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不说话。

四皇子再问:“他比我大吗?”

苏婉娘看着他叹气:“她不是男的,还比你小很多!你高兴了吗?”

四皇子很委屈地看苏婉娘:“你骗我。”

苏婉娘翻了下眼睛:说真话是没人信的。

四皇子看看苏婉娘头上的发式,小声问:“你到了及笄之年了?”女子到了十五岁,就不再梳双髻,而将头发梳成发髻,插上簪子,表示可以嫁人了。苏婉娘只是梳了辫子,看来是到了年龄,可没有行及笄礼。

被问到年纪,苏婉娘终于脸红了,微垂了头说:“小姐说……现在不行及笄礼,等……”

四皇子点头说:“等你许婚前,再行及笄礼。”

及笄是个重要的礼节,象征成人。许多女孩子行了及笄之礼,就要商谈婚事。如果到了二十岁还没嫁出去,二十岁无论是否许婚都要行及笄礼。在这之前,只要女孩子在许婚前行了及笄礼就行。

及笄礼是女孩子一生仅次于婚礼的重要礼节,在古代,女孩子得字,成为妇人。没有及笄礼,就没有“字”,所以说是“待字闺中”。

日后,中华本土已经完全荒废了这一礼仪。而隔海的日本,却保持了女子的成年礼。十五岁的女孩子们要穿上贵重的和服,到寺庙祈福,对父母膜拜。

苏婉娘是个丫鬟,及笄之礼肯定就是个嫲嫲来给插个簪子,可沈汶希望苏婉娘能有个庄严的仪式,不要把这么重要的典礼轻易地过了。她要苏婉娘日后作为侯府的义女,让老夫人或者杨氏给她插簪,所以就不让苏婉娘行及笄礼,只让她梳了辫子。

四皇子小声说:“等等也好,那样,你行及笄礼时,我能给你支簪子……”

苏婉娘扭脸:“小姐说,她要给我……”那支插上头发的簪子,可是意义重大,代表了人生的一个新的里程。沈汶是她最亲密的人,自然该是沈汶给。

四皇子坚持道:“我的肯定更好看。”

苏婉娘瞥四皇子,小声说:“显摆!”

她眼中晶莹,语气似喜似嗔,四皇子的脸哗地红了,可讷讷地说:“我……就要给你,怎么了?”

苏婉娘眼帘微垂:“谁要你的!”明明是斥责,可声-色-诱人,语气温柔如水。

四皇子手紧握了下身下的车座,以防自己飞起来。他咬了下嘴唇,悄声说:“你若是不要我的簪子,那……我就去给你亲手插上……”

这还得了?!一个男子去及笄礼?还想亲手插簪?你直接抢亲得了!

苏婉娘脸也红透了,低着头看自己的指尖,小声说:“小心,我的……弟弟,把你打出去!”还是那勾人心魄的声音。

四皇子想起苏婉娘那个让他心惊的弟弟,说道:“他不会,我们是一伙的,他还教了我几招呢。”

苏婉娘抬头惊讶地看四皇子:“什么?!”

四皇子有些羞涩,小声说:“他让我和你分吃一块点心……可我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

苏婉娘咬牙:“那个小泼皮!我回去一定要揪他的耳朵!”

四皇子忙说:“别别,你不想让他恨我吧?我们可是好朋友呢。”

苏婉娘气愤地蹙了眉尖,可也不说要揪苏传雅的耳朵了。

过了会儿,四皇子眼睛看着边上的车帘,小声问:“那个,能行么?”

苏婉娘不明白地反问:“什么能行?”

四皇子悄声说:“吃一块点心呀……”

苏婉娘说:“别想了!我不喜欢吃点心!天天被小姐喂得,我都吃腻了。”像是在对人撒娇。

四皇子忙扭头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苏婉娘说:“水果呀,我最喜欢柿子,海棠,还有桃子。”

这回四皇子皱眉了:“柿子太软,如果分吃,很麻烦。桃子肯定是不能分的,不然人们会说分桃之好,海棠那么小……”他展眉笑了……

苏婉娘立眉,抬手一推四皇子:“说什么呢你?!” 吐字清脆如玉磬声声,敲打得四皇子面红耳热,忙低头,委屈地说:“是你说喜欢吃的……”

苏婉娘张口结舌,最后悻悻地说:“你离苏传雅远点!那个小泼皮不学好!”

