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位英年早逝的巨星,在圈子里的人缘相当好。

记得上一世他去世的消息放出后,举国震惊,哮喘症因此还受到了很大的重视,民间自发成立了基金组织专门做相关的临床科研。

袁思很遗憾没有机会见一见他真人。

收工后,周嘉仪却一并拉上了袁思:

“走,袁思你也一起去。”

“我?我跟裴子琳前辈并不认识啊?”袁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嘉仪道:“蹭热度会不会?不认识你编啊,说你从小听他歌长大的!”

不由分说,一块拉到化妆室,让化妆师重化了淡妆,唇色换成比较淡的颜色,好显得面容苍白,再换上黑衣。周嘉仪比较夸张,在头顶上戴了顶复古的黑□□纱帽,配合着泪意盈盈的大眼睛,显得分外楚楚可怜。

他们三个一起坐着周嘉仪的商务车过去参加追悼会。

到了地方,早已有一大群记者围在门口,周嘉仪先下了车,瞬间被一阵闪光灯和无数话筒包围,她和保安们在前开路,周梦琪接着跟上,也引起了一群记者的注意,刚刚问过周嘉仪的问题又重新抛给了他。

袁思走在最后面,没人认识她,她也落得清闲,只蹭了几张照片。四面看了看,一辆黑漆漆的加长车在不远处缓缓停下,司机下车开门,走出来的人赫然是易哲。

他们对视了一眼,袁思不多与他做目光交流,快步跟上周梦琪,一同走进灵堂。

来悼念裴子琳的人很多,他的灵像前摆满了蜡烛,人们一一走上台阶与他的家人互相问候。袁思与周嘉仪迎面擦身而过时,看到她泪水流了满脸。

她一下来,就有几个同来悼念的小花旦拉她到一旁寒暄去了,周梦琪也是如此,他们在圈子里都有朋友。只有袁思是过来蹭眼熟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周嘉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感到无所适从。

灵堂里倒不见裴子琳的经纪人,那位经常在清晨与袁思一起吃甜豆腐脑的先生。袁思记得他对裴子琳的感情是很深的,上一世裴子琳走后,他就立即宣布退休,没有再签任何一个艺人。袁思环顾了半天,他确实没到场。

来解救她的人是易哲,他撇下一群人的殷勤,走到她身边:“袁思,这边来吧。”

袁思本来还在犹豫,易哲说:“这个场合不适合你,他们还有的聊,我带你先走。”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呆在这里既压抑又不安,索性让易哲把自己送回去。便跟着他,从后门的安全通道离开。

易哲的这辆车袁思曾经也坐过,封闭私密的大空间,彻底隔断驾驶室,车玻璃挡光又隔音。一男一女单独坐在里面,气氛相当的暧昧。袁思顿时觉得更不安了。

“喝水吗?”易哲随手拿了瓶依云给她,见她不接,自己拧开咕嘟咕嘟喝了半瓶。

“好久不见你,这两天拍戏顺利?”他问。

“嗯。”袁思不咸不淡地答。

“似乎王导演拍电影的方式特立独行,你们不太吃得消吧?”

袁思问:“周小姐跟你说的?”

易哲“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这样算是吃醋吗?”他收敛了笑容问。

袁思觉得他疯了:“吃什么醋??”

心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昨晚周嘉仪风情万种撩动着头发说:“金主来了。”把人的心一并也撩起来了。

他这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袁思,那天为什么要说谎?王逸林并不是你的男朋友,我了解过了。”

袁思莫名郁结:“你从哪里了解,又是周嘉仪告诉你的吗?”

易哲解释道:“王导管得很严,不允许平时的拍摄时间有其他的工作,我只能在你们收工以后找到她。我与她谈论的主要是这部戏的合约问题,她对王导有所不满。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人,我想办法再换一个。”

袁思道:“你跟我解释这个干嘛,我喜欢不喜欢她是我的事。”

易哲语重心长:“袁思,你明明懂我的意思。”

袁思彻底感觉无法跟他交流。

易哲便继续找话题:

“你打算走娱乐圈这条路,那么,你缺少一个经纪公司,更缺少一个经纪人。你现在刚开始演电影,要考虑这些事了。”

袁思饶有兴趣地逗他:“你怎么看?能不能让裴子琳那位经纪人来带我?”

易哲想了想:“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那位经纪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金牌经纪,他一次只专心带一个艺人,并对艺人实行的是全方位的保姆式助理,把艺人当作家人来对待。现在他唯一的艺人死了,几乎整个娱乐圈都在觊觎他。

袁思摇了摇头:“不用你来想办法。”

易哲的神情有些疑惑。

“除非他从此退休,他一定会当我的经纪人。”

“陈言安不会轻易带人,他挑人的眼光又独到又狠辣,眼高于顶,现在已经有很多一线艺人对他发出了邀请。你怎么断定他就一定是你的经纪人?”

