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奴才不中用,要等你,就找不到征儿了。”

随着话音,一个妇人从拐角处急匆匆走来,怀里还抱着个布包。

一个小丫鬟从后面赶上来,拉住那妇人道:“太太,怎么会找不到二少爷?您瞧瞧您怀里抱的,可不就是二少爷吗?”

那妇人闻言先是一怔,然痢氐头看了看怀里的包裹,果真轻轻拍了起来,“征儿,好征儿,你原谅了娘是不是,都怪娘瞎了眼,让你受委屈了。”

“太太,天色不早,咱们快回去吧。”那丫环趁势扶了那妇人往偏巧那妇人这时抬起头,正看到人群中欧阳马上的麒儿。

“你这黑心的奴才又骗我,拿这个假货冒充我的征儿。”那妇人挥手给了小丫鬟一巴掌,随手就丢下怀里的布包,直冲着麒儿这边奔来,“征儿,这才是我的征儿。征儿,快到娘这来。”

欧阳身边不少围随的人,岂能让陌生人如此接近麒儿。那妇人被拦住几米开外,只望着麒儿哭喊“征儿,征儿。”

麒儿见一个人冲着她喊,好奇地看过***认得,就仰起头问欧阳,“阿爹,那人是谁,是***吗?”

欧阳在马上皱了皱眉,将麒儿抱的更紧些。“咱们又不认得她,自然不是喊你。”

水幽寒在马车上正看那妇人似乎有些面熟,这么会工夫,妇人身后又来了几个人,都是仆从打扮。两个肥壮的婆子上前来扶了那妇人,其中一个管事瞧见欧阳这边车马,忙过来见礼。

“小人李尽忠,是楚侯府管事。我家夫人今天来祭拜二公子,悲痛过度,范了迷糊,冲撞了欧阳大人和小公子,还请欧阳大人见谅。”

那管事说完话抬起脸来,奶娘眯着眼看了一回,惊道:“那不是李管事吗?”水幽寒一瞧,果真是侯府的李管事,再瞧那妇人,方才还不敢断定.这回认的真切了,竟真的是王夫人。

侯府出事后,王东,王兰儿并青儿都判了斩立决。皇帝怜惜楚家遭遇,给了不少恩典。然而这些,却无论如何换不回楚征和韩淑贤的性命。王夫人不再见客,有人说是因为思念儿子,精神不好。渐渐地街头巷尾还出现了“换子”一说,也不知是什么缘由,水幽寒也没有兴趣去打听。

李管事辛数周到,欧阳也没有出言责备。李管事忙带着人硬将王夫人扶走了,这边小明果真猎了只白狐回来,大家高高兴兴地回了城。

刚进冬日,欧阳府里披红挂彩,小红穿着喜服有些害羞地坐在镜子前,由着奶娘为她理好妆。水幽寒坐在屋内贵妃榻上,见小红打扮好了,就招手叫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转眼小红也成了大姑娘,就要嫁人了,想起王家村时,好像就在昨天。”水幽寒拉着小红的手感叹。

“姑娘,我舍不得离开您。我,我不嫁了。”

“说什么傻话!”水幽寒嗔道,“这几年,我冷眼看着,史管事是难得的好人,对你也是真心。你嫁给他”我也放心。”

水幽寒说着从旁边拿过一个小匣子递给小红,小红打开匣子一看,是一叠几张银票,还有一张地契,却正是秋天时水幽寒带她和奶娘去看的那个小庄子的地契。

小红急忙合上匣子,递回给水幽寒,“姑娘,您给我置办的那份嫁妆,就是普通人家嫡出的小姐也比不上。

这,这更是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

水幽寒笑着把匣子塞到小红怀里,“快收着吧,和我还客气什么。我虽平时不说,你也知道,咱们的情份不同,当初只有奶娘和你陪着我在乡间过活,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这些银子,是给你压箱底的体己,这个庄子,则是我待你的一番心意,是给你的保障。不是我大喜的日子说话没有禁忌,有了这个,以后不管怎样,你和你的孩子,总有房子可住,也总有粮食可吃。”

