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汶说:“是张大公子给的,因为那个混孩子把我的夜行衣弄脏了,我让他赔……”说到这里,沈汶一怔:那时是让张允铮赔,可是怎么是张允铭给自己的?这是谁赔的?按理该是张允铮呀……可不及她想清楚,苏婉娘就焦急地说:“你怎么能那么小气呀!怎么能让人家赔?你那夜行衣都是我在外面买的粗麻布做的,不值钱的。”

沈汶笑着说:“可是你绣了花了呀,可贵重了!”

苏婉娘叹气:“天哪!这可要让人家笑话了!你还是侯府的小姐吗?简直是卖蚕豆的娘子了!一粒粒地要钱。”

沈汶咯咯笑起来,把方才的念头忘了。

苏婉娘摸着精致的料子说:“这料子做夜行衣可就糟蹋了,活脱脱成了锦衣夜行。”

沈汶不在乎地说:“不做也不能送给老夫人和娘,做了吧,平白放在那里还容易惹事。”小姑娘屋子里有黑色布料,这可是要惹嫌疑的。

苏婉娘深觉暴殄天物,但还是动手裁了,给沈汶做了夜行衣。沈汶现在一年就长两寸多,至少裤子得一年三做,才不会成吊脚裤。

她见沈汶上次拿回来了果干,这次又拿回来了料子,只道是张大公子看着沈汶小,平常给些吃的不说,听到沈汶说要赔衣服,就很有风度地给了料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张允铮给买的。话说回来,若是私相授受,一般不都是给个玉佩簪子之类的?谁会给块黑衣料?她受四皇子的影响,眼界不够开阔,就没起什么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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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现在每日的活动就是为沈坚打点行装。这是她要送走的第二个儿子,杨氏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疼死了。

她开始真地后悔嫁了一个武将,与镇北侯这些年聚少离多不说,好容易养大的儿子们,就这么一个又一个送往遥远的边关。

杨氏迅速地憔悴了,还不到四十岁,额际就出现了白发。她每日脾气急躁,说话动辄大声喊叫,老夫人都躲着她,平常不与她一起相处。柳氏因为要理府中大多事务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也不常守着杨氏。杨氏觉得愧对严氏,就也不让她来站规矩什么的。沈湘只在早晚请安时见拜见一下,然后一天就没了影儿。只有三岁的沈强不管不顾地照常来把杨氏惹得哇哇叫。

前世沈汶这段时间天天藏在自己院子里,觉得离杨氏越远越好,此世她却每天都磨磨唧唧地去找杨氏,啰嗦地要这要那,讨好一两句。

这天早上请完安后,见杨氏又皱着眉头,几个孩子除了沈汶,都是一副有事要走的样子。杨氏也不耐,示意他们都离开,严氏因为沈坚要走,杨氏让她也与沈坚一同离开。柳氏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也告退了。屋里就剩下杨氏老夫人,和行将三岁却跟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高的沈强,以及在一边拧着手绢的沈汶。

杨氏皱眉看沈汶:“你又想要什么?”

沈汶哼唧着:“我想让母亲收我的婉娘姐姐为义女……”她特意挑了杨氏看着心烦的时候来说。

果然,杨氏的眉头皱得更紧,有些为难:“这个……”

老夫人也看杨氏,杨氏迟疑着:苏婉娘对沈汶这些年的确很好,真的像是姊妹一样,就是收了她做义女又怎么了?顶多陪上个百十来两嫁妆,还给了女儿一个真心的朋友……她点了下头,刚要同意,老夫人抢着说:“汶儿就要满十二了吧?等两三年吧,等汶儿到及笄,那时再认,还可以给两个孩子一起办个及笄礼什么的。”

杨氏现在懒得多事,况且婆婆开了口,就说道:“这样也好。”

沈汶稍微撅了下嘴,有点儿失望的样子,可也没有再开口请求:老夫人都同意了,还有可什么闹腾的?只不过这日子说得远了些,夜长梦多,不知道那时会是什么样了。

沈强啊啊叫着,手里拿了个布老虎,往杨氏膝盖上爬,老夫人笑着说:“强儿说说话?叫娘?”

