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只是心里高兴,温柔地亲了她一下,不想过于冒犯。然而亲完了一回味,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再度靠过去,这次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深吻。

他吻得很小心翼翼,双手捧着她的脸,怕她生气,打算等她一反抗就放开她,再道歉。然而很久很久,她都没有挣扎一下,他便贪心地流连她的唇舌,不愿意停止索取。

直到滚烫的泪流到他脸上,他吓了一跳,不住地去吻她的眼泪,然而越吻越多,最后他仓皇失措地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袁思推开他,抹了一把眼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做让你困扰的事。”他送她回到剧组,没有跟着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

袁思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模糊的,脑袋里空空一片,低头看易哲,他的脸上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言简意赅地说:“易哲,我们不可能。”

“我明白了。”易哲的声调平和而消极,“我尊重你所有的意愿。”

他摆摆手,侧过头去,车窗缓缓上升,袁思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驶远。

她没有再哭,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第11章

接下来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袁思认真看完陈言安给她的合同以后就在最后一页签上了字,跟陈言安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发展,便抽时间准备了日本签证续签的材料,还软磨硬泡让阿林去办理了护照,接着把申请参加东京电影节的文件翻译成日文。

《无事生非》的拍摄进度比想象中要快,入冬以后,阿林自己说漏了嘴,这部电影已经接近杀青,他争取明年开春把成片剪出来。

她问阿林:“我觉得你还可以拍得更久一点,你是不是有点刻意赶进度?”

“那倒没有,所有的细节画面都已经在我脑子里了,你把它展现得很还原,这是效率快的原因之一。何况…”阿林道,“这部电影能拍摄,几乎都是因为你,我怎么着也得对你负责任,希望我们可以早点看到成功吧。”

正式杀青后,袁思做了一个决定,她请陈言安找了个知名的造型师,剪掉了自己的一头长发。

她头发天生颜色浅,带着点亚麻色的感觉,被煎成短碎发,清爽地垂落在前额和耳根,更凸显出她立体的五官轮廓。她有一对浓黑的眉眼,眨眼的时候,瞳孔就如星光,一明一灭。

三个月没有来往,易宅那边来了消息,袁想参加的围棋比赛进了少儿组的半决赛,请她去现场观看。

比赛是在袁想幼儿园的礼堂里举行的,袁思当天到了地方,刚要在观众席随便找位置坐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绅士来接她:“袁思姐姐,到前面来坐,我和爸爸都在那里等你。”一看,是易铭,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个头长得飞快。

袁思跟着他往前走,易哲坐在前排,看到她,点一点头。

“换发型了。”一眼注意到她的头发。

“嗯。”

他道:“很适合你。”

这倒是奇怪的很,易哲跟所有的男人一样,骨子里改不掉固执的直男审美,最喜欢女孩长发飘飘的样子,她这种比刺头稍微长一点点的短发,不见得有几个正常男人能接受得了。

可能是随口恭维的吧。

剪过头发以后无意中遇到过周嘉仪一次,像她这种中性打扮非常让同性着迷,果然周嘉仪激动得抱着她猛亲了一口:“怎么变得这么帅?我脸都红了。”

阿林看了她的发型,叹了口气,不予置评。

袁思看不懂围棋,整场比赛下来一直很无聊,但为了基本的教养,强行撑着看,直到轮到袁想上场,才稍微看得进去一点。

大屏幕把棋局清晰地投给观众看,袁想是白棋,由黑棋开场后,就一直处于弱势,被对方步步紧逼。袁思为她提着一口气,越看越紧张,索性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她小小声地问易铭:“易铭,你围棋学得怎么样?”

“老师说我没有天赋,我现在没在学了,想想学得很好。”他老老实实回答。

她刚要安慰两句,场上的比赛忽然宣布结束,黑子心理崩溃,直接认输。就在她找易铭搭话的一分钟时间里,那个小丫头居然一下子扭转了棋局。袁思看着屏幕,刚刚处于弱势被压制的白子已经全部变成精心布置的陷阱,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袁想这小小年纪。

袁思实在不记得了,这种天赋,上一世后来她是怎么说不学围棋就不学了的?

在后台见到了袁想,她也长高了一点,人看着也沉稳了一些,害羞地喊袁思:“姐。”

“很棒,下得太好了。”袁思把她搂进怀里,不吝夸奖。

“爸爸,袁思姐姐今天跟我们回家吃饭吗?”一旁的易铭急急地问易哲。

易哲把手放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那你邀请袁思姐姐。”

“袁思姐姐…”易铭拉她的手。

她看看易哲,他冲她笑笑:“还在生气吗?”

一旁的袁想不明就里:“生什么气呀?”

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袁思揉了揉她的头,不说话,拉着她走在最前面。

一进易宅看到易家“老太君”,袁思才发现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硬着头皮叫了声:“易伯母。”

看样子易哲显然也是措手不及,尴尬地叫了声:“妈妈,您怎么来了?”

