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晴,我得去拍戏了,”袁思无法应付她一个又一个问题,急于脱身,“最近进度很赶。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来日方长。”

“袁思…”徐咏晴不明所以,看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

袁思完全没有拍戏的心情,回到片场,阿林见她一脸失神,呼吸粗重的样子,问道:“袁思,你怎么了?”

“我脖子有点疼,可能是换药换晚了吧。”袁思摸摸后脑勺,阿林微微笑了笑,摆手,“你先去换药。”

袁思打算下去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上来继续拍,刚走没几步,阿林叫住她:“袁思…”

“嗯?”

“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他终于良心发现,居然道起歉来。

袁思有点欣慰,回头说了句:“没什么,你少剪我几个镜头就好。”

阿林立刻板起脸:“那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拿艺术说事呢?”

第20章

陈言安说的没错,剧组在一个月后出现了经费紧张的情况,又垂死挣扎了一段时间,阿林把大家都叫到一块,面色凝重地宣布:“拍摄要暂停一段时间,我现在没有什么灵感,需要时间来想一想,大家回去等通知吧。”

一群演员不但没什么怨言,反而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拍得相当痛苦。沙漠里什么也没有,物质匮乏也就算了,信号更是微弱,看不了电视,打不了电话,连广播都听不了。等待杀青就像沙漠里跋涉一样,一望无际,遥遥无期。

袁思也想换换心情,比如去录一录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她倒是不担心这部电影未来的命运,根据她前世的情况来判断,这电影还会再次筹集到投资,而且不会只停拍一次,拍拍停停起码要两年才罢休。

这次停拍居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报纸头条纷纷报道出来,一时间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有。

最流行的一个版本是:王逸林与袁思之间不和,袁思在拍摄期间被毒虫咬伤,险些丧命,但是王逸林坚持不放袁思休假,并扬言要减掉她的戏份。

真假掺半的话总是最让人信服,似乎真的是那么回事,袁思听着听着自己都快信了,总之莫名就蹭上了这一波热度,有关这个传言她还被不少记者追问不休。她想偷偷独自回京的计划宣告失败,刚从首都机场降落就遇到了一大群话筒和摄像机。

“最近关于电影停拍的事有没有想对观众们说的吗?”

“传闻说你和王导在后台吵了起来,还踢了凳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你曾在全剧组的面说电影没有你就拍不了,是这样吗?”

平时不讨好记者的坏处此刻得到了显现,就是一出事,问题越问越邪乎,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些记者们的恶意。

“你最近低调一点,认真和老于筹备专辑,”陈言安道,“还有你和易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俩,暂时不要来往,对你影响不好。”

袁思皱眉,她和易哲的什么事?陈言安的措辞让她觉得怪憋屈。

不过,有了他那句话,她反而松了口气,这等于给了她一个理由,暂时不去梳理自己和易哲的那团乱七八糟的纠葛。

她把电话的语音信箱里易哲的留言一条不落地删掉了,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听陈言安的话。

重拾了心情,再去于辉阳的录音室那里报道,对方是个和气的青年男人,三十多岁的人长了张娃娃脸,戴着鸭舌帽身穿t恤,十分减龄。他很喜欢夸人:“你的嗓音条件非常好,不像是只接受过一年声乐训练的。”

袁思很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在东京读书的时候组过乐队。”

“视觉系吗?”于辉阳在音乐上涉猎的领域很广,日本的vr乐队他也会听,“我听得出来你的歌里,元素跟x-japan有共通之处,应该受了他们不少影响。这也是我要为你重新编曲的原因,我要让你的歌变成华语听众能够接受的风格。”

“您说的对。”

袁思在录音棚里试着录了一首歌。

伴奏去掉了鼓点声,以钢琴的和声代替了增强节奏感的元素,又穿插了柔和的弦乐,变得更加安逸抒情起来。

“轻而易举暗里着迷/轻而易举迷失自己/轻而易举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恐惧/我深深/深深/甘之如饴的恐惧…”

