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值千金,日后好梦长。

这个滚床的主意是卫三娘提出来的。因为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婚礼之前,水幽寒对于麒儿的安全问题很是焦虑。恨不得要抱着麒儿上轿拜堂才好。卫三娘便再三承诺,麒儿的安全全包在她身上。

她保证片刻不离地照看麒儿。

卫三娘还跟水幽寒说,她和上官英行走江湖,到过一地。那里的风俗便是在成亲的时候,让亲眷家的男童到喜床上滚上一滚,保证新婚夫妻早生贵子,多子多福。水幽寒和欧阳成亲,现成的麒儿在这,也不用去别处找男童了。这样水幽寒一进喜房,就能看到麒儿。水幽寒自然司意。

水幽寒坐在喜床上,等麒儿滚到身边,便就势将他抱进怀里,又从旁边的喜钱盒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塞到麒儿手里。麒儿是得了荷包,笑得眉眼弯弯。

“新郎官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结发

听得有人喊新郎官来了,卫三娘赶忙把麒儿从水幽寒怀里抱走,奶娘随即将盖头蒙在水幽寒头上。房门打开,欧阳迈步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新郎官可真心疼新娘子,还端了酒菜过来。”有人笑道。

水幽寒在盖头地下翘起嘴角,心里甜丝丝之余,却又抱怨,欧阳带了酒菜来给她,怎么不知道避着人,被这些人瞧见了,少不得要打趣。

果真大家围着欧阳笑闹起来,欧阳好脾气地团团作揖,总算让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去。麒儿似乎不想走,被奶娘一句:“宝宝要乖啊,你留在这,来年就没有小弟弟陪你一起玩了。”才肯乖乖地被抱了出去。

屋内只剩欧阳和水幽寒,顿时安静下来。水幽寒几乎可以听见蜡烛芯噼啪噼啪燃烧的声音。

欧阳从床榻旁的几案上拿起称杆,轻轻将水幽寒的盖头揭开。烛光映照下,端的是美人如玉。水幽寒本就美貌,今天又精心打扮了,更显得粉面桃腮,眉若远山,眼若流波。把欧阳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站在那里发呆。

水幽寒忍住笑,横了欧阳一眼,轻声道:“傻样。”

佳人水色双唇一开一合,宜喜宜嗔,吐出这样的两个字出来,欧阳更加呆了,半晌才呐呐地说道:“小寒,你今天真美。”

许是被今天的气氛所影响,水幽寒难得地害羞起来,又不由得有些得意。水幽寒拉着欧阳衣袖,两人坐在一起,四目流转,情意绵绵。

欧阳贪看水幽寒,水幽寒又何尝不是把眼睛黏在欧阳身上。欧阳相貌算不得十分英俊,但是双目有神,鼻梁高挺,一身学识和阅历造就儒雅敦厚的气质,正是水幽寒最心爱的一款男人。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欧阳在水幽寒眼里,真是无处不顺眼。

“咕噜噜”有人的肚子在此时煞风景地叫起来,水幽寒捂住脸。

“小寒,饿坏了吧,我带了些饭菜给你,都是你爱吃的。”欧阳语气中带着笑意。

欧阳拉着水幽寒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打开带来的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出嫁的规矩,新娘子从早上梳妆开始,便不应该再进食。水幽寒虽然没有完全照本宣科,不过也就是偷偷吃两块点心垫垫。如今见了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还真有些饥肠辘辘。

“大哥,咱们一起吃吧。你在外面应酬喝酒,只怕也没吃饱。”

“多亏阿宣和沈九替我挡酒,我没喝多少。”欧阳这么说着,便帮水幽寒布菜,笑吟吟地看着水幽寒一口口吃下去。见水幽寒吃的差不多了,欧阳又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水幽寒。

“小寒,这是我们的交杯酒。”

水幽寒自是明白这酒的意思,当下便依着欧阳,两人各饮了一杯。这酒醉香扑鼻,酒劲似乎也不小,不是寻常的家酿。欧阳喝了还不觉怎样,水幽寒却已经是脸颊飞霞。

窗外夜幕低垂,窗内红烛摇曳。

“小寒.我们早点安歇吧。”欧阳低声在水幽寒耳边呢喃着说道。

水幽寒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发现整个人已经被欧阳抱起,来到了大床上。

水幽寒躺在欧阳怀中,感觉到欧阳滚烫的双手、炙热的目光,不觉低低呻吟了一声,垂下眼睫,任欧阳的热吻如雨点般落下。牙齿被撬开,一条散发着浓浓酒香的舌头伸了进来,水幽寒不觉伸出舌尖去吸允,两人唇舌纠缠,抵死缠绵。

罗带轻分,衣衫半解。

水幽寒觉得欧阳两臂力气大的惊人,似乎要把她嵌到他身体里,下意识里轻轻叫了声“大哥!”

