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扫了一眼水幽寒:“水奶奶别和她一个小丫头客气,她这一天除了吃穿,没别的事操心,说辛苦可是轮不到她。”说着瞪了一眼兰儿。

兰儿瑟缩了一下。水幽寒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吩咐小红上茶,笑着说道:“王家奶奶请喝茶,上次你走的急,连杯茶也没顾得上喝。这次就请尝尝我这乡下地方的粗茶。”

王家奶奶接过茶盅,故意露出手腕上一对黄闪闪的赤金镯子。水幽寒看这镯子沉甸甸的,每只足有三两重。她忖度着蔡氏的意思,只做未见,只低头喝茶,只等蔡氏开口。

蔡氏见水幽寒半天不来搭腔,只好抿了口茶,对水幽寒说:“上次的事,奶奶可别见怪,是我受了家里贱婢的调唆。奶奶也是,来了这里,也不和我招呼一声,到让我失了礼数。”

水幽寒呵呵笑了两声,只说了句“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

蔡氏见水幽寒似乎嘴拙,不见一点爽快劲。就自家接着说道:“这前些日子啊,我跟着我家老爷去了一趟京城,给侯府里送去些土产,也拜会拜会府里的各位爷和奶奶们。侯爷和夫人都拿我们当乡党招待,少爷和奶奶们更是十分看顾我们。送了我好些个东西,奶奶你看,我头上这朵绢花,还有我手上的这对镯子,都是府上的大少奶奶送的。二少奶奶还送了我好些个衣服料子,都是咱们这少见的。这两位奶奶,可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和有些人必,还真是天上地下啊。”说着还特意拿眼睛在水幽寒身上上下扫了一扫,意思很清楚。

老夫人的陪房,年底去府里交个帐,竟然还见了两位少奶奶,还得了厚赏。这个大少奶奶一定是赵欣雅了。那么,侯府里现在是赵欣雅在管家?

“王家奶奶这样的人物,即使在侯府里也是出挑的。您这一去,那府里面有些头脸的还不都得要抢着要见见?”水幽寒装出一脸的钦羡模样。

“那是自然。老夫人还和我们唠了半天的家常,又亲自嘱咐月娘把我们安排住在了府里。我在府里就住了那么两天,就有大奶奶、二奶奶,连侯府的千金都请了我去说话,送我的东西,回来足足拉了一马车。姑娘和奶奶们还都让我给你带好!”

“我也想她们了,不知她们和你是怎样说的?”水幽寒很感性趣。这些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不过也不至于说起那件事。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还有三姑娘,都是好心的人。都惦记着你的病,还问我你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病着,脸色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日子过的怎么样。”

“那王家奶奶是如何回的话?”

“我还能说什么,你这可是轻易让人来的吗?”说到这里,还斜了海伯一眼,“我又能知道什么,不过见过一面。就说你一切都好,穿着土布衣衫,还自己下田种菜。奶奶们听了,都很高兴。”

一定是听说自己穿粗布,下田干活,才那么高兴的吧。这蔡氏,怎么不说说我咳血的事?看来自己装病很失败啊,要不然无论怎样,她们也不敢再来见自己。水幽寒怨念地想。

“还有青姨娘特意找了我打听你,也要我给你带好。”

“青姨娘,哪个青姨娘,是谁的姨娘?”

“亏你还做过人家的主子,也怪不得在府里存身不住了。你的陪嫁丫头给了哪个都不知道。青姨娘是二房的姨娘,穿着打扮,吃穿用度,比咱们这的县太爷夫人都要强上许多。可惜你是个背时的。青姨娘非常记挂你,这不,还让我捎了些东西给你。”

说着让蔡婆子把东西捧了上来,蔡氏摩挲着那匹布料说:“这匹石青起花八团倭缎,听说还是老夫人赏下的,原本是宫里才有的东西。青姨娘可真舍得送给你。另外还有这两包东西,我没拆开,也不知道是什么。都是送给你的。”

