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叶家,蓝蓝是宁可辜负自己那家财万贯的亲生父母的,甚至走投无路时,也绝不愿以杨海蓝的身份求得杨家的庇护;蓝蓝已是不止一次声明,她是叶兰,固然有占了叶兰身体的愧疚使然,更多的恐怕是她对那个家的爱。

蓝蓝的心里,她已经是叶家的一分子。

不管为了什么原因,蓝蓝都绝不会愿意有人为难叶家。

这是一个坎。

从来不把任何困难放在心上的宸宇,第一次被难住了。

蓝蓝不会让叶家的任何人受伤;而同样,宸宇也绝忍受不了任何人会伤害了蓝蓝。

可,又无可奈何。

正思量间,电梯门忽然打开,叶峰脸色苍白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一个人?”宸宇一惊,“蓝蓝呢?”

以叶峰在蓝蓝心里的重要,蓝蓝绝不会放心叶峰一个人回来。

叶峰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看也不看宸宇一眼,只管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宸宇忍了忍,还是伸手拦住了叶峰:“蓝蓝心里,对你这个哥哥看的最重,我不信你就没有一点感觉!”

叶峰身子猛地一晃,一手撑了墙,终于勉强站好。慢慢抬头,对上宸宇的视线,晦暗的眼神里一片死气沉沉:

“罗总的意思是,我,应该拍手欢迎,杨海蓝,代替了,我妹妹吗?!”

叶峰的声音不高,只是那里面蕴含的悲怆和痛楚,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觉着心酸。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宸宇顿了顿,把“奇迹”两个字咽了下去,有些恳求的看着叶峰,“可是蓝蓝心里,有多爱你这个哥哥,和伯父伯母,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再一次请求你,不要伤害她??????”

叶峰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半晌,默默推开宸宇的手,扶着墙壁,蹒跚着向病房而去。

宸宇定了定神,掉转头,就进了电梯。

“呼——”一阵寒风掠过,花坛四沿上的积雪被扫落了一地。硕大的芭蕉叶子上的巴掌大的一块厚厚的积雪不偏不倚的砸在叶兰的头上,碎了的雪沫直灌了叶兰一脖子。

刚露了会儿脸的太阳又缩了回去,空中又开始扑簌簌飘起了雪花??????

“蓝蓝——”宸宇一把拽过好像已经僵硬了的叶兰,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拍打着叶兰头上身上的雪花。

叶兰站在那里,仿佛全无所觉。

宸宇把叶兰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理好,又抖了抖围巾,一圈圈的仔细给叶兰围好,又拉过叶兰冻的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小心的呵了会儿,然后拉开大衣,把叶兰一整个儿裹在自己怀里。

叶兰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过往的医务人员看到雪地里大剌剌拥抱着的两个人儿,都唬了一跳,走到近前才发现却是罗宸宇,忙绕了过去。

“宸宇,我要去,陪着哥哥。”许久,叶兰轻轻开口。

哥哥没有对不起自己,爸爸妈妈更是如此,是自己,对不起他们!

即使自己是无意的,可叶兰已经没了,这却是事实。

杨海蓝,是叶家的罪人。

可,哥哥,永远都是自己的哥哥,爸爸妈妈,也永远都是自己的爸妈!

即使哥哥的心里,自己这个妹妹是假的,可自己对他们的爱,却是真的!

“好,我陪蓝蓝去。”宸宇毫不迟疑的回答。

蓝蓝欠叶家的,也就是罗宸宇欠的,无论多重的债,罗宸宇都会和蓝蓝一块儿扛着。

“不要,我一个人,去。”叶兰探手,拂去宸宇眉毛上的雪花,“哥哥,现在,比我更痛,我要去陪着他。”

宸宇亲了亲叶兰的脸蛋,轻轻点了点头。

漫天雪花中,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开了进来。

坐在副司机位置上的舒宁忽然惊奇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杨铮边倒车边好奇的问。

自己这个老婆一向温柔娴静,现在这么坐立不安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阿铮,那个不是宸宇吗?”舒宁摇下窗户,眼睛睁得更大。

“宸宇?”杨铮已经停好车,顺着舒宁指的方向看去,嘴巴都险些合不拢——

那样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就抱着个女孩亲的不是自己那向来冷清的继子又是那个?!

