄一脸的震惊,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失声道,“这是百越地图?”

“在云州和冷卓然分手后,我一路南下,还在南楚的一个小城做了两个月县丞,然后继续深入百越之地,花费半年时间,绘制的这张地图。”楚迦南的手指拂过地图,有些感慨,“百越之地,部落众多,地形复杂,瘴气弥漫,难怪南楚数百年都奈何他不得。”

李暄的手指都激动得有些发抖,南楚数百年无功,最大的原因就是百越之地地形复杂陷阱众多,族人又极度排外,可现在有了这张详细的地图,百越将再也不是南方的边患!

然而,无价之宝,居然用块破布随便一裹就丢给了他当贺礼,李暄也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楚伯伯辛苦了。”秦绾当然更明白这份地图的来之不易。

楚迦南是中原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半年之内走遍百越之地绘制地图,最后平安归来,事后想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也没什么。”楚迦南笑道,“百越生活极为落后,甚至连种田都不会,平日以打猎为生,冬季便成群结伙下山劫掠周边市镇,若遇大队官军,呼啦往大山里一跑,官军也无可奈何。然而,正因为愚昧落后,百越并非有野心称王称霸的民族,他们求的是生存,一味的围剿是不对的。”

“先生的意思是,招安?”李暄犹豫道,“可南楚历史上并非没有招安的前例,然而最后无一例外,百越都是降而复反。”

“招安招安,重点不在‘招’,而在于‘安’。”楚迦南摇头,“南楚当权者将百越部族迁出大山,画地安置,可百越人并没有在平地生存的能力,离开了大山,连打猎的技能都没了用武之地,他们靠什么生活?当然只能降而复反,回归大山。”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南楚数百年都没人想到?

“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楚迦南叹息道,“我亲身在百越部族中呆了半年,才能略微理解一二,然…百越族人自幼在山林穿行,人人都有悬崖峭壁如履平地的本领,若是能择其精锐编成一支特殊的军队…”

“西秦多山!”李暄脱口而出。

楚迦南笑而不语。

“楚伯伯,您这次还准备继续游历吗?”秦绾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丫头。”楚迦南又揉揉她的头发,随即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话,“不走了,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有些事,不亲自试一试是不知道结果的。”

“太好了!”秦绾一声欢呼,随即转头道,“打发了夏泽苍,我们就回家吧!”

李暄的嘴角僵了僵,偷眼看了看楚迦南,莫名有些发冷。

把南楚之地托付给楚迦南他是没意见,可你这好像丢出去一块烫手山芋不管坑了谁反正自己解脱了的模样,真不怕挨揍呢。

“让冷卓然留下来。”楚迦南笑笑,直接道,“这场仗之后,大陆上要平静几年,他一时也上不了战场,我们两个老家伙帮你把南方给摆平了。”

“楚伯伯想怎么做?”李暄问道。

“百越人凶悍而排外,就算要招安,也要先把他们给打痛打服了,顺便拔掉几个太过仇视中原的。顺便…也震慑一下南楚的人心。”楚迦南答道。

“那就拜托了。”李暄郑重地行礼。

在外人眼里,无名阁长老中,楚迦南声名不显,在一群前任、前前任宗主中,一生都耗在了天一阁浩瀚如海的书中的楚迦南,就连当初的虞清秋都把他给忽略了。然而李暄却明白,或许司碧涵、简一这类奇人异士在某些方面能给予很大的帮助,但真正治理一个国家,楚迦南才是最强大的后盾。一年的游历,使得他一生所学的那些知识再也不只是干枯的文字,而成为真正的治国之策。

“我觉得我运气真不错。”秦绾一本正经地说道。

“另外,我还给你带来一个消息。”楚迦南又道。

“嗯?”秦绾立即看过去。

“前些日子遇见了简一,他刚从西秦回来。”楚迦南沉声道。

“有消息了?”秦绾精神一振。

“你让他去查的那个西京会盟期间夏泽天藏着的神秘人,简一探了好几次镇南王府,甚至连太子府都去过了。”楚迦南的脸色很是凝重,“我们怀疑,那个人…是前朝赵氏后人。”

“前朝皇族?”秦绾脸色一变。

“对。”楚江南点头。

李暄和秦绾面面相觑,这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笑哭,还有人记得楚先生嘛?

