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猛地停住脚步!

她紧紧盯着一旁,只觉得全身的血似凉似烫,一股脑儿的往头上冲,几乎要站立不稳。引得八角和茴香也紧张的往旁边看去,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现。

沈妙突然拨开面前的树丛,就往一旁的小路跑去。

“夫人!”八角和茴香吓了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沈妙跑得飞快,她的头发和衣裳蹭到树枝上的尘土也浑然不觉,仔细去看,她的手还在剧烈的发抖,嘴唇也是白的,眼睛瞪的很大,丝毫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她看到了!在树林枝杈中掩映的少年的脸,带着略腼腆的微笑,熟悉的神情,那是傅明!

她的儿子,傅明!

不会看错的,不会看错。沈妙拼命的跑,然而御花园里路四通八道,每一条小径都通往不同的地方。树木茂密,那少年转瞬即逝,几乎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前边没有路了,只有暗湖的一角,还有假山和长亭。

沈妙找不到那个少年,茴香和八角跟在后面,见沈妙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十分失魂落魄。

三人还未有别的动静,却突然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女子短促的惊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扑通!”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静妃之死

假山的尽头,是长长的台阶,此刻台阶的下面,正倒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下此刻已然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沈妙和两个丫鬟一怔,上前查看,却惊讶的发现那女子正是静妃。

静妃此刻正捂着自己的小腹,满脸都是汗水,脸色苍白如纸,她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呻吟。沈妙往上看去,却是长长的台阶有被人磨蹭出来的痕迹,显然,方才卢静就是从这台阶之上滚下来的。

瞧见沈妙,卢静费力的伸手,只突吐出两个字:“救我。”便晕了过去。

八角问:“夫人,这…”

“叫人来吧。”沈妙蹙眉道:“她毕竟怀着龙种,况且见死不救的事情传出去,吃亏的也只是睿亲王府。”她虽然也不愿掺和这些腌臜的事情,却也不愿意睿亲王府担上恶名。

八角点头称是,赶忙出去了。茴香四处看了看,摇头道:“没有旁人。”

“早就跑了。”沈妙凝眸:“能在宫里这样大喇喇的伤人,对方胆子也不小。”又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静妃,叹了口气。沈妙是在宫里见过那些女人小产的,静妃这个模样,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沈妙并不同情卢静,只是为那未出世的孩子感到惋惜,若非投胎到卢静肚子里,又怎么会还为出生就迎来这一劫。想到孩子,沈妙突然又想起方才在树林里瞧见的那个少年的脸来。她的心脏蓦的一缩,若那真是傅明,为何不愿意见她?若那不是傅明…又怎么会和傅明生得如此想象?

沈妙想着,这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就这么多,等卢静这头的事情解决完了,就向显德皇后活着是谢景行请求,将那少年找出来。她不相信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很清醒。

八角叫的人很快就来了,瞧见静妃这模样皆是吓了一跳。虽然永乐帝对怀了孕的静妃看着也不甚在意,可是静妃到底怀上了永乐帝第一个孩子。而眼下这幅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没有多说,这些人很快将静妃送到了静华宫,请太医,又派人去通报永乐帝和显德皇后。沈妙因着是第一个见到静妃的人,不管是不是与她有关,总脱不了干系,是不能走的。

茴香就有些不安,皇家的事情最是复杂,尤其是牵扯到了龙种这种事,最难的就是将沈妙也牵扯到其中,茴香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阴谋。

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很快赶了过来,沈妙发现谢景行却不在,不知道谢景行去了哪里。本想与他说说傅明的事情现在也只得作罢。

永乐帝来了之后只是询问了一下周边人,当时静妃的身边连个宫婢都没有,否则也就不会让她掉下台阶而无人搀扶,只得求助沈妙了。显德皇后皱眉问:“静妃不是和叶家小姐在静华宫说话么,怎么又去了御花园?叶家小姐又在哪里?”

却是一点儿都没怀疑到沈妙身上来。

沈妙有些意外,还未说话,屋里突然又传来一声短促的是惊叫,紧接着,静华宫的寝殿里,静妃的几个婢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对着显德皇后和永乐帝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

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抹了把汗,低声道:“皇上,老臣无能,静妃娘娘,殁了。”

屋中皆是一静。

“殁了?”说话的是显德皇后,她道:“静妃怎么会殁了?”