一番话说的小红红了眼圈,奶娘忙过来劝,好说歹说让小红收下了。吉时到,水幽寒帮小红盖上盖头,小红抱着匣子上了花轿。

办完了小红的婚事,接下来又办黄芪和冬儿的婚事,年前又给小刀和凤儿办了定亲酒,只等过完年,皇帝开了恩科,小刀或是考个秀才,或是从武艺上得个出身,再办两个人的喜事。上官英和卫三娘夫妇早就盼着这一天,自然乐的合不拢嘴。

说来也是心想事成,小刀春闱果真考中了秀才。水幽寒看着当初孤狼般一个小小少年,如今出落的玉村临风,颇有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一家人开了宴席庆祝,席上就又讨论起小刀和凤儿的婚事。上官英和卫三娘只有一个女儿,小刀又是故人之子,就要大包大揽,水幽寒自然不肯。在她心里,小刀是家人,连凤儿最近也被她划入势力范围内了。最后小刀和凤儿羞的走了,上官英和欧阳对饮,水幽寒则和卫三娘就着骋礼、嫁妆等斤斤计较起来,却是生恐自己一方出的少了。

本就临近产期,再加上这么一高兴,一激动。当晚水幽寒就闹腾起来。这边众人走马灯似地来回递汤递水,一轮圆月爬上枝头,请来的产婆刚进房门,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啼。原来是小包子等不及了,欧阳乐颠颠重操旧业,亲自接生。

“啊…啊…”那产婆发出两个意味不明的音节,等大锭赏银到手,又笑眯了眼,“大理寺的官真了不得,真是…咳咳…全能好夫婿啊。”

这一夜,大理寺四品寺丞欧阳大人家人月两圆,同时也划开了大理寺男光棍婚配史上的新纪元。真是月儿圆圆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还是欢喜。

番外 嗨皮利埃佛阿芙特 一

黄沙漠漠,日影西斜。玉门外尘沙滚滚,一行数十骑飞卷而来,前面还跑着两只毛皮金灿灿的獒犬。守门官兵定睛一看,喜不自胜,一边喊着大帅回来了,一边忙将吊桥放下。

展眼间,几骑已到城门。当先一人一身亮银软甲,头盔下一张俊

脸,真是面若冠玉,眸似明星。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也许是身经百战的缘故,端的是一身前杀之气,望之令敌人胆寒。这数十骑在此人率领下,真是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那气势可说是所向披靡。看到城门守将,此人轻勒马缰,那两只獒犬也放慢脚步,对着守门的官兵轻吠了两声,这几十骑人马缓步穿过城门。所有守门官兵皆肃立,叉手为礼。

“恭迎欧阳元帅回城!”众人异口司声道。

欧阳天麒向众人点头,看着下面一张张恳切仰望的脸孔,不觉面上带了笑。这细微的变化,却将方才的肃杀之气一扫而光,官兵只觉得和风扑面,他们的元帅是称得起爱兵如子的。

一个新来的小兵还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看到元帅,不觉向前迈了两步,越出人群。旁边一个疤面校尉眼疾手快,将那小兵拉了回去。欧阳天麒目光在那小兵和疤面校尉脸上扫过,一骑当先进了城。

“还看什么,早都过去了。你不是早想见元帅一面,今天见了,怎么傻了?”一个守门小校用胳膊肘推了推方才华小兵。

那小兵一直望着远去的人影,这时方缓过神来,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元帅长的可真好看…俺看的明明白白,元帅并没有三只眼啊。”

这小兵痴痴呆呆的一句话,听得众军校一片哄笑,“土包子,元帅怎会有三只眼?”