水幽寒就让小红去接了东西过来,可蔡婆子竟拿着那布匹不撒手。

“这缎子是宫里的贵人们用的,市面上极是难买。就是我们奶奶也只得了少少的一块,才够做一件裙子,还想做见一样的袄,就是买不到同样的布料。水奶奶,你在这乡下地方,用这个真是糟践了。”

这叫什么话,这两个人说话做事也太没有体面了。水幽寒装作没听见蔡婆子说了什么,只对小红说,“小红,还不快把东西接过来,看蔡嬷嬷捧了这半天都累坏了。”

“唉呦,你这死丫头,杵在这里,是诚心要撞死我吗?”原来是蔡氏突然转身,她身后的兰儿一时没躲开,被蔡氏撞着倒退了一步,蔡氏反而发作起来。

兰儿垂下头,退到一边。蔡氏并不放过她,两步过去,一手揪住了兰儿的头发,另一只手啪啪啪地扇了兰儿几耳光。

水幽寒哪里见过这些,赶忙站起来,连喊让王家奶奶住手。王家奶奶不听,手上更加用力,还一边嘲骂:“都是你这贱婢,没安好心,上次就调唆我来这里找麻烦,好使老爷厌烦我,见没得逞,现在又让我在这里丢丑。都是因为你,水奶奶才会心里怨恨我。”

水幽寒不解,这都是哪跟哪啊,自己就是表现的迟钝点,一点怨都没表露,更别提恨了。再转头看蔡婆子手里护着那匹衣料,似乎这蔡氏也很喜欢。

“王家奶奶快住手,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没放在心上。这次劳您来看我,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入的了您的眼。这块料子还不错,我就借花献佛,给您拿回去做件衣衫也是好的。”

“哼,看在水奶奶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你。还不快过去谢谢水奶奶。”蔡氏竟然真的停了手。一边的蔡婆子把那两个纸包塞给还在发愣的小红,自家抱紧了那匹缎子回了王家奶奶身边。

兰儿走上前来,向水幽寒屈膝施礼,“多谢奶奶不记恨兰儿,还给兰儿求情。”

水幽寒看兰儿的头发都被抓散了,脸上也肿起一片,觉得十分可怜。刚才见她挨打竟然一点都不闪避,也不哭叫,想起她的身世,不由心里怜惜。就叫小红带她去旁边的屋子里洗漱一下。

王家奶奶在一边不愿意了,“都是她那背时的死娘老子惯下的,如今越发妖里妖气起来。还会给我使绊子了。水奶奶你别让她那付模样给骗了,这丫头,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我家老爷又不管事,只得我做个恶人管教管教她。反有那起子小人说我不好,我可是为了她好。”

“王家奶奶说的是,只是兰儿这样出去,被人看见了,知道的说是她做错了事,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待她不好。况且这也快过年了,总要大家都有几分体面不是?”

水幽寒笑着让王家奶奶再用些茶点。过了一会,王家奶奶就不耐烦了,对蔡婆子说:“你去叫了那丫头出来,咱们这就要走,哪有让主子等她一个丫头的理。”

蔡婆子闻言刚要迈步,兰儿和小红从旁边屋里走出来,头发已经重新梳过了。

蔡氏站起来,对水幽寒说,“我这也出来一天了,家里还有事,好多亲戚朋友都要来拜我。就不在这多耽搁了。”

水幽寒也跟着站起来,“那就不多留你了。请海伯帮我送客。”

蔡氏带了蔡婆子和兰儿出门离开。兰儿临出门,还回头看了一眼水幽寒和小红,眼神复杂,似乎有些羡慕,还有些不屑。

等人都走远了,水幽寒重又坐下,忽然想起蔡氏捎来的那两个纸包。

“小红,你把那纸包打开来看看是什么?”