老太医躬身道:“静妃娘娘自怀了身孕以来,日日进补,这本来对孩子就过之不及,身子虚旺,而今日摔的太重,孩子保不住,静妃娘娘又惊惧过度,失血太多,所以…。”

沈妙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卢静自然是愚蠢的,不过今日怀揣着自己怀上的龙种是未来储君而死去,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大的打击,这或许才是她“惊惧过度”的致命原因。

永乐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并不因此而开怀,也不为之伤痛。倒是显德皇后,沉声道:“静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摔下来?身边的宫女又去了哪里?”

静华宫的宫女急忙跪下身去,道:“娘娘之前与叶家小姐在宫里说话,忽而提起要去御花园走走,娘娘不喜奴婢们跟在身边,奴婢们不敢违抗娘娘命令。只是后来卢家小姐未曾回来,娘娘也未曾回来,再见到娘娘时,便是亲王妃给送回来的。”

这静妃的宫女也如静妃一般伶牙俐齿,倒是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不过静妃既然出事,再如何身边的丫鬟都是免不了罪责的。

显德皇后丝毫没有怀疑沈妙的意思,立刻就问:“叶家小姐在何处?来人,把叶家小姐找过来!”

事关皇子皇孙,总归是一件大事,况且又是后宫中发生的,显德皇后作为六宫之主,自然要好好彻查一番。永乐帝并未说话,由着显德皇后发号施令,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教人猜不透心中是何想法。

沈妙一边想着这种关键时候,谢景行又不知去哪里了,一边却想着事情发生的可能。若说是叶楣动手杀了卢静?这可完全没有理由啊。便是叶楣想要入宫,到这里来从卢静嘴里来试探消息,也不必杀了她。况且叶楣根本就不是会亲自动手的人,她固然心狠手辣,可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指使着别人动手,到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纤尘不染的。便是叶楣真的想要杀了卢静,也不必用这样的蠢方法。谁都知道她和静妃一同出去的,一旦静妃出事,岂不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这让沈妙有些不解了。

静华宫的人各自思索着自己脑中的事,不多时,却听得身后传来女子仓皇的声音:“静妃娘娘!”

沈妙回头一看,便见叶楣被几个侍卫带着近来,她的神情有些慌乱,更多的是无措和不可置信,她往前走了两步,被显德皇后的侍卫拦了下来。显德皇后看着她,冷冷道:“叶姑娘去了何处,怎么到现在才来?静妃死之前时与你一同出去御花园的,怎么到后来静妃出事了,你却不见了?”这话一句句咄咄逼人,都是来兴师问罪的态度。显德皇后平日里看着沉稳温和,这会儿疾言厉色的模样,却很有一国皇后的风范,直说的叶楣往后缩了一缩。

沈妙冷眼看着她。

叶楣有些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似是在回忆,她道:“臣女之前与静妃娘娘在静华宫里说话,静妃娘娘说外头天气凉爽,想要吹吹风。静妃娘娘的宫女也要跟着去的,但是静妃娘娘觉得人多了不方便,况且又只是在御花园里走走,不会有什么危险,有臣女在一边,也不需得用得上旁人了。”

闻言,屋中众人神情各异。

卢静本来就是骄纵的性子,又因为怀了身孕变本加厉。大约卢静看叶楣生的美貌而心中不舒服,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总归是让叶楣一同出去了,卢静想直接将叶楣当丫鬟使唤,所以才没有叫上自己的宫女,为的就是刁难叶楣。这确实是静妃的性格。

“后来臣女和静妃娘娘在花园里走动,静妃娘娘突然说有些冷,要臣女给她寻一件蚕丝披风来。那披风并不在静华宫,而是在一位才人的小筑里,臣女对宫里的路不甚熟悉,寻那小筑便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臣女拿到披风之后,没想到皇后娘娘的侍卫寻来了,说是静妃娘娘出事了。”叶楣跪倒身去,道:“臣女临走之时静妃娘娘还好好的,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臣女是真的不知道啊!”她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找那位小筑中的才人,她可以为臣女作证,臣女当时便去找她拿披风的。臣女都去拿披风了,怎么可能加害静妃娘娘呢?”