于辉阳指着歌词的某处,讲给她听:“深深深深这里,你要把握好音律感,试着用长短长短的节奏,更能把情绪唱出来,你试试。”

袁思刚开口重新唱了两句,于辉阳又把另一处指出来:“我最后最后没有流连在自己的冬季里,最后最后与我刚刚说的深深深深同理。”

深深深深…她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写出这样的歌词呢。

那时她正跟易哲热恋,甜蜜的烦恼,烦恼的甜蜜…所有的所有,纷沓而至。她很讨厌那样的自己,一头扎进去,如陷泥潭,无法抽身,越陷越深,然后写了这首歌。现在再唱,心境又是不一样了。

其实当时自己也有隐隐的感觉吧,跟易哲在一起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不然,她为什么那么没有安全感,就算易哲常常陪在身边,她也感觉特别的寂寞。

“我最后最后没有流连在自己的冬季里/没有来得及逃脱你的蛊惑/痴痴地跟上了你的步履/我最后最后变成一只可怜的puppy/轻而易举地暗里着迷/轻而易举地迷失自己/轻而易举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恐惧/我这深深/深深/甘之如饴的恐惧…”

袁思唱完歌词,还即兴录入了一段哼唱,录音结束后,于辉阳眉头紧锁,严肃地对她说了句:“其实你不应该参与创作。”

“唔…”袁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泼冷水。

他旋即笑了:“你会抢走我饭碗的。”

“啊?噢…”袁思释然,她刚刚惊得直冒汗。

初次合作,他们双方都感觉很愉快,很快敲定了接下来的录制流程,词曲都是现成的,顺利的话录制在短时间就可以完成。

这张专辑当然不是袁思随手写出来的,那来自她的前世,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不断地打磨推翻创作才定稿,信心满满地想要借此成名,收获果实,好对得起三年的沉淀。却没想到会让最信任的朋友偷走,取代她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

袁思一想起从前的事,就浑身发抖,这一次,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作品。

从录音棚出来,下楼的时候竟然在电梯里遇到了自己的影迷,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的行踪,准备了一束花在电梯里等她:“袁思,我很喜欢你的电影,以后也会一直支持你。”

袁思在陈言安那里受到的最多的嘱咐就是,面对自己的影迷一定要态度友善,她笑着把花接过来抱在怀里,对他说了声谢谢。

花很美,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对方的眼神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

出了电梯,她又友好地向他道了别,走出大楼,坐上车,把花束中的卡片抽出来。

“我一直一直在看着你,等我来带你一起走。”血迹已经干涸变黑,她毛骨悚然。

袁思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她很快平静下来,自己平时没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极有可能是遇到了极端影迷。约翰蓝侬就是被自己的狂热歌迷枪杀的,娱乐圈里也不乏这样的新闻。

只是那栋大楼的安保有待加强,以后录音不能再去那里了。

陈言安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当即报了警,联系了于辉阳说明了情况,对方很内疚,再三道歉,很快就联系人重新借了一个录音棚。

“你原本挺反感艺人出门带保镖,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这种事不会只有你一个人遇到,当明星还是很危险的,要时时提防被骚扰、绑架、恐吓…还好那个男人在电梯里什么也没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陈言安苦口婆心地借此机会教训她。

“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袁思感觉他一说起来就要没完,赶紧打断,之前被拖去警察局做笔录她已经被警察反复叨了个没完,“我要睡美容觉,您也早点休息,这边先挂啦。”

“你嫌我啰嗦我知道,不说了就不说了。”陈言安“哼”了一声,把电话挂断。

袁思当然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陈言安向来是把手里的艺人当作家人一样对待,或者说就算对真正的家人,也不如对艺人那么上心。

她挂上电话,对着一封白天收到的挂号信发呆。

“我一直一直在看着你,等我来带你一起走。”

用血迹写成的内容,跟那束花里的卡片,一模一样。

她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易哲这天睡得晚,在书房里看了很久的文件,回到房间里已经睡眼惺忪,头刚挨枕头,意识就模糊,他是被一阵局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喂?”易哲“喂”得含含糊糊。