小兵被大家嘲笑,有些发急,辩解道:“你们莫看俺是新兵,就哄俺。俺在家就听说,元帅是二郎神下凡,有梅山七兄弟,还有啸天大帮着。方才元帅马前的,不就是啸天大,还有元帅身后跟着的,俺看一定是梅山七兄弟。”

这小,兵梗着脖子,脸都红了,一个年老此的校尉解释道:“你这小子才来,这些人都不认识。我跟你说说,以后你再见了,也知道怎么称呼。”

小兵忙作揖请教,那校尉才慢慢说道:“那前面穿银色铠甲的,就是咱们的欧阳元帅。那两只金黄皮毛的,不是啸天犬,是咱家元帅养的獒犬。元帅身后那几位都是咱玉门关的将军,那两个年纪略长的,除了元帅,就是他们两位官衔最高,是先前楚老侯爷的副将,紧挨着将军的那两位,年纪小又跳脱的那个,姓奚,是咱元帅的表弟,另一个是接书生的,是元帅的亲兄弟,还是个顶好的郎中。后面两位都穿楮红战袍,长的很像的,是兄弟俩,姓龙,那是咱元帅的两个大舅哥。

还有那…”这校尉如数家珍,倒把玉门关的所有守将几乎说了个编,最后还不忘说上一句,“方才说的这些为,别看和元帅都沾亲带故,人家那官位俸禄,可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拼来的功勋,哪个单说出来,都能让对面那些蛮族吓的尿裤子。”

众兵士又是一阵大笑,就是那疤面校尉也抱着长枪在一边咧开了嘴角。

玉门关内元帅府

欧阳天麒已经脱掉铠甲,两只獒犬围着他打转,一个伸出两只前爪抱了他腿,另一只直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撞到他怀里。欧阳天麒将两只一起按在怀里揉搓。

“大哥,吃饭了!”欧阳天麟从屋里走出来招呼。

两只獒犬闻声又跑到欧阳天麟脚边撒欢。欧阳天麟将两只的脑袋抱在一起,胡噜了几下,就让人将两大盆切好的肉端给两只獒犬。

“卷子、团子,快去吃饭!”

那端盆给獒犬的小校不禁嘴角抽了抽,这样威风的獒犬,竟然被主人取了这样的名字,他很为这两只悲哀,不过,据说,元帅家里另外几只的名字,比这还面团,这么想想,他还得为这两只庆幸。

屋内早就摆好了酒菜,天麒天麟两兄弟走进屋内,屋内众人都站起来,却是方才跟在天麒身后的那几位将领。欧阳天麒摆摆手,众人归坐。桌上饭菜十分丰盛,一时饭毕,有人送上茶来,众人又谈了些军务,就都各自忙去了。

天麒天麟两兄弟一起去了后面内宅坐下,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女人亲自端上茶事

“嫂子,你小心身子,这此活计让别人做。嫂子你若有了好歹,娘第一个不会放过大哥,第二个便要找我的不是。”天麟站起来。

那女子笑了笑,“不碍的,娘也说怀孕要适当活动活动,才好生养。…娘的信,方才送到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来。

欧阳天麒接过信打开细细看了,脸上露出笑容,又将信交给弟弟。

“阿爹说这次一定是女孩,咱们总算要有个小妹妹了。”

欧阳天麟看信,前面笔迹秀丽,洋洋洒洒,都是些家常闲话,只有最后几行与上面笔迹不同,显见是有人另外加上的。

“爹爹医术是高明的,可是这件事却总料不准。上次生小四的时候,爹也说是女孩,不知这次准不准?”欧阳天麟笑。

“确实,生你的时候,阿爹也盼着是女孩来着。阿爹倒不是料不准,是思女成疾,所以每次都那么说…”欧阳天麒似乎回忆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也笑起来。

“我看爹爹这几行字写的很潦草,应该是急匆匆加上的。”

“应该是怕娘亲着恼吧,你知道,娘亲怀孕的事,一开始是要瞒着咱们的,呵呵呵…”

