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了敛眉,继续往前走:“就当是我首次破例好了。”

毕竟在G大生活了三年,好吃的好玩的好逛的地方他也稍微心中有数。领着赵纯走进了小吃街的一家特色盖浇饭店铺,叶昕点了一份地三鲜盖饭,问赵纯吃什么,她却盯着墙上的菜单闷不吭声。

叶昕已经坐下,他抬眸再次提醒:“赵纯,选好了么?”

“哦。”赵纯回过神,对着老板娘说:“给我来一份肉末茄子盖饭,谢谢。”

这家店在G大是很出名的,老板人很热情,你对她说谢谢,她会说:“不用谢我,我还要谢谢你们呢,能来照顾我生意。”而且,她还很实在,菜的分量足,还可以免费添饭。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味道真的很不错,色香味俱全,符合大众口味。

赵纯平时也会时不时跑过来吃盖浇饭的,看叶昕轻车熟路的架势,足以看出他其实早已选定了吃饭场地。

赵纯坐到他对面:“你以前也经常来这里么?”

“嗯,同学介绍的。”

赵纯撇了撇嘴,等餐的空挡开始没话找话说:“我以为你喜欢的是高档餐厅,这种街边小店应该入不了你的眼。”

叶昕挑眉低语:“为什么?”

“因为你高傲呗。”她耸肩。

他和慕瑾臣一样,都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清高之态,慕瑾臣嫌弃小吃店不卫生,她以为叶昕也一样。

叶昕深深凝视了她一秒钟:“何以见得?”

哪里都能见得!

赵纯无聊地抽出一双筷子,一边撕开包装一边说:“你太高傲了,谁也瞧不上。”

此话一出,叶昕神态再次一变:“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瞧不上?”

赵纯闻言,轻轻一笑,抬头看着他:“我这么好的姑娘你都瞧不上,你还能瞧得上谁啊?”

不是她自负,实在是她觉得当初在他面前真的是面子丢尽了,比起她对慕瑾臣的态度,她那个时候的脾气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老板娘恰逢时宜地先将叶昕的地三鲜端上了桌,赵纯主动将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递给他,笑着说:“叶昕,我必须得说说你。你看吧,你说破例请我吃饭,可你居然这么寒碜,就请我吃一顿7块钱的盖浇饭。你不是已经工作了么?难道检察官都像你一样穷?”

叶昕谢绝了她的筷子,直接用起了碗里的铁勺:“你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再破例一次。”

赵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回国后,对我比以前好多了哎!”

“是么?”

“是啊,要是换做以前,你绝对会说,赵纯,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叶昕手臂一僵,迷茫地看向她:“我会这么说?”

“嗯!”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叶昕又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赵纯的肉末茄子上桌后,手机碰巧响了。这个点,除了陆展瑶会找她带饭,她能想到的只有慕瑾臣。不过,陆展瑶最近在减肥,天天喊着要吃肉,却又不敢吃,饭菜要是吃多了还会抠着舌头给吐出来。

赵纯看了眼来电显示,果然是慕瑾臣。

接起:“你这是例行查岗么?”

他笑:“不敢当,我是下属,你才是领导。”

赵纯嗤了一声:“你已经谋朝篡位了!”

“哦?这么说,我应该翻身农奴把歌唱。”

赵纯暗自努了努嘴,真不该给他戴高帽。

继续和他随便扯了几句,挂掉电话后,只听面前响起一道极不自然的询问:“什么人打电话来能笑成这样?”

她笑了么?赵纯摸了摸嘴角,歪头想了想。随即晃了晃脑袋,说:“我谈恋爱了,快点恭喜我!”

叶昕神情微凝,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我为什么要恭喜你?”

赵纯顿觉莫名其妙,刚才气氛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又别扭起来了?见他锁着眉头,紧抿着唇,她心里蓦然一跳,不是吧,这家伙莫非已然开窍?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还讨厌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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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纯曾经跟叶昕无数次的擦肩而过,衣服都擦破了,也没能擦出火花。她以为大纲早已改写,由于她的介入,忠犬竹马再也不会看上邻家青梅。

这个命题无论是真是伪,她已经先入为主了许久,不但习惯了他的冷淡,而且也觉得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谁也不欠谁。

此刻一颗心悬着,赵纯盯着他的眉眼,目不转睛。

叶昕肃着脸,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我没讨厌过你。”

没有?

赵纯吃了一惊,半信半疑:“你以前不是不待见我么?看见我就皱眉,看见我就数落。”

“我承认我挺烦你的,不过,构不成讨厌。”叶昕垂下目光,从赵纯的角度看过去,神情被遮掩,她只能看到那双密布如梭的黑睫毛,以及头上的根根黑发。

赵纯忽然间有些生气:“你知道什么是讨厌么?讨厌是一种负面情绪,意思是令人心烦,惹人厌烦。你烦我,难道还代表喜欢我不成?”

叶昕倏地抬起头,一双眸子似是浮上了一层白雾:“赵纯,你懂什么是喜欢么?”

