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汶忙说:“真的真的,婉娘姐姐的相貌天下第一呢!”

苏婉娘推沈汶:“不过是没长成歪鼻子歪嘴罢了。”

沈汶说:“我想让你露半个脸,你说,你那位四皇子不会生气吧?”

苏婉娘瞪眼:“说什么呢你?!我哪天不是露着脸?他是他,我是我,你扯上那个人干吗?”

沈汶说:“因为咱们得跟他去借东西呀,他如果知道,会不会不借给咱们?”

苏婉娘很有把握地说:“我去跟他说,要是他不借,我就……”

沈汶使劲眨眼,苏婉娘停了一下,正气凛然地说:“我就把玉佩还给他!反正我也没想要他的!”

沈汶捂胸口:“幸亏我不是四皇子,不然我的心要碎了!”假装心疼状。

苏婉娘一戳沈汶的脑袋:“你其实是在捂着你的书吧!”

沈汶一愣,发现自己真的是在按着怀中那本书,笑着说:“因为里面都是好吃的呀!”

苏婉娘无奈地点沈汶脑袋:“你就喜欢吃!哪天别人拿着好吃的就把你收买了。”

沈汶说:“怎么会怎么会?还得比婉娘姐姐对我还好才成呀!”

苏婉娘呸道:“想什么呢?得有你对他好的心才行,不能指望别人对你好。”

沈汶问:“为什么呀?”

苏婉娘小声说:“我娘说的。”

沈汶忙问:“说的什么?”

苏婉娘叹气,低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她就是说,你得想对他好,不然,你这辈子就会很没意思。只有对方的对你好是不行的。”

沈汶歪着脖子笑:“你是不是特想对四皇子好?”

苏婉娘推沈汶:“没正经的!不跟你说话啦!”

沈汶抱苏婉娘的胳膊:“说啦说啦,我可不能没有你呀。”两个人嬉笑了一会儿,沈汶忽然想起沈坚他们说过的三皇子无意皇位,前世,三皇子也的确没有逼宫。虽然四皇子上一世无所作为,沈汶觉得还是可以问问,就对苏婉娘说:“哦,有机会你得问问四皇子,他想不想当皇帝。”

苏婉娘的心一下子掉到了深井里,舌头有些打结:“为……为什么?”

沈汶叹气:“怎么也得问问他的想法吧?万一他有这个心思,我们可以帮着他,因为我知道,三皇子的确不想当皇帝。”

苏婉娘闷闷不乐了,可是点了一下头。

沈汶见此情景有些难过,对苏婉娘说:“你……”

苏婉娘打断沈汶的话说:“你别劝我,我自然是会去问的。他要是有这个心思,我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沈汶低声说:“对不住。”

苏婉娘叹气:“孽缘哪,你说在香叶寺我怎么就把他给撞了呢?我哪怕撞个和尚也好啊!”

沈汶苦笑,拉了苏婉娘的手说:“你先别泄气,真有缘的人,肯定会在一起的。”

苏婉娘缓缓地摇头:“不仅仅是在一起。”

沈汶忙说:“对,还得是比翼鸟,不能是一群大雁,一群母的跟着一个公的……”

苏婉娘一下子笑了,打了沈汶一下:“你又胡说什么!难听死了!”

两个人终于又快乐了起来,仔细品尝一片片果干,不再为未来操心。

这些果干多是酸甜,有的还用盐浸过,带着丝咸味儿,沈汶和苏婉娘都喜欢吃,一时贪口,就吃多了,整整一天,连喝水都牙疼,舌尖还起了泡,到了晚上两个人都忏悔自己的无度。

过了几天,沈湘和沈汶应邀去平远侯府见张允锦。张允锦给了她们一人一份儿南边带来的小玩意儿还有些果干儿。

张允锦有些抱歉地说:“这果干虽然不起眼儿,可真的是好吃。我很喜欢,你们想尝尝吗?”