☆、第六十六章 花会

上官纯接手了举办花会的任务,为了自己的前程,自然是格外上心。

她并没有选择皇宫,可是将地点放在了原来的太子府。

虽然潜邸占地没有皇宫大,但因为宫亦如喜欢水,所以后花园修建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里面种满了各种品种的荷花,连皇宫都比不上。

既然是花会,肯定得有花可赏,而这个季节,开得最好的便是荷花了。

宴会设在湖边,主厅在最大的一处花厅里,但她别出心裁地在沿湖的凉亭、水阁各处都摆放了茶点鲜果和笔墨纸砚,用来给赴宴的姑娘们取乐,甚至湖边还系了一条画舫,方便姑娘们游湖赏荷。

就连准备的饭菜点心,甚至杯盘碗筷,都是跟荷花沾边的,每张桌子上还放了琉璃瓶,插上一朵荷花,显得清贵雅致。

秦绾听了听潮的回报后,也满意地点点头。都说人的潜力是被逼出来的,就算上官纯以前没经过事,但为了前途,这不就能做得挺好吗?本来也不需要她有多聪明,听话才重要。

不到晌午,接了帖子的姑娘们就早早地到齐了,谁也没胆子让摄政王妃等。就算自己不乐意的,家里的长辈也催着逼着,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上官漓默默地坐在一边,看了一眼仿佛主人一样到处招呼客人的上官纯,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在这座太子府,长平公主本来就是主人来着。

然而,这会儿,秦绾并不如大家想象得那样尚未到达,相反,她是第一个到达太子府的,也只有上官纯才知道,因为,秦绾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上了徐鹤和叶随风。

小湖对岸,一座两层的水阁被秦绾临时挪用做了书房,不过,比起她还有心情看奏折,两个年轻人反而坐立不安。

夏日的暖风吹过湖面,穿透四面敞开的窗户,带来阵阵荷香以及远处少女的笑声。

“两位将军也来喝杯凉茶吧。”听潮端了个托盘进来。

秦绾抬起头来,动了动鼻子,微微一笑。

不是冰饮什么的,而是温热解暑的乌梅茶,上官纯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了。

“王妃,所以…我们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叶随风苦着脸问道。

“大概是…选秀?”秦绾歪了歪头,一脸的无辜。

“哈?”两人傻眼。

“行了,上次在江州小鹤不是还说没有好姑娘看得上你?”秦绾一声嗤笑,指指窗口,“那边的你看上了哪个,师叔祖就做主许给你了。”

“别啊…”徐鹤一张脸都红透了,连连摇头,“王妃请来的最低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嫡女,我一个小小的偏将,娶回去当菩萨供着?”

“本妃又不是逼婚。”秦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南楚想联姻保全家族,但本妃的属下又不需要联姻,就是让你们看看,有喜欢的就提亲,不用顾忌,就算你看上了公主,南楚也巴不得马上送过来。若是都不喜欢就算了,毕竟婚姻不是儿戏。但是,毕竟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南楚的闺秀温顺知礼,娶回去做主妇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听陆臻说,这几天摄政王府到皇宫的路上总有姑娘家在徘徊啊。”叶随风摸了摸下巴。

“对对,我也听说了,昨天下午居然还有个姑娘从街边茶楼的二楼窗口摔了下来,差点砸到王爷。听说是…血行不足?”徐鹤也无语道,“真当王爷是傻的吗?”

“摔死了没?”叶随风问了一句。

“被莫问一掌拍飞了,死是没死,不过骨头断了不少,以后估计站不起来了。”徐鹤一耸肩,很有些幸灾乐祸。

本来么,就算真从二楼摔下来,只要不是太倒霉刚好摔断脖子,最严重也就骨折躺几个月,然而…那姑娘被莫问当成刺客用内力拍出去,骨折倒是小事,严重的是内伤…别问莫问是不是故意的,谁问谁傻。

“摄政王不是大婚当日立誓永不纳妾吗?连奴婢在临安王府都听说过,王爷当时还很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听潮轻声说道。

“男人的誓言,又有几个人会信?”秦绾淡淡地道。

“在东华不就没人敢?”叶随风争辩。

秦绾只瞥了他一眼,端起乌梅茶慢慢细品。

东华没有女子敢肖想摄政王侧妃之位,哪是在乎李暄的誓言,分明就是被她千秋节那时血溅明光殿的狠劲给吓怕了,毕竟一个活生生的榜样夏婉怡还摆在安国侯府里呢。哪个家族的姑娘都不想白白牺牲的。但很显然,她的凶名还没怎么传到南楚来。

“王妃,陆小姐到了。”门外响起了侍女的声音。

“让她们进来吧。”秦绾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其实执剑一行人几乎和李暄是前脚后脚离开崇州的,只是他们虽然轻车简行,可带着陆浅一个小女娃和身体一直没完全痊愈的蝶衣,既然不赶时间,就一路缓行,今早才堪堪入城。

“王妃!”门一开,荆蓝牵着陆浅笑吟吟地走进来。

“路上顺利吗?”秦绾问道。

“王妃放心吧,王爷在前面开道,砸门后面跟着,连个毛贼都没遇上,执剑还说无聊呢。执剑、姝儿和蝶衣先去王府安置了,我把小浅浅送来,姝儿还跟我争了半天。”荆蓝道。

“浅浅过来。”秦绾笑着招了招手。

“绾姑…绾姐姐?”陆浅小姑娘有些犹豫。之前不是姑姑吗?可路上荆蓝姨姨说,以后要叫姐姐,因为绾姑姑是大堂哥的姐姐,好复杂哦。

“真乖。”秦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你爹娘不巧今天有点事,要晚上才回家,绾姐姐带你去采莲子。”