而袁思只在那头说了一句:“易哲,我害怕。”

他立刻醒了,从床上坐起来。

第21章

去接袁思的路上静悄悄的,偶尔一辆车与他擦过,偌大的北京在这个时间里,显得格外宁静。

易哲已经想不起上次见到袁思是什么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抱过希冀,过于期望总是伴随失望,然而还是保持了等待的习惯。就像实现不了的梦想,静静尘封,但梦想还是梦想。

袁思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给他开了门,见了面,脸上带着歉意解释道:“这房子里闹耗子。”

易哲一直觉得她偶尔的示弱反而是过分好强的表现,她会哭着要求洗头,把半夜三更叫他来的原因归咎为老鼠,但从来不肯诚实地说一句:她活得很辛苦,需要他拉一把。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没关系,去我那里。”

在车里她很安静,看看窗外的风景,看看车的仪表盘,快到家的时候她才幽幽地问了一句:“易哲,上次的画你画完了吗?”

是说除夕夜的那幅吧。

她不辞而别以后,他一直都觉得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可思议,不太真实。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她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微笑着看他,让他画一幅她的画。

至于后来的相拥与亲吻,更是像梦里发生的事。

“没有。”他说了谎。

“嗯…”她的声音柔柔地拉长,仿佛带着遗憾似的,隔了一会儿,她对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说吧,想说。”

她大概良心发现,知道他的好了。

易哲打了个方向灯,前面的路口右拐就到了家。

他把车开进车库停好,下了车,袁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抢在他去帮她开门之前下车。他走过去,把车门朝外一拉,就看见她闭着眼睛,倚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袁思…”易哲伸手,放在她头上,她微弱地“嗯”了一声。

睡着的她脸上没有平时的防备,像只小动物一样,整个人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弯腰把她抱出来,用脚带上了车门,“砰”的一声,袁思鼻子皱了皱,一只手搭在他脖子上,埋进他怀里。

袁思是被袁想弄醒的,她慢慢有了意识时,感觉一只小手在摸自己的脸。

醒来已经是白天,睁开眼睛,袁想正趴在她床前,瞪着大眼睛看她。

“姐姐,对不起,吵醒你啦。我看到你在掉眼泪,猜你在做噩梦,帮你擦一擦。”袁想朝她摊开手心,上面蒙着一点水渍。

袁思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刚刚自己做过什么梦,不过一醒来看到自己妹妹,还是开心的,朝她张开被子:“过来。”

袁想害羞地笑笑,脱掉鞋子上了床,钻到她的被窝里去。

“你易叔叔呢?”袁思问出口时才想起来,这孩子已经开始叫人家爸爸了,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但袁想丝毫没有介意:“他一大早就出去啦。”

“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今天周六呀。”

袁思一怔,自己是过得不知白天黑夜,连今天周几都忘了。

“那…不用去上围棋课吗?”

袁想嘟起嘴:“姐姐,我围棋课是每周日上的。”

袁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袁想的陪伴太少了,对她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心里更加内疚起来。

“不要着急,姐姐,”袁想善解人意,“爸爸说,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要支持你,我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袁思愣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袁想点点头:“嗯。”

袁思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捏了捏袁想的小脸蛋:“最近牙还疼吗,没有在晚上偷吃糖吧?”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袁想捂着腮帮子,“爸爸带我去看过一次牙医,太可怕了,现在我每天都好好刷牙的。”

袁思“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起了床,洗漱过后,易宅的佣人给她准备了早餐。袁思坐在餐桌前,给面包抹果酱的时候,他们管家毕恭毕敬地对她说:“袁小姐,易先生让我向您转达,他晚饭前回来。如果您想先回家,吩咐一声就好,小宋会开车送您。不要再自己打车了,不安全。”

袁思皱了皱眉头,他怎么知道自己又要偷偷溜回家?

