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篇策论叙述的已经是整个云州的民生状况了。

江辙凑过来看了看,也一挑眉:“人才!”

“因为离题,这个是最后一名,幸好殿试只排名次,不会淘汰。”李暄道。

“然后呢?这有什么好笑的?”秦绾还是不明白。

或许这个考生还不错,只是挺务实,不是闭门造车,可李暄是这么大惊小怪的人吗?

“看名字。”李暄提醒了一句。

“名字?”秦绾一怔,抚平了边上迎来匿名的封条,露出考生的姓名来。

端端正正两个大字:谢离。

“那个小鬼?”秦绾惊讶道,“他不是昨天才去考的武举吗?”

“没人规定他不能一起考,否则文举武举的考试时间何必要错开。”李暄无奈道,“南宫廉是真的捡到宝了。”

秦绾这才仔细看起来,一篇策论不长,几息之间就看了个大概。

或许是因为年岁的关系,文字和一些想法都尚且不成熟,可谢离亲身经历了云州大灾,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有着比那些四五十岁考了一辈子试的老书生丰富千百倍的人生阅历。虽然稚嫩,却能看出无限的可塑性。何况,昨天的武试里谢离还表现出了武功上的惊人天分,差一点点就是武状元了。

陆臻也是天资卓越,少年成名,可至少陆臻肯定考不出武状元来。

“那小鬼,怪不得一大早不见人影。”秦绾想了想,也笑了。

师父一直担忧武宗后继无人,庄别离和南宫廉实在不是会教徒弟的人,不过有些事谁知道呢?再不会教,也挡不住南宫廉运气好,捡个徒弟都是奇才啊。

琴语这个角色,算是第二卷就开始挖的一个大坑。爹爹要送女儿的本意,绝对不是碰运气,而是托付故人啊…我始终觉得,儿女长大了,始终会有自己的家,最终江辙一个人孤独终老有些可悲。江辙和琴语,相识于年少懵懂,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或许更像是红颜知己。在爱情尚未萌芽的时候,欧阳燕的出现带走了江辙一生的爱恋,琴语执着于追寻音乐的真理。几十年后重逢,男未娶,女未嫁,彼此都已经过了爱不爱的年纪,或许经历太多,始终停留在知己的位置,但他们可以互相温暖而不再孤独。

☆、第四十八章 封官

比起三年前的恩科,谢离这个少年,文不如陆臻,武不如沈醉疏,就像是把他俩加在一起揉匀了,然后分一半的效果。尽管都不是顶尖,但胜在全面,属于哪儿需要就可以往哪儿搬的那种人才。陆臻若非是过目不忘的天赋太过惊世骇俗,还未必有谢离好用,毕竟就算学比天人,平时真正用上的也不多。

像是虞清秋、欧阳慧、冉秋心那样的人,只有在夺嫡和争霸中才会用到,太平盛世不需要他们。

当然,尽管谢离在武试中因为军略差一些只排名十一,文试更是垫底,可他依旧比文武状元更让人侧目。东华历史上同时登上文武殿试的考生总数就不超过十个,上一次还是百年前的事了,何况谢离才十三岁,若是再给他十年,谁知道他会不会考出有史以来第一个文武双状元?

琼林宴上,不止是东华的君臣眼神热切,就连被软禁在此,受邀来参加琼林宴的夏泽宇都有些嫉妒了。

前有陆臻,后有谢离,东华怎么就有那么多少年俊才出现呢?而且一个赛一个的年轻!