“好!我要采很多很多莲子,回家给爹爹娘亲也吃。”陆浅的眼神亮晶晶的。

“王妃,长平公主遣人来报,姑娘们都到齐了。”荆蓝原本刚想说什么,但这时听潮走了进来。

“本妃这就过去。”秦绾起身,顺手将陆浅抱了起来。

“王妃,奴婢来抱着小姐吧?”听潮吓了一跳。

“她能有多重。”秦绾一声轻笑,毫不在意形象,就这么走了出去。

荆蓝和听潮赶紧随后跟上。

“对了,你们俩好好挑,不准敷衍了事!”秦绾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啊?”徐鹤和叶随风顿时面面相觑。

“说起来,这次回去后,顾家和陆家都要上门提亲,孤家寡人的,好像就剩我们俩了?”徐鹤苦着脸道。

“…”叶随风抽了抽嘴角,脑中浮现起一个淡淡的倩影,但很快就散去了踪迹。

杜芊儿…当初是动过心,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而自己,首先是叶家子弟。

“摄政王妃到。”侍女一声声通传,然而,看到秦绾抱着陆浅走进来,姑娘们也都傻眼了。

这么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看年纪肯定不是王妃的女儿,那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得王妃青眼?

“不用多礼,本妃也只是想亲近一下南楚的名门闺秀,大家不用拘束,都入座吧。”秦绾笑道。

姑娘们都有些手足无措,隔了一会儿,心里没什么想法的也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坐了,摄政王妃带着一个小女孩,总比带着一个和她们一样年纪的姑娘好,不是吗?至少,等这个小女孩及笄还早得很呢。至于被家里千叮万嘱,或是有目的的姑娘就尴尬了…

联姻联姻,有什么比嫁一个南楚的名门闺秀到摄政王府更有保障?摄政王同样可以凭此来安抚南楚人心,这是一件双赢的事。王妃之位她们当然是不敢肖想的,可按制亲王可以有两名上玉牒的侧妃,这不是王府后院还一直空置吗?前天摄政王妃把清宁县主扔回了安济王府时还斩钉截铁地说过,皇族宗室决不能出一个为妾的女子,那就等于绝了所有的宗室女,怕是会在一品大员和勋贵家的女子中挑选了。

至于那个永不纳妾的誓言,听过的人确实不少,或许姑娘家有几分羡慕,但她们的父兄反而是最不在意的。

男人么,哪能真守着一个女人一辈子?立誓又如何,只怕连东华朝堂上的家伙们都巴不得摄政王毁约呢,到时候绝不会有任何不开眼的人提起那个誓言。而秦绾,摄政王已经给足了王妃脸面和重视,她也应该投桃报李,趁机下台阶了。

要知道,娶个南楚闺秀为侧妃,注定不会对她的子嗣造成威胁,总比将来出个东华的贵女强吧!

然而,摄政王妃抱着个…女娃娃。

小姑娘一身浅粉色丝绸衣裙,头上梳成两个小小的花苞,两边各一只蝴蝶珠花,丝质的蝶翼一颤一颤的,精致可爱,相貌虽然不是特别出挑,但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格外讨喜。

可问题是,原本想套套近乎,并在王妃面前表表忠心,比如暗示一下自己进门后一定站在王妃这边之类的姑娘们…全哑了。

对着小姑娘清澈懵懂的眼眸,有些话哪怕再隐晦也觉得说不出口啊!

“哦,这是浅浅,本妃的妹妹。”秦绾很淡定地说了一句。

众女默默抓狂…连个姓氏都不透露,谁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是谁家的!简直太碍眼了有木有!

“绾姐姐,荷花!有莲蓬!”陆浅趴在秦绾肩上,欢快地指着满湖的荷花。

“嗯,叫荆蓝给你采莲蓬去。”秦绾理所当然道。

“王妃…”荆蓝一头黑线,要不是被听潮打断,她刚才就想说了啊。

“王妃,这个季节…荷花盛开,但、莲蓬还没熟。”看到了荆蓝的为难,作为主人的上官纯硬着头皮出来解释。

“…”秦绾眨了眨眼睛,默默地看着怀里的陆浅。

小姑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满是被欺骗的控诉和委屈。

“呃…那去采几朵荷花吧。”秦绾扶额。

“是。”荆蓝松了口气,转身也没叫人撑舟,施展轻功在荷花枝头借力,很快就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捧的荷花。让看见闺秀都瞪圆了眼睛。

粉的,白的,嫩黄的花朵,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真好看!”陆浅抱着花儿,顿时忘记了莲子。

然而,被这么一打岔,众女本来就被卡在喉咙口的话就更难说出口了。

上官纯拍了拍手,示意侍女们开始上热菜,自己坐到了秦绾下首,亲昵地道:“王妃,今天的厨子世代都是做御厨的,最擅长正宗的楚菜,听说好几个菜都是祖上的不传之秘,王妃一定要品鉴一下。还有这荷花酒,是前些年我亲自酿了埋在园子里的,昨天晚上才叫人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