大概是舌尖好了,沈汶的口水又出来了,赶紧点头:“想呀想呀,我也喜欢,多给我些……”

沈湘鄙视沈汶:“你就知道吃!简直还是……”

沈汶皱眉撅嘴,张允锦忙拦着说:“喜欢吃我就给你多拿些吧。”

沈湘严肃地阻止:“不成!哪儿有这么讨吃的?”她对沈汶威胁地说:“我回去告诉娘!不带你出来了!”沈汶天天待在院子里,沈湘觉得不带她出来就是很大的惩罚了。

沈汶做出一副郁闷的样子,张允锦又来打圆场:“怎么能这样?来,先吃点儿这个……”

等沈湘沈汶走了,张允锦去向李氏汇报,正赶上张允铭也在,张允锦笑着对李氏说:“娘,您说对了。那些果干真的好吃,沈二小姐特别喜欢。”

李氏说:“我就说嘛!女孩子谁不喜欢。”

张允铭心说沈汶明里暗里拿了两份,可见当初她是真心想要。幸亏张允铮给买了,不然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再起个由头整人。他虽然不知道沈汶的背景,可对沈汶有种隐约的忌惮感——人太有心机了会让人敬而远之,只有张允铮那种愣子才对危险毫无所觉。

侯爷要沈坚去边关的信终于到了。也许是因为沈坚还没有孩子,侯爷的信写得比较温和,没有急吼吼地催着他去,只说夏天到边关就行了。

当初与沈汶谈到要准备应付日后的灾难时,沈坚有些急不可耐地想去边关,沈汶玩笑地说到时候别舍不得自己的妻子,沈坚一点感觉都没有。可现在从流着泪的杨氏手里接过信,沈坚终于感到了心中强烈的不舍。

他的确不愿离开这里。他生长的侯府,他的亲人们,他新婚不到一年的妻。他默默地读了信,强笑着说:“娘,现在才开春,还有几个月,您先别难过。”

杨氏抹着泪,哽咽着说:“你一定要留到六月,怎么也得跟你媳妇处一年才好,不然亲家会怨我们……”

沈坚深叹了口气,点头说:“好。”

他离开杨氏后,马上去见沈汶。听到传报后,沈汶把沈坚迎进了屋子里,上了茶。沈坚说:“父亲来信了,我大概要去边关了。你嫂子才过来不久,我们又没有孩子,你要多去陪陪她。”

沈汶笑着说:“二哥说哪里的话,我一直想去和嫂子玩,就怕打扰了你们。我明天就去你们那里,你们可别嫌我多余呀。”

沈坚也笑:“怎么会?我让你嫂子准备好茶,明天等着你。”

两个人定了时间,沈坚马上告辞,在旁边的人眼里,这不过是平常兄妹的交往。

次日沈汶到了沈坚的院子里时果然发现,守着门的都不是侯府的人,而是严氏陪嫁过来的丫鬟和婆子。严氏迎出来,笑着拉了沈汶的手说:“妹妹呀,你以前没来过,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就给你煮了我喜欢的……” 一边的丫鬟轻声咳嗽。

严氏对沈汶介绍说:“这是我的丫鬟鲫鱼。”

沈汶一下子笑了,严氏说:“是因为她浑身都是刺呀,天天挑我的错!”

沈汶笑着对鲫鱼说:“我不是外人,以前就见过二嫂。”那时她还女扮男装来勾引我二哥呢!

鲫鱼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沈汶很正经地说:“二夫人的性子有些与众不同,但人是极好的。”

沈汶赶快点头同意着:“那是自然的呀。”特别温顺的样子。

严氏挥手:“咱们进了这院子说话就别拐弯抹角的了,多累呀,妹妹,你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直说也没事。”

沈汶几乎是自动地说:“怎么会有不喜欢的,没有呀……”

沈坚在屋门口处笑着等着,严氏放开沈汶,很自然地去拉了沈坚的手,沈坚看沈汶,有点不好意思,沈汶只能一笑。

三个人坐了,鲫鱼过来给上了茶,出去还把门关上了。苏婉娘在门边坐了,沈坚的笑容没有了,可严氏还是握着沈坚的手没有放开。

沈汶也不笑了,起身去拿了纸笔,一边研墨一边说:“我那里连钱匣子都被人配了钥匙,什么都不敢放,所以只能现在给二哥写了。”

严氏惊讶方才在外面甜笑的沈汶忽然就换了副面孔,放开了沈坚的手,对沈汶说:“我来研墨吧,你们谈。”她不是特别相信沈坚说沈汶做梦的事,但是出于对丈夫的信任,就先接受下来。