易哲的母亲穿着身素色的旗袍,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头发是短短的波浪卷,一副典型贵太太的作派。

“袁小姐也在,正好一起吃饭吧。”

饭桌上就是得体有礼的寒暄与旁敲侧击的查户口。

“袁小姐是上海人呐?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家里靠我养,”袁思小心翼翼避开谈论家里的情况,“我现在在做演员,最近刚拍了部电影。”

“噢,什么时候上映?我们一定要去看的。”

“明年吧。”

“袁小姐一个人在北京挺不容易的,没事可以来长住。”

“我一个人挺好的,不能再多麻烦易先生了。”

“没什么麻烦的,”老太太道,“想想住在这边,总会想姐姐的,易哲对她就像女儿一样。袁小姐嘛,是易家的大恩人,有困难随时向我们开口。”

她说着话,握着茶盅轻轻地在桌上扣了两下,袁思看到面前有茶壶,顺手提起来,给她添了点水。

老太太瞅了一眼,张口喊:“小蒋!茶都凉了,换壶热的来。”

易哲看在眼里,不悦道:“妈——”

草草吃完饭,袁思匆忙告辞:“打扰了。”

“袁小姐不在这住几晚吗?”易老太太披了皮草,站在门口,却半点没有挽留的意思。

“不了。”袁思把围巾裹上,往外走。

她没走多远,易哲开着车追了过来,跟着她按喇叭。

“不用送。”她边走边看着易哲。

易哲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送你,请你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袁思上了车,把刚裹上的围巾取下来,车里很温暖。

“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妈。”

袁思突发奇想要逗他:“易哲,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呢?”

这真是一个永不过时的话题,易哲拉下了脸。

她笑了:“你妈很不喜欢我,你看不出来吗?我们以后,还是少点来往。想想那边,还请你多帮忙,告诉她我实在没有时间陪她…以后再有比赛,我就不去看了。”

易哲道:“你因为抵触我,所以连想想也不管了?”

袁思沉默不语。

如果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呢?

袁想跟谁生活比较快乐,那就跟谁生活去吧。

“就在前面超市停一停吧,我买点东西以后自己走回家就可以,谢谢你易哲。”袁思道。

易哲让她下了车,一言不发,脚踩油门离开。

再到除夕,袁思真的铁了心没去找袁想一起过年。

连阿林都回老家了,她一个人呆在二环的公寓里,自得其乐地和面包饺子。

年前他已经把样片剪了出来,交给袁思把对白台词翻译成日文。大年三十,袁思独自在家,边吃饺子边做《无事生非》的第一个观众。

之前一直拍得一头雾水,直到看了成片,她才知道自己演了一个什么故事。

她演的角色在电影里讲了一个名为《金鱼与渔夫》的童话,而整部电影的剧情就是童话的影射。

“这个故事的开头部分是这样的:他偶然捕到了一条金鱼,他以为自己技艺高超,又怎知是金鱼爱上了渔夫,甘愿落网。渔夫把金鱼带回家,放在鱼缸里观赏。

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金鱼在渔夫温暖的鱼缸里待了一阵子,怅然若失地长出翅膀,飞走了,回到海里。

在往后的日子里,金鱼偶然会想起那个小小的鱼缸,心里都有种奇妙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我曾经是那样的一条鱼。金鱼想:我啊,终归是要在海里的,生在海里,死在海里。

但还是控制不住,爱上又一个渔夫。

每次爱上渔夫,金鱼都会忘记自己曾坚定地认为:我啊,终归是要在海里的。

然后住进鱼缸,然后又飞回海里。

这条鱼渐渐累了,不再任性地冲进渔夫的网,金鱼学会了看着渔船渐行渐远。

从此,每当爱上渔夫,便坠入无穷无尽的思念中。这思念是淡淡的痛楚,一点一点蚕食心。金鱼想:总有一天我会忘了它,就像我想起海一样。”

袁思把自己念过的台词一一写下来,影片也到了尾声,她愣了愣,最后的画面是那天周嘉仪拉她上天台时,被忘记关掉的摄像机拍下来的镜头。

她伏在残破的栏杆上往下看,对着镜头微笑的样子。

十分随意,却相当有意境,阿林把这个片段保留了下来。

她突然也意识到,整部电影下来,周嘉仪除了在片头打了个酱油,就只在这结尾出现过。

拍摄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她们是双女主,起码,周嘉仪是绝对的主角。

阿林却真的下得去手,把周嘉仪的镜头剪得只剩两组。

“袁思?过年好呀,恭喜恭喜!”阿林接到新年的第一个拜年电话,很是开心。

袁思手里拿着录影带,黑着脸说:“阿林,我们谈一谈。”

第12章

心平气和地聊了半天,袁思发现没有办法达成共识,她不想大年三十跟阿林吵起来,很快挂掉了电话。

阿林很固执:“我只留下我认为合适的东西,她的镜头已经拼不进这个故事,加了她就完全不是原来那种味道了。”