四皇子抿嘴微笑,听着自己的心扑扑跳,想着日后得找机会去和苏传雅聊聊,能找到些灵感,还能让苏婉娘再训斥下自己……

不久,马车就到了明镜湖边他们约好的地方。

明镜湖其实是三眼泉水和从城外流入城内的一条小河合流成的一个小小的湖泊,在城中,也算是个风景之地。湖边小路委婉,热闹的地方,商铺林立,但也有人少的柳林之地或者富人群居的僻静所在。

沈汶选择的地方,是湖边一处临水的亭子。亭子周边的树林隔开了闹市的人流。

张允铮的马车先到了,他下了车,一副恶仆的样子,大声吆喝着,亭子里歇息的几个女子见状慌忙走避。

不久,丁内侍驾着四皇子也到了,四皇子继续坐在车里,苏婉娘拿了四皇子准备的衣包下了车,进了张允铮宽大的马车里和沈汶一起换装。张允铮则进了四皇子的车里,与四皇子见了礼,接过来四皇子手里的太监衣服。

四皇子认出来这个青年是春游时张允铭介绍的所谓的“远房弟弟”,心说难怪此人能对平远侯的大公子呼来喝去的,肯定是平远侯请来的江湖上的义士之类的,四皇子对张允铮格外青目,十分尊敬起来。

张允铮脱去外衣,换上了一身太监的服装,手中还拿了一根拂尘,提了一大包车幔围帐下了车。丁内侍连忙去帮忙,到了平远侯府的宽大马车边,见四周没有人,拿出了车篷帷幔,将皇家的帷幔罩在马车外,平远侯府的马车就变得金碧辉煌。

这事干完,丁内侍听了张允铮的吩咐,将四皇子的马车赶开了些,然后也躲入了四皇子的马车中,静等看戏。

张允铮手抱拂尘,守在“皇宫”车驾旁。

沈汶自己换了一身的宫女的衣装,看着苏婉娘换装,心里也有些紧张,就低声告诉苏婉娘和站在一帘车幔外的张允铮前世这件事的详细过程。

前世,也是太子让人带火罗游玩,在拥挤的湖边地区,有民众闹事,火罗和几个北戎人避开了人群,到了这里。那时亭中有几个女子,火罗当场动了淫心,以为这是北疆,上去就要求欢。女子们惊叫着逃离,可火罗死拉着一人不放。沈坚刚好骑马从这里经过,看不过去,就下马阻拦。

两人言语不通,火罗就向沈坚挥拳,沈坚自然不让,两个人在水边打了起来。火罗虽然有蛮力,但沈坚自幼习的是剑术和拳脚,练家子比业余的总是高了一筹。火罗见打不过,就动了杀意,从靴中抽出了匕首,向沈坚刺来。沈坚愤怒,也动了真格的,他出拳急速稳健,几下就把火罗逼到了水边。火罗生在北方,不熟水性,一沾了水,就失了方寸,被沈坚按在水里一通狂揍,直打得他满头青紫,趴在水里起不来了,沈坚才放了手。后来被翻译问及身份,沈坚不想连累无辜,就明告自己是镇北侯的次子沈坚,不服可以再来。火罗通过翻译牢牢地记住了,他本来根本不懂汉语,可专门为了这件事,学习认识了“沈”字。等到六年后,在两军混战中,火罗专寻“沈”字将旗,终于找到了沈坚……

沈汶讲完,苏婉娘也换好了衣服。沈汶替她重新梳了个头,将四皇子给的包裹里面的钗子簪子插了满头,然后用眉笔,在苏婉娘的左颊下方画了一个黑点。最后给苏婉娘戴上了面纱,自己搀扶着苏婉娘下了车,两个人步履缓缓地走向水边的亭子。

四皇子在车窗扒着车帘看,错不开眼睛。他为苏婉娘选的是他母亲华贵非常的一套衣服。七彩折皱的锦缎长裙,上面是绣着金色花朵的浅黄掩襟衫,腰间是宝石镶嵌的紫色缎带。苏婉娘腰肢纤细柔美,阳光下,她行走时,裙裾间华彩环现,上身金花灿烂,耀人眼目。

从远处走来的火罗见了,甩开了同行的几个人,加快了脚步奔过来,沈汶低声说:“来了,记住,后发制人!别太打脸。”

张允铮冷冷地看着奔来的火罗,低声说:“你真事儿多!”