不过,这一届的琼林宴,除了谢离,还有一个人也非常吸引眼球。他并非前三甲,甚至只是中等偏后的名次,可若非这次出了个谢离,他绝对是比状元更醒目的存在——上官策。

十七岁的临安王世子,一声不吭地去参加了科举,居然还考出个三甲二十三名的成绩来,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相比起李镶的为难和顾忌,李暄却很满意。

有了堂堂正正的功名,上官策就不需要再顶着“临安王世子”这个尴尬的头衔才能接触政务,他完全可以进入六部,按部就班地升迁——相信有了这么一个标杆在,三年后下一届科举会有更多还在观风的南楚学子来参加。

三甲之中,状元垂垂老矣,顶多在翰林院清贵个几年,榜眼其貌不扬,看起来更像个农夫,探花倒是一如惯例,选了个俊美青年,是灵州青鹿书院的学生,算是陆臻的同门,名叫盛宴。除了几个明显拉低年龄线的小少年,这一届的进士明显年纪偏大一些。

李镶对盛宴和那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谢离很有兴趣,亲自叫到了御案前问话。

而被刻意忽略的上官策…很乖乖地站在秦绾案前听训。

“我这不是怕万一考不上丢脸才不说的么。”少年的脸已经快能往下滴苦胆汁了。

“考不上就可以当没发生过?没考上的卷子也要登记的好吗!”秦绾瞪他。

上官是南楚国姓,又不是动画的李姓那么常见,那个考官看见“上官策”这个名字敢不报上来?

上官策干笑了两声,抬头看天。

今天是十五,御花园上空的月亮大而圆,月光明媚,映衬着装饰在树枝灌木上的彩绸和彩灯,很有些喜气洋洋的氛围。

不远处,几个新科进士小心翼翼地互相推推搡搡,窃窃私语,还不时地往这边瞟过来。

秦绾瞄了一眼,隐约觉得有些脸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几位,微一沉思,和李暄打了个招呼,拿着一杯酒起身,又拉了一把上官策,直接朝那边走过去。

“参见摄政王妃。”几个进士都吓了一跳,赶紧端端正正地站好行礼。

“本妃是不是见过你们。”秦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几人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尴尬,甚至有一个脸红直到了脖子根。

“真见过?”秦绾挑眉。

“快五年前…我等科举落榜,在襄河泛舟散心,曾与王爷王妃有过一面之缘,还得以聆听王妃一曲。”一个年级最长的进士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等当年狂妄无知,幸得王爷王妃教诲,回家闭门静心苦读,放弃了上届恩科,这一次有三人取中。”

秦绾想了想,从脑中翻出遥远的回忆…好吧,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琴弹得比魔音门的音杀术还恐怖,也是与李暄开始互相了解的起点,倒还有些印象。

“知耻而上进,不错。”隔了一会儿,秦绾才欣慰地点点头。

记得当初李暄好像是随意斥责了一番,没想到骂出了几个进士来,倒是没白浪费口水!

“阿策你还年轻,多跟同年们学学吧,以后都是同僚了。”秦绾拍拍上官策的肩膀,转身走了。

那几个进士楞了一下,顿时大喜过望。

若是别的南楚皇族,他们还要考虑一下是不是需要避嫌以免惹了陛下的忌讳,不过这一位就没关系了。摄政王妃的亲表弟嘛,没见临安王还掌控这楚地的大半政权吗?

王妃对于自己的这位亲舅舅和表弟还是很信任的。

“师叔祖!”秦绾没转几步,就见谢离溜了过来。

“怎么,陛下放人了?”秦绾笑道。

“毕竟有那么多进士呢。”谢离一耸肩,又有些疑惑道,“不过,陛下说,想封我做侍读。那个…侍读是什么官?陪皇帝读书吗?”

“算是吧。”秦绾有些意外,顿了顿才答道。

“啊?那不要吧。”谢离苦着脸道,“每天陪小皇帝读书多无聊啊,我想跟着师叔祖办差的。”

“侍读是天子近臣,新科进士求都求不来的升官坦途。”秦绾凉凉地道。

“谁要我让给他好了。”谢离左右看看,把秦绾往树后阴影处拉了拉,讨好地笑道,“师叔祖,你就帮帮忙吧,师父都说我不是静下来读书的料了。”

“君无戏言。”秦绾怜悯地看着他。

“师叔祖。”谢离想了想,一脸认真地道,“我现在要是跑路,还来得及吗?”