欧阳闻声停下动作,“小寒,叫我夫君。”

“夫君。”水幽寒叹息着叫了一声。

“小寒,我这一生绝不负你。”

水幽寒嗯了一声,伸出舌头在欧阳的喉头舔了舔,然后轻轻一口咬下。这下子像是打开了某道闸门,水幽寒感觉自己仿若是飘荡在激流上的小舟,挣扎着要从水里浮起,可又渴望在波涛中沉溺。

月亮从房檐下露出半张脸,洒下几缕清辉向室内窥探。红罗纱帐掩盖了一床春色,只听得满室呻吟和喘息之声,足叫人脸红心跳。月亮害羞地躲到云朵背后,只有几颗小星星还无辜地眨着眼睛。

不知何时喘息声慢慢停息,床上的一对人却不肯安静,只听得喁喁细语夹杂着轻笑声,然后又是缠绵湿糯的亲吻声,更激烈的肉体交缠撞击声,听得室内两盏儿臂粗的红烛都羞的弯了腰,恨不得化作一滩水才罢。

春宵苦短,水幽寒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依旧闭着双眼,水幽寒下意识地扭了扭有些酸软的腰肢,才发觉她竟是在欧阳臂弯里睡了一夜,而且两人显然都未着寸缕。

水幽寒睁开眼,正对上欧阳一双含笑的眼眸。

“小寒,你真好。”

回想昨夜一晌贪欢,水幽寒不免娇嗔地瞪了欧阳一眼。

天色不早,水幽寒便想起身,头刚刚离枕,就发现两人的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水幽寒伸手便要解开,却一下子停住了。原来两人的头发并不是不小心缠到了一起,而是被人细心地编成发辫扎在一起。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人。水幽寒望着欧阳。

“小寒,结发成同心,白首不相离。

水幽寒顿觉心中酸酸软软,眼眶发热。这个时代有夫妻结发的风俗,不过那都只在原配夫妻之间。她虽然心中所系只有欧阳一人,但是她现在的这副身躯,却是和另一个人成过亲,还生了孩子的。所以奶娘在婚礼安排上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一环。而这发辫必是欧阳在她睡熟后,偷着用两人的头发编的,鉴于这个时代的习俗,这份深情怎能不让人感动。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水幽寒不忍解开两人的发辫,便从筐箩里拿出剪刀,将两人头发结成的发辫剪下来,用红绸系了,收藏到木匣内。

你心即我心。白首之盟,永不相负。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豆饭和谢媒宴

等欧阳和水幽寒正式起床,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水幽寒暗自庆幸,好在没有公婆要伺候,也没有妯娌小姑住在一起,否则就凭她今天的表现,不知要被人怎么笑话。

奶娘一早就在厢房门口,看着他们房里的动静。见两人起来了,就忙带人送了水过来给两人梳洗,然后安排摆放早饭,伺候两人坐下用餐。水幽寒冲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便又从食盒中另取了一只碗。水幽寒接过,放在欧阳面前。欧阳一看,并不是普通的米饭,而是一碗红豆饭。

“这是奶娘专门为咱们的新姑爷做的,快些吃吧。”水幽寒促狭地冲欧阳眨眨眼,欧阳脸色一红,又觉得好笑,也不说话,端起红豆饭吃了起来。

原来昨夜两人洞房花烛,欧阳一开始动作稍嫌笨拙,过后又拥着水幽寒碎碎念,唯恐动作粗鲁弄伤了她,又恐工夫不佳为佳人所弃。

水幽寒询问之下,欧阳也就坦承,他其实一直是只童子鸡的事实。

水幽寒知道欧阳一直洁身自好,府里的丫环都清清白白。两人在昨夜之前,也从来没有越雷池半步,仅有的那一两次稍微亲近些,水幽寒有些怀疑欧阳在某方面是一张白纸,不过她也不敢太肯定。欧阳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早已成人,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也好,生理需要也好,便是有些经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现在欧阳这样说,便坐实了水幽寒的猜测。