显德皇后蹙眉。

静妃的性子众人再清楚不过了,出门在外,使唤叶楣做丫鬟去为她拿很远地方的披风,的确符合静妃一贯的手段。

显德皇后道:“陶姑姑,你带人去那位贵人小筑里,问个清楚明白,若是说谎,一概重惩不贷。”

叶楣赶紧道:“那贵人是姓曹。”

陶姑姑领命离去。

屋中顿时又陷入了僵局,叶楣跪在地上,孱弱的身躯瑟瑟发抖,满脸皆是委屈。她笑的时候像猫儿一般妩媚生情,能将人活活勾了魂去,眼下默默掉泪,似是受了惊吓的模样却又是楚楚可怜,一双眼睛水雾蒙蒙,肩头一抽一抽的耸动,也如猫儿一般,让人生怜,想要将她拥进怀中。而她跪下去的脚步,恰好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永乐帝低下头,就能看见她姣好的侧脸,脆弱的身形。

显德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反是似笑非笑的勾起唇。沈妙看的叹为观止,倒是晓得前生为何会输在叶楣手中了,叶楣便是到了现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依旧是利用自己的美貌来不留余力的魅惑人心。沈妙喜欢傅修仪,便是默默付出,笨拙的拿自己珍贵的东西换给他。而叶楣喜欢一个人,应当说叶楣想要一个人,便是展示出自己最美的一面,引得人为她付出,将自己珍贵的东西换给她。不过…沈妙看了一眼永乐帝,叶楣的这个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永乐帝压根儿就没往叶楣这头看一眼。

谢家这两兄弟就如两块铁板,光凭美色大约是不够的。况且永乐帝看着,比谢景行还要不注重女人的美貌。

只是还未等到陶姑姑,卢家却是来人了。

卢夫人卢老爷都来了。静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静妃也没了,这件事最愤怒的除了已经香消玉殒的静妃自己外,只怕要跳脚的便是卢家人了。卢正淳气势汹汹的带着卢夫人到了静华宫,宫人拦都没拦住,永乐帝也懒得拦。卢夫人一进来就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叹着自己苦命的女儿。

沈妙就如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着卢夫人作态,若真是心疼女儿,又怎么会进宫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看卢静的尸体,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而是当着帝后的面哭惨,只怕心疼女儿是假,心疼卢静肚子里好不容易怀上的龙种才是真。

卢正淳本就生的凶神恶煞,这会儿板着个脸,气势汹汹的模样,真如地狱里来的恶鬼,让人恍惚觉得,若非眼下不对,他是连弑君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他道:“皇上,静儿和腹中龙种都遭人毒害,此事非同小可,臣将静儿养到这般大,还望陛下体贴臣爱女之心,给臣一个交代!”

沈妙几乎是要听笑了,瞧瞧卢正淳的话,倒像是找永乐帝来兴师问罪了。如此嚣张的态度,真的只是孝武帝的心腹而生出如此肥胆么?只怕一开始就没将永乐帝放在眼里,有不臣之心的臣子,说话做事也会流露出对皇帝的不敬。

永乐帝淡道:“皇子皇孙,滋事盛大,卢将军提醒朕,多此一举。”

卢正淳一噎,从前永乐帝总会待他客气几分,如今却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了。他也知道皇家暗中开始对付卢家,本来以为静妃怀孕,卢家终究是多了筹码,谁知道如今鸡飞蛋打,何尝不气急败坏。可是他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和永乐帝明着杠上,当初的黄口小儿已经成为帝王,甚至比他想像的还有手段,卢家已经势微。

世上便是有这么一种人,欺软怕硬,他横你比他更横,于是他就怂了,卢静是这样,卢正淳也是这样。

卢夫人恰好哭完了,却是看着沈妙道:“静儿出事的时候,你在当场,你有没有看到凶手?”

沈妙摇头。

卢正淳厉声道:“你当时在的时候,静儿尚且能说话,显然那人出手不久,如何没能看到?”