小红依言上前把纸包打开,惊叫了一声。水幽寒一看,却是乌黑的一团,像是烂棉絮一样的东西,赶紧捂住了口鼻。心里犹疑不定。

“再把另一包也打开瞧瞧。小心点,别沾到手上。”

那包似乎要稍好一些,看着能分辨出来有一团是发了霉的碎银耳,还有些,应该是碎燕窝。

“小红,快把这些都包起来,外面再拿东西裹严实了。你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挖个坑埋起来。千万埋的深一点,别让猫儿狗儿给扒出来。还得离水源远一点。”水幽寒碎碎地嘱咐。

“还有,别拿手去碰里面的东西。埋好了,你回来把手要好好多洗洗。咱们的今天穿的衣服,也得换掉。”看着小红拿了破草帘卷了那两包东西朝外走,水幽寒又嘱咐了两句。小红点头记下了。

水幽寒心里嘀咕着回了内宅,用皂角狠狠地洗了手,又觉得不放心,索性烧了水,全身上下连头发都洗了一遍,又换了一套衣服。小红这时也回来了,水幽寒就叫她也去洗了,这才去见奶娘和麒儿。奶娘正在缝小衣裳,麒儿在一边睡的正香。

水幽寒对奶娘把今天的事说了。提到彭娘子,两人都唏嘘一番,又说到王家奶奶捎来的东西,两人面色都凝重下来。

“这件事很是怪异,让人想不通。奶娘,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水幽寒问奶娘。

“我也说不清。可是青儿那丫头拿这烂东西来嘲讽姑娘?”

“只是嘲讽有什么打紧,我怕那东西不对头,已经叫小红给埋起来了。”其实她是怀疑那东西带了病菌,是拿了来害她的。

她已经很韬光养晦,看蔡氏的样子,也并不知道麒儿的事。现在的她不过是下堂妇,只等着一张休书,就尘埃落定了。难道还有人对她不放心,不肯放过她一定要斩草除根?看来等欧阳瑕疵过来,的让他看看那两包到底是什么东西,水幽寒临睡前,心里这样想到。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等来的不是欧阳振衣,而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第二十四章 惊变

北方的冬天,人们大都有猫冬的习惯。经过一年的忙碌,秋天已经积攒下了足够的粮食,到了冬天,就很少出门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坐在烧的热热的大炕上,摆上一笸箩炒的香香的花生和瓜子,再放上一笸箩的鸭梨、大枣、山楂果,一边吃,一边说说话,做做针线。冬天夜长日短,有的人家一天就只吃两餐饭。如果中午饿了,就在火盆里埋上几只红薯,烤的香喷喷的,趁热剥了皮,吃进嘴里,香甜可口。

水幽寒主仆三人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炕下小炭炉上烧着茶水,炕上小笸箩里装着些花生、瓜子、大枣、果脯、山药糕。麒宝贝在一边盖着小被子睡的正香,水幽寒三人围坐在一起缝制过年的新衣。

奶娘的手艺自不必说,绝对可以做个专业裁缝,针线刺绣裁剪无一不精。水幽寒一开始怕露怯,后来慢慢知道这身体本身的针线活计也就是一般,也就放了心。小红年纪略小,又是粗使,针线也是平常,就和水幽寒一起,踏下心来跟奶娘学着缝衣衫,绣帕子。

至于那两包东西的事,欧阳年前有很多事情要忙,这几日都没过来。水幽寒又不放心找别的郎中,只好把这事先压下,想着自己处理的也还干净,应该不碍事。

小红说起村里那几家有性急的,自那天从这回去,就弄起了豌豆苗,还找了她过去帮着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水幽寒就问:“不知他们弄的怎么样?他们要是问你什么,你都告诉他们,不要藏私。”

小红正绣一块帕子,听了水幽寒的话,回道:“姑娘放心,我还能不听姑娘的话。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尽都教给他们了。这几家是老庄稼把式,弄的都有模有样的。估计年后就能卖了。”

“那可好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咱们打算在这住下去,周围的乡亲们总是要维持的。”水幽寒确实有要帮大家改善生活的善心。而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大家都富裕起来,以后她在张罗个什么买卖,也就不那么显眼。