如此水幽寒一边暗暗欢喜,一边心里对欧阳更加怜惜,便打趣说欧阳一定要吃红豆饭来补一补,象征处男生涯结束。红豆饭营养丰富,水幽寒早就叮嘱奶娘要准备给欧阳吃。不过她没有把这话告诉欧阳,现在欧阳眼中,便好似她早就断定他是童男一样。

奶娘在旁边看着姑娘和姑爷眉来眼去,抹抹眼角,心里甚是欣慰,总算盼到了这一天。之后主仆两人说起私房话,奶娘得知欧阳一直守身如玉,更是觉得她家姑娘占了大便宜。难免时时唠叨,将沈九的例子拿出来和欧阳做对比。两个都是情场失意过的人,可是对感情的态度却大相径庭。沈九的玩世不恭更衬托出欧阳的难能可贵。奶娘叮嘱水幽寒要知道惜福,以后行事,更是偏向了欧阳那边,让水幽寒时常吃点小醋。

这个时节,可以说是京城最好的时节,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也不热。新婚三日,水幽寒和欧阳两人把所有繁杂的事情都暂时抛在脑后,除了了腻在一起外,也常常一大家子人坐在廊下乘凉。

微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叮叮咚咚发出悦耳的鸣唱。上官英和小刀两个在院中你来我往印证刀法,奶娘带着小红和冬儿两个已经开始缝制冬衣,卫三娘也在旁边拿着块帕子向奶娘讨教刺绣的活计。最开心的是麒儿,正追着豹子的尾巴跑来跑去,凤儿则跟在麒儿身后,一边咋咋呼呼地为麒儿助威,一边护着麒儿免得麒儿摔倒。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的是开心了,可怜了如同狮王一般豹子,一边小步跑,一边还要回头看小主人是不是跟上来了,那眼神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身材臃肿的馒头在鸟架子上吃力地跳来跳去,关注麒儿那边的追逐游戏,还很会看时机地喊追上了,追上了。

水幽寒和欧阳相对而坐,正在下围棋。水幽寒于棋艺一道很生疏,下的也并不专心(反正她可以无限制悔棋)。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她此刻的心也不在棋上,而是在下棋的人身上,在这院中人的身上,宁静并快乐着。此情此景,让她心中只剩一个愿望:“惟愿岁月静好”。

新婚三日过后,便是谢媒宴。水幽寒和欧阳能够顺利完婚,长公主、还有周尚书和刘御史两位大人功不可没。况且更有一件重要事情也要在这日,正要他们来做个见证,因此这日水幽寒一早就起床忙了开来。

今天要来的这几位客人中,长公主自幼生长宫中,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天下哪还有她没吃过的稀罕物。周、刘两位大人则是世代簪缨,山珍海味也早就是吃腻了的。水幽寒自忖便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厨师来,做出的饭菜也不能另这几位惊艳。可是对这几位的感激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表达的。所以这谢媒宴,参鲍翅肚等都未预备,除了几道精美的小菜,烤鸭才是谢媒宴的主菜。

来京城的路上,路过运河某处一个叫白河县的地方。那***一种浑身雪白的鸭子,叫做白河蒲鸭。这种鸭子****毛洁白无暇,体躯长而宽.头部甚大,额鹛高耸,眼大而明亮,呈深灰蓝色,嘴壳短而宽厚,呈橙黄色,无黑色斑点,胸部丰满突起,腹部深广下垂但不擦地,腿粗而短,趾璞亦呈桔黄色。水幽寒尝了当地人做的熏鸭,确实肉质细腻,腥味很淡。

水幽寒灵机一动,想起前世吃过的有名的北京烤鸭。便在当地买了些种鸭带在船上。在京城安顿下来后,从粗使婆子里挑了个做事细心的,按照填鸭法来喂养这些小鸭子。所谓填鸭法和南北朝时即有记载的养鸭“填嗉”法大同小异,所以水幽寒也不怕有人生疑。

这个法子,果然填养时间短,育肥快,养成的鸭子肉质肥瘦分明,皮下脂肪厚,鲜嫩适度,不腥不酸。等鸭子长成,水幽寒就请了工匠制了烤炉,然后按照她记忆中北京烤鸭的做法,开始试做。

宰杀、开水烫去毛爪,然后从翅膀下开小口取出内脏,又用竹管向内吹气使皮肉分离,晾坯,然后是入炉烤制等等。一只只鸭子试下来,不断的品尝、改进,慢慢调整掌握火候。这个过程中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烤鸭可是没少吃。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烤出来的鸭子,总算达到水幽寒满意的程度了。水幽寒不敢说她家烤出来的鸭子能跟前世全聚德的烤鸭相比,但也绝对是这个时代能吃到的最香的烤鸭。