秦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他确实被吓到了,这才道:“放心吧,侍读这个不算正式职位,一般都是兼任的。何况陛下也没空每天上学堂读书,你只要隔几日进宫一趟,陪他随便聊聊天就行。”

“哦。”谢离恍然大悟。原来是小孩子太寂寞了,所以想找个人陪着说说话啊。

不过,他是全然忘了皇帝虽然还很年轻,但实际上他比皇帝还小两岁这个事实。

“不用担心,本妃是你师叔祖么,肯定替你打算好。”秦绾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多谢师叔祖。”谢离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你替他打算好什么了?”李暄走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灯火中。

“你觉得,龚岚之后,京城令这个位置谁来担当?”秦绾忽然问道。

“原本,我属意上官策。”李暄迟疑了一下才道。

“他不合适。”秦绾摇了摇头道,“性子太天真,何况他是舅舅唯一的嫡子,将来要继承王位的,京城令再特殊,可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四品官罢了。”

“嗯。”李暄赞同地应了一声,微一迟疑,又道,“所以,你竟然看上了谢离?”

“不行吗?”秦绾反问。

“这可比龚岚还特殊。”李暄笑得无奈。

龚岚虽然不是正统科举出身,可他是官宦世家,可以恩荫出仕的,可谢离…最大的问题是,东华从来没有出过一个才十三岁的官员,还一来就是四品!

“龚岚说想去三国盛会凑热闹,等回来后我跟他说调他去户部的事。”秦绾淡淡地道。

“他同意?”李暄迟疑了一下。

“他敢不同意。”秦绾挑眉。

李暄打了个寒战,不想去细究要是龚岚真不同意,自家王妃是会让他坐穿牢底,还是天涯海角追追捕?又或者,先追捕,再坐穿牢底!

“摄政王,王妃,怎么在这儿躲清静呢?”就在这时,夏泽宇带着完美的笑容走过来。

然而,在秦绾眼中,这人脸上明明写着四个大字:来者不善!

亲子教学结束,终于可以不用陪女儿一起上幼儿园了,不过最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都出差了。简直暴躁!

☆、第四十九章 恐吓

“七皇子,东华住着还习惯吗?”秦绾微笑着问了一句。

“尚可。”夏泽宇被抢了话头,脸色稍稍僵了僵,又笑道,“就是东华的菜式口味比起西秦略微清淡了些,有些吃不惯。”

“殿下怎么不早说呢?”秦绾立即回头吩咐道,“到御厨房找个会做西秦菜的御厨给殿下送过去。”

“是。”跟在李暄后头的莫问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东华的待客之道…极好。”夏泽宇假笑。

“好说好说。”秦绾笑眯眯柔声细语,“不知道九公主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必了。”夏泽宇谢绝道,“再过几日九妹便要入宫了,想必宫中不会缺了她的用度。”

“那是自然。”秦绾点头道,“九公主身份高贵,美貌过人,自然能得陛下欢心。”

“…”夏泽宇硬是憋回去一口血。

一般来说,夸赞一个女子起码也要带一句温良贤淑之类的吧?于是在摄政王妃眼里,西秦的公主就只剩下了身份和容貌值得一提么!

李暄负着双手,看着两只笑面狐狸一言一语地交锋,暗自摇头。

这种虚与委蛇的功夫他还真学不来,也不知道秦绾是怎么练出来的。或许真是性格天生?