原来宸宇也可以是这么热情的吗?

杨铮和舒宁不由都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时,又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丝隐隐的妒忌。这小子,一向都是稳重又冷清的,对自己这当爹妈的,也从来都是客气又有礼,原来这热情都给别人了!

从前是海蓝还好说,那丫头,也是自己两口子的心尖;今天突然见到宸宇对别人也可以这样温柔,夫妻两个看着不由觉得有些刺眼,心里更是一股子酸酸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少——”江秘书小心翼翼的凑到冷着一张脸的林晔面前。

林晔冷冷的站住,却仍是不说一句话。

张扬几个识趣的往后退了退。

“林少,临近年终了,公司的事务特别繁忙,董事长的意思是,让您回去给他帮把手。”江秘书瞧着林晔的脸色,思量着开口道。

“是吗?”林晔的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林晔和他爹一样都这么不好相与!

只是据自己所知,林勇健年轻时也是蛮风流的,怎么轮到儿子这儿,倒出了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情种?!

“其实林少,误会董事长了。”江秘书努力挤出个笑容,“董事长心里,林少才是最重要的。为人父母的哪有不为孩子考虑的?以前阻止你和叶小姐在一起,也是觉得你年纪太小了,实在不适合谈什么婚姻大事。前几天董事长就提过,说若是林少真的认准了叶小姐,他也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不幸福。可董事长毕竟是董事长,又怎么好拉下脸来和林少说这些?林少还是不要再和董事长怄气了——”

“你的意思是,我爸同意我和叶兰交往了?”林晔忽然开口,打断了江秘书的长篇大论。

“是啊是啊,”江秘书忙不迭的点头,“董事长说了,要是你真觉得合适,就是先订婚也行。”

离的远些的张扬几人也影影绰绰的听到了这边的谈话,不由面面相觑。

林晔的脸色却是宛若死灰一般,半晌,终于恢复了平静。

“给我吧。”林晔有些躁怒的伸出手,毫不客气的抓过江秘书手中的几张卡,那个样子,好像那些卡是自己的仇人一样。

江秘书愣了一下,旋即又松了口气,卡送出去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

“张扬——”林晔锐声叫道。

“啊?”远处的张扬有些迷糊的应了一声。

“到小江南定两桌,然后再打听一下咱们b市目前最贵的钱柜是哪家,吃过饭咱们一起去轻松轻松。”不看一脸窃喜的江秘书,林晔自顾自的吩咐道。

张扬答应着和其他人离开了。

“那,我先回去了——”以为任务达成,江秘书一脸喜气。

“稍等——”林晔叫住江秘书,“给我爸带个话。”

“好好。”江秘书忙不迭的点头,终于让这位大少爷满意了,真不容易呀!

可林晔接下去的话却让他目瞪口呆:

“既然他的钱花不完,那我就多替他糟蹋些,也算劫富济贫了!至于叶兰,我现在,已经没兴趣了。你可以走了,这几张卡用完,我会给你打电话。”

说完,丢下傻了的张秘书,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了几步,林晔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自己听说的叶兰是杨家私生女儿的事竟然是真的吗?到底多少钱才算够呢?明明已经是家财万贯却仍是毫不知足,以为有利可图时,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这个儿子给推出去!

对叶兰的爱,是这个世间自己仅有的一点温暖,在他的心里,不过是可以用来交换的一个筹码罢了!

130

暗潮汹涌 ...