还没等沈妙说话,永乐帝先开口了,他道:“亲王妃只是从旁经过,没看到凶手不是罪责。卢将军不去追查凶手,责怪不该责怪之人,关心则乱了。”

沈妙倒是没料到永乐帝会为她说话,要知道永乐帝一向很是瞧不上她。

卢正淳冷笑:“陛下,这世道上,贼喊捉贼的事情也不少。”

显德皇后皱眉:“亲王妃不会做这样的事,本宫愿意以皇后的身份担保。”

永乐帝和显德皇后齐齐为沈妙说话,卢正淳也不好说什么,他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是凶狠。

沈妙道:“虽然我是见到了静妃出事,不过叶家小姐在出事前可是一直陪着静妃娘娘,卢将军也不妨问问她。”祸水东引的事情谁不会?本来这事儿就是叶楣捣鼓出来的,沈妙才不愿意替叶楣背这个黑锅。

卢正淳看向跪在地上的叶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没有说话。

沈妙是看明白了,这卢正淳看着是个武夫,却也有着自己的精明。如今卢家被皇家围攻,眼看着一日比一日紧张,自然是想要寻个盟友。这叶家是再好不过了的。可是叶茂才比他还要精明,叶家到现在都还没决定到底站哪一头。卢正淳自然希望叶家跟自己站在一边,反正女儿和孙子都已经死了,未来的事情更重要,比起来,他更不愿意为了死人而得罪可能出现的盟友。

身处在权力中心的人家,是连子女都可以白白牺牲的。儿子尚且还会考虑一番,至于女儿,几乎更不必管,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人。

沈妙心里这样想着,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径自走到永乐帝面前,道:“皇上,有人说看到了推静妃娘娘下台阶的凶手。”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永乐帝和显德皇后都还没有说话,卢正淳已经开口道:“是谁?那人可说凶手是谁?”

卢夫人却是赶紧双手合十,痛心疾首道:“苍天有灵,终于可找到杀害我静儿之人。待我找出那人,定要他血债血偿!”

卢家人这幅作态也实在是太过夸张,永乐帝冷道:“带进来。”

沈妙下意识的看向地上的叶楣。

叶楣跪在地上,脊背微微扣着,看着端的是一幅委屈而无措的模样,沈妙却注意到她的手,长长的袖子遮住了她的手掌,却露出了她的指尖。细细的手指当真如嫩葱般美好,然而左手的拇指却和食指握成一个圈,轻轻的摩挲着。

沈妙和楣夫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自然知道她每个动作代表的含义。这个动作沈妙再清楚不过,叶楣在算计某个人的时候,目的将要达成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做这个动作。

沈妙心中一跳,那前来作证的证人是叶楣算计中的一环?她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又或者,卢静的死真的和叶楣有关系?为什么。

紧接着,屋外传来“枝凌枝菱”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车轮轧在地上发出的响动,沈妙微微眯起眼睛,朝门口看去。

一个婢子正推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坐在一张带着轮子的椅子上,膝盖处盖着一块毯子,双手端端正正的交叠在膝盖上。他似乎不能行走,而那带着轮子的椅子恰好能被丫鬟毫不费力的推着上前。

待走近了便能看清楚,那人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模样生的精致秀气,是个少年,穿着一件象牙色的袍子,似乎有些腼腆害羞,目光却若有若无的透出一丝惊惶。

沈妙整个人伫立在当场,几乎立成石雕。她的眼中瞬间充满热泪,险些掉了下来。

傅明!

时光倏尔回转,她几乎要透过这轮椅上的漂亮少年,看到那重重宫阙之中,穿着明黄色袍子的小少年手捧着一大束红梅,冲她笑的讨好又贴心,道:“母后,儿臣看院子里的梅花开了,爬树剪了一大束,母后日日在屋里看到这红梅,心中舒坦,病也就很快能好了。”

他说:“姐姐虽然不在了,儿臣会一直陪在母后身边的。”

他说:“母后放心,儿臣会好好跟着太傅学习,等儿臣日后变强,谁也不敢欺负母后的。”

现在,那漂亮精致的少年被人推着到了叶楣面前,小声唤道:“大姐姐。”

沈妙瞪大双眼。

他是…叶家那个不良于行的,小妾生的记在叶夫人名下的少爷,叶鸿光。

叶家的人?

小厮推着叶鸿光上前,叶鸿光对着永乐帝,他有些紧张,似乎面对着大凉的君主手脚都无处放似的。他道:“鸿光见过陛下,请恕鸿光腿脚不便,无法行礼。”

永乐帝淡淡挥了挥手。

叶鸿光似乎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自己转动着椅子上的机关,往叶楣身边靠近了些。

沈妙见状,目光猛地一顿。

傅明怎么会和叶楣有这样亲密的姿态?她从心底蓦的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将傅明从叶楣身边拽过来。可是她不能…她现在和傅明,是陌生人。

似乎是她的目光太过于执着,连叶鸿光也察觉到了,叶鸿光往这头扫了一眼,目光有些好奇。见沈妙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便又受了惊般的低下头,不安的摩挲着膝盖上毯子的边缘。

“叶少爷?”卢正淳眉头一皱,问:“你看见了杀害静儿的凶手?”