三个人正说的高兴,只听得外面噔噔噔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拍门。“奶奶,奶奶,出事了,请奶奶出来说话。”是海伯的声音,似乎很是焦急。

水幽寒赶忙穿上鞋下了炕,往外间屋走,小红也跟着下了炕。奶娘本也要跟着,被水幽寒止住,“奶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照看好麒儿。”奶娘觉得有理,点点头。

水幽寒来到外间屋,叫小红去开了门,请海伯进来说话。

门一开,海伯就跟着小红走了进来,一路走一路拿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

“什么事,把海伯急得这样,快坐下,先喝碗茶水。”

海伯连连摆手,“奶奶,顾不上喝茶水了。出了大事了,前面来了两个官差,要提了奶奶和他们去衙门,说是有人命案子要叫奶奶去对质。”

“啊?”水幽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红也愣怔住了。

“海伯,你确信没有听错。你该知道,我自来了这里,最远的只去过门外的菜地,其余都不出门。咱们家这几口人都好好的,哪里来的人命官司?”

“奶奶,我也是这样和那两个衙役说。可他们说,是奶奶送了有毒的吃食给人,现在人被毒倒了,苦主告到衙门里,人证物证都有,要把奶奶锁了去对质。”

水幽寒听了这话,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种种可能。“海伯,他们可说了苦主是谁。我并没送过什么吃食给人。噢,我记起来了,上次乡亲们来,我是送了些点心给他们,可也没听说谁吃了有事?”

海伯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是村里的人,我向衙役问过了,他们说是镇上的人,…是…是阿东家的娘子,蔡氏。”

“是她?”水幽寒顿时觉得事情不妙。

“是吃什么中了毒?中的是什么毒?哪天中的毒?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就肯定是我给下的毒?”只说毒倒,而不是毒死,那么蔡氏还活着?

“这、…这个,衙役们也说不清,就是拿着衙门的拘票。这任的县太爷,是知道咱们家的背景的,平日并不会来招惹咱们。我本来想着,阿东和咱们是一家,这其中有误会,让我跟去衙门和他说清楚,就大事化小了,小事化了了。可那衙役的意思,是必须要奶奶去才行。我好说歹说,让他们等等,我先来通知奶奶。”

“有劳海伯了。海伯你还是回前面,好好招待那两个衙役,我这换件衣服就过来。”

海伯依言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又对水幽寒说道:“奶奶不必担心,一会我陪着奶奶去衙门。我和阿东是自小的交情,县太爷也要卖咱们府的人情,必然不会让奶奶吃苦。”

水幽寒笑笑:“那是自然的。”

海伯这才出了屋子,去前院不提。

水幽寒见海伯走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拉着小红匆匆地进了里屋。奶娘已经穿好了衣服、鞋子,想来是外面的话她都听到了。现在见水幽寒进来,忙不迭问道:“奶奶,这可怎么好。咱们并没有送什么吃的东西给那个蔡氏,怎么就来诬陷您毒害她?”

水幽寒拉了奶娘和小红在炕边坐下:“奶娘、小红,你们都别着急。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事肯定有误会在里面,我去衙门解释开了就没事了。只是,这里只怕不能住了。奶娘,你和小红赶紧收拾一下,带着麒儿去镇上找欧阳大夫。找到他后,就留在他那里。我这完了事,就去找你们。你们千万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以麒儿为重。你们只要护好了他,我就安心了。”

当然要保护好麒儿,两人听水幽寒这般说,就依言去收拾。水幽寒让奶娘把存下来的银钱都带在身上藏好,又亲自给麒儿换了尿布,穿上自己刚给他缝好的小棉衣,小棉帽,外面又紧紧地包了几层厚被褥。

