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再斥责他又有什么意思?事情已经都发生,而且都结束了。粮食不可能返还,四皇子也不会回宫了。太子算计了一场,无功而返,算是得到了教训。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而是未来要如何防范类似的事情!皇帝原来一直看不惯三皇子,忌惮三皇子背后的镇北侯,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启用三皇子,以期制约太子。

挥了下手,皇帝有些无力地说:“下去吧!下次,还是要与朕说一下!”

太子抹着眼泪说:“谢谢父皇,孩儿一定听父皇的话。”

看着太子的背影,皇帝心情复杂:这是自己的储君,日后要接替自己管理这广袤江山的人,理应有自己的想法。可太子背着自己干下的这些事,他怎么就觉得堵心呢?

皇帝觉得太子既然能干一,就能干二。能瞒了自己去抢粮送了北戎,就能瞒了自己干别的事。

他皱着眉对孙公公说:“太子这次干的事,朕怎么一开始不知道?他身边的人都换了吧!”

孙公公忙应道:“好,奴婢马上去安排。”

“还有,”皇帝继续说道:“找人拟旨,三皇子年纪已长,该参与政事了,让他上朝聆听。将朕的殿前侍卫和御林军抽调些出来,派给三皇子当侍卫。”

这是保护三皇子不被太子杀掉,也算是皇帝的眼线,孙公公点头。

皇帝又沉吟了半晌,慢慢地说:“把这事,透露出去。”

孙公公一惊,可接着也明白了:皇帝生气太子竟然瞒着他干出了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让太子不遭受些非议。

不久,东宫就被撤换了大部分太监宫女,另派了许多新人。那些撤下的人都遭了严刑,有好几个在死前终于承认被太子收买了。皇帝知道后更加不快。

太子也明白突然换人是什么意思,只能重新布置心腹。商讨机密时,尽量避开这些新来的人,而讲皇帝好话时,就在这些人面前大说特说。

不久,京城的达官贵人,就听到流言说前一阵太子抢了四皇子外家的粮食,以四公主嫁妆的方式给北戎送去了!幸亏临过边境时被沈家军截了下来。

此时的中原有深厚的民族情绪,人们对北方的民族从来抱着警戒防备之心。听说太子竟然劫了自己弟弟外家的粮食运往外族,又是在这样饥荒严重的时候,就是说是为四公主添妆,也引起了众人对太子的不满。

许多家族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么严重的毁誉之词竟然能流出宫闱,无风不起浪,太子的地位恐怕并不稳固。接着人们就发现三皇子的侍卫队里增加了原来在皇帝殿前值过勤的侍卫和御林军的几个将士,这个信号太明显了,许多权贵人家就送了次子或者幼子前往三皇子的府邸,请求担任侍卫,有的甚至成为不拿薪酬可有家族背景的幕僚。

三皇子来者不拒,全都收下,手下的队伍迅速壮大。

太子知道这是皇帝对他暗地动作的惩罚,气得一次次拳击桌案,现在幕僚来时不能像过去那样畅所欲言了,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说些重要的话。太子再生气,也不能大喊大叫。

太子低声地说:“让人将那些人家的名姓全都记下,日后有算账的时候!他竟然参议政事了!你们上次谁说过这晦气的话来着?!谁说过他要参议政事的?!”

三皇子参议政事,这是一个巨坏消息,谁敢现在承认自己提过?既然已经无法更改,众幕僚只能安慰太子:“殿下,三皇子对政事纲要一无所知,哪里如殿下般熟稔朝政的轻重缓急?”“殿下,三皇子性情直爽,他定然是为镇北侯说话,殿下只需准备好应答,就能让他在朝堂上铩羽而归。”

太子郁闷地点头。他实在无法排解这种沉重,就频频去初荣那里。

初荣怀孕了,虽然还不显怀,但是已经开始害喜。太子去了就不做什么了,只在一边喝着茶,看着初荣在案子上裁剪缝制些婴儿的衣服。初荣是小家出身,很节省。衣料的边角都要用上。经常要用杂色的布料给婴儿服包边,看着五颜六色,特别不同……

有时,在一片安静里,太子感到疲惫,觉得如果过这样平淡生活不也挺好的?……可是片刻间,他就将这些不求上进的想法扼杀了。母亲从小是怎么告诫他的?他是太子!他是日后的皇帝!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崇高的理想?他怎么可能蜗居在一隅小院,看着一个女子拼接布头做衣服?他的位置不在这里!现在母亲去了,他更要继承母亲的遗志,披荆斩棘,扫除一切障碍,最后登上皇位。在初荣这里只是歇歇脚,是为了更多的拼杀!自己可不要丧失斗志!