沈汶沾了墨,开始写,一边说:“二哥,你到了那里后,要开始采石和采木,这些是我要的石材和木材的尺寸。”

沈坚问:“这些总得有个理由。”

沈汶说:“那边有条河,是从南往北流的,然后在北戎绕了个圈儿,又回到南边,二哥就说想攒够了材料,在那河上修个水坝。”

沈坚思索着:“若是需要,就把水截了,这可是个狠招。”

沈汶说:“也许日后真的可以这样干,但是这工程很大,没几年完成不了。二哥攒够了材料,到时候先去做我要做的事。”

沈坚问:“你要做什么?”

沈汶说:“我到时要把燕城的一部分变成一处陷兵迷宫。”

沈坚恍然,微笑着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沈汶说:“我十四岁上去边关时,会把工程的细图给你。这两三年,你只要备材就可以了。”

沈坚说:“难怪你要找那些工匠。”

沈汶又展开另一张纸,开始画,嘴里说:“燕城的城门都要改造成我说的,尤其是北门,那是破城时被里应外合攻破的城门。这是我要的铁材尺寸和式样,都先打造出来,可现在都不要组装。”

严氏终于说道:“你这是怕有人会看出来端倪?

沈汶点头:“那边会有很多探子和内奸,二哥一定要谨慎。”

沈坚再次点头。

沈汶又开始写:“这是军队轮训的规模和内容。二哥,我已经告诉大哥去缔造一只精兵,二哥去后,却要以集训的名义,轮流抽调那边不是精兵中的人,教导作战技巧,训练他们的体能。”

严氏忍不住问:“你是说,大哥掐了尖儿,你二哥是去提拔其他的兵将?”

沈汶回答:“正是,大哥所建的是一支强兵,用于攻击。而二哥要将其他军士编伍,用于防守。军队要正规化,各有所司。”

沈坚皱眉:“什么是正规化?”

沈汶边写边说:“正规化就是……像做一件家具,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乱。军队要有数量平衡、固定的团队,要分建军事作战、后勤、装备、工程等部,各有稳定的领导者,而且,这些人,要知道怎么相互应答合作。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思想统一。平时,要先从理念上教育,然后是基本体能训练,器械兵器的训练,最后是实战演习中的配合……”

沈汶边写,边滔滔不绝地讲述对军队制度的改革。

中国古代的军队,虽然有连队意识,但没有系统的编制,更没有上下统一的领导和训练。许多时候,完全是依靠领兵者的骁勇和运气。将官之间的配合,多依赖义气和交情。人们还没有将军队看成是像武器一样的工具,要时常磨砺才能尖锐,要细心养护,才能战时不散。

严氏更加惊讶:这个平素一副懦弱的小姑,竟然能对治军之道侃侃而言。沈坚也终于相信沈汶真的是在阎王殿里阅览过千年的兵书,不然一个足不出户的十一岁的少女,即使是纸上谈兵,也不可能连底稿都不用,下笔如飞,写出这些训练条例。

沈汶解释默写了两个时辰,中间喝了两壶茶。到傍晚时,终于告一段落。沈坚留沈汶吃饭,但是沈汶知道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就说自己回去吃。

沈坚和严氏知道沈汶累了,就没有强留她。沈汶临走又对沈坚说:“你注意着点王志,看他有什么异样,就去听听他们两个夫妻说什么。”

严氏有些莫名其妙,沈坚却马上答应了。

苏婉娘陪着沈汶回院落,只说看着严氏和沈坚下棋,回来晚了。

后面几天,沈坚和严氏闷在屋子里,严氏帮着沈坚誊写沈汶的草稿,与沈坚逐字逐句地讨论那些字句的含义和运用,有时还会加入自己的见解。沈坚以前只觉得严氏聪明,此时才深感严氏简直可以当自己的谋士。