奶娘和小红习惯了听水幽寒的吩咐做事,一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见了水幽寒那样的眼光看麒儿,还要她们带上所有的银两和值钱的东西。都觉出不对来,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过来,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姑娘,这事是不是就像府里那次那样,有人要害您。您这是要把我们都诓走,您一个人去抗官司吗?姑娘,与其您去,不如奶娘去,奶娘年纪比你大上一倍,就是现在去了,也活的够本了。姑娘,你带着麒儿和小红快点走。”

“姑娘,还是我替您去吧。我笨手笨脚,也做不了什么事。当初我跟了姑娘,就是想一辈子报答您救命的恩情,现在用我这条命,换姑娘的,也是值当的。”

水幽寒是做了最坏的可算,可她还是想着能有些转机。她什么都没做过,这次她到要看看,这些人要如何颠倒黑白。她喜欢过宁静的日子,可若是有人欺到头上来,她就要和她斗一斗。最后谁胜谁负,现在要下定论,可还早着那。让奶娘她们带着孩子走,是以防万一。

“奶娘、小红,你们不要这样。我这一去,也未必就会怎样。可是,我怕我走后,有人要来对麒儿不利。所以你们必须要带着麒儿走。你们说要替我,我知道都是真心。可是这件事,没人能替的了我。那拘票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那“苦主”,哼,要的也是我。你们去了,就要白搭在里面,而且于事无补。”

奶娘和小红听了,知道是这个理,然而哪里能舍得这样留下水幽寒一个人。

水幽寒看了看这两人,“奶娘,小红,海伯会陪着我去衙门。我什么都没做,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快点收拾好,就带了麒儿走。时间久了,那两个衙役不耐烦,再闯了进来你们就走不了了,那麒儿可怎么办。”

说到连累麒儿,奶娘和小红都变了脸色。水幽寒见说动了他们,就抱起麒儿,送到奶娘怀里,又把收拾好的两个小包裹塞给小红。

“这有点碎银子,咱们各带上一些。我的留着打点那些衙役,这些小红你拿着,路上也许用的到。这大宗的银子,你和奶娘都贴身藏起来。不要被任何人看见,明白吗?”

“我一会先去前面,绊住那两个差人,你们趁着没人看见,就先出门去。到村里,弄辆马车,一路上别耽搁,有人问起是什么事,你们就说是孩子病了,急着找欧阳大夫。那东叔一家也住镇上,唉,你们要千万小心,别被他家的人看到了。一切都等见到了欧阳大夫再说。”

两人连连点头,水幽寒尤不放心。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又将麒儿抱过来,亲了亲。这一番忙乱,三人都放轻了手脚,并没有惊醒麒儿。小家伙还闭着眼睡的天昏地暗。水幽寒强忍下眼泪,去厨房端出两盘精制的点心来,先偷偷走到宅门外,看并没有人看守,附近也没有可疑的人,就跑回来,让奶娘他们先走。

水幽寒目送奶娘和小红出了宅门,稳了稳心神,这才端着点心去了前厅。

第二十五章 县衙对质

水幽寒看奶娘和小红已经走远,才慢慢地进了前厅,果然看见两个皂隶坐在座上喝茶,已经有些焦躁。海伯在旁边笑脸相陪,看见水幽寒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水幽寒把手里的点心放到桌上,屈膝给两个衙役行礼,“劳两位久等。宅子里人少,招待不周。两位一路劳苦,还请吃些点心。”

“女人家就是不爽快,让俺们等了这么久。还吃什么点心,赶紧上路吧,再晚些,只怕我们要挨县太爷的板子了。”衙役甲站了起来。

衙役乙也站了起来,抖开腰上的链子,过来要锁水幽寒。水幽寒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张头,李头,给我海伯些面子,这是我们京城府里的奶奶。我和这苦主的交情,想来您二位也清楚。这其中的误会,我们这一去说开了也就没事。过后再给两位道劳乏。”海伯赶到衙役乙跟前,抓了他的衣袖,不知向他手里塞了什么物事。衙役乙面色略缓,向衙役甲使了个眼色。

“好吧,看在海伯你的面上,就不用这个了。咱们快点上路就是。”