杨氏奋力把沉重的沈强抱到自己的膝上坐了,说道:“不说也没什么,最好一辈子都不说话!这样好陪着娘!”她说到最后,有了哭腔。

老夫人不满:多大的人了?还说气话!刚想让沈汶扶着她回去,有人来报说严家三房夫妇前来探望严氏,先来向老夫人和杨氏问好。

杨氏就怕严家来兴师问罪:人家的女儿嫁过来才一年,孩子也没有,夫君就要去边关,这也太对不住人了。忙让人去请,把膝盖上的沈强放地上,自己起身整理衣服头饰,迎了出去。

沈汶带着苏婉娘拉着沈强到了一边偏厅,沈强扒着苏婉娘啊啊叫,他实在太沉了,苏婉娘已经抱不动他了,只好坐下,沈强也爬上苏婉娘的膝盖坐了,又叫了两声,然后竟然老实了,靠着苏婉娘的胳膊玩他的布老虎。

屋外传来了杨氏的声音,沈汶走到门帘边,悄悄向外看。

杨氏让着两个人进来,那个女子该是三十四五岁,描着长长的弯眉,双眼皮的大眼睛,画了唇红。一身穿得花花绿绿,红紫相间的交领窄袖薄衫,下边的长裙却是深浅绿色,手里还拿着一条多彩的巾帕。

她一进来,满屋就如飞入了一大朵杂色的花。她身边的男子,瘦瘦的,相貌平常,服装异常简单,只是夏日的浅灰,镶了条黑边。

杨氏向老夫人介绍:“这是严氏的三叔和三叔母,严三官人和严三夫人。”

两个人都向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笑着还礼,忙让座道:“快请坐吧!”

几个人坐了,老夫人说道:“现在正是夏天,两位远来,定是辛苦了。”

严三夫人爽声说:“不辛苦不辛苦,我与夫君常年都在外面走,这季节还算好,是不是?”她转头问严三官人。

严三官人笑着点头:“嘿嘿。”

严三夫人又说:“老夫人,夫人,你们可不知道,最难走的可不是现在,是数九寒冬的时候!下雪刮风的,不管你穿了多少衣服,可就是冷风往里灌,怎么也躲不过。是不是?”

严三官人又点头:“嘿嘿。”

杨氏以为她在说边关的天气,脸上就很尴尬,勉强笑着:“两位既然来了,就在京城多住住?”

严三夫人挥了下手里的多彩手帕,空中一道小彩虹,说道:“我们来就是看看我那侄女,她成婚的时候我们在远处,赶不过来。那时就说我们来回走着,会常来看看她,错过了婚礼也别难过,是不是?”她看严三官人。

严三官人点头:“嘿嘿。”

这要是见了面,严氏哭诉起来,这位言语利落的严三夫人会不会来与自己分辨分辨?杨氏心中提前虚了,赔笑着:“那我就带你们去看看我那二媳妇?”

严三夫人“哎呦”了一声又挥手帕:“夫人还有事呢!该忙着!让人带我们去就是了,是不是?”

严三官人点头:“嘿嘿。”

杨氏对身边的钱氏说:“你带着客人们……”

老夫人说:“让二公子和夫人来见吧,长辈们这么远来了,让他们亲自来接。”

严三夫人笑着说:“哎呦!老夫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那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呢!是不是?”

严三官人:“嘿嘿。”

老夫人笑着说:“本该是这个理。”

杨氏示意钱氏,不多时,沈坚和严氏双双来了,对严三官人和严三夫人行礼拜见,沈坚请严三官人到前面去,严三夫人要跟着严氏回院子。

等着沈坚他们出门了,老夫人说道:“让二小姐也出来,和亲戚见见吧。”

杨氏叫沈汶出来,沈汶对着严三夫人行礼,严三夫人伸手一扶道:“哎呦!这么有福相的孩子呀!快让我好好看看!走,咱们一起到你二嫂那儿去,我给你好好说说要怎么才能……”

严氏忙打断:“三叔母,咱们回院子说去!”

老夫人笑着说:“去吧去吧,二小姐去替我们尽份儿心。”

严三夫人也笑:“您真太客气了,她这么小,去一起笑笑就行了。”

苏婉娘被沈强抱着大腿艰难地走出来,要与沈汶一起走,严三夫人见了苏婉娘大睁了眼睛,惊声说:“哎呦!这么美的妹子呀,这不比画儿上还好看呀!”又看沈强:“哎呦!这么壮实的孩子,有六七岁了吧?!”

老夫人高兴她这么说:“虚岁才四岁。”

严三夫人大惊:“怎么可能?!您这是开我的玩笑!”

老夫人呵呵笑:“真的!”