远远的,江辙捧着就被自斟自饮,周围被他身上自带的清冷寒气隔出一丈方圆的真空地带,他却把整个琼林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暄和秦绾,他们确实大不一样,但却刚好互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般配。

“相爷。”终于有个不怕死的溜过来,毫不客气地在江辙身边一坐。

“别偷懒。”江辙淡淡地道。

“别啊,我就喘口气,只有您这儿清静。”陆臻笑嘻嘻地举起酒壶给他斟酒。

他是江辙的学生,整个琼林宴上,除了摄政王夫妇,怕也只有他敢坐江辙旁边的位置了。

就在殿试之前,陆臻刚刚被封了兵部左侍郎,他做了三年的监军,熟悉东华军队,回京后进入兵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兵部在祁展天一案后也大伤元气,顶多就是比户部稍好一些,这时候调来一个陆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陆臻在侍郎位上磨练个两三年的,那位当幌子的尚书大人就可以“高升”了。

“看出什么了没。”江辙问了一句。

“长大了吧。”陆臻想了想,一脸不在意地吐出四个字。

“是啊,该长大了。”江辙悠悠地道。

皇帝今年也有十五了,等大婚之后,就有了亲政的权力。就算当年他确实没有野心,可三年的皇帝做下来,谁能真的没有一丝改变呢?大权在握,江山踩在脚下的滋味,总会想要尝试一下的。

“前几天,我听柳大哥说,陛下想立唐家的幼女为皇后。”陆臻压低了声音道。

他和柳湘君的婚事将近,陆熔又不在京城,陆烟毕竟是女子还是寡妇,陆臻不得不自己经常上柳家的门,一来二去,和柳家长子、唐紫嫣的夫君柳子君也熟络起来,偶尔也会约着出去喝两杯。

“唐大学士不会同意。”江辙微微摇头。

唐家在东华文坛的地位等同于南楚的傅家,树大招风,唐大学士又是最懂得低调做人的,就看唐家的媳妇无一出身高门,唐家女儿也无一嫁入侯门就知道。而傅家如果不是为了在东华站稳脚跟,也不会给傅嫣容选择凌家这么招风的人家联姻。

皇后,这个位置太敏感了,简直是给家族招祸。

“要是直接下旨呢?”陆臻问道。

“想必第二天就会有唐家小姐命硬克夫之类的流言传出来了。”江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不想嫁,那还不容易么?以唐家的能力,表面上寻个替身送女儿出家,暗地里远远寻个好人家嫁了算什么难事。

普通人家的姑娘出嫁,就算夫家娘家只隔着一条街,一年到头见不上面也是难免,远嫁其实没多大区别。

陆臻叹了口气。区别终究还是有一点的,还是别害人家姑娘了吧。

“总会有一个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江辙哂笑。

皇后么,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人做的,而且家世不能差,何况,愿意的人家其实更多,尤其是这几年来更大不如前的勋贵。

陆臻一耸肩,端起酒杯,几步凑到了秦绾跟前去,脸上又挂上了无辜纯良的笑容:“姐姐,姐夫。”

“这位是?”夏泽宇好奇地问道。这称呼…有点怪啊。

“这是兵部侍郎陆臻。”李暄答道。

“原来是陆大人,久仰大名。”夏泽宇一拱手。

“殿下好说。”陆臻很自来熟地靠近过去,笑眯眯地道,“听说殿下现在住在前太子府?那可是个好地方,特别凉爽,夏天都不用冰!”

“是吗?”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夏泽宇有些嘀咕了。这种事没必要胡说八道吧?可特别凉爽?这真没感觉到。

“当然啦。前太子天天见鬼,能不凉爽嘛?”陆臻抬了抬下巴,理所当然道。

“什、什么?见鬼?”夏泽宇睁大了眼睛。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是啊,就是那位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欧阳慧姑娘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陆臻道。

“…”夏泽宇只觉得炎炎夏夜猛地打了个寒颤。

“哎,不过你们西秦人和欧阳姑娘没关系,她大概不会出来吧。”陆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来。

“当、当然。”夏泽宇抽了抽嘴角,一声干笑,随即又试探道,“陆大人说,全京城都知道?”