夜幕降临,城门早就关了。城门下,一队守城官兵正在再饭。

“今个元帅猎了好些东西,大伙都跟着打打牙祭。”派饭的火头军一边派饭,一边说。

众小兵吃的口角流油,还不忘磕打牙。

“元帅真是咱们的福星。自打他来了,咱们这仗要么不打,一打就是打胜仗。现在更省心,那边蛮族自己个儿掐的历害,还要讨好咱们,怕咱们趁乱偷袭。”

“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就是咱们的伙食,自打元帅来了,也跟着好了起来。以前一个冬天,见不着一点菜叶子,大家伙口舌生疮。现在,秋天存下菜干,南瓜,冬瓜,冬天还能吃到新鲜蘑菇,都是托了元帅的福。”

“听说元帅家里很有钱的,咱元帅他家老夫人怕儿子吃苦,好东西都是一车车的送,元帅又不肯吃独食,老夫人就想法子给咱们大伙都改善了伙食。”

“元帅的好处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怨不得人说是天上神将下凡。”

“就是,就是,好多人都说是元帅二郎神下凡,元帅家老夫人也是夭仙下凡那。”眼看着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

“别信口胡说,老夫人岂是咱们能议论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疤脸军校沉声道,众人觉得这话有理,果真就不再说。

“这人是谁,脸上是打仗伤的吗,俺方才看有人给他额外送了吃食。”新兵问身边的老校尉。

“他多得些照顾也是应当的。你别别看他不声不响的,打起仗来有股狠劲。有一次还替咱们元帅挡了一刀那。”

“那是大功啊,咋还是个没品级的校尉?”

“这是个怪人,说他平时只想做个守城卒,有仗打的时候,他就会冲在前面。”

“真是怪人,等俺问问他是啥意思。”新兵就要忘疤脸人身边凑,被一个老兵拉住。

“谁没点伤心事。年轻人,别多事。”

“那他叫什么名字?”新兵又问。

“怪人自然有个怪名字,他并没有姓,名字就一个子,叫做悔…”

渤海郡济水城外,虽然是暑热炎炎,但是到了葡萄园内绿茵遍地,却是暑气全消。葡萄架下摆着,水幽寒穿着家常绸布衣裙,正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乘凉。旁边欧阳怀里抱了刚办过百日宴的小包子,正在拍哄。

水幽寒听着欧阳嘴里哼着药诀哄女儿睡觉,不觉翘起嘴角,睁开眼扫了欧阳一眼。自打闺女生下来,欧阳的嘴就几乎没合上过。还特意地开了祠堂去上香,告诉他家列祖列宗,欧阳家终于有女孩了。水幽寒想想就觉得好笑。欧阳家以前都是代代单传,更是从没有国女儿。因她先有了麒儿,后来麟儿出生时,欧阳心里想的,却是要个女儿。结果麟儿自然是男孩,接下来她又生了两个,也都是男孩。

这样欧阳就更加想要女儿,水幽寒其实也是喜欢女孩的。虽然这是个男权社会,对女孩十分不公,女孩的路比男孩的要难走,但是有四个哥哥做靠山,女孩子家总不会让她吃亏就是了。因而,虽然说已经年过四十,也说了不再生了,对于这个意外得到的女儿,水幽寒也是十分得意地。

番外 嗨皮利埃佛阿芙特 二

自打十年前,欧阳就辞了官,一家人回渤海郡,过上了悠闲的田园生活。水幽寒转过脸,看身前铺着席子,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正在赶围棋做戏。奶娘则是坐在那小男孩身后,眯着眼睛,是不是摩挲下小男孩的头。奶娘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不过身板还硬朗,这些年调养下来,比同龄的人看着就年轻。一家人都当老祖宗似地供着她,她却不肯什么都不做地养老,最喜欢的还是帮着水幽寒照看这些儿孙。