水幽寒这边都准备停当了,客人们也陆续到了。长公主住的近,所以她和呼延敏之来的最早。水幽寒抱着穿戴一新的麒儿出来,陪着长公主说话,稍后,周尚书和刘御史结伴而来,一起来的还有周泽,水幽寒和欧阳带着麒儿过去给周刘两位见礼。

众人在正厅坐定,互相寒暄了一阵。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觉得是时机正好。欧阳便站起身来,冲着来客团团作了一揖。

“欧阳能与拙荆喜结良缘,多亏长公主、周尚书、刘御史两位大人,还有周兄和呼延兄两位的帮助。欧阳在此谢过了。今天请各位过府,略备薄酒,表表我们夫妻的心意。还有一事,欧阳在京没有亲族,今天要将拙桂和爱子写入家谱,为示郑重,正好请各位做个见证。”

这绊事是欧阳和水幽寒这两天商议决定的。

说起来,水幽寒最初的想法,是打算让麒儿一直跟她姓水,并没有让麒儿跟欧阳姓的打算。她前世那个年代,这种做法虽然还不普遍,却也并不稀奇。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小孩子自己有出息,跟父姓或跟母姓都无关紧要。可是在这个时代过了几年,又经历了种种事情,水幽寒发觉她的这个想法天真了。

如果侯府坚持麒儿是他家的骨肉,要抢走麒儿,那么让麒儿入欧阳的家谱也许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但是好歹能抵当一阵。而且在这个社会条件下,麒儿需要一个明确的父亲,这是无需置疑的,不是楚熙就是欧阳,水幽寒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欧阳,这个和她相知相爱的男人,也会是和她一起养育麒儿的男人。

当然,在麒儿入了欧阳家谱后,因为水幽寒和欧阳成亲的日子,还有麒儿的生辰有出入,而欧阳一直待麒儿若己出。致使以后有些不明真相的人,看过家谱后,竟猜疑欧阳是麒儿生父,而水幽寒并非麒儿生母。这样的乌龙事件是后话,暂且不提。

欧阳说完,又和水幽寒一起冲几人拜了拜。长公主看向水幽寒,眼中含笑。刘御史若有所思,周尚书则是嘴角含笑,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水幽寒大是安心。

这边便有人安排了香案,捧上来欧阳家家谱,还有笔墨。欧阳带着水幽寒和麒儿先是祭拜了欧阳家先祖,然后欧阳执笔,在他的名字旁边正妻的位置上写下了水幽寒的名字。然后便要在两人名字下,添上长子欧阳天麒,就听得外面一阵纷乱。

黄芪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跑进来。

“少爷,少奶奶,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人马,正朝这杀过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意外的客人

听黄芪说有人马杀进来了,座上的众人脸色各异。水幽寒心中极是惊讶。按理说如今他们在长公主的庇护之下,呼延敏之又掌握着皇城中的禁军,还会有什么人这么没眼色,或者说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带人“杀”过来。不过,水幽寒想到另一种可能,不觉心一沉。不是她杞人忧天,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虽然安分守己,但若是有人借刀杀人,暗地里诬告陷害什么的,也是防不胜防的事。

上官英夫妇、小刀和凤儿都站起来,全身戒备,看着水幽寒,只等她吩咐。水幽寒看看在座的众人,脸上虽然有惊讶之色,却并不惊慌。水幽寒也定下心来,她的一家人都在这里,还有这些个贵客,不管来人是谁都没什么可怕。有人要“杀”进来,便由着他,看他进来后,怎么收场。

“黄芪,你莫怕。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奶奶,那些人没有请束,还都穿着铠甲,手里拿着兵器。看门的不让他们进来,怕冲撞了贵客。他们就硬闯了进来,杀气腾腾的,好不怕人。”

“我出去看看。”呼延敏之从座上站起来舟外走去。

还没等他走出厅去,就听外面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小队兵丁簇拥着两人已经到了阶下。当先一位老将,身着软甲,肋下佩剑,两鬓染霜。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则是一身素罗袍子,一老一少,相貌十分酷似。后面那一队亲兵也是各个杀气腾腾、甲胄鲜明。