她知道阿林就是这样,上一世他剪镜头的事没少出新闻,只是不知道年后电影上映,首映礼宣传一系列的事情要怎么进行,周嘉仪还会不会参加。

如她所料,直到首映当天,周嘉仪对自己封闭式拍摄几个月,结果最后只在电影里露了个脸的事情,毫不知情。

周嘉仪在剧组中算是咖位最大的,首映礼上主持人基本上全程都把注意力给了她,袁思反倒更不自在,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回答都非常简洁,不愿意多聊。

“今天很紧张吗?这么高冷。”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周嘉仪悠闲地用粉扑按压脸上的妆容。

“嘉仪…”袁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事实上袁思之前就一直试图联系周嘉仪,奈何周嘉仪拍完戏立刻飞往美国度了个长假,任何外界联系一概推掉,连陈言安都没找到门路跟她说上话,还以为袁思是想跟周嘉仪这位大明星套近乎联络感情,安慰袁思道:“没关系,来日方长。”

而首映在即,现在才跟她说剪镜头的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

“你怎么了,今天挺奇怪的。”周嘉仪补口红了。

袁思想了想,还是说出来:“现在说有点晚,但是还是给你点心理准备比较好。”

周嘉仪看怪物一样看她。

“王逸林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太近人情。你拍戏拍得很辛苦,你很敬业,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这次,这次…”袁思尽量说得委婉,“他剪片子下手有点重,你实际的出场镜头会比你预想中少,少得多。”

周嘉仪的唇线很美,是天生的波浪形,微张时自然形成一个圆嘟嘟的圈,她补完唇妆,正红的唇色娇艳欲滴。

“周小姐,袁小姐,首映要开始了——”门外有人在催。

周嘉仪眨了眨眼睛,把手放在她手上盖住,指尖凉凉的:“袁思,不要紧张。”先她一步出去。

她们相安无事看完了首映,直到谢幕时,全场观众爆发出掌声。

“我早就知道这事了,王逸林提前给我看了两个版本的样片,问我更喜欢哪个。”两个人一块找了个地方喝酒,周嘉仪告诉她,“他让我自己来选,我两个都看完后,气得在美国玩了一个月。最后我想,确实是把我剪掉以后故事比较完整,剪掉就剪掉吧,我是很生气啊,但是我也不想出现在不完美的电影里面。”

袁思除了叹息不知道说什么,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空。

“这梁子我跟他结下了,”周嘉仪给她倒酒,“他是很有才华,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电影,但是不管他以后有多红,我都不要再跟他合作了。对了,你跟易哲怎么样了?”

提到易哲,袁思又喝下满满一整杯。

周嘉仪捂住酒瓶:“你喝得太快了,你还是多说点话吧。”

“那你也喝。”袁思把杯子推给她。

周嘉仪没有诚意地抿了两口:“喝了,你跟易哲怎么样了啊?”

“我们不可能,”袁思摆摆手,“你就别提这件事了。”

“怎么了,是不是怕过不了他们家老太太那关,传说易老板是个妈宝。”周嘉仪兴致勃勃地八卦。

袁思强行抢过周嘉仪的杯子,替她把酒喝了。

“好了,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我不提那个好伐?说点别的,再过两天你就要红了,能不能谈谈感言呢?”

“红是什么感觉呀,周嘉仪?”

周嘉仪想了想,陶醉道:“挺麻烦的吧,不过我还是蛮享受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红得了,如果红了,我想…”

周嘉仪问:“想什么?”

“我要买下…”最后几个字没发出声,嘴巴动了动,变做无声的口型,周嘉仪急得站起来,袁思整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周嘉仪拍打她的脸:“你要买什么?是不是也看中最近新出的那个铂金包了?”

袁思意识再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易宅的客房里,一点也不奇怪。周嘉仪也不是第一次卖她。

她感觉脑袋很沉,心里却空落落的,往被子里钻了又钻,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易哲几次进来看她,她都装睡,翻身面朝里,大有一副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到了中午,他再走进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粥,在床边坐下,没再让她继续睡,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醒一醒,袁思。”

叫不醒装睡的人是真的,袁思不打算醒过来,闭着眼睛,但易哲有他的办法,他把她扳过来,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

“昨晚你叫了我的名字很多遍,你再不醒,我就…”

袁思磨蹭着挣扎了一下,慢慢转醒过来。

易哲像没事人似的,把粥碗递给她:“吃点解解酒,头疼不疼?”

她捧着碗,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比较烫,便吹了几口,听到易哲问自己:“怎么喝那么多酒?”

“高兴就喝了。”她也没想到自己酒量那么差,明明喝的时候感觉酒偏甜,度数不高的样子。

易哲不语,她无意中抬起眼皮,看到他脖子上赫然躺着块牙印,忽然脸烫得像烧起来了一样,尴尬道:“怎么弄的?”

易哲皱皱眉头,拢了拢衣领:“没什么。”

袁思喝了口粥,心里直打鼓,她想起自己在某些特别的时候有咬人的习惯。

低头看看身上衣物完好,自己也没察觉什么异样,联想易哲此刻的态度,昨晚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想想半年都没见过你了。衣柜里有你穿的衣服,你可以洗个澡。”易哲不久坐,起身要出去,“我在书房,有什么事你叫我,或者按铃喊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