“你什么意思?”她不懂,难道他懂?

叶昕一眯眼,嘴角像是勾着笑,可他的面部表情一向简单得酷似面瘫,此刻的笑意更像是在嘲讽:“你说你要追我,你说你绝对是认真的,可是我所看见的,却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要糖吃,讨来讨去讨不到,干脆连人带糖都不要了。”

赵纯揣摸不清他的话意,只是耐着脾气说:“你也说是讨来讨去讨不到,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当我是癞皮狗么,长时间得不到回应,还非得上杆子缠着你?”

叶昕不说话,眸底越来越暗沉。他看着她,轻轻闭了闭眼:“只差一点点。”

说完,留下二十块钱,他毫无预兆地站起身离开。

赵纯呆愣愣地扭过头去看他推开门离去的挺拔身影,心里面五味杂陈。

什么只差一点点,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含糊不清!

——

陈意涵在医大念的护理系,医大和G大临街而立。赵纯已经许久不见陈意柯了,偌大的校园,能看见的次数屈指可数。离着老远看到他和陈意涵一前一后迎面走来,陈意涵时不时地扯扯他背后的衣角,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反观陈意柯,面无表情,神色不耐。

陆展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眯着眼,扯起一笑:“你确定他们是兄妹?看着倒像是女追男。”相比于赵纯这个居里夫人,陆展瑶在学校里蹦跶来蹦跶去早已经见过陈家兄妹不止一面。

赵纯听她这么说并没有吭声。遥见陈意涵忽然跳到陈意柯身前仰起脸说话,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女追男呵,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隔你妹的纱啊!那层窗户纸不管挑没挑破,人家就是喜欢吊着你,任你撒泼耍赖哭闹挑衅,人家除了烦还是烦。

等四人正面碰上,陈意柯看见她,睨着眼说道:“赵纯,如果你现在是在坐牢,绝对会将牢底坐穿。”

陆展瑶勾着她的脖子往肩膀上一带:“有我在,一定会经常拉她出来放风的!”

陈意涵向赵纯友好地笑了笑,赵纯也勾了勾唇。旋即又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不像你,大忙人一个。”

等两人走远了,陆展瑶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你还别说,看着还挺有夫妻相的。”

赵纯推了她一下:“你这是鼓励人家乱/伦么?”

陆展瑶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反正我不歧视。”

关于夫妻相,存在一个生理因素。在双方的生活习惯、饮食结构相同的情况下,时间久了,夫妻俩相同的面部肌肉得到锻炼,笑容和表情会逐渐趋于一致,让原本有差异的两个外貌潜移默化地生发出相似之处。

假双胞胎为什么长久以来未被别人察觉,除却异卵这个由头,从小同住一个屋檐下生活已经将两人的棱角打磨出了相差无几的弧度。

——

接到姚遥电话的那天晚上,赵纯正窝在宿舍里看书。

苏晨静去了外地,姚遥和陈意涵一样也在隔壁的医科大学,不过,她读的是临床。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有各色各样的说话声,还有激情高亢的动感音乐。姚遥一开口就断断续续的,抽噎着,泣不成声:“纯纯…我…我被人…卖了。”

赵纯惊得手一抖:“你先别哭,快告诉我你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迅速起身走到门口换上鞋,陆展瑶见她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忙问:“怎么了?”

赵纯打开门:“我朋友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刚好宿舍楼下有辆计程车驶了过来,等里面的女生一下车,两人连忙坐了进去。赵纯喊道:“师傅,麻烦去朝明街。”

姚遥还在哭:“纯纯…我借口…来上厕所,我不敢…不敢…出去。”

赵纯低声哄着:“好,咱不出去,你别挂电话,我很快就到。快别哭,控制一下情绪,要是有人找你,你就说便秘,让他们等着。”

偏头管陆展瑶要了她的手机,她们两个女生实在柔弱得不堪一击,她必须得找外援。

“你好,我是慕瑾臣。”

“慕瑾臣,我是赵纯。”

“纯纯?”

“你知道朝明街那家战马么?我朋友被人下套了!不知道那人和战马的老板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总而言之,她现在有危险!”

她在这头握着陆展瑶的手机说话,那头姚遥听见了,出声愤怒地指责:“纯纯,是沙小凤,是沙小凤那个贱/人!”

沙小凤?这个名字久远得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她都快要忘了在这个时空还有这么一个伪善面孔的极品女。

慕瑾臣问:“你在哪里?”