“是啊,怎么,七皇子不知道?”陆臻诧异地反问,“听说,当年废太子被鬼迷了,还在金殿上打了西秦镇南王世子一巴掌呢。”

“世子并未说起。”夏泽宇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好吧,这么丢脸的事,料来夏泽天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不过,既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般沸沸扬扬的,至少不会是眼前的人瞎编的,那样的话也太容易拆穿了。

“七皇子您流了不少汗啊,要不要叫人添个冰盆?”陆臻问道。

“不不、不用了。”夏泽宇吸了口气,赶紧道,“不过,皇妹素来温顺胆小,这个、这个闹鬼一说,可千万莫要传到她耳朵里去。”

“那是自然。”陆臻立即答应,但顿了顿,又迟疑道,“可是…听说芙蓉阁是欧阳姑娘的旧居啊…”

“…”夏泽宇张了张嘴,脸色已经黑透了,但莫名地又有一丝恐惧。

怪不得,当日秦绾特地给九妹收拾了芙蓉阁做住处,还着重说明那是“最好的”。是不是…当年的事,被秦绾知道了?她是欧阳慧的师妹,若是把私仇放在公事前面…

想着,他下意识去看秦绾,却发现摄政王夫妇早趁着他和陆臻交谈的空档走远了。

“这么吓他,不会吓出毛病来吗?”李暄轻声问道。

“一个大男人,不至于吧?”秦绾想了想道,“不过,当年的面具倒还留着,改天叫人戴上去前太子府逛逛?”

“童颜武功不弱,秦姝未必能瞒过他的耳目。”李暄提醒道。

“让慕容去,他轻功好。”秦绾不以为然道,“横竖他也穿了十几年的女装,应该不介意再穿一次。”

“要是他介意呢?”李暄苦笑。

“南宫廉都穿女装扮过女鬼。”秦绾一脸的无辜。

李暄干咳了两声,默默在心里给慕容流雪点了根蜡。

“被这么一吓,夏泽宇多半是要捎信回去给夏泽苍的。”秦绾咬牙道,“我倒要看看,那件事到底和西秦有多少关系!”

☆、第五十章 闹剧

琼林宴后,紧接着,京城就办了好几场喜事。

凌子霄迎娶傅嫣容,这是早就定好的日子。言凤卿尚安阳公主,在秦绾的催促下,内务府办理得飞快。叶随风迎娶李悦,这桩婚事双方都办得低调,倒也迅速。

另外,就是驸马…不,前驸马安文骥娶梅氏女为续弦。

幸好沈醉疏和陆臻的婚事都放在了明年开春,要不然京城更乱。

凌子霄那边,李暄放了他半个月婚假,禁军暂时由君琅管着。不得不说,三年下来,凌子霄终于看这位姐夫顺眼了不少。而秦绾就更简单了,从自己的嫁妆里翻了翻,找出当初无名阁陪送的古董里的一把古剑,名叫惊虹的,弄了个漂亮的盒子装了叫人送过去当做贺礼就算完了。

至少凌少将军很满意,终于不再一脸怨气地盯着凌霜华的画影了。

言凤卿的婚礼更简单,一切听从内务府安排,言将军只负责拜堂,听说醉得连新娘子的红盖头都没挑,从酒宴上下来就直奔书房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又跑去了军营,甚至回门那天都不见人影,安阳公主半天等不到人,只能一个人哭哭啼啼回宫告状。

算起来,还是叶随风和李悦的婚事最波澜不惊。

一个庶子,一个望门寡,两家家主又都是精明人,完全不会给自己给别人找不自在。

最后安文骥迎娶梅氏就更低调了,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是娶妻,而是纳妾了。一顶轿子把人直接送到了安家,连嫁妆都是悄悄送过去的,也没办酒席,就是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拜了个天地就是礼成。

安老夫人坐在高堂的位置上,紧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一丝笑的模样。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这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呢。

不过也怨不得老夫人,她一向觉得自己儿子是个有能为的,娶的妻子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就算和离续娶,能选择的好女子也多得很,犯得着找个梅氏那样的吗?

寡妇、人老珠黄、有两个孩子、庶出!

六大世家又怎么样,叶家还有子弟在朝为官,梅家有什么?梅夕影?梅夕影再得宠也是个女子,顶多为自己求一段好姻缘,不足以庇护家族。

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了,偏偏就看上这么个女人!