太子后宫的刘侧妃就没有初荣那么幸运,太子多次宠幸后,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动静。她让人打听京城的着名郎中,有几次请人进来,都被太子妃拦住了。刘侧妃于是向太子妃求报回娘家,想借着出宫的时机去看看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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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让三皇子参理朝事的旨意,叶大公子很高兴,原来说不让三皇子喝酒,他自己差点儿要喝一壶了。等到屋里只有他和沈卓陪着三皇子时,他笑着对三皇子说:“皇上竟然让你理事了!看来皇上还是觉得你有可造之才。”

三皇子对此没什么感觉,他觉得上朝站在那里听大臣们吵来吵去很是烦人,可是如果上朝能帮着沈家军要要军费,他倒是可以去试试,就说:“你帮我拟几句话,我上去说说,要给镇北侯增加军费。”

叶大公子皱眉:“这个,你也许该说说怎么救灾的事。”

三皇子说:“救灾的事有的是人说,但是给沈家军增兵粮却没人说,我得说这个。”

叶大公子看沈卓:“你也不劝劝他?”

沈卓嘿嘿一笑,可是接着严肃了些,小声说:“我爹说北戎那边兵强马壮,早晚会有一战。”

三皇子急了:“听听!你快给我写!”

叶大公子叹气:“我听我爹说你借着四皇子离开,心里难受,都不去简老夫子那里上学了。你现在参理政事了,还是回去上学的好,日后上朝也知道怎么说话办事。”

三皇子摆手说:“懒得读那些书!你帮着我不就行了吗?真是!我要是那么能干你不就没事干了吗?”

叶大公子纠结:“我是该希望你上进呢还是希望你继续犯懒呢?”

三皇子说:“去写去写,你别犯懒了!”

不久,入理朝事的三皇子,果然拿了叶大公子给拟的词句,上朝第一天就在朝堂上大声疾呼给沈家军增加军费,巩固边防,以御北戎的进攻!

皇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上来就为镇北侯说话,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子!谁是你老子?!

太子心说果然如此!三皇子与镇北侯府算是狼狈为奸了!

他见皇帝脸色不好,忙进言道:“三皇弟此言差矣,我朝早就与北戎定下了两方和睦相处的盟约,四公主刚刚和番,明明是一片和平之相,哪里有什么战乱之危?三皇弟不要耸人听闻,妄谈战乱会扰乱现下最紧要的赈灾之举。”

吕氏官员们则一个个地出来弹劾三皇子与镇北侯府交往甚密,这么大肆为沈家军要钱,有以权谋私之嫌!望三皇子洁身自好,不要因私利而罔顾国家大义……

三皇子不善口舌,当场被气得面红脖子粗,咆哮道:“你们这些人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才是结党营私之徒!为何一再消减沈家军的军饷和军需?……”

太子说道:“三皇弟又说错了,哪里只削减了沈家军的军需?现下朝廷府库空虚,各地军资都大幅减少。不止是沈家军,西北的藩兵,各地的厢兵,都军饷减半……”

三皇子更怒了:“如此一再削减军需,若是北戎发作,江山不保……”

太子针锋相对地说:“三皇弟,自古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国家处处灾荒,哪里有钱援边?若是内灾不救,饥民作乱,北戎不必打来,江山就不保了!”

三皇子还要争辩,皇帝打断了三皇子的话头,对三皇子说道:“你需多多熟悉朝政,不要胡言乱语!现在就先下去吧!”

三皇子气哼哼地行礼,离开了朝堂,算是在朝会中途被赶了了出来。

太子下朝后感到心情舒畅。书房里,少有地带了笑容。幕僚们也都向太子祝贺:与三皇子在朝上的交锋,首战告捷!

太子十分满意,入夜好好地享受了一番鱼水之欢,以致没有在意太监告诉她太子妃接到信,说她的祖父吕老官人有恙,她明日要出宫回家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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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夜晚,平远侯收到了张允铮要回京的信,又高兴又生气,低声骂道:“这个混小子!不在南边待着,回来干吗?!”