但还是应了一声:“好的,费心。”

她吃完早餐,准备再陪袁想一会儿,就先回去。就在她俩在袁想的房间里兴冲冲地拼起高达以后,家里的佣人来敲门:“袁小姐,易老夫人来了,请您下去聊聊。”

袁思心里暗道不好,她来易宅的次数已经少得不能再少,没想到还是会撞上这位老太太。

身为易家地位最高的女主人,何念女士来得随意,进出易宅就像自己家。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就怕她是听到通风报信,专门冲着袁思来。

袁思又没化妆,照照镜子,虽然不见憔悴,但总归还是太没气场的一张脸。回到客房,打开了梳妆台上的抽屉,易哲让人在这里添置了一应俱全的化妆品。来不及从上粉底开始慢慢雕琢,她拣出一支正红色的口红来,对着镜子,仔细地顺着嘴唇的轮廓涂匀,用纸巾抿掉一些,苍白的嘴唇便有了血色。

她明明不喜欢化妆,但关键时刻,一支口红倒唤起了她的自信。她下了楼,何念正坐在沙发上,吹着杯子里的茶叶。

“易伯母。”她叫人。

老太太看到她,点头:“袁小姐,你坐,我一直想找你聊聊天。”抬头招呼,“小蒋,给袁小姐也倒杯茶。”

“易伯母有什么指教?”

“我与袁小姐见面不多,到现在还不太了解你,”何念起初笑吟吟地与她示好,“其实我住的离这边不远,偶尔袁小姐也可以去我那坐坐。”

袁思道:“其实这边我也来得不多,平时忙着拍戏,在北京的时间很少,也是最近放了假,才在昨天过来看看想想。易伯母那边没去拜访,是我疏忽了,抱歉。”

对方正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入了这一行,以后怎样兼顾家庭?”

“兼顾不了。”袁思老老实实回答。

这个问题她记得。

当时一慌张,唯唯诺诺地说“我跟易哲彼此理解,他支持我的事业,而我也愿意为了他避免经常外出”,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嫌弃的眼神。

她很久以前就弄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低眉顺眼迎合这老太太,也未必讨得了她欢心。

“我暂时连恋爱的打算都没有,跟别说成立家庭啦,谢谢您关心。”袁思说。

何念也没想到袁思说得这么直接,连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理解成,你没有跟我儿子在一起的想法吗?”

袁思笑:“您真会开玩笑,我妹妹都认了易先生当父亲,照您这样说,不是乱了辈分吗?”

何念一时语塞,又不太相信的样子,再次确认:“你真的这样想?”

“易伯母,谢谢您抬爱,我太吃惊了,您这个提议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袁思等了很久,她的茶还没来,便起身,“我还有通告要赶,先告辞。”

她上楼拿了东西,下楼时老太太还目瞪口呆地看她,她颔了颔首:“易伯母,有空一定上门拜访,我走了。”

小宋在她出了门后追了出来:“袁小姐,袁小姐,跟车走!”

袁思在路边站定,看他从车库里把车挪出来,开到身边,坐上去。

“麻烦你了,小宋。”

“没事,易先生交待过,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他开车,“这是我份内的事。”

小宋把她送回她住的小区,她再三推辞,才说服他不必送上楼去,这小区的安保还是过硬的,不需要那么大惊小怪,她反而会过意不去。

袁思拿出门禁卡,走进小区大门,门卫那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袁思!”徐咏晴朝她招手,一看就是卡在门卫那里,等了很久。

袁思走过去。

徐咏晴开心地对守门的大爷道:“你看,我真的是袁小姐的朋友。”

“咏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袁思问。

“娱乐新闻呀,你是大明星了,住哪个小区不是秘密吧。我也就是路过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你正好回来啦。”

袁思却不太愿意带她回自己家,拉着她往门外走。

“不回家吗?”

“有东西落在车上了,我要回去拿一下。”袁思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思考着等会儿用什么借口撇下她。

正想得出神,一辆空车开过来,她恍惚招了手。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冲过来,把她掀翻在地上,她回过头,正迎上一把送过来的尖刀,刀刃折射了阳光,她下意识用手挡住那刺眼的光线,看到一个身形矫健的男人举着刀刺向她。

“啊!”

她听到徐咏晴尖叫的声音,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