火罗等人本来坐车到了明镜湖附近的闹市上,人群拥挤,车马行驶缓慢。他见远处游人如织,没有大路,就持意下车走走。刚下车在街上走了不久,周围的人群里忽然有人喊:“看,那几个汉人帮着北戎蛮子!真不要脸!”

太子的人正给火罗的翻译介绍风物,笑容殷勤,人们看了都觉丢份,一群人上来,就捡汉人模样的人拖到一边,推推搡搡起来。火罗该去帮把手,可是他心里本来就看不起这些文官,见他们在平民的推搡下都无还手之力,更不想出手。就沿着小路继续往前面走,反正就这么一条路,那些人被打够了,肯定会顺着追过来。

张允铭在窗边看着,打了个手势,没有参加围打的几个人就先于火罗往树林里奔去了,一路驱赶着寥寥无几的行人:“快走快走,那些北戎的蛮子来了!正找人打架呢!”

林间的人都是普通百姓,一听这话全躲得远远的,让本已人众稀少的小路完全静寂无人了。

火罗带着几个北戎的兵士沿着小路往湖边走去,他生于旷远的北疆,初来京城还觉得繁华,可长了就觉烦躁,现在忽然到了一处安静所在,觉得很好,有种家乡的味道。偶尔看到有人在前面看他们,他立刻怒目而视,对方都是掉头就跑,他认为那是怕了他,高兴得笑起来。

从林间快到湖边了,远远地,他看到湖畔有一个身着华美衣衫的女子,在阳光和湖水间,正缓步行走,步履轻盈,像是在空中飘浮。火罗许久没有碰女的,他一眼看去,连眉目都没看到,可就认定此女定是个大美人,浑身就如冒火一样,也不管同行的人了,向着苏婉娘就飞奔而去。

苏婉娘更加放慢了脚步。她天赋禀异,步态身段中,自有种难以言会的风流婉约,所以当初青楼会强抢了她。

火罗奔到近前,大声喊了句北戎话,苏婉娘似是无意中扭头,沈汶用意识力轻撩起了她半幅面纱,露出她带着黑点的半边面颊和饱含了轻蔑和鄙夷的目光。

苏婉娘仅仅背影就能让人目不能移,更何况她绝色无双的容貌。火罗当时惊在当地,只听张允铮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偷窥四公主?!还不站住?!”

说着,就将手中的拂尘狠劲向火罗扫去。沈汶闭眼加强了张允铮拂尘上的力度,拂尘到处,夹带着一阵风声。火罗喊叫着退了几步。苏婉娘也不再看火罗,转身向围着皇家布幔的车上回返。

火罗正当青春期,本已动了野性。他自幼随父征杀,修身养性绝对不是强项,加上此时又看到了他有生以来所见最美的容颜和那对他极为鄙视的目光,热血急冲上头,没了任何想法,大喊一声,像头野兽一样飞身向苏婉娘扑了过去。

火罗凶相毕露,车中坐着看情形的四皇子吓得大叫了一声,急着就往车门外跳,被同在车内的丁内侍连拉带扶才没有跌出车外。

就在瞬间,张允铮飞起一脚,正踢在火罗的上腹处,沈汶的意识力成倍地加强了他力度的频率,这一脚踢得火罗半飞起来,四皇子下车时正看到火罗在空中一个弧形跌落,摔倒在地。火罗一口气上不来,大声地咳嗽。

四皇子这才稳了身形,靠在车辕处喘气。

火罗缓过气时,正见张允铮恭敬地对“四公主”弯腰,说了什么,他听不懂,其实不过是“公主要如何处置此人”之类的话。“四公主”语调傲慢地答了一声,同时做了一个厌恶得像甩开脏物的手势。