严三夫人挥手帕:“哎呦!将门虎子就是厉害呀。”

杨氏现在就怕听这话,过来使劲拉沈强,沈强啊啊叫,可杨氏还是把他拉走了。苏婉娘这才对着严三夫人行了礼。

严氏带着严三夫人,沈汶和苏婉娘一起往严氏的院子里去,一路上严三夫人叽叽喳喳地说:“我来之前,你爹娘还让我对你说,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可不用客气,直接就告诉我……”

严氏笑着听着,显得腼腆又乖顺,可进了自己的院子,到了屋中,门一关,严氏的眼泪就出来,对着严三夫人说:“三叔母,你幸亏来了!”

严三夫人夸张地乱挥手帕:“哎呦!可不敢哭呀!哭出个大肿眼泡可多难看!日后眼睛下面会有皱纹的!咱们女子可不能显老……”

严氏跺脚:“您就别说皱纹了,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严三夫人看了眼沈汶,严氏哭着说:“她是知道我的。”

严三夫人放低了声音说:“不就是姑爷要去边关了吗?哎呦!那小伙子长得真帅!我可真没白教导你!我家那两个榆木脑袋,哪有你这种眼光?我让她们见了几家,我挑中的,她们都不喜……”

严氏又跺脚:“三叔母!”

严三夫人忙说:“哦哦!我是说,就是姑爷去了,你也跟着去呗!”

沈汶傻了,她现在算是知道严氏从哪里得的胆子了。

严氏哭:“我也想呀,可他说这两年不行,得等到小姑十四岁的时候。”

严三夫人疑惑:“这跟你小姑有什么关系?”

严氏流着泪抬头:“三叔母,您一定要帮我啊!不然我就会死了!真的,我会死的!”

严三夫人吓坏了:“呀呸!你胡说什么呀!只要活着,什么事都能干成,怎么能说死不死的?!你说说,你要我怎么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酒窖

严氏说:“您得帮我建个造酒的酒窖。”

严三夫人扑哧笑:“你可真能拿我开心!我们家五代酿酒,这些年我和你三叔父这么来回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到处有酒窖吗?给你建个有何难?还用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

严氏抹干眼泪,指着沈汶说:“这个酒窖可是一定要照着我小姑说的建才行,不然我就去不了边关了呀。钱也是小姑给,您可千万要帮我这个忙!”

严三夫人惊讶地看沈汶:“这个小姑?!她才多大?”

沈汶笑眯眯地行礼:“三叔母,我有个从书里看来的酒方,算是秘方,只能让家里人去做,就怕别人不用心,做不好。”

严三夫人有些怀疑地问:“从书上看来的?能否做出来还不知道。你说说,我听听,看能不能做。”

沈汶点头,到了案前,研了墨,仔细画了做蒸馏酒的器具和制酒的过程。

中国古代平常的酿造酒只有二十度,可蒸馏酒则能轻易达到六十度以上,能够燃烧。

有些文献说先秦时就有蒸馏酒,宋代有隐约的记载,可正式的酒经和几部专着,都没有提到蒸馏酒。蒸馏酒的普及是在元代,而且其普及的速度极快,因为制酒的工艺简单。这个时期大多数人们喝的还是一般的酿造酒。

国外也同样有蒸馏酒,古时欧洲人们所制之蒸馏酒,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喝的,而是为了燃烧。

严三夫人出于酿酒世家,听了沈汶的描述和讲解就知道完全可行,只需找人按照沈汶要求的去打造要用于蒸馏的器皿,或陶或铜,甚至可用木桶,就可开始制酒了。这中间的问题,就是粮食。酒烈,肯定要更多粮食……

像是知道严三夫人的想法,沈汶说道:“所需粮食,都皆由我提供,三叔母不用担心。”

严三夫人微踌躇着说:“这酒要是做成了,可是有人会喝?”这酒听着就知是烈性,不知可有人会喜欢?

沈汶摇头说:“三叔母现在不要担心这些,我需要所有酿成了的酒。从此后六年,三叔母和三叔父所需费用,全部由我来支付。六年后,此治酒之方三叔母可随意使用,只是这期间,请三叔母不要在其他地方用此方法。”

严三夫人忙说:“这是自然!此乃小姑的秘方,我等怎能盗取?六年后也不必……”

沈汶摇手道:“三叔母不要客气,我言而有信,六年后三叔母若觉得此酒可得人们之认可,自可将此方法用于自己的酒窖,只是现在我请三叔母答应我三件事。”

严三夫人想了想,看看两眼含泪的严氏,说道:“你说说,我听听,看能不能做到。”