“原来是楚侯爷从边塞回来了。”周尚书捻髯笑道。

水幽寒认得那当先的年轻人正是楚熙,听了周尚书如此说,那老者必定是楚侯爷无疑了。楚侯爷楚远山,受封安国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在大周国的新贵中首屈一指,是实打实在战场上用命换回来的富贵。只是,这父子两人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姿态出现,对水幽寒来说,绝不是个好兆头。不过来者是客,不论对方如何,水幽寒都不想让人在礼数上挑出不是来。欧阳和水幽寒交换了个眼神,便放下笔一起上前迎接。

楚侯爷目光如电,将厅内众人扫视一遍,最后有意无意地停在麒儿的身上。麒儿被奶娘抱在怀里,此刻正站在长公主身后,瞪大眼睛好奇地向外张望。

“微臣见过公主千岁。”楚侯爷见了厅内情形,解下宝剑交给身后的亲卫,对迎出来的呼延敏之、欧阳和水幽寒三人点了点头,先走到公主跟前下拜。

“楚侯爷免礼。”公主伸出手去虚扶了扶。楚侯爷这才起身,又和周尚书、刘御史相互见了礼。然后又和呼延敏之、周泽相互见过。

楚熙自然也跟在一边和众人见了礼。

“楚侯爷这是刚从边塞回来?怎么如此急匆匆到这来,可是有什么事?”长公主开口问道。

“微臣是有事来找老友李斡林,没想到门口的人竟不认识微臣。微臣鲁莽,不知出了什么事,因此急着赶进来。如有冒犯,还望公主和两位大人见谅。”楚侯爷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在麒儿身上。

水幽寒暗自腹诽不已。这位楚侯爷说的明显是托词。据她所知,楚侯爷虽然和这宅子的原主人李翰林同殿为臣,但说到交情,最多只是泛泛。而且即便是他刚回到京城,不知道李斡林已经搬走了,楚熙可就在他身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宅子已经易主。

水幽寒的大门外,停着有公主的车驾,也有周刘两位大人的马车,水幽寒不相信他们父子认不出来。明知如此还不等人通报就闯进来,也就不能怪水幽寒要怀疑他们是特意来搞破坏的。

就这么见不得她好好过日子,或是见不得麒儿入欧阳家家谱?她不是早就表明了立场,楚熙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了。难道是父子之间出现分歧?这也难说,毕竟楚侯爷才是一家之长。

不知这楚侯爷倒地打的是什么主意,看这样子,难道是要当面挑明麒儿的身世,然后带走麒儿?

“那是麒儿吧,抱过来给我看看。”楚侯爷向水幽寒发了话。

厅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水幽寒心里不悦,刚才还说不知道这宅子易主,现在连人家新主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知道了。那说话的口气,仿佛麒儿是他家孩子似地那么理所应当。

水幽寒知道,她不能任由楚侯爷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无论如何,有些话是不便当众说出来的。

“侯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李翰林搬****了封信在这里,托付我们夫妻交给侯爷。如今侯爷***来,可省了我们夫妻再跑一遭。不如就请侯爷到偏厅坐坐如何?”水幽寒笑着说道。她自动忽略掉楚侯爷关于麒儿话,再没弄清楚侯爷的打算之前,她才不会让这楚侯爷接近她的麒儿。

楚侯爷稍做沉吟,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水幽寒和欧阳向长公主告罪。长公主道:“你们去吧,我正要和周刘两位大人说说话。”

如此水幽寒便让卫三娘和上官英帮忙在这里招待客人,她和欧阳陪司楚家父子到偏厅说话。四人分宾主落座,水幽寒本想让楚家父子先开口。可惜楚熙坐在那里神色不明,楚侯爷则是不住打量她和欧阳,也是不开口。

“今天是拙荆和爱子入族谱的日子,侯爷和将军能够前来,如果只是路过,欧阳有幸能以粗茶淡饭招待,如果也能帮着做华见证,那我们夫妻更是感激不尽。如果有其它的打算,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恕我们不能从命。”欧阳先开了口。

楚侯爷一双厉眼停在欧阳身上,欧阳毫不畏惧,直视楚侯爷。半晌,楚侯爷眼神缓和。

“麒儿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楚侯爷缓缓说道,看了看在场的几人。楚熙低下了头。

“过去种种,小寒你受了委屈。你和熙儿好聚好散,如今你又遇良人,可喜可贺。麒儿是熙儿的骨肉无疑,还是交给我带回去养。

你们放心,他的饮食起居我会专门派人照顾,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小寒你所受的委屈,还有生养麒儿的功劳,我楚家自有补偿。”

水幽寒瞟了眼楚熙,楚熙避开了她的视线。水幽寒心中有些恼怒,这楚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人一个心思。如今这楚侯爷一来,连楚熙也跟着改变主意了?