等到沈坚从“儿女情长”的甜蜜乡中抽身出来时,发现王志的心情也很好。

王志成婚后一两个月曾过了把心愿得尝的瘾,每天回去能看到自己喜欢的美人儿,还能那个……就是她甩个脸子,说几句狠话,又算什么?自己可是得了实惠的人。

但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王志有些不满了:别人家的媳妇对夫君怎么也得给些面子,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就甩脸不理。成婚半年多了,怎么也该给自己缝缝补补几次吧?不能眼见着自己的袜子破着大洞,只恶心地皱眉,什么都不管。虽然两个人在公子小姐的院子里都有饭,可家里怎么连口热水也没有?最难以忍受的是,每天两个人干那个,她骂出来的话那叫难听,夫妻不就是要这样的吗?怎么把自己说得跟四条腿的似的……

好几次,王志差点对夏紫挥出拳头:在他们村里,男人打女人那是常事,自己的父亲就常把母亲打得哭天叫地。女人不围着锅台转,不为男人打理生活,那还叫女人吗?夏紫看来是当小姐的丫鬟当迷瞪了,忘了自己的本分。可一看到夏紫娇滴滴的样子,王志又舍不得了。自己想这个女孩子想了好久,月银都拿起给她打小首饰什么的,那天在花园,光抱了一下她,就差点儿走火……幸亏二小姐和二公子成全,不然自己大概根本娶不到夏紫。只是夏紫那时对自己挺好的,怎么成婚后就变了呢?一定她还没习惯过苦日子,自己没钱,没地产,也委屈她了……

可这两天,夏紫对他竟然又有了笑脸,平时还给个媚眼。今天竟然给了他半贯钱,让他去买些酒。王志一天脸上都带着笑,有时沈坚叫他一声都没听见。

沈坚笑着说:“王志,怎么了?想媳妇呢?”

王志有些不好意思:“二公子,看您说的。”

沈坚笑得眼睛眯成缝地问:“小日子过得不错吧?”

王志有些得意:“还算好吧,今日个,她还给我钱,让我去买酒呢。”

沈坚拍王志:“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哪!”

王志腼腆,忽然问道:“哦,我听说二公子要去边关了?”

沈坚点头说:“该还有两三个月吧,我们六月动身。”

王志脸上的笑容立刻坚硬了,沈坚看在眼里,笑着没再说什么。

太阳一落山,沈坚就换上了紧身夜行黑衣,严氏从来没见过沈坚这身打扮,黏在沈坚身边,几乎要流口水:“夫君,你真太帅了!你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这种打扮啊,你要被劫走的!”

沈坚笑:“就是你这傻丫头这么稀罕,军营里谁不是这身材?”

严氏双手攥了沈坚的一只胳膊:“谁都不是这个味道!夫君呀,你真迷死我了!”她一把紧抱住沈坚:“大王啊!你能不能劫色呀?”

沈坚也笑着抱严氏:“你在山寨守着,我去去片刻就回。”

严氏吊着眼梢斜了眼睛问:“大王要去哪里?”特别有风情。

沈坚说:“就是去听听我那个小厮王志与他媳妇说什么。”

严氏还是赖着不走,嘴里哼唧着说:“一个小厮,有什么可看的?他娶的那么狐媚丫头,你更不能看呀!”

沈坚不想让严氏以为自己不讲情理,就低声解释:“我的小妹说梦见他是线人,日后对我不利,她让我去盯着点儿。”他可不想告诉严氏沈汶说王志日后会从背后捅自己一刀,结果自己被敌人砍死了,省得让严氏白担心。

可就是这么含糊的话,也还是把严氏的笑容抹没了。严氏说道:“你等等!”马上撕捋着脱上衣和长裙,很快就露出了身体。沈坚从来没见过严氏这么奔放,忙阻止道:“你现在别脱呀,脱了我就走不了了。”

严氏白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要换衣服与你一起去。”

说完,只穿着内衣,跑到沈坚的衣柜里,翻找沈坚的黑色衣服,胡乱地给自己穿上。

沈坚惊讶地问:“你会轻功?”

严氏一边绑带子一边说:“当然不会。可是你会呀,你背着我。”

沈坚叫苦:“你以为背个人还能用轻功?”

严氏回答:“当然了,书上都是这么说的!”说着到桌子前,把头上的钗子等都摘了,用一块青巾扎了头发,然后拉了沈坚的胳膊:“走吧,我陪你去!”