沈汶郑重地说:“第一,此事一定要保密,三叔母不能向其他人泄露消息,当然除了三叔父。”

严三夫人想到如果这是个秘方,沈汶当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点头道:“这有理。”

沈汶再说道:“第二,不能让人知道这酒窖与镇北侯府有任何关系。”

严三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镇北侯府的地位太特殊,武将之家如果公开去行商赚钱,难免要惹人猜疑,难怪这位小姐要这么曲折地来开酒窖。她再次点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沈汶又说:“第三,制酒的地点,要我来选,不能错。而酒窖所需之人众帮手和管家,都由我的一位朋友提供,那些人很可靠,不会传闲话,也不会惹麻烦。请三叔母体谅。”

严三夫人思衬着:这是对方另一手保密的措施了,不用外边的人手,就少了泄密的机会。

她不由得仔细打量沈汶:看不出这个有些胖的小姑娘心思如此细腻,一点儿漏洞也不留。看来对方选了自己,是因为信任。说到好处,报酬就先不说,若是这酒日后真有卖的地方,学了这个秘方,也多了一条商路。

严三夫人终于慢慢点头说道:“好吧,我全都应了。”

沈汶笑了,行礼道:“多谢三叔母,我就知道三叔母是最好的,二嫂说这事必须三叔母来做,其他人都不行呢。三叔父那里,就拜托三叔母去说服了。”

严三夫人摆手:“他才不管这些事呢!那是个只花钱不赚钱的人,天天就是‘行万里路’呀,读‘万卷书’呀,跟他提起银子,哎呦,他那个不乐意听呀!清高得鼻子翘到天上去了。”

沈汶担忧地问:“那他能同意三叔母去建这个酒窖吗?”

严三夫人挥帕回答:“他就想到处逛!你看他闷头不说话的那个样子,其实我知道,每次我们出来,他都偷着乐!去个新地方,他特高兴,哎呦,这一路,又写这又写那,笔都能用秃了好几支。你看人家的命多好!根本不用操心,就管游山玩水!”

严氏和沈汶都笑了,严氏小声说:“我三叔从小就特听话,可就是不爱读书,总被我祖父说成是一事无成不求上进之类的。当初还想给他找个大家闺秀去督促他,可他有一次去三叔母家酒馆,喝了她家的桂花酿,醉了,就大吵大闹地要娶人家女儿,被我祖父抓回来好好地打了顿板子。酒醒了他却说,为了女方的声誉,一定要去提亲……”

沈汶明白,严敬那种朝堂命官的背景,怎么可能让第三子去娶商人之女,这明显是那个表面木讷的严三官人耍赖的伎俩。

严三夫人又挥手绢:“严家不同意,我爹也不高兴呀,说这个人酒后无德,绝对不能嫁给他。然后你三叔就让人抬着他到了我家门前,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死在那里,你说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吗?”

沈汶问道:“三叔母以前见过三叔父吧?”

严三夫人叹气:“我过去替我爹查看酒窖,有时在外行走。有一次遇到了大雨,路上见一个人在雨里匆匆走,被浇得跟落水的猫狗一样,周围也没有避雨的地方,就让人请他上了我们的一辆马车。我都没见他长成什么样子,谁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三叔父?开始我还不懂:这个人怎么了,就是载了他一程,他就要死要活地要结亲,后来我才明白。”

沈汶笑着问:“为了什么?”

严三夫人扁嘴:“为了我们家的马车!”

严氏和沈汶都笑,严三夫人解释说:“他那次听我家仆人说他们天天跟着我父兄走东闯西,府里光马车就有三十几辆,他就动了心!”

见沈汶笑着摇头,严三夫人坚持道:“是真的呀,我爹给我的嫁妆里有五辆马车和拉车的马匹,我还纳闷呢,干吗给我这些东西?后来我娘才说是你三叔父暗示啦,要几辆马车日后可以与我到处走走。什么呀!就是他想到处走,拿我当借口!”严三夫人气愤地再挥手帕。

沈汶和严氏又笑了,沈汶又问:“若建这个酒窖,开始时大概要长时间住在那里,三叔母可是要经常回家?”

原来一直面带笑容的严三夫人头一次显出了些尴尬的样子。

严氏替严三夫人小声回答说:“这个,我三叔母不常回去,倒是好事。我祖母……”

沈汶心思多么快,一下就明白了:虽然严三坚持己议,娶到了严三夫人,可他的母亲肯定不喜欢这个酿酒世家出身的商家女。严三夫妇这么长年在外漂着,何尝不是一种回避?