“就是这么觉得。”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易哲正注视着她,一阵失神。

他着迷她笃定又自信的样子。

到了酒店,她自己推门下车,易哲拉住她的手:“袁思。”

袁思没回头看,停住下车的动作:“怎么了?”

“让我帮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他也只是轻轻拉着,没有过于强留的动作,如果袁思回头,就能看到他眼睛里都是怯意。

袁思什么也没说,把他的手推开,径自下了车。

车亮着跳灯,停在酒店门口好久,才终于离去。

她一直朝前走,门童看到她来,主动拉开门,她冲对方笑笑:“劳驾,房间里的电话怎么外拨?”

“加两个0就好。”

袁思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翻出自己的行李箱,在最里侧的夹层里找到一本记着号码的小册子。走到床前坐下,床头柜上摆着电话机,她拨了两个0,再照着小册子拨号。

嘟…嘟…

“咔嗒”一声,电话被接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找谁?”

“我找陈先生。”

对方礼貌地说:“陈先生已经睡下了。”

袁思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她确实打扰到了人家。

但那边很快又说:“稍等,陈先生来了,我现在把电话给他。”

“喂?”那边换成了男声。

袁思说:“您好,是顾盼给了我这个号码。”

对方波澜不惊道:“抱歉久等了,我是陈言安,有什么指教吗?”

她想了想,说:“请您节哀,今天我去过裴先生灵堂了,愿他安息。”

对方没有反应,只是悠长地叹了口气。

“请问您尊姓大名呢?”沉默了会儿他问。

“我叫袁思,是新出道的艺人。”

“我了解了,袁小姐,有时间,见个面聊吧。”

“好的。”袁思说。

挂上电话,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中。她觉得累了,双手支撑在窗台上,歪着头发呆了很久。

裴子琳去世闹得沸沸扬扬,剧组因此也耽搁了一点进度。周梦琪还算敬业,早早就回了剧组,而等到周嘉仪恢复正常拍摄,已经是几天后了。阿林表示了不满,请人打了一张通知单贴在化妆室大门上:“特别通知:

剧组注重拍摄质量,今后除了特殊情况,一律不得请事假。病假请提供三甲医院假条,丧假请提供直系亲属关系证明。——导演组。”

所以,当袁思找到阿林时,他很不高兴地说:“我刚贴通知你就来请假外出,还拒绝说明原因,只说是私事,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第10章

是不太给面子,袁思也觉得蛮抱歉的。

阿林在对演员的要求上十分固执,他不能接受拍摄期间的演员有任何活动。上一世,他还干过把外籍明星的护照藏起来,防止对方偷偷回国的事。

拍起戏来阿林就不是那个老好人阿林了,他是一个态度和蔼的控制狂。

可不管怎么说阿林还是批了假。

袁思再三谢过后,当天态度很积极,一直忙前忙后帮工作人员搬这搬那。

周梦琪见她一个女孩子搬东西,也卷了袖子来帮忙。

周嘉仪看不过去,原本翘着二郎腿在那边坐着打电话,也放下东西站起来了。

“怎么回事,袁思?你怎么这么假,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做,你们都这么热心,会显得我很耍大牌。”

她拉着袁思上了小阳台,拿出烟盒,点了一根。

细长的薄荷爆珠烟,她用纤细的手指夹着,优雅地吞云吐雾。

她抽烟的样子很美,见袁思用赞美的眼光看自己,把烟盒递给她:“你也来一根,干这行怎么能不会抽烟呢?”

袁思倒不排斥,她不会抽,顶多也就会学着样子把烟吸进嘴巴里再吐出来,装模作样还是会的,便没有拒绝周嘉仪的好意。

“你跟易哲什么关系呢?”两人的距离一拉近,周嘉仪便开始八卦。

“没什么关系。”

“真是美死你了,他在追你吗?”

袁思微微侧一侧身子,忽然发现楼下有个摄像机正对着她们,便有意伏在栏杆上,带着笑意盯着镜头看。最近她一直在学习“镜头感”这个抽象的概念。

“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镜头。

“普通朋友给你专门拉了个剧组陪着你拍电影玩啊?”周嘉仪没发现摄像机,扫兴地直摇头,“人家易老板可没把你当朋友。”

袁思不说话,她不死心地凑上来:“你就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

烟还有长长一截没抽完,袁思已经没耐心地把它摁在铁栏杆上,一下一下地戳着:“有的吧。”

“怎么,欲迎还拒,吊人家胃口?”