可是想到李氏大概会很高兴,平远侯就没有出言制止,只是让人沿途注意保护。好在张允铮顶着个张家远房兄弟的名称,该不会惹起对方的恶意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驿站等,来自百度。

☆、说亲

太子妃一进吕府,接受了吕府夫人们的迎接后,就乘软轿前往吕太傅的院落。进了吕太傅的书房,太子妃对吕太傅行礼,问道:“祖父身体可好?”

按理说,太子妃也算是皇家,君臣之礼该在家族礼数之上,但是太子妃从来没有接受过吕太傅的行礼,一向对自己的祖父毕恭毕敬。

吕太傅也就六十出头,长得胖乎乎的,一副随意谦和的样子。他从政后,门下如云,现在朝上半数以上的文官是他提拔上来的,可是他为人从不威严外露,总是和蔼可亲。

吕太傅受了太子妃的礼,笑着让她坐下,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莫要多礼。我没什么,只是好久不见你了,甚是想念,就想让你回来一趟。”

太子妃从小在吕太傅膝下长大,与祖父感情很好,听言就在吕太傅身边坐下,拉了吕太傅的手说:“祖父,若是想让我回来,只需一纸言语,千万不要说身体不好,这样会妨了自己。我只望祖父长寿永康,无一丝半点的不适。”她说得真情,眼中似有泪意。

吕太傅一笑,与太子妃说了几句家常,才对太子妃低声说:“你让人盯着的那个外室有孕了。”

太子妃原来温情脉脉的脸突然拉了下来,手握成拳,收回袖中。

吕太傅笑眯眯地问道:“你和太子处得如此不好?”

太子妃恨声道:“那个下作的小人!从来没有讲究过礼仪礼数,一年都不到我那里去一次,天天就想要个小娘养的!平日里荒淫不堪,宫里快上百了,还要不明不白地闹到外面去!祖父,这种贱货怎么成了太子?!”

吕太傅呵呵笑:“我的孙女也会骂人了。你做了什么了吧?”

太子妃点头说:“开始我是用打胎药,可是真的防不胜防!后来我索性都给她们下了绝子汤,一了百了,让他们折腾去吧!”

吕太傅又呵呵笑了几声,对太子妃说:“这绝子汤早晚会露馅儿的。”

太子妃身体都颤抖起来了,“祖父,我恨死那个贱种了!露馅儿就露馅儿吧!他能把我怎么样?!打死我?休了我?!他一夜让三四个人进去,腌臜透顶!那些人次日就到我面前拿腔拿调,祖父,我从小读诗览卷,不是为了让他们这么作践我的!”

吕太傅还是笑呵呵的,太子妃把话说出来了,才长出了口气,对吕太傅说:“祖父,我想好了,我就不能让他得意。如果有孩子,必须是我的孩子!要是想让别人先有,那我就死给他看!”

吕太傅这回哈哈笑起来,对太子妃说:“小女儿家,说什么死呀死的,我这老人家还没有说这些话呢!”

太子妃抓着吕太傅的胳膊哭了:“祖父,就让他把我休回来吧,我就是再嫁个百姓农人,都比和这么个无耻之徒在一起要好!”

吕太傅笑着说:“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吕家的孩子,哪里会被休回门?”他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说:“你下绝子汤是对的。”

太子妃含泪眨着眼看吕太傅,吕太傅依然带着笑容:“若是你与太子恩爱无间,别人怀了孩子,日后杀母留子,养在你的名字下,也是个办法。但现今你与太子不睦,就绝对不能如此。”

太子妃点头说:“我明白,赵氏孤儿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屠岸贾养大了仇人的儿子,那孩子一旦发现了真情,根本不顾什么养育之恩,立刻大义灭亲把自己的养父杀了。太子妃如果没有太子的支持,养什么孩子,都会日后受人挑拨来杀了她。

吕太傅微笑着说:“我的孙女是个聪明人。”

太子妃有些不好意思:“都是祖父的教诲。”

吕太傅对太子妃说:“你回去找郎中好好将养身体,过段时间,就该有变化。”

太子妃点头说:“多谢祖父。”

吕太傅示意太子妃:“好好把眼泪擦了,去外面笑着点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让人笑话。”

太子妃忙用袖子擦脸,对吕太傅不好意思地说:“让祖父见笑了。”

吕太傅又呵呵地笑了:“我可没有笑你,你小的时候在我这里经常哭呢,什么你娘说你啦你爹骂你啦,你这么一哭,倒是像时光倒流,我还年轻了十岁呢。”

太子妃笑了:“祖父又不老,还要什么年轻呢?”