汶行忙礼道:“那一切就拜托三叔母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搅三叔母和二嫂唠家常了。哦,三叔母,这个方子可不能说是我给的呀,三叔问起,要说是二嫂的。哪怕六年后,也不要提我的名字。”

严三夫人有些不解,严氏摇她的胳膊:“三叔母,我这位小姑就怕人家说她会算计,日后夫君可会不喜的!”

严三夫人恍然道:“是呀!可是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贵妇的样子,肯定是有好姻缘的!”

沈汶假装捂脸说:“三叔母,就知道打趣我!”又问了严三夫人住的地方,知道就是在严宅,就告辞,带着苏婉娘离开了。

屋里严三夫人还有些不解,看着严氏说:“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严氏紧拉了严三夫人的手说:“叔母,这些年,您最疼我。现在,就算是帮我这个忙,把这个酒窖建好。只记着,这个法子是古传秘技,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去打造那些酿酒器皿时,都要在不同的地方,造不同的部件,然后组在一起。”

严三夫人笑了:“你也是个算计的!难得你夫君这么不在意。好吧,为了能让你去边关与夫君团圆,我自然是会好好助你的。”

严氏终于高兴地依靠着严三夫人说:“多谢叔母了,若不是叔母这么多年教导我,我怎么能得了这么好的姻缘?叔母再帮我这次,我就能与夫君天长地久了。”

严三夫人觉得不建酒窖严氏就无法去边关这个借口有些牵强,可当事人就这么咬定了,看来是严氏想帮镇北侯府这么一把,才能堂皇地离开去找夫君吧。

严三夫人小声说:“其实,你夫君离开后,你就托病回娘家,然后从娘家再去边关也行。我今天看你婆婆,一副心虚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拦着你……”

严氏可以想象杨氏如果现在听到了这话,不知要多添几许白发,忙苦笑着挽着严三夫人的手臂:“叔母!等酒窖建了,我才能那么干。”

严三夫人扁了下嘴,可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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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汶去了张允铭的院子,屋子灯火大亮着,沈汶敲了下门,里面张允铭大喊“进来吧”,沈汶推门进去,见张允铭和张允铮正抬着一架巨大的八宝架去挡住密室墙壁。

她经常来,也算是熟客了,径直到桌边去研墨。张允铭一边摆放家具一边说:“里面都弄好了,你要是进去就自己进去。”

沈汶说:“我今天不干活,是为了谈酒窖的事。”她提笔画图,耳边听张允铮对张允铭斥责着:“你看!让你好好量,你不听,看看!这过了线了,一会儿另一截就嵌不进去了!”

张允铭说:“那我们去锯另一边。”

张允铮愤怒的声音:“怎么锯?那边是一片板子!只能放平这边把这些边角锯下来一分!”

张允铭:“好吧好吧……”

张允铮:“什么好吧?!这次我来干!你这个笨蛋!”

张允铭:“谁笨?!我是你哥你懂不懂?!要尊敬兄长!”

张允铮:“想打架?!”……

沈汶在他们的争吵中画了一幅地图还写了地址,高声说道:“我二嫂的三叔母会酿酒,她和夫君昨天进京了。这是他们住的地方,你们的人可以过去洽谈有关事宜,这是酒窖的地点和通往那里的详细地图。”

张允铭问道:“那个地方偏僻?”

沈汶点头:“快入山区了,但是一定要选那里。哦,既然要建酒窖,你们的人可以在旁边再建一个烧那些酒罐水缸的粗瓦窑,也不是那么讲究,该很容易。”

张允铮因为沈汶进来没有和他打招呼,气就不顺,皱着眉问:“为什么要建在那里?”

沈汶用一副对小朋友的耐心口吻回答:“因为你父亲会在离那里不过百里的地方陷入北戎重围,战死沙场,你们要是选错了地方,可别说是我的错哦。”

兄弟两个同时放下家具,走了过来。沈汶拍拍手说:“今天我得赶快回去,下次见!”说完就溜了出去。

张允铭拿起沈汶画的图看,对张允铮说:“这山脉的名字我读过,可这个地方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张允铮指着一角的湖泊说:“看,这是梁湖,她果然是准备劫了粮食从湖上运到这里上岸,再运到酒窖。”

张允铭点头:“这样的话,酒窖就得配备车马。”他叹气:“这只小胖鸭真狠,把那话一放,别说我们家富裕,就是不富裕,此时倾家荡产也得把这酒窖给她建起来。这是什么心机啊!”