叶鸿光怔了贻正,瞧见卢正淳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求助般的看向叶楣。他每每用依赖的眼光看着叶楣的时候,沈妙都心如刀绞。

显德皇后和颜悦色道:“鸿光,你说你瞧见了推静妃的人,是真的么?”

显德皇后似乎对叶鸿光的印象不错,说话也温和许多,叶鸿光看向显德皇后,似乎没那么怕了,他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人是谁?”显德皇后问。

叶鸿光低着头,似乎有些胆怯,犹豫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他抬起头的方向对着沈妙,目光也落在沈妙的身上,然后,叶鸿光慢慢伸出手,指向沈妙,轻声道:“是她。”

沈妙如遭雷击!

显德皇后脸色一变,厉声问道:“鸿光,你可知道若是说谎,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永乐帝也冷道:“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帝后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信叶鸿光的说辞。叶鸿光看上去胆子很小,可是在帝后的威压之下,反倒是更坚定了,他看着沈妙,肯定道:“就是这位夫人。”

沈妙踉跄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夫人,傅明竟然会称她为“这位夫人”。她的儿子如今在她仇人身边,帮着她的仇人指证自己!

何其荒谬!

她这般动作落在旁人眼里,反倒像是证实了心虚一般。

卢正淳一眯眼,二话不说就伸手往沈妙身上招呼,竟是要越过周围人将沈妙拖将过来。八角和茴香见状,立刻护在沈妙身前。谁都没有料到卢正淳会突然动手,侍卫连忙先护着显德皇后和永乐帝,永乐帝喝道:“卢正淳,你在静华宫动手,是要反了不成!”

卢正淳一边与八角茴香缠斗,一边高声道:“皇上,我卢家失去了静儿,如今凶手就在眼前,你便让老夫先报了杀女之仇!随后再来治老夫的罪。便是拿出去天下说道,只怕百姓也会道老夫做得对!”

这卢正淳真是胡搅蛮缠,永乐帝气的脸色铁青。

八角和茴香要顾及着身份和沈妙,那卢正淳却是招招狠辣,都是杀人的招数,二女就快不敌。沈妙却是目光怔怔的望着叶楣身边的叶鸿光,叶鸿光似乎躲闪着她的目光,不愿看沈妙,反而与叶楣小声说着什么。

就在此时,卢正淳突然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众人都没看清楚出了什么事,只听见“啪嗒”一声,两个金元宝掉在地上。

卢正淳捂着膝盖跌倒在地上。

平静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本王不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本王的女人了?”

比卢正淳还要狂妄,还要嚣张,平静的声音里,怒气谁都能听见。

只见谢景行出现在门口,手里还夹着一枚金元宝,显然,方才他就是用这个打伤了卢正淳的膝盖。

他大踏步走到沈妙身边,见沈妙神情苍白,以为沈妙受了惊吓,越发恼火,转身看向正被手下扶起来的卢正淳,漠然开口:“卢老爷,你是对本王有什么不满?”

他容貌俊美,语气冷静,却让人脊背发寒。

卢正淳不甘示弱,虽恼怒谢景行让他出丑,却也仗着得理不饶人。他道:“静儿被人杀害了!叶家少爷亲眼看见,就是沈妙所害。老夫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天经地义!”

“叶家少爷?”谢景行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停在轮椅上的叶鸿光身上。

他慢慢走近叶鸿光,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方。

谢景行本身就是极让人有压力的人,叶鸿光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的躲闪着不与他对视。

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她杀人?”

不等叶鸿光回答,谢景行又淡淡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就把你哪只眼睛挖出来。”

------题外话------

感觉好久都没有XX之死了ˊ_>ˋ

谢哥哥VS叶鸿光,大声告诉我你们站哪边(?_?)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诏书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就把你哪只眼睛挖出来。”

明目张胆的威胁,也不顾卢正淳和永乐帝在场,他就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卢正淳气的几乎仰道,谢景行的意思是,分明就是当着他的面让叶鸿光改口!世上这么会有这般混帐的人!

“现在,你再来告诉我。”谢景行把玩着手里的金元宝,漫不经心道:“你看见了什么?”