吕太傅哈哈大笑:“你倒是会拍马屁!”

送走了太子妃,吕太傅叫了人,说道:“派人去三皇子那里说媒,说我想把一个嫡孙女嫁给他为侧妃。”

那人马上应了,吕太傅虽然总带着笑容,但是手段狠辣,他说出的话是绝对不能质疑的。

三皇子这边每天都有人来拜访,有的是送来各色礼品,有的是报名要求参加工作什么的。三皇子收入有限,凡是不要钱的,大多都接受下来,但唯一不收的,就是别人送来的女子。侍妾也好,丫鬟也好,一律退回。可三皇子已经过二十岁了,怎么也该有个女的吧?

三皇子府邸的客厅里,叶大公子笑着说:“你真的那么死心眼呀?连个侍妾都不抬进来?”

三皇子哼道:“不知道抬进来个什么人呢!我给自己找这麻烦干嘛?”

叶大公子坏笑着说:“要是你只是怕那个,我给你找人?”

三皇子说:“不要!”

叶大公子嘿笑:“你是不是怕那边知道了……”

三皇子的脸稍微红了一下,叶大公子啧了一声:“我只知道女子守节,可还没听说过男子也要守身呢!”

三皇子摆下手:“什么守节守身,我就是不想添麻烦。齐人之福是那么容易享的?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为何又来弄个后宫?”

他脸色忽然阴沉了,叶大公子一看,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他想起人们传言三皇子的母亲陈贵妃可能是死于中毒,大概就是后宫女子之间争斗的结果,难怪三皇子不愿在娶正妻之前纳妾,看来的确是不想添麻烦。

有人过来报说:“礼部右曹刘侍郎求见。”

三皇子疑惑地看叶大公子,叶大公子想了想说:“应该是吕氏那边的人,户部是吕氏的天下,自然是帮着太子。”

三皇子诧异:“那为何来见我?”

叶大公子笑着:“我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去见见,看他说什么。”

三皇子和叶大公子到了客厅,一个刚刚发福的中年人笑着行礼,两边见礼完毕,三皇子示意中年人坐了,问道:“刘侍郎有何贵干?”

叶大公子在一边暗叹:三皇子一点迂回都没有,直愣愣地就把问题问出来了,应该旁敲侧击,先谈谈旱灾天气之类的。

刘侍郎愣了片刻,看到三皇子有些不耐的神情,忙笑着说:“哦,下官承师于吕太傅门下……”

三皇子的脸色冷淡了——谁都知道吕氏是太子最大的助力,刘侍郎见状,赶快接着说:“吕太傅的嫡孙女中,有一位小姐,花容月貌不说,性情温柔……”

叶大公子吃了一惊,三皇子打断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刘侍郎不要妄谈这种事,恐有损女子清誉。”

刘侍郎笑着说:“三皇子殿下还尚未娶妻……”

三皇子再次打断:“这些事自然由父皇做主,不劳刘侍郎挂心。”

刘侍郎尴尬地持续笑:“其实,正妃之位外,日后三皇子也要娶两位侧妃……”

三皇子端起茶杯,“刘侍郎定是有许多要事要办,我就不多留侍郎了。”

刘侍郎收了笑容,说道:“殿下,吕氏之势甚大,殿下应当……”

三皇子高声道:“送客!”两个侍卫进来,对着刘侍郎示意了一下。刘侍郎也没了微笑,对三皇子一礼:“告辞!”与侍卫走了出去。

等他们出了院子,三皇子才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骂道:“势利小人!”

叶大公子暗自可惜,叹息道:“你怎么这么不通融?这明显是吕氏在试探你,他们如果是真的想这么做,应该直接去与皇上说。这个人来见你,就是看看有没有可能弃太子转而支持你。吕氏如果弃了太子,太子现在连孩子都没有,再失了朝臣的支持,他可就彻底完了。你定下他家的一个孙女儿当侧妃就能换来个太子之位,这不很划算吗?又不是正妃的名分……”

三皇子断然说道:“不行!”