雪已经停了,一夜的白毛风后,大堆的雪被旋到了马路的中央。

路两边青幽幽的冬青上,细小的冰凌晶莹剔透,衬得那挤挤挨挨的深绿叶子如碧茵茵的翡翠相仿,看着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柏油马路的另一边,大型铲雪机器轰鸣着,堆积的雪花宛若掀起的浪涛,“哗——”的向两边洒落。

宁柘林站在路边,任那飞溅的余雪,洒了自己满头满身。迷蒙的雪雾的那一边,是富丽堂皇的林河集团,在雪后的晴空下,折射出清冷的幽光。

“喂,聋了吗!——快让开!”巨大的轰鸣中,司机从高高的驾驶座上探出头,声嘶力竭的冲着宁柘林喊道。

宁柘林仿佛突然惊醒,退到后面的骑楼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妈的!大清早的,哪来的神经病。”司机骂了句,缩回头。

宁柘林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天上飘着雪花,奶奶拉着自己,穿过这繁华的街道,那一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来瞧峰子的吗,快进来,快进来——”叶妈打开门,看着面前这个文绉绉的后生,忙热情的往屋里让。

“宁哥——”躺在床上的叶峰忙直起身。

叶妈忙接过宁柘林手里的东西,“我听峰子说过,你对他照顾着呢!这来了就来了,还买这些做什么?看这大冷的天儿!”

嘴里说着,赶紧拿了个毛巾,“看看这头上,都结冰冰了,别动,让我先给你掸掸,这屋里暖和着呢,一会儿化了,感冒了可不得了!”

“妈——”叶峰有些紧张,虽说妈是好意,可据自己观察,宁哥一向并不喜欢和别人太接近。

被拽着胳膊拍打头上冰屑的宁柘林有些怔忡,好像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里。

“谢谢大妈,我身体好着呢——”宁柘林定了定神,今天,自己好像有些多愁善感,是因为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了吗?还是这样的大雪天,让自己想到了奶奶,和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的妈妈?!

“那也不行,林子先坐这儿说话,我去你大伯那屋给你煮碗姜汤来。像峰子,就是不知道小心,这一病了,可不得受罪吗!”叶妈却是不依,兀自唠唠叨叨着出了病房。

“宁哥,快坐吧。我妈就是这样,芝麻大点的事儿到她那儿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又唠叨的要命!”叶峰欠起身子。

宁柘林摇摇头,“唠叨吗?我不觉得呀,有这样一个妈在耳边唠叨,也很好啊。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知道宁柘林从小就父母双亡,叶峰有些歉意的笑笑。

“不过一场感冒,怎么就至于卧床不起了?”宁柘林的语气有些纳罕。

叶峰的忍耐性是连宁柘林也自愧弗如的。

叶兰高三时,为了给妹妹攒钱,宁柘林亲眼见过叶峰课余一个人兼了五六份工,甚至于那些粗壮的汉子都受不了的重体力活,叶峰都一点也不嫌累。

“也没那么弱,是我妈,大惊小怪了些。”叶峰有些强颜欢笑,青灰的脸色却更显黯然。

“咦,真的病的这样重啊!”看叶峰情绪滴落,宁柘林走上前,开玩笑的说,“看你这印堂发暗,莫不是撞鬼了吗?”

鬼?叶峰下意识的摸摸脸,一把抓住宁柘林的手,语气不自觉的有些迫切,:“宁哥,这世上,真有鬼吗?”

看叶峰神情郑重,宁柘林一愕,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叶峰竟是当真了吗?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怪异。不知为什么,眼前突然出现叶兰凉凉的眸子!

“哦,没事儿,可能躺得久了,就开始胡思乱想了。”看到宁柘林愕然的样子,叶峰忙遮掩道。

门又被轻轻的推开,叶兰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待看到坐在床上的叶峰和站在旁边的宁柘林,不由有些慌乱。

“哥,你好些了吗?”叶兰站在门里边,语气里很是小心翼翼。

“嗯。”叶峰淡淡的应了一声,慢慢阖上眼睛。

宁柘林心里的怪异感更浓,叶峰一向爱妹如命,何曾有过这样冷淡的样子?!

“宁副总——”叶兰冲宁柘林颔首,脸上已是恢复了平静。

宁柘林温煦的冲叶兰点点头:“兰子来了?”

又转向叶峰,“峰子,有时,我可是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妹子!”