张允铮咬牙说:“那个小鬼头!满心就知道耍人!”

张允铭斜眼看张允铮:“你可离她远些吧!日后找人还是要找娘那样的,温柔贤惠……”

张允铮打断:“你少管!你才大几岁,就来教训我?!”

张允铭把地图折起来往怀里放,嘴里说:“大几岁?大几岁都算数!你个愣头愣脑的,别掉井里!”

张允铮哼声:“谁会那么傻?”

张允铭歪脖子:“我看你就会!那果干和衣料……”

张允铮挥拳,张允铭早就预料到了,闪开,两个人在屋里左窜右避,灭了灯,一路回府。

到了府中,张允铭就让人去找宋遥,说如果睡了也要给叫起来,可宋遥还没睡,正和平远侯聊天,小厮说让两个人都过去。

他们到了正厅,张允铭将地图拿了出来,递给了平远侯,说道:“这是酒窖的地点,旁边还要建个烧酒罐水缸的窑。酿酒的人进京了,我们的人要尽快去谈。”

平远侯接过来,皱眉看了会儿,递给宋遥说:“这片山区我知道,他怎么选了这么个没村没落的地方?”

张允铭迟疑了一下说:“她说……父亲会在那地点百里内战死……”

宋遥接了图,一听此言,马上起身到了案前,将图平放了,仔细看,一边说:“将军,请给我这个地区的大图。”

平远侯站起,到了一个架子前,手一拉,架子无声地打开,露出里面墙壁上的一个密门。张允铭和张允铮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的意思:看看人家做出来的东西!

平远侯拿出了一卷大幅的地图,在案子上打开,用镇纸压了边角。张允铭和张允铮围上去,宋遥叹息道:“这人给你们的图,画得这么准!你们看,他画的是这个地区,这些山脉的走向,这条河,这湖……可他画得更细,这些曲折的路,这大图上没有。”

张允铭和张允铮是看着沈汶当场画的,此时又对视了一下,眼里难掩惊悚。

平远侯皱眉看着大图,问道:“你们再说说,那人说我是怎么死的?”

张允铭仔细回想着那次沈汶说过的具体详情,慢慢地说:“她说,北戎号称百万大军,可实数五十万人压境,沈家军全军覆灭,镇北侯和沈大公子二公子都战死了。北戎长驱直入,父亲请兵。皇上准了,可没有军需,母亲卖了家产嫁妆,为父亲置办粮草武器。父亲带了两万多人去抗敌。与北戎遭遇时,陷入了重围,死在了战场上。”

平远侯看着图慢慢地点头,说道:“我真的开始相信他了。”

宋遥手有些颤抖,指着图上的山区说:“将军肯定是为了赶到那里去。”

张允铮有些焦躁地问:“为什么?!”

宋遥指着地图解释:“若是北戎真的过来了,这片山区是最后能抵挡他们的屏障。过了这里,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北戎的骑兵无人能敌,可直取京城。将军肯定是为了赶到那边山里,利用山地阻止北戎,但是没有来得及,到了那里时,遇到了从山中出来的北戎大军,马上被包围了。”

张允铮愤怒地说:“我敢肯定,太子延误了军机!”

宋遥咬牙道:“否则夫人也不用倾尽家私来支持将军出征!奸人误国啊!”他一向表情温和的脸变得扭曲,青筋都爆出来了。

张允铭对平远侯说:“爹,我去亲自安排有关这个酒窖的事。”

宋遥说:“我与大公子一起去。”

平远侯点头:“好,你正好也熟悉一下那边的地形。看来,那人的意思是,那边还是要打一仗。”

宋遥也点头说:“这说明,边关不会拦住所有的北戎。”

张允铭脱口道:“难道沈家军还会被歼灭?”

平远侯摇头:“不见得。他许是不想让沈家军伤亡太重,所以让北戎入境?”

宋遥吸气:“那也太狠了!”

张允铮皱眉说:“怎么狠?她这么做肯定有道理!”

宋遥说:“他可是让你爹去迎敌呀!”

张允铮坚定地说:“她既然护着沈家军,肯定也会护着我爹的!不然她为何要建这个酒窖?!”

平远侯挺胸说:“我可不用什么人护着!迎敌也没什么,我好久没打仗了,很想再上战场。武将嘛,自然是要马革……”

张允铭打断平远侯的抒情道:“我明天就去与酿酒的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