“我只是不谈没有结果的恋爱。”

周嘉仪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也是,像他那样的家庭,在他们眼里,做艺人的都是戏子吧。”

说着话,楼下忽然有人惊叫:“这台摄影机怎么是开着的啊,胶卷都烧没了!”

袁思探下身,静静地看着他们乱成一团。

她与陈言安约在第二天的下午茶时间。

剧组荒郊野岭,交通不便,袁思提早两个小时出门,要走很远的一段路才能到公交车站台。

没想到易哲的加长林肯早已在剧组外等她。

“袁小姐!”他的司机小宋下来开门,请她上车,“易先生让我送送您。”

袁思心想他易哲消息倒是灵通,本能的反感,绕过小宋径自往前走。

“袁小姐,易先生不在车上,”小宋有些着急地追上去叫她,“您帮个忙,不然我交不了差。”

“他没有亲自来吗?”袁思停下,这倒不像他事事亲力亲为的作风了。

“对,”对方很上路子,知道她介意与易哲独处,“您帮帮忙吧,就当是打个车了。”

他是跟了易哲时间很长的一位司机,人还不错,上一世有意无意也曾关照过她。她不愿为难他,反正自己坐车确实不方便,于是就着他拉开的门,钻进车里。

“往东城开吧,魏家胡同。”袁思上车后,只说了一句话,便闭上眼睛,倚着车背休息。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她到早了,没想到对方也有提前赴约的习惯,只在她刚坐下没多久,就出现在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不认得袁思,袁思是认得他的,起身过去打招呼:“陈先生。”

“袁小姐吗?”陈言安先是本能地回应,等认出这位是曾经一起吃过甜豆腐脑的姑娘,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顾盼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的吗?”

落座后,陈言安问她。

裴子琳去世,他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比前些时间看上去,更精神了些。

等她点过头后,他说:“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跟她以前是死对头?”

“哎?”袁思开始搜寻当天的记忆,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理解错顾盼当时的意义,顾盼让自己找他,是可以帮忙的。

“我跟你开了个玩笑,”对方笑笑,“虽然以前我们都争强好胜,有点合不来,但是,我欠她一个大人情,这个号码是只给她的,我等了十来年,还以为那个电话永远不会响了。”

“袁小姐是哪里人?”气氛变得轻松之后,他们开始闲聊。

“我在上海长大。”袁思知道陈言安祖籍苏州,对上海人有种天然的好感。

“上海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很怀念红松路那家小笼包。”他清癯的脸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袁小姐,怎么想过入这行?做艺人是非常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

“光靠不怕辛苦还不够呢。”对方呵呵笑。

袁思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准备好的录音带,双手递到他面前:“陈先生,这是我录的几首歌,作曲与作词都是我自己,您有空帮我听听看。”

她递出录音带时,心里砰砰跳,自己好久没唱过歌了,那还是在日本读书时随手录的作品。如果陈言安签下她,以后就很有机会重新把唱歌捡起来吧。

他点头收下:“你很聪明。”

她说:“希望您可以慎重考虑一下退休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想退休?”陈言安愣了愣。

“我身体健康,也不会提早结婚生子隐退,希望可以成为您最满意的作品。”袁思毫无顾忌地说出这句话。

势在必得。

他低下头:“你确实很聪明。”

她出了咖啡厅,小宋在路边等她,她走近了,正要上车,车里赫然多了个人。

“我在附近处理点事情,顺路蹭个车,你不介意吧?”易哲若无其事道。

另一边陈言安还在咖啡厅门口,她不想让人看到她跟易哲纠缠,便咬咬牙,坐进去。

她知道门帘的开关在那里,顺手一摸,让门帘降下来,把驾驶室和他们隔开,这样小宋就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她便可以无所顾忌。

“这样让我很困扰,易哲。”

他说:“我很抱歉。”

“这样的话说过很多次了,我很怕你说这样的话,因为你确确实实给我带来了困扰。”

“可是,你明明也不是完全对我没有意思。”

“什么?”袁思希望自己听错了。

“袁思,为什么断定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果呢?我的家庭给了你压力吗?这就是你一直逃避我的原因?”

袁思也没想到她对周嘉仪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传到易哲的耳朵里。

也很疑惑自己怎么就轻易对周嘉仪吐露了心声,美人就是天生有让人卸下防备的能力,下一次再见到,一定要提高警惕。

袁思道:“你这是听谁瞎胡扯的?”

“你打算否认吗?”他认真地看着她问。

他没有给她否认的机会,她一开口,就失去了声音,全部埋没在他轻得不能再轻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