状似不经意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叶兰瞬间的僵硬和叶峰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这对兄妹今天果然很不对劲。

叶兰默默上前,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杯子,又拿出瓶蜂蜜,小心的倒了些到杯子里,和着温水轻轻的摇着。

宁柘林突然有些恍惚。

“杯子里,是柠檬?”宁柘林忽然鬼使神差的开口。

“啊?”叶兰手顿了顿,又轻轻点了点头。

柠檬蜂蜜水吗?面前温柔的摇着蜂蜜水的女孩突然和记忆中的那个影子重合——

那次自己发高烧,昏昏沉沉的躺在简陋的廉租屋里,那个一身华衣的女孩也是这样轻轻扶着自己的头,喂了自己一杯柠檬蜂蜜水??????

这么久了,原以为已经忘却的东西,突然如此清晰的浮现在自己脑际??????

“啪——”杯子落地的刺耳声音,让宁柘林一惊。

却见叶兰呆呆站在床前,本是举在手里的淡蓝色杯子已经跌落地上摔得粉碎。

叶峰的手僵在半空中,神色有些仓惶,脸上的神情也是悲喜莫名。

叶兰失神的盯着杯子站了片刻,静静的转身,去门后拿了个簸箕,蹲□子,把碎掉的玻璃渣子,一点点的捡了起来。

“小心!”宁柘林忙上前一步,捉住叶兰的手。

一滴晶莹的泪珠倏地掉落宁柘林的手背上。

宁柘林愣了一下,心里突然觉得一痛。

叶兰吓了一跳,忙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

“别动!”宁柘林却是抓着不放,皱着眉头瞧着叶兰白皙的食指上那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掏出一块手帕,捂在了上面。

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宁柘林有些粗鲁的从地上拽起叶兰,“疼了就哭,这样忍着做什么?”

叶峰一惊,有些狼狈的睁开眼。

“没有!”叶兰慌乱的把手放下来,努力冲叶峰挤出一个笑脸,“不碍事的。”

白色的手帕上,血迹已经渗了出来。

宁柘林快速的把地上的玻璃渣收拾干净,回身对叶峰说:“我领兰子去清洗一下伤口,峰子先一个人待会儿。”

然后不容分说,拉着叶兰就走。

“我不去——”叶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都疼成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强!”宁柘林的声音有些愠怒。

“谁说疼了?”叶兰挣开自己的手。

“不疼?不疼,你哭什么?”宁柘林看看倔强的叶兰,有些无可奈何。

“我——”叶兰的泪水忽然又涌了出来,“是我的杯子,碎了——”

“借口!”宁柘林哼了声,仍是拽着叶兰去了医务室。

叶峰的手痉挛似的揪着被子边儿,自己伤了兰子吧!不,那是杨海蓝,不是兰子??????

那只淡蓝色杯子,是自己送给兰子的入学礼物。

蓝色的底子,洁白的流云,还有一个抱着书本闭着眼睛的娇憨的女孩——当时在林家大卖场往仓库搬货物时,自己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虽然六十八块八的价钱贵了点,可想到兰子甜甜的笑脸,自己还是毫不犹豫的掏出钱买了下来??????

叶峰慢慢的把被子拽过头顶,只是被子下的身体却轻轻的起伏着??????

江秘书垂头丧气的走进公司。

真没想到,林少竟是这样难搞!

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都束手无策,真是够窝囊的!

江秘书定了定神,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里面却是没有一点动静。

江秘书拍了拍胸脯,幸好,董事长不在。这样想着,就要转身离开。

“真是废物!继续查!”紧接着传来“啪”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

门猛地被打开,一个一身黑衣捂着额头的男子狼狈的退了出来,差点撞到江秘书身上,能清晰的看到有鲜红的血正从那人的指缝渗出。

江秘书吓了一跳,忙侧身避开。这个人,自己见过,是董事长从前一个很好的小兄弟,叫什么老虎还是豹子的。听说好像,也是b市黑帮中的头面人物,怪不得别人说,林河和黑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原来竟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