火罗在草原上,看上喜欢的女子,马上就要了,若是他有任何不喜,干过后再把人扔给卫兵们糟蹋至死。稍有抗争的,他能拔刀当场给人家一刀,然后再干不误。他长了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在这上面受到过任何挫折。更何况他是可汗没有成亲的二儿子,多少人还会投怀送抱,哪里看到过这样对他弃之如敝履的?一时间,他羞怒难当,也不顾自己胸中胀痛,跳起身来,又怪叫着向苏婉娘扑过去。

这次四皇子不叫了,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张允铮傲慢地一步挡在了火罗和四公主之间。看到张允铮穿的衣服,火罗知道这是宫里的太监。太监就是去了势的,连男人都不是,火罗从心里没把他们当回事。方才那一拂尘和一脚,火罗认为是自己没有准备好,才让这个年轻的太监击中了,现在他准备拼命,把这个太监最好当着那个女子活活打死,然后就在这里要了她!

张允铮见火罗不停步,一胳膊拦住了火罗,火罗自然一拳挥出,张允铮大声说:“看,他先动手的!”同时闪身一避,运气于拳,抬手一记反击,正打在火罗的鼻梁上,只听咔嚓一声,火罗鼻血就流下了来了。火罗一见了血,更加疯狂,一伸手从右边靴子里抽出了匕首,猛地向张允铮刺来。

张允铮又大声喊:“他先动刀子的!”将手中拂尘一扫就缠在了火罗的手腕上,往外一扯,再用手掌一切,就将火罗的匕首打落在地。然后扔了佛尘,两个人拳脚并用,正式开打。

张允铮从小被圈在院落里,郁气不出,只能靠打架消解。他打起来不管不顾,怒气冲冲,连比他大的张允铭也不敢正面与他击打,只能靠着跳跃腾闪来避开锋芒。张允铮对自己的武功师傅都敢下狠手,多次把师傅气得破口大骂,与他对打毫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对手是火罗,张允铮听见沈汶对苏婉娘讲自己二哥的际遇,再次将她一家都归在“笨”的属类中。他现在十七岁,正是少年自高自大舍我其谁,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的荷尔蒙高峰期,心中很想在沈汶这个满腹算计的小骗子面前露一手,让她看看自己的本事,所以放开手脚,全力搏击。

沈汶这时也不计较两个人的恩怨了,为二哥报仇要紧,暗地里还给张允铮的拳脚加强些力度,以致张允铮拳拳如铁,虎虎生风。加之他学的是正经功夫,知道该如何打在人的经络处,最能让人痛楚瘫软,只十几拳,就让火罗毫无招架之力。

张允铮瞄着水边,将火罗一步步地逼入水里。火罗余光一见水波潋滟,就更慌了神儿,被张允铮连续几拳,都击在了头部侧面,头晕目眩。又听见耳边砰地挨了一下,耳朵里嗡嗡响,听不见声音了。火罗一下子失了平衡,跌坐在水中。张允铮不停,抬起腿,又连踢了十几脚,火罗只能用手臂护着脸,听见自己的肋骨一次次被踢断的声音,实在忍不住疼,哀叫起来。

这时,火罗同行的人才赶到了水边,翻译结巴着说:“你们……敢……对北戎使节……火罗殿下无礼?!”

张允铮走回岸上,跺了跺自己湿了的鞋子,口气恶劣地说:“竟然想对四公主无礼,不想活了?!”

其他三人都是北戎的兵士,见火罗趴在水里,一个人忙去扶火罗,两个人上来想打张允铮。张允铮毫不客气,三拳两脚,就把两个人打倒在地,捂着肚子起不来了。另外一个人见了,就扶着火罗,没敢往前来。

翻译大喊:“你敢?!你敢?!我们杀了你!”