那大些的男孩已经有七八岁,是欧阳家的老四。他二哥跟着大哥在西北玉门关,三个则跟了上官叔公和叔婆学本事,他因为年纪还小,只跟着父亲念书学医。小些的男孩却还不到三岁,两个男孩相差四岁,却是两个辈份。

年纪小的男孩眼见着要输了,就水汪汪地看着对面大些的男孩,可怜巴巴地叫:“小叔…”

那大些的男孩咧嘴一笑,似乎让那小男孩放心,随即摆了枚棋子上去,胜负立现。

小男孩一张小脸皱成个包子,两只大眼更加水汪汪。大男孩伸过手来,捏捏小男孩粉嫩的包子脸,“宝儿,男子汉要输的起,你要是哭,就不是男子汉了。”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果然没哭,不过却转过头去,挨到头发花白的奶娘怀里,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太姥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又瞟一瞟那大男孩,“小叔他…”小男孩没有接下去说,不过那委屈的小眼神,更胜过千言万语。

“小四子,你又趁我没注意,就欺负宝儿了吧。

等我告诉你娘,今年北面要送小马驹过来,你要的啥汗血马,到时候没你的份。”

这下说到小四子的痛处,小四子方才的笑脸,一下变成苦瓜脸。

宝儿得意地看了看自家小叔,还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意思说,叫你不让着我,这下吃亏了吧。

小四子忙将苦瓜脸转成弥勒佛那一张笑脸,将怀里的蝈蝈笼子蛐蛐罐子一股脑塞给小侄子,又把棋盘胡噜了重新摆上棋子。

“姥姥,我没欺负宝儿。您看,我灯东西都给他了,宝儿,来,小叔陪你下棋,让你赢,次次都让你赢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奶娘颇为满意。宝儿得意地小眼神都要飞起来.

这个小叔老爱捉弄他,可是只要太姥姥出面,小叔就没辙。宝儿虽然得意,也懂得适可而止,真的惹恼了小叔不再带他玩,他也要郁闷的。这么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又热热闹闹玩起来。水幽寒看着这祖孙三人每日都要上演的套路,也在心里笑了起来。

晚上,哄睡了宝贝闺女,欧阳和水幽寒拆看各处来的信件,然后躺在床上闲话家常。

“阿宣家也添了个闺女,明天备份厚礼送过去,他这些年,实在不容易。”欧阳道。

水幽寒点头。那一年,太后薨逝,赵家烟消云散,但是王家也没捞到好处。首先是宫里,皇帝对于王嫣然的所作所为,可谓是洞若观火。而王赵两家对证时,也扯出不少王家的旧事。王郡守就是再清正廉明,这官场上很多事情还是撇清不了。最后,王郡守辞官,带着新娶的小妾去了江南。皇帝欣赏王宣的才华.王宣继续留在翰林院任职。

后宫里,楚婉君被封为贵妃,赵修容和王嫣然都搬到楚婉君的宫里侍奉楚贵妃。私下里,皇帝亲自发话,楚婉君能活多久,赵王二人就能活多久。赵修容很快就得病去世了,王嫣然活了下来。后来楚婉君也去世,王宣请了水幽寒,一起向皇帝求情。大家都知道楚婉君的性子,王嫣然这些年过的如何自不必说。皇帝便让王嫣然活了下来,继续住在楚贵妃宫里。

“老侯爷那边又送了礼来,皇帝也有赏赐下来。小寒,你说,要不要让宝儿认下侯爷?”