“送入…”司仪有气无力地喊道。

实在没见过这么沉闷的婚礼,还是赶紧礼成开溜吧!

“本妃没来晚吧。”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然后一群人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安老夫人猛地站起来。

“老夫人,王妃不让通报。”管家苦着脸道。

进来的正是秦绾,她身侧是秦姝和喻明秋,另一边还有抱着李昭的沈醉疏,后面更是带足了丫鬟婆子侍卫,浩浩荡荡近二十人。安府的人既拦不住,又不敢拦,只能一路跟着进来了。

“王妃这是做什么?”安文骥转过身来,狐疑道。

“听说安大人今日成亲,本妃正好路过,就进来讨杯喜酒,安大人不会是不欢迎吧?”秦绾微笑道。

“不敢,实在是不好有劳王妃,下官惶恐。”安文骥拱手道。

“王妃,这边请坐。”反应最快的是梅家主身边的梅夕影,赶紧起身,让人让出位置来。幸好还在拜堂,桌上的酒菜都还没人动过,免去了重做的麻烦。

“大公子,二公子。”秦绾笑眯眯地走过去,看着梅楠攸、梅玉攸两兄弟道,“昭儿上次说要看新娘子,想必两位不会介意吧?”

“不不,不介意。”梅楠攸机械地摇了摇头。

于是说,您究竟是路过,还是特地来看新娘子的?

安文骥拎着红绸在原地发呆。

那句“送入洞房”还没念完,算不得礼成,是不是…重来一遍?

秦绾悠然在梅夕影身边坐了下来,而李昭却从沈醉疏怀里溜下地,迈着小腿“噔噔”的穿过人群,直接跑到了新娘子身边,仰着脸,好奇地看着她。

“小郡主。”安文骥弯下腰,堆起僵硬的笑容,耐着性子道,“婚礼尚未完成,小郡主若是想看新娘子,一会儿去闹洞房好不好?”

“什么是闹洞房呀?”李昭问道。

“…”安文骥沉默。于是要怎么和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解释“闹洞房”的问题?也许她连什么是成亲都不知道吧!

“王妃?”梅夕影轻轻地拉了拉秦绾的衣袖,脸上露出疑问的神色。

要说摄政王妃是来参加婚礼的,说出去鬼都不信!安家和梅家何德何能?

“这婚事不能成。”秦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

梅夕影一愣,眼底带了震惊之色。

秦绾暗自一叹,原本梅家非要凑上去和安家搞在一块儿她也是不介意的,大不了到了最后一锅端了便是,横竖喻明秋也没在乎过那个便宜爹的死活。可惜,喻明秋不在乎,梅夕影在乎。梅夕影若是继承梅家,肯定不能让梅家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听王妃的。”喻明秋干咳了一声。

梅夕影会意地点点头,端坐着不出声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叫喊和孩子的哭声。

“这又是怎么了?”安文骥咬牙道。

“小人去看看。”管家抹了把汗,赶紧出去。

这婚事还真是不顺,再下去都要误了拜堂的吉时了。

然而,还没等他出门,外头就涌进来一大帮人,男女老少皆有,且都是一身白衣素服,一看就是戴孝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般装束闯进人家的喜宴上来,不是有血海深仇是什么?

在场的宾客除了少数与两家关系密切的之外,无不暗自交换眼色。

就知道摄政王妃一来,肯定有好戏看啊!

“你们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大闹我安家喜宴?”安文骥走上前,厉声道。

一边说,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秦绾身上瞟了一眼。

“放你娘的狗屁!”不料,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大步走上来,二话不说,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喜事?你们这奸夫淫妇居然有脸办喜事!活该浸猪笼沉塘的!”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脏话,听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安文骥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口水,又听得如此污言秽语,一张脸皮涨得通红,怒道:“来人!把这些闹事的轰出去…不,都抓起来送到奉天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