张允铮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下口水,“当然敢!四公主殿下是你们这些蛮子能惹的?打死你们都没事!”说完一个耳光把翻译扇得转了半个身子,再在他屁股上狠踹了一脚,把翻译直踹得狗啃泥撞在了地上。

张允铮见没人敢上前了,才对走到了车边的“四公主”道:“四公主殿下,这些人都料理了。”

“四公主”苏婉娘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下,“这些蛮子找死!”语气里带着无比的轻慢,然后由沈汶扶着,风仪雍容地上了车,沈汶跟着也进了车厢。

张允铮从地上捡起拂尘,对着地上的几个人蔑视地一扫,像是要掸开一片尘土,然后才转身坐上车辕,喝驾马车离开了。

四皇子长出一口气,对着地上的翻译摇头,低声说:“外乡人就是不懂事,怎么能招惹……”叹口气,自己不用人扶着,爬上车去。丁内侍低着头,坐在车夫位子上,也驾车走了。

几个人把火罗扶起,翻译解释了情形。火罗想到自己被个太监打成了这个样子,对方的主人又是四公主,一个女的!这两样加起来,自己就别自比草原雄鹰了,草原的鼹鼠还差不多。

火罗让自己的人绝对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然后几个人扶着他,在湖边用水洗净了脸,重新梳理了头发,才慢慢地往回走。

到了他们停在热闹处的马车旁,那几个太子的人也终于摆脱了百姓的纠缠,披头散发地在车边等着火罗。好在火罗虽然疼得气都不敢喘,耳鸣头昏,可脸面上只是鼻子肿了,浑身湿透。于是翻译对太子的人只说火罗在湖边跌了一跤,落到了水里,马上要回去。一行人坐到马车上,再也不昂扬风光,垂头丧气地回了驿馆。

到了驿馆后,火罗马上让翻译去打听四公主的为人,回来的消息果然是这位四公主娇横傲纵,平时打骂宫人是常事。她面颊下边有一个黑痣,以前破了相,所以常戴面纱,倒是没听说过她身边的太监有什么高手。

火罗怒火高涨,几乎要把他烧透了。脑海里总浮现起那短暂的一瞥中,“四公主”绝美的侧脸和她充满鄙视的目光。他浑身如陷火狱,一夜都无法入眠。

张允铮赶着车到了林子边,见周围无人,就忙将车幔等卸了下来。车里,苏婉娘和沈汶也忙脱下了宫装。不多时,四皇子的车到了,张允铮将车幔衣服钗环等打了个大包,交还给了丁内侍。两辆车分头离开,张允铮送苏婉娘和沈汶,四皇子得赶快回茶楼,再乘皇家的马车回宫。

四皇子一路反复想着方才的这一场戏,想到苏婉娘的华装高贵的容仪,就心中大热。想到那个穿太监服的青年矫健的身手,又觉得格外爽快。接着又捉摸那个幕后的高人为何要下这步棋——那个青年以四公主太监的身份打了火罗,苏婉娘又那么鄙视火罗,肯定是想让火罗因此恨上四公主。而火罗要是想报复四公主,非和番之外,无其他方法。可是和番,并不见得是公主,大多和番的都是宫女或者世家女子。为何要让火罗存了要娶公主的想法呢?如果皇帝没想嫁公主,谁会起这个头?……四皇子猛然醒悟了:这是为了防止太子把五公主推荐给皇帝去和番!如果太子提和番,火罗一听可以娶公主,就会要求娶四公主!

四皇子在车里直吸冷气: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太子敢陷害五公主,可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他不知道太子其实已经开了口,沈汶才采取了行动。

四公主是自己的姐妹,可四皇子对她实在没什么感情,前边有皇后毒死了自己的母亲,后面有四公主对自己的当众辱骂。相比之下,四皇子更想救自己的另一个妹妹,五公主。而且,四皇子觉得此计不过是又恶心一下太子:四公主那种暴烈脾气,怎么可能同意和番?就是火罗提出来了,她大吵大闹一番也肯定推掉了。可如果没这件事,太子把五公主推出去,五公主性子温存,弄不好就哭哭啼啼地嫁了,无法脱身。现在有四公主往这里这么一挡,五公主就免了此劫……

四皇子喜悦地想,三皇兄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日后,自己要求的赐婚,不就更多了一层保障?他忍不住微笑了,觉得与苏婉娘的花烛之夜又近了一大步……