“我和大瑶在计程车上,正在赶过去。”

陆展瑶听她这么一说,难以置信地骂道:“艹,难道只有我们活在象牙塔里么,身边居然真有这种凶残事件?!纯纯,我们还是报警吧。”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频频瞟她们,这时候也忍不住说:“姑娘,战马可不是一般的夜总会,据说幕后老板来头不小。”

赵纯一直知道黑社会的存在,可是那毕竟离她的生活太远,她的世界一片光明,即便是豺狼当道,也有家人为她摆平麻烦。她此刻心里不是不慌乱的,可她压着心绪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如果连她都乱了分寸,姚遥肯定会更加害怕。

慕瑾臣沉着声音:“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立刻回去,这事交给我,我保证你那个朋友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你面前。”

赵纯之所以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并不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而是慕瑾臣这个人的确深不可测。她给这个男主冠上的光环不仅仅局限于有钱有能力有样貌,这男人从小经历的变故迫使他渐渐学会了如何全方位地保护自己。他私下里结交的朋友不是她这种平民老百姓可以随意联想到的,即便是在大纲里,她也只能简单地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人际圈,那就是——黑白通吃。

可是他叫她回去,她却无法顺服:“我不回去,我在外面等着。”

“那好,在附近找一家餐厅或者咖啡馆坐着,别乱跑。”紧接着,他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她叫姚遥,现在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不敢出去。”

“有她的照片么,发给我。”

“有。”

通话结束后,赵纯赶紧点开图库,她记得前不久和姚遥一起逛街的时候玩过自拍。

点了发送键,赵纯捂着胸口去听姚遥急促的呼吸声,她轻声安慰着:“慕瑾臣有办法的,他一定可以把你救出来,一定可以的。”就像是在给彼此施加勇气和信念一样,她不断重复着,眼睛圆睁得都开始泛红了。

——

另一边,原本聚在TOP内小酌的慕瑾臣和季然两人已经从酒吧里走了出来。战马离着并不远,穿过前面的一条胡同,拐角处的那个灯火辉煌的地方便是战马。

季然挂上电话,凝着眉:“阿超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年哥把战马交给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警察给抄了。”

慕瑾臣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那一行闪闪发光的英文Battle Steed,幽暗的灯光下,黑色的眼瞳划过一丝厌恶。

“常超一直是个小人,你又不是第一天了解他。”

季然戴着墨镜,镜片下的眸光越来越冷:“我正好手痒,反正他也欠揍!”

慕瑾臣精光一闪,看向他:“刚刚年哥怎么说?”

季然冷笑:“年哥这些年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洗白身份,他敢背着他继续贩毒,怎么可能轻饶?”

慕瑾臣抬步往里走:“你不去做狗仔真是可惜了。”

季然不屑:“我要是当也是当私家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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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纯和陆展瑶坐在朝明街路口处的一家咖啡厅内,她一直握着手机,虽然她和姚遥都不说话,可是通过电波却可以将两人的心紧紧地串联在一起。

店内有柔柔的灯光和精致的竹藤椅,光打在墙上看上去很是舒服。如果换做往日,这里头光线暗暗的,挺适合聊心事的。可是赵纯现在却心急如焚。

那头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只听一个男人拍门大喊:“上个厕所这么磨叽,特么的掉坑里去了?”

赵纯心头一紧:“姚遥,我说一句,你就跟着我说一句。”

姚遥大喘着气,脚已经蹲麻了,僵着背脊一动不动地复述:“我在便秘,拉肚子拉得没完没了,刚才还一直放屁。你催我干嘛,我都快虚脱了,说话都没力气了。”

赵纯不知道他们要带姚遥去哪里,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把她的处境说得越恶心反而会越安全。姚遥声音怯怯的,软绵绵的音调就像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担心对方听出姚遥的情绪异常,于是便急中生智,又补充了一句。

幸好,那人在听了她的话后,语气变得像是吞了苍蝇一般:“特么的你这女人就是麻烦,不给老子找事就嫌老子闲得蛋疼!你那朋友叫你去304找她,你给老子快点!”

姚遥眼泪再次冒出来,等隔板门外安静了,她压着声音期期艾艾地说:“纯…”

赵纯连忙打断她:“别说话,小心隔墙有耳。忍着别哭,我们和他耗时间。”

过了一会,她接着说:“你会用嘴放屁么,做得像一点。对,就是这样,隔一会放一个,人有三急,他还能不让你解决不成?”

——

战马的Disco演艺大厅内群魔乱舞,舞池里男人和女人身体紧密相贴,宽大的手掌在曼妙的腰肢上轻盈暧昧地游移。

一个大胆的女人醉了酒直接扑向慕瑾臣:“嗨,帅哥,和我一起跳舞吧!”

慕瑾臣皱眉将她推开。回头对季然说:“我去卫生间找人,你去把常超叫出来。”

季然扬手划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我有点手痒。”

慕瑾臣在他肩膀上一拍:“自然有人会教训他,何必弄脏你的手?”

两人分头行动,慕瑾臣一路找过去,在二层的洗手间门外看见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他戴着金链子,穿着黑色健身跨栏背心,胳膊上纹着虎头刺青,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低头抽着烟。

听到脚步声,他警戒地抬起头巡视,看见慕瑾臣越走越近,眼睛如同凶狠的豹子般眯了起来。

慕瑾臣没有如他预想得那样走进对面的男洗手间,而是站在门外扬声喊:“姚遥,赵纯让我来接你回家。”

那男人并不知道姚遥的名字,他一手叼着烟,微仰着蓄满八字胡的脸,毫无礼貌地打量着慕瑾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