“侯爷,那么麒儿是以什么身份跟侯爷回去?”水幽寒压住火气,平静地问道。

“他是熙儿的儿子,自然是养在熙儿妻室的名下。不过,我会亲自照看他。你该相信,有我照看,没人会问他的生母是谁,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水幽寒心中一阵翻腾,楚侯爷话里的意思,是要亲自抚养麒儿,但是麒儿要挂在赵欣雅名下。楚熙竟然同意了,那么赵欣雅那?他们这是什么打算。而县那句没人会问麒儿的生母是谁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打算让麒儿以楚熙在外面的私生子名义进驻侯府?是啊”这有什么不可能那?这样不就很好地避免了要如何为水幽寒洗脱罪名的事了吗?

而且麒儿也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水幽寒定了定神,低声向小红吩咐了几句,又向欧阳说道:“大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侯爷谈谈。请大哥陪楚将军到正厅稍候。”

“小寒,还是我在这陪楚侯爷聊聊。”欧阳不放心单独留下水幽寒。

“不过是两句话的事,用不了多久。况且那边厅上都是贵客,不能怠慢了。大哥不用担心我,楚侯爷行事光明磊落,便是我不小心冒犯了,也必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

水幽寒给了欧阳使了个眼色,让他尽管放心。今天满堂贵客,楚家再怎样也不会动粗。而且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一个人处理才是最好的方式,她不想让欧阳被牵连进来。

欧阳看水幽寒样子笃定,只好按照水幽寒说的办。楚熙在楚侯爷的示意下也站起来,跟着欧阳出去了。少顷,小红捧着个盒子进来,交给水幽寒。水幽寒将盒子放在桌上,让楚侯爷能看到盒子是锁着的。

然后才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放在盒子上。

“侯爷,您应该还记得您有位旧部,海伯吧?”

“阿海?当然记得。”楚侯爷见水幽寒提起海伯,先是一愣,然后想到某事,心情也沉重下来。

“我这里有件东西,是海伯在临终前交给我,请我转交给侯爷。

海伯嘱咐我,这个东西至关重要,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只能交给侯爷一人。我谨遵海伯的嘱托,这个东西我一直锁在盒子里,钥匙也只有我一人有。如今交给侯爷,总算不负海伯所托。”

水幽寒说着把盒子递给了楚侯爷。楚侯爷接过盒子,先是不解,等拿钥匙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看后,脸色顿时大变。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喜

楚侯爷将盒子重新合上,收入怀中。

“你看过这里面的东西了?”

“是海伯的遗物,说明是给侯爷的,我怎么会看。况且我所心系的不过是我一家子老小的安危,对于其它杂务历来没有兴趣。只是海伯托付的郑重,才暂时收藏罢了。”

“海伯只交给你这个?他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侯爷只怕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海伯为护着麒儿,以一敌二,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只来得及给了我这个东西,托我交给侯爷,就去世了。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临终闭不上眼睛,一直望着京城的方向,想来是思念侯爷吧。”

楚侯爷沉默半晌。

“阿海…,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挣出命来,没想到最后却…,哎。是你安葬了阿海,我知道了。多谢你,阿海是难得的忠心的人。”

楚侯爷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麒儿我看着很好。你找的这个人家,虽然人物普通了些,看上去心眼不错,是能靠得住的。这样,很好。”楚侯爷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虽然楚侯爷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其中的意思却非常明

了。水幽寒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这位侯爷不愧是军功起家的,才有这份果断。

“侯爷眼光自是不差的。我家夫君正要将麒儿写入家谱,长公主和周刘两位大人来给做个见证。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侯爷来了,不如也来一起见证一下?”

“也好。”

楚侯爷站起身,水幽寒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楚侯爷的腰背有一瞬间有些佝偻,不过很快就挺直起来。

再次回到正厅,欧阳迎了过来,两人的手偷偷握在一处,水幽寒给了欧阳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今天来的巧了,正赶上欧阳贤侄添新人上族谱。不知欧阳贤侄介不介意老夫旁观?”

“有楚侯爷和楚将军见证,欧阳求之不得。两位快请坐。”欧阳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