他唯一没多想的,就是那个扮成了宫女的沈二小姐,他认为那孩子必定是早被高人收到了手下的傀儡,除了给苏婉娘当个陪衬外,可有可无。

张允铮将换成了来时装束的苏婉娘送到了市井上,苏婉娘雇了马车送自己回了侯府。接着,张允铮该往严府方向去,把丫鬟装束的沈汶放在严府后门。可是不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沈汶开始以为是避让别人才停车,但等了一会儿,从车帘缝隙看,张允铮没坐在车座上。沈汶皱眉,觉得张允铮太不靠谱了!怎么能半路离开呢?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吗?!她刚想下车自己去严府,张允铮又回来了,马车再次启动。

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这件事基本圆满结束,沈汶松弛下来,觉得饿了。这个念头刚刚起来,她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气息——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可是的确有食物的味道,沈汶在车厢里用鼻子来回闻,终于闻到这气味是从通往前座的车帘缝隙中传来的。她扒着车帘一看,张允铮正边赶车边津津有味地在吃一个饼子夹肉,看着热气腾腾的,而且,他身边还放了一个油滋滋的纸包!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 (抓虫)

沈汶气愤,微撩了车帘,飞快地就把那个纸包拿进了车里,打开,饼软肉香,沈汶一口咬下去……“哎呦”大叫了一声,吐出一枚铜钱!车外张允铮哈哈笑起来。

沈汶从车帘缝儿中狠狠地把铜钱打在张允铮的背上,当然没用什么内力——怎么能打自己人呢?何况张允铮刚刚打完了火罗,身手的确狠辣矫健,看着十分解气。

张允铮摇着脑袋把饼吃了,扭头对车帘里皱着眉吃着肉饼的沈汶说:“不告而取是什么?别说你不知道。啧啧!没羞!”

沈汶满嘴的东西,可还是努力说:“混球……谁想和你说话!”

张允铮哼声:“混球?那是我给自己买的,你偷吃,你是什么?”

沈汶吃到了好东西就不管什么理亏,一边咀嚼一边说:“你该主动给我的!一点风度都没有!”

张允铮说:“干吗要对猪有风度?”

沈汶满口猪肉地说:“你才是猪!笨头笨脑的,没人理你。”

张允铮呵呵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南方,天天来理我的人多了!还都是能书会画的大家小姐,没一个是爱吃的小猪!”那些女孩子当着他的面,一口东西都不曾吃过。

沈汶心知张允铮长得太英俊了,又带着股冷酷的味道,大概把他外祖家的女孩子们都迷住了,心中很为那些女子不值,反正张允铮也看不见,满嘴喷着饼子沫地说道:“你有什么好的?臭脾气,不让人,日后谁找了你谁倒霉,还不被你欺负死?整天还不够哭的呢,能书会画有什么用?还不如学了武艺能把你打一顿!”

张允铮切声道:“你个小鬼,懂什么人间情爱?我哥说了,我是我们家最好的男子,日后肯定有个好姻缘。”

沈汶知道张允铭对这个弟弟的爱护,现在借着人家的钱,可不能挑拨人家兄弟的感情,只好嘟囔道:“那是日后,反正现在你还是个混球!”

张允铮回头道:“把你吃的肉饼吐出来!”

沈汶咽下最后一口,抹了抹嘴,然后在车里做呕吐的声音,说道:“吐出来了!就在你车里的地板上!”

张允铮说:“你怎么能这么耍赖呢?!难怪从小名声就不好!”

沈汶嘿嘿笑:“你竟然去打听我的名声了?不是开始注意我了吧?”

张允铮语带鄙视道:“你别太高看自己了!先从猪变成人再说吧!”

沈汶反击:“混球!”

张允铮说:“猪!”……

两个人隔着车帘,一路走一路交换了许多已经丧失了敏感性、变得毫无意义的浅薄词句,最后张允铮到了严府的后门附近停下了,沈汶贴着车帘说道:“你就知道吵架,我还有正事要说呢!”

张允铮皱眉道:“谁不让你说了?是你自己在浪费时间的。”

沈汶指责道:“你出去了那么长时间,怎么没长大些?!”