想来两个衙役肯等这些时候,也是有海伯打点的缘故。水幽寒看无法再拖延,就走到桌边,将盘子里的点心都拿帕子包起,放入怀中。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跟在两个衙役身后,出了宅子,海伯锁好宅门,陪着水幽寒一路去了县衙。

海伯原想套了马车,大家坐马车赶路快些。两个衙役推说哪有押解人犯坐马车的,其实是想多刮些银子。水幽寒装作没看懂两人的意思,反而顺水推舟,拦住了海伯。她对海伯说,东叔一家一定是对自己有些误解,自己走路过去,他们见了也许能消些火气。那样事情就好谈了。其实她是不想几个人走太快,怕和奶娘她们碰到。毕竟海伯的立场并不明了,她可是不想麒儿担上任何风险。

几个人一路走来,水幽寒做出一副尽力赶路,只是体力不支的样子。两个衙役渐渐又不耐烦,最后走到半路,还是拦了一辆牛车,让水幽寒坐了上去。海伯又给衙役手里塞了些银钱安抚,就这样一路到了县衙。

县衙门口是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看来有了些年头。一只的尾巴掉了半截,另一只的头上掉了一块。旁边还有一架破旧的大鼓,落满尘土的鼓槌。几扇朱漆大门敞开,门口聚集着三五个衣衫破烂的闲棍。看衙役带了个年轻的女子来,都挤过来嘲弄。海伯将这些人斥退,水幽寒目不斜视,跟着衙役进了大堂。

两个衙役向上回禀:“水氏毒害王东之妻蔡氏一案人犯带到。”然后就退到两边,和另外几个同样打扮的衙役站在一起。

水幽寒四下打量,堂上正中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桌案后坐着的人头戴纱帽,身穿官袍,瘦骨嶙峋,刀条脸,下巴尖细,还留了三缕山羊胡。一定就是县老爷了,也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肠子不好。县官的旁边还站了一个矮胖的男子,师爷打扮,大冬天手里依然摆弄着把纸扇。

再看大堂左侧,摆着一条长凳,上面坐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一身的绸缎,眼下挂着两只乌黑硕大的眼袋。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厮一个仆妇,那个仆妇,可不就是蔡婆子。

还没等县太爷开口,海伯已经走到那中年男子身前,“阿东,你有什么事,不好来找我说,怎么闹到这里。若是府里知道了,该怎么想你。”

“阿海,这是人命大事,当然要县衙秉公处理,为我娘子讨个公道,即使是府里知道,也无话可说。”原来这就是王东,以前都是只闻其声,今天才见到了真人。

海伯还要说什么,王东身后的蔡婆子已经叫嚷起来:“这个妇人住的宅子是你管着的,现在她害了我家奶奶,你也休想脱了干系。我家奶奶要是有个好歹,就让你们填命。”说着瞧见水幽寒躲在海伯身后,就要扑过来,拉扯水幽寒。海伯当然不能让她得逞,这两人就撕扯在一处。

“安静,都成什么样子。”上面的县官一拍惊堂木,开了尊口。

蔡婆子犹自不肯罢休,嘴里还骂骂咧咧,王东瞪了她一眼,她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海伯则退回到o水幽寒身边。

“下面的可是人犯水氏,怎么到了堂上,还不跪下。”

“我正是水氏,可并不是什么人犯,而是京城楚侯爷府的大少奶奶,因病来夫人的祖宅静养。不知大人你因何故强押了我来衙门?”