自从楚家出事,楚侯爷总共两个儿子,楚征被毒死,楚熙也不知所踪,楚婉君则是中毒后熬了几年也过世了。楚侯爷一生为国家出生入死,结果家事如此凄凉,启宗皇帝也十分体恤,层层封赏加恩,只是这都不能让老侯爷开怀。老侯爷几次三番要认回麒儿,不过麒儿始终不忘欧阳的养育之恩,就连启宗皇帝出面,也没有答应。老侯爷知道楚家亏欠麒儿甚多,自然不能强求,也知道麒儿心志坚定,虽然不死心,也无可奈何。后来麒儿娶妻生了宝儿,现在麒儿的娘子龙氏又怀了身孕,老侯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想要将宝儿认回去,启宗皇帝也再三致意欧阳和水幽寒,还多次和麒儿说和。

想起这些年楚侯爷对麒儿的关照,还有对她和欧阳的低声下气,又想起麒儿说过的疤脸人曾冒死救了他性命,水幽寒也有点心软。

水幽寒叹了口气,“让麒儿自己决定吧。如今他的功勋足够封妻荫子,也不怕那起子小人说三道四,楚侯爷,哎,也确实晚景凄凉。”

“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帝要让位给太子,不再过问政事,说是要游山玩水,享受晚年生活了。莱总管的意思,皇帝早听说咱们这葡萄庄园好,要来咱们这避暑…听说德妃生的那位小公主,已经七岁,越加聪明伶俐了,皇帝总带在身边…”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互相依偎着慢慢入睡。

(下面有雷,请携带避雷针)

启宗皇帝果然金口玉言,说退位就退位,说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说到葡萄庄园来避暑,就真的来了。看着年过花甲,却依然腰板溜直,精神矍铄,看着不到五十的皇帝,哦,不,现在该称太上皇了,还有旁边十几年模样不改的莱总管,水幽寒心里疑惑,这两人是不是练了什么不老神功啊。

一番寒暄过后,水幽寒忙命人送上新鲜的水果,又让小四子和宝儿出来见客。启宗皇帝笑着赏了一大堆东西,小四子一副小大人样的答谢,宝儿则抱着一堆金元宝,乐成了元宝样。

“你们这葡萄熟的可真早,嗯,很好吃”随着脆生生的声音,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皇帝身后闪出来。莱总管忙在一边介绍说这就是珍珠公主。

那小公主却不摆架子,也不认生,几步跑到水幽寒跟前,一伸手,却是拉住欧阳的衣袖。水幽寒一愣,欧阳已经被小公主拉到了一边。

就见小公主上下打量了欧阳好几十眼。

“天王盖地虎。”小公主紧盯着欧阳的眼睛试探。

欧阳不明所以,水幽寒也愣在那里。

小公主见欧阳没有反应,又试探道:“莫哈莫哈,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

水幽寒冒冷汗,欧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启宗皇帝却正巧听到小公主后面的话,嗔道:“又胡说什么,每天稀奇古怪地,是你吵着跟朕出来,现在说的什么没有家,皇宫永远是你的家,你皇兄疼你的紧,你说这话,他要伤心了。”

少顷摆上酒席,欧阳陪着太上皇痛饮。小公主见了水幽寒送上来的葡萄酒,也要喝。水幽寒见太上皇并不反对,就给小公主也倒了半杯。这喝葡每酒的杯子,全都是上好的白玉杯。那小公主又要了冰块加在杯中,才慢慢抿了一口,然后赞好酒,“…白玉杯是好,不过还是玻璃杯更剔透些,哎,琉璃杯也凑合吧。”

水幽寒恍若未闻,只在一边布让。酒至半酣,太上皇来了兴致,看着脸蛋红扑扑地小公主,便让她做首诗来。

水幽寒还觉得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作诗,实在太为难了。小公主脸上丝毫不见难色,放下酒杯,道:“父皇,我想出一首好词,虽然与眼下风景不太搭调,可却与父皇十分相称。”说着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秦皇汉武略失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野狼可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周朝。”

坐上一片喝彩之声,水幽寒却石化在当场。

“好词,好气魄,不愧是朕的女儿。乖女儿,你要什么赏赐?”