沈坚叹气,但是想到王志和他媳妇都没有什么武功,大约也不会那么警觉,就带着严氏出门。拉了严氏的手,捡着侯府中阴暗处,躲躲闪闪地到了仆人们住的地方,让严氏踩着自己肩头爬上墙,然后跃上墙头,背着严氏走到了王志住的房屋后面,自己先从墙上跳下来,又示意严氏跳下。

严氏看准了,猛地扑到沈坚怀里,乘机还亲了沈坚一下,沈坚不敢出声,只能抱着严氏,放轻脚步,到了后窗下的黑暗里。沈坚放下严氏,两个人并肩坐在墙壁下,头顶是王志屋子的窗户,里面亮着灯。

窗户就是一层厚纸糊的,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能听个大概。

沈坚和严氏两个人无聊地坐在那里,相互玩着对方的手指,听着屋里王志与夏紫的谈话:“今日个你得了赏钱了吗……”

“我六月要和二公子去边关……”

“夫人肯定会给你们多做衣服……”

零零散散地,没什么实质内容,然后两个人就睡了。沈坚拉着严氏起身,帮着她上了墙,溜回住所。

沈坚说:“你看,没什么可听的,天怪冷的,你手都凉了,明天别跟着去了。”

严氏一边给沈坚解衣宽带,一边说:“不,我得跟着去,不然你听漏了什么话怎么办?也许他们怕有人偷听,会说暗语呢?你别看我说话不讲究,可我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我是文官家里长大的,他们说话都是那么云遮雾罩的!”

沈坚失笑:“他们哪里有那么警觉?王志字都不认识几个,也许有点儿小聪明,但没受过什么训导。夏紫也是小门户出来的,你听着,可觉得他们怀疑有什么人在听?”

严氏想到那两个不避人的亲热,也有点脸红,乘机贴着沈坚说:“那我也得跟你去,在那里和你坐一起也是好的。”

沈坚不反对了——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了,每天去听壁脚就算是一个乐趣吧。

后面两三天,每天沈坚和严氏都去王志和夏紫的窗下听那么一个时辰。终于有一天,王志喝了半壶酒,心情特别好,话特别多了。他对夏紫笑着说:“你……好看……我这辈子,算逮着了……”

夏紫不喜他的粗俗,可是为了后面要说的事儿,怎么也得敷衍着,娇笑着说:“你要的真不多呀,这就算逮着了?不要田不要地了?不要大房子,不要小花园了?好衣服好首饰,穿金戴银,出门高头大马,仆从成群的,那些你都不想要了吗?”

王志长叹道:“人的命不同啊!”

夏紫哼一声道:“什么命不同,犯懒罢了!”

王志带着酒意说:“你说,我一个小厮,怎么去挣房子挣地?二公子六月就要去边关了,我还得陪他去。边关那地方你可不知道,冬天的风,下刀子一样,能冻死你。冰比石头都硬,哪里像这里这么舒服?我现在如果能不去边关就行了,还想什么别的?”

夏紫放低了声音:“我还真可以告诉你个留下的法子。”

王志马上问:“快告诉我。”

夏紫小声说:“我听说有人发了话,能杀个镇北侯的儿女,就能得重赏,升官发财,有房有地呢。”

王志恍然道:“哦!你还记得吗?那几个人对四少爷下手,原来是为了这个!”

夏紫不耐烦地说:“说他们干嘛呀!现在不是在说你吗?!”

王志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要我动手去杀人吧?”

夏紫轻蔑地说:“你听你的话,好像是让你去干坏事似的,这是立功,你懂吗?不是功劳的话,人家怎么能许下有官做,有钱拿呢?”

王志忙摇头说:“不能干不能干,下手肯定会被逮着,自己的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官可以做?钱有什么用?”

夏紫哼一声:“你怎么这么傻?为何一定要被抓着?如果干成了,你就不用去北边了,马上就会离开侯府,当个小官什么的。”

王志还是不同意:“怎么可能?这府里若是真死了个孩子,那还不查得天翻地覆,我哪里走得了?”

夏紫有些急了:“你真死心眼!这不成那不成的,那你去边关吧,在那里冻死别回来了!”

王志半天没说话,夏紫也不理他,甩甩打打的声音,半晌,王志说:“真要干,也得在战场上,趁着乱,往他后背捅一刀,又没人知道……”

严氏的手指深深地掐入了沈坚的胳膊里。

夏紫惊喜的声音:“你真聪明呀!”