叶鸿光何尝见过这种阵势,大约也从没想过竟然有敢当着皇帝的面不讲理之人。他紧张之下,求助般的看向叶楣,因着这场上众人里,与他关系最亲切的也只有叶楣了。

不过令叶鸿光失望的是,叶楣并没有帮助他,而是低着头避开叶鸿光的目光。这样一来,叶鸿光就更加无措了。

永乐帝和显德皇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本来卢正淳气焰嚣张令人恼火,偏偏谢景行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这二人对上,横看竖看都是卢正淳吃亏,他们二人便也不会开口的。

卢正淳虽然也对谢景行恼火,却是轻易不敢动作,永乐帝尚且顾及着皇帝的身份,况且如今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谢景行却不同。当初谢景行回到陇邺的时候,也有朝臣在金銮殿上就指出对谢景行的怀疑,这一位当时可都是笑眯眯的应了,隔后没多久,那些朝臣又有一个好下场?谢景行此人心狠手辣,又睚眦必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明着和他撕破脸皮的。

叶鸿光诺诺的不肯说话,沈妙这时候反倒是平静下来。她走上前,与谢景行恰好并肩,看着那轮椅上的少年,道:“你果真是看见了我推静妃下去的?”

叶鸿光抬起头来看着她,沈妙到底是个女人,叶鸿光没那么怕她,虽然神情还有些不自然,胆子却大了很多,他犹豫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说:“好,那你来告诉我,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叶鸿光一愣。

“你在台阶上面还是台阶下面?”沈妙循循善诱。她放缓了语气,仿佛温和的姐姐一般,叶鸿光却因为她的这个问题而突然紧张的缩了缩脖子。

埋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楣身子也是微微一颤。

沈妙没有给他思索的机会,步步紧逼,问道:“想起来了么,上面还是下面。”

“下、下面。”叶鸿光道。

沈妙轻轻笑起来。

卢正淳和卢夫人怒不可遏的看着她,似乎恼火她在眼下这种场合还能笑出来。显德皇后却是眸光微微放松了,永乐帝盯着沈妙,谢景行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鸿光。

“那可真是奇怪。”沈妙道:“那台阶很长很陡,正因为如此,静妃才会摔的如此之重。那么长而陡的台阶,你在下面,如何看得清站在上头的我?只怕是连静妃的影子都看不到的。”

叶鸿光一下子呆住,他年纪不大,又常年不出府门,今日见个永乐帝已经紧张的不行,这会儿被沈妙这么一说,神色就慌了。

叶楣慢慢的握起双拳。

沈妙问:“叶少爷,你再想想,莫不是记岔了,究竟在上面还是下面?”

叶鸿光连忙道:“上面,我记岔了,是在上面的!”他肯定般的再重复了一遍。

地上的叶楣忽而耸拉下肩膀,似乎有些泄气一般。

沈妙仍然笑着,只是眸光却转而锋利,她道:“哦?叶少爷腿脚不便,那么长的台阶,想来是自己上不去的,应当有人抱着你上去,或者是抱着你的轮椅上去。你身边也应当有自己的仆人才是。怎么说看见我推人的只有你,却没有你的仆人呢?”

屋中霎时间安静下来。

叶鸿光的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他的脸涨的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像是被戳破谎言的心虚。

永乐帝冷道:“你可知欺君是何罪名?”

欺君之罪,那是要掉脑袋的。也是叶鸿光经不得吓,要知道沈妙这话,若是机灵,也是可以找出其他借口的。譬如仆人去拿东西暂且放他一个人在或是其他,总归一般人都不会乖乖认罪,都要据理力争一番。不过叶鸿光这般轻易就承认了自己的谎言,显然他从前不常做这事儿,都不甚熟练。若是换了叶楣这样的老手,蒸汽眼睛说瞎话那就轻松多了。

谢景行唇角一翘:“皇兄,官眷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直接扔给刑部算了,或许游街?”他懒洋洋道:“不然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睿亲王府的人,我还过不过日子了?”

谢景行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了,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叶家又素来没有好感,说起这些的时候真是没有一丝犹豫。只是让叶楣白了脸,让卢正淳脸色也难看的很。

杀鸡给猴看,谁是鸡,谁是猴,一目了然。

显德皇后道:“叶鸿光,你竟敢在宫里说谎,还妄图污蔑亲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