张允铮马上问:“你觉得长?”

沈汶疯狂:“什么叫我觉得长?!我管你长不长的?!你又在捣乱!”

张允铮停了片刻,轻飘飘地说:“好吧!你不是猪了,你只是猪变的还不行吗?”

沈汶抓头:“我是鬼变的好不好!不是猪!你别弄错了!不对!我跟你说这干嘛?!……”

张允铮立刻说:“那也行,我不在意你又是猪又是鬼变的了!”

沈汶清醒了些,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让我说正事,我们误了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张允铮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沈则天小姐,请讲正事!”

沈汶捶车板:“你这个混球!臭石头!二货!……”

张允铮咳了一下,沈汶以为有人,停了下来。她闭眼感触了下,周围没有人,就问张允铮:“你咳嗽干吗?看到什么了?”

张允铮带着一贯轻蔑的语气说:“哦,我哥说,有人要发疯的时候,咳嗽一下,也许能把那个人的魂儿给叫回来。你看你,果然回魂儿了,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

沈汶恍然道:“你这个混小子,就是以欺负人为乐的是不是?!你以前欺负你哥,现在你来欺负我了!”

张允铮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说:“谁欺负你了?想跟我哥一样?别自作多情!”

沈汶咬着牙说:“你要是再和我吵架,我就去找你哥,跟他说我不带你玩了!我后面要干好多好多有趣的事呢,比今天的刺激多了!”

张允铮停了会儿,无精打采地问:“你要干什么?”没有带刺儿的口气,这是表示休战了。

沈汶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小声对着车帘说道:“你去对你哥说,要找人落草为寇,山匪,水匪,都得有。水匪是在梁湖上。还有,得找人帮我开酒窖……”

张允铮点头说:“小酒鬼倒是很常见的……”

沈汶生气:“你又来了!”她现在明白张允铮大概原来被圈出毛病来了,对什么都要搅合一下。

张允铮撇嘴:“还有呢?”

沈汶想想说:“先把这些干了,以后再说以后的。”

张允铮又得瑟起来了,嘲讽地说:“你要干的事儿一句话就交代完了?!还说有趣?我建议你日后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诙谐才能,自夸其实很没有风度。”这是在报复沈汶方才说他没有风度

沈汶见天已经过午了,一撩车帘跳了下来,气得也不顾男女大防了,往伸直了腿怡然地坐在车辕上的张允铮小腿上踢了一脚,说道:“我觉得这样有风度!”然后一溜烟地跑向严府的后门。

张允铮对着沈汶的背影说:“赖皮鬼!”

沈汶在后门敲了一下,里面等着的鲫鱼马上给她开了门,然后领她进了院子。沈汶早就告诉了她该在这里等着的钟点,倒也不奇怪。可是她受不了的是,鲫鱼本来就是个挺严肃的姑娘,现在更是眉头紧锁,步伐都僵硬了,弄得沈汶也跟着瞎紧张。一路没有人,鲫鱼拉着沈汶进了屋,才大声松了口气。

沈汶安慰她说:“你别瞎担心,这是内宅,几个仆人都在前院,二嫂都跟我说了。”

鲫鱼很郑重地说:“二夫人是贼大胆,万一有婆子到后面来怎么办?”

沈汶指着自己的丫鬟服说:“就说是镇北侯府的丫鬟随你过来的呗。”

鲫鱼不依不饶:“万一那个婆子说嘴,告诉了外面镇北侯府的车夫怎么办?万一那个车夫对别人说起怎么办?万一有人谈起你今天一天都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可我就带了个镇北侯府的丫鬟去了严府怎么办?万一有人把两件事放在了一处……”

沈汶投降了:“箱子在哪里?!我赶快钻进去吧!”

鲫鱼让沈汶躲进了来时箱子里,找人来搬箱子,说这是严氏以前留在严宅的自用旧物,让人把箱子抬到了车上,回了镇北侯府。

到了沈坚的院子里,鲫鱼再次指挥人卸了箱子,抬进严氏的屋子。沈汶从箱子里跳出来,鲫鱼如释重负。严氏忙帮着沈汶脱丫鬟的衣服,笑着对鲫鱼说:“你去歇歇吧!”