王志有些犹豫的声音:“侯爷救了我,二公子待我不薄……”

夏紫打断说:“不是你,也有别人做!你若是下手,也许还能给他个痛快呢!那边说了,镇北侯府别说猫狗,一只耗子也不能留下,人死得越惨越好,他们可是认真的。到时候,你要是没有功劳,自己都别想跑掉!肯定也会被砍了头,哎,别说我没有事先告诉你!”

王志的声音:“那可得谢谢我的心肝了!”

夏紫也笑:“你立了功,我不也享福了?你想想呀,只用杀一个人,不用多呀,只一个就行!也用不着和千军万马去打仗,金银就全有了,还能当官儿,这么便宜的事儿,哪儿找去啊!”

王志叹息道:“真那样就好了,咱们马上就去买个大房子,有个花园的那种。至少三间正房,我看夫人正厅那儿,用檀香木做了那些架子,一进门,屋里都是香的。”

夏紫说:“那不叫架子,叫百宝格。其实他们说老夫人住的地方更讲究,哦,平远侯的府上听说是银子铺了地,金子当碗筷呢!”“

王志笑:“咱们这辈子也不可能那么富裕,那得好多年才能挣下来吧?”

夏紫哼道:“也许是杀了好多人呢!”

王志带着想往的语气说:“我只要能杀一个人就行了,也不能太贪心。”

夏紫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其实,我也不那么贪心,我只是想要福顺堂那粉桃红的缎子,里面镶了金线的,可真漂亮。那个蠢货自己不穿,竟然给了夏婉!她也敢穿!”

王志说:“夏婉长得可真美……哎呦哎呦,没娘子漂亮……真的……娘子……我到时一定给娘子去买……”

窗上人影乱动,沈坚拉着严氏轻轻地站起来,又背起严氏走到墙边,让严氏上了墙,自己一窜而上,背着严氏沿着墙头走远些,才翻墙而下。沈坚放下严氏,发觉自己的肩头处是湿的,忙仔细看严氏,才发现严氏在哭,无声的哭,眼睛睁的大大的,可是眼泪成串地滚落。

沈坚拉着严氏躲闪着回了院子,急匆匆地进了房门。一进门,严氏就紧紧地抱着沈坚,没有出声,可是沈坚知道她还在哭。又等了好久,严氏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边关。”没有询问,而是陈述。

沈坚叹息:“现在不行。”

严氏抬头:“什么时候行?”

沈坚知道严氏是个胆大妄为的,如果一棍子把她的想法全打死了,反而会激得她铤而走险,就想先拖延一下,说道:“你没听小妹说,她十四岁时会去边关,到时候你问问她是不是能带你。”把说服严氏的事交给了沈汶。

严氏皱眉:“她今年才几岁?”

沈坚说:“八月就该十二岁了。”

严氏摇头:“不成,太久了。我怕你会出事。”

沈坚安慰道:“不会的,在她梦里,我是她十七岁时死的。”

严氏紧抱了沈坚,仰头问:“是他捅了你一刀,是不是?”

沈坚眨了下眼说道:“妹妹说我被他重伤后,被北戎的敌人砍死的。”

严氏心如刀绞,含了眼泪问:“我呢?是死在你前还是你后面?”

沈坚迟疑着说:“我后面,你也是那年死的,投缳而亡。”说完,他也觉得胸中疼得厉害,根本不像沈汶第一次告诉他时那么无动于衷。

严氏慢慢地摇头说:“我一定特别特别不甘心……”

沈坚点头说:“是,你那时还很年轻……”

严氏接着说:“……不甘心我无法为你报仇!”

沈坚安慰严氏说:“你只是一介女子,保住了清白已是不易。”

黑暗中,严氏经过泪水洗濯后格外明亮的眼睛盯着沈坚,像是要把他看入心里,说道:“我肯定是没来得及!现在好了,我事先知道了,真是太好了……”她从牙缝里轻轻地说。

沈坚微笑了:“你真跟我妹妹一样,她自从做了这些梦,就一直在筹划,她是……”沈坚停住,还是不要说她在阎王殿里读了千年兵书这种事吧。

严氏问:“所以她才学了那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