水幽寒话一出口,堂上堂下一片鸦雀无声。海伯也怔怔地回头来看水幽寒。

堂上的县官明显一怔,转头去看王东。王东也没料到水幽寒竟这样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告状的时候,只说水幽寒是海伯一个远房的女眷。这是李管事当时安排水幽寒来这里时,大家统一了口径。虽然李管事并未明说,但是王东也明白这位是失了势的。听她平日的言行,也很是伏低做小。不想今天她竟把这重身份摆出来。

这倒有些尴尬了。虽然这个名份有名无实,可要顶真起来,侯府确实没有正式休妻。王东有些迟疑。可一想到蔡三娘的惨象,就狠了狠心,站起来,对着堂上拱手道:“这水氏犯了错,府里正要休了她。一个下堂妇竟敢拿侯府出来做挡箭牌,请大人依法严惩。”

水幽寒冷哼一声,“既然还没有休,那我就还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哪有什么违法之处。”

县官和旁边的师爷交换了眼色,那矮胖子师爷走到东叔身边,两人叽咕了一阵。师爷走回到县官身边,低头耳语了一番。

县官点了点头,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你是谁,到了这里都是一样的犯人,还不跪下回话。”

水幽寒淡淡一笑:“大人,小女子没读过什么书,朝廷的律法也不甚知道。不过说道犯人,那请大人告诉我这被害的蔡氏在哪里?怎么都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还有大人您这堂上坐着的是谁?”水幽寒用手指王东。

县官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矮胖师爷先开口:“那就是本案的原告苦主,王管家。你还说你是侯府的大少奶奶,怎么连王管家都不认得。可见你是假冒的。”

水幽寒一笑:“原来大人这里的规矩特别,原告都是有座的,那也请大人给我个座位,方才显得大人公正严明、明镜高悬。”

“你…”师爷见自己被水幽寒摆了一道,一时羞恼,打开了扇子,猛扇了几下。水幽寒看他这副模样,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县官见水幽寒一派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又想起方才师爷转述的话,和王东许的那些好处,不免有些犹豫不定。他这县官得来不易,背后没有靠山,搜刮来的钱财大都要去打点上官。所以就是这侯府一个管事,都能在他这里指手画脚。

县官想起自家娘子每每和自己说的做官要诀就是“难得糊涂”。当下眯起眼睛,既不再要水幽寒跪下,也不提让王东从座位上起来的话。

“师爷,你把诉状给这位奶奶念一遍。”

师爷依言,将桌案上的状纸拿起来,念了一遍。水幽寒听的仔细,一大串的之乎者也,大意就是说王东的娘子蔡氏和水幽寒素有嫌隙,蔡氏不计前嫌去探望水幽寒,水幽寒送了有毒的燕窝给她。蔡氏食用燕窝后中毒,奄奄一息。因此状告水幽寒毒害人命。人证王是家长女王兰儿和仆妇蔡嬷嬷,还有物证毒燕窝若干。

“人证、物证俱在,水氏你可认罪。”县官又是一拍惊堂木。

“回大人,所谓人证一个是王家女儿,一个是王家心腹仆人,不能作数。所谓物证,我卧病在此,从未买过燕窝。王东夫妻无故构陷我,请大人明查。”

水幽寒说到这里,很是无奈,这都算什么证据啊,就这样就要定他的罪,除非这县衙是王东家的。

县官沉吟,王东不耐,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师爷身边,如此如此低声说了几句话。师爷一张脸顿时闪亮起来,即刻转身又对县官一阵耳语。县官听完,扫了王东一眼,王东颔首。

水幽寒觉得似乎有冷风从堂上吹过,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县官这时又是一拍惊堂木:“堂下的悍妇,巧言令色,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认了。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海伯在一边似乎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指,指着王东:“阿东,你怎能做这样的事,你难道忘记了老太爷当年教导我们如何做人?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侯府的管事?你如此不仁不义,我今天才算认识了你。”

王东阴沉地看着海伯:“阿海,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管。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去跟府里交代,不会连累了你。你再说下去,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就完了。”

“交情,你若还记得我们的交情,就不会做今天这样的事。我和你,今天就恩断义绝。”

王东冷笑一声:“随你的便。”

旁边上来两个衙役就要拉水幽寒。水幽寒看这架势,是没地方讲理了,那不如放手一搏。

“东叔,你难道不想让你娘子康复了?”

王东一听,赶忙止住两个衙役:“你说什么,你有解药?在哪,你快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