“父皇,儿臣只要一个好驸马。”小公主指着一边的小四子,“儿臣要他做儿臣的驸马。”

“啊…不…”水幽寒大叫,事关儿子的福祉,她也顾不得犯上不犯上了,忽地从座位上站起,做河东狮吼:“我不要她做我儿媳妇”

(四壁回声:儿媳妇,媳妇,媳妇)

“小寒,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快醒醒。”欧阳听见水幽寒梦中大叫,忙起身点燃蜡烛。

水幽寒睁开眼,见自己只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欧阳正焦急地看着她,方明白刚才只是一梦,忙暗暗地抹了把冷汗,想起梦中情形,又不禁失笑。

“小寒,你方才喊,不要公主做儿媳妇。”欧阳抓了水幽寒的手,摸了摸脉搏,觉得无碍,才放下心来。

“嗯。”水幽寒见欧阳这样问,又不好把梦中事情告诉他,便含糊应道。

从此,欧阳家家规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条,欧阳家男子不得尚公主。其直接后果是,十几年后,某位公主要嫁入欧阳家之前,不得不自请降为郡主,才进了欧阳家的门。

番外 有悔

玉门关岁月,年复一年,那些惨痛的回忆,至今却依然历历在目。疤面人抱着长枪,倚在城墙下,闭上眼,感受夕阳最后一道余辉。

赵家谋反大罪确认,皇帝下旨,赵家上下几百口都将发卖为奴。

当时听了这个消息,他自然就想到了狱中的赵欣雅。他知道赵欣雅有多骄傲,无论赵欣雅做过多少错事,他始终不忍心让她沦落为奴。因此他厚着脸皮再次向皇帝求情。上次为赵欣雅求情,他已经将城外兵营的兵权交还给了皇帝,这次,他手里没有别的筹码,他知道,他这是在依仗着父亲的脸面,他也知道,赵欣雅一条命,在皇帝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皇帝没有说话,只看着他良久,长叹一声,点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他随即去了大理寺,想就带赵欣雅出来,大理寺的人说虽然有皇上的旨意,但是不能立刻放人,还要办理些手续,让他第二天再去领人。他便先回了侯府。

结果,第二天,他并没有去接赵欣雅。

因为他的弟弟和弟妹都被人下毒害死。而这个祸患的源头,就是赵欣雅。楚征,虽然平时有些不务正业,但是从没有大恶,对他这个哥哥,也是既尊重又亲热。他在外随着父亲征战,也是征儿代他在母亲跟前尽孝。这是他的手足,他的亲兄弟,昨天还亲亲热热地叫他哥哥,今天却躺在那里,面目青紫,全身僵硬。他的亲弟弟,才二十岁,还没留下一儿半女,就这样去了。

三天后,听到赵欣雅在街上被人杀死,他才想起来当天没有去接赵欣雅。仔细想想.就是当时想起来了,又如何,他真能抛下亲兄弟的尸首,去接那个罪魁祸首吗?他也了解到,杀了赵欣雅的人,就是她用来陷害水幽寒的胎儿的父亲,那孕妇自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赵欣雅的尸首在街上放了三天,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扔砖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终究是他派人收拾了赵欣雅的尸首,埋到城外。他自己没有去,他本来接赵欣雅出狱,也不是为了复合。其实,他和赵欣雅之间,早就出现了裂痕,而且那道裂痕越来越宽,至今已经变成一道鸿沟。

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不复当初。

因为碍于父母之命和婚约,而娶了水幽寒进门,他对赵欣雅有愧疚。因而水幽寒在侯府被诬陷的时候,他明知侯府内院连只公苍蝇也飞不进去,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不仅是因为对赵欣雅有愧疚,还有对水幽寒的怨气。那一夜,水幽寒对他用了药,他因为可怜她,因为她的老实没有防备她,才有了那一夜。

因而这件事他便故作不知,果然母亲也因为顾及二房和妹妹的名声,选择了牺牲水氏。本来水氏自尽,他心中还有些不忍,后来活了过来.自请离府,他松了口气。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给她一条活路又何妨。水氏连唯一一个贴身丫头都管束不住,又怎么能做侯府的主母。水氏离开,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