鲫鱼又大声叹气,低声说:“谢天谢地!”出去了。

严氏低声问沈汶:“还好吗?都顺利吗?”

沈汶说:“还好。”接着把经过小声告诉了严氏,严氏听了笑起来。

不久,沈坚回来了,严氏一听声音,就小跑出去,拉了沈坚的手和他一起进屋。然后边给沈坚脱外面衣服,边把沈汶告诉她的对沈坚说了一遍。

沈坚点头听了,问一边坐着的沈汶说:“不会惹起太子注意吗?”

沈汶摇头:“我看了,火罗的脸没怎么肿,他该不好意思说什么。”其实前世,火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公开抱怨,是翻译把沈坚的身份告诉了太子的人,太子还向皇帝告了一状,说沈坚想破坏两国盟约。

沈坚告诉了沈汶他怎么和沈卓一起与三皇子在郊外骑了大半天的马,他刚说完,杨氏让人过来叫他们,让他们去吃晚饭。

沈坚要去边关了,杨氏每次知道沈坚在家,就尽量要全家一同用晚餐。

大概是因为严氏还没有孩子,杨氏心里抱歉,所以从来不让严氏理事。与平时管着府中事物,也安排餐饮的柳氏不同,严氏去吃饭时只在一边摆个筷子,端上几碟菜,然后杨氏就会让柳氏和严氏一起入座。

因为沈汶在严氏这里,自然带了夏青与沈坚夫妇一同去了全家吃饭的大厅。他们走到半路,碰上了沈卓。他们还没有到厅门前,远远地就能听见里边沈强的啊啊叫声,接着就见沈湘一脸不快地带着春绿匆匆地进门,明明看见他们了,都没有停下等等他们。

沈汶小声问:“姐姐看着有些不高兴。”

沈卓也小声说:“过去我们出去骑马,总是带着她的。可是现在她大了,而且……今天她肯定是知道我们出城了……”他们去见三皇子,沈湘快十四岁了,自然不能带着沈湘,沈汶点了头。

沈坚打断道:“别说了!快去吃饭!”

几个人进了门,沈汶马上笑眯眯地往沈湘身边去,甜甜地叫了声:“姐姐,今天练武了?”在沈湘旁边坐下。

沈湘没好气地瞥了沈汶一眼,微皱着眉说:“你怎么不去练武场走走?还这么胖!真想当猪吗?!”

沈汶暗自翻白眼:这些人都怎么了?总把自己跟猪挂上钩?表面撒着娇说:“谁胖了?”

老夫人隔着桌子说:“汶儿不胖!看着有福相!”

沈汶心说这不就是在说我胖吗?沈湘猛地出手,拧着沈汶的脸蛋说:“看看这肉,还不胖?!咦,怎么还油乎乎的?!你吃了什么?”

沈汶挣脱开,使劲抹脸,委屈地说:“姐姐说什么呀!是桂花油。”

杨氏一边把沈强往桌子旁拉一边说:“桂花油好!湘儿,你也得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也抹点儿吧!强儿,过来站着!一会儿吃的全掉地上!”

沈湘哼一声:“谁要抹那东西,像是吃了肉没擦嘴!”

沈汶心中暗跳,只能使劲撅嘴,表示不高兴,沈湘鄙视万分:“别撅啦,真跟猪一样了!”

杨氏说:“快别这么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妹妹可不是猪,日后也许是个杨贵妃呢!”

这次沈汶和沈湘同时恶寒了,异口同声地对杨氏说:“娘!您这是说什么呀!”

老夫人也不高兴地说:“就是!当什么贵妃呀!这不是撑的吗?”

杨氏赶忙说:“就是说她长的样子呀,也不是真的去当贵妃。宫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别说宫里,皇家的人可都不能碰……”

沈汶明显感到沈湘情绪低落了,不理自己了,自顾自地吃饭,再也没有说话。

晚饭后沈汶回了院子,苏婉娘早已回来,她接替了夏青,服侍沈汶洗浴,准备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