叶大公子还是惋惜,补充道:“你可以去征求一下镇北侯府那位的意思。她若是知道你这样就能当太子,不会介意的。你想想,你如此就有了文武双方的支持,她日后是皇后,后宫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妇人……”

三皇子骂道:“你别给我出这馊主意!我成什么了?!要靠两个妇人的势力当太子?那我不成了个王八了吗?”

叶大公子跺脚:“你这是说什么呀?!”

三皇子挥手说:“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我成了个软蛋!别让我骂娘!我还有脸去问她?!想想就羞死了!”三皇子换了个哀求的语气用鼻音说:“求你让我娶个妾,这样我就能当太子了……”他又大声骂道:“他大爷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觉得这么软过……”他猛地爆了一个粗口,觉得大为快意,自语道:“难怪那些人喜欢讲粗话,的确让人感觉是个汉子。”

叶大公子又气又笑,指着三皇子摇头:“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日后怎么能当上太子啊,叶大公子摇头叹气。

三皇子哼声道:“老子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那个就知道玩心眼恶心人的怂人,这种事别指望我会干!”

叶大公子又想想,也觉得不妥了:真这么答应下吕家的侧妃,那边沈大小姐的性子,肯定不会嫁了。就是瞒着她,日后再娶吕氏,吕家的太子妃就是个硬性子,听说把着太子的后宫不让别人生孩子,这吕家的侧妃想来也不会太软。仗着吕家在朝上的势力,不见得会对沈大小姐尊敬。而沈大小姐,就别说了,人称将门虎女,怎么可能让步?她们如果对上了,三皇子的后宅就家无宁日了……不娶就不娶吧。

叶大公子一垂头:“得,捷径没了,咱们只好一步步地走了。”

三皇子说:“你少想投机取巧!走,去找沈三喝酒去。”

叶大公子使劲摇手:“你不能喝酒!”……

三皇子的府邸有点像镇北侯府,谁都有人在里面,不久,吕家曾经向三皇子试探的小道消息就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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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到了皇陵。

皇陵是仿京城建造,四周有围墙,宫门都是与京城的名称相同,大概表示皇帝死后,也要掌管都城。围墙内,却不是繁华的街道,只是几所宫殿和众多葬墓。

陵园西南角为寝宫,正中墓前为献殿。陵园以南,有三对上阙和幽长的神道,神道两旁排列有许多石人、石马、石象或其他石雕动物。人们来谒陵,要走过上阕神道,才能进入陵园南门。

皇子、公主、大臣、将相、妃缤的陵墓都在神道两侧,而皇陵中,自然只有皇帝和与其合葬的皇后。

四皇子的母亲葬在了皇陵外的甬道旁,四皇子以此为据,不愿住入皇陵中行宫的屋子,而是在陵园外选了一处院落,要住在那里。

守护皇陵的将官叫王国梁,看着就是个忠厚老实的,不然皇帝也不会把守皇陵的任务交给他——万一是个奸猾的,监守自盗的可能都有。

他听了四皇子的请求,马上就同意了。四皇子虽然残废了,但毕竟是个皇子。自己是不能命令他的,而且,守护皇陵这个活儿真是很枯燥,大家天天就是在皇陵周围巡逻放哨,一转就是十几年,兵士们都懈怠了。现在竟然有个皇子主动到这里来守着,可见孝心真诚,要好好照顾才是。

四皇子选的宅子是当初陪葬在皇陵的大臣后代守陵的所在,只有前后两进,前面正房是客厅,偏房是马厩。后面的一进,正房是两间卧室,一间给主人,一间给仆人,偏房是厨房。虽然近些年没人住荒凉了些,建的倒也坚固。

守军就驻扎在附近,算是半围绕着这座宅院,王国梁和军士们帮忙卸了车,宫中的马车回去了,四皇子只有丁内侍陪着,他对王国梁说自己要专心祈福,不愿与外人接触。请守军每旬将食物和其他日常所需送到门前,其他的,就不要打扰了。

王国梁也求之不得——谁不喜欢一个不惹麻烦的人?当然满口答应了。

与王国梁和其他将士告辞后,四皇子就拿了一把椅子在后院里坐了,看着丁内侍跑前跑后地收拾主卧室。

离开了皇宫,到了新的地方,丁内侍极为兴奋,活泼得像变了一个人。

这个小院落有口井,丁内侍汲了水,先冲刷屋子里的地,再刷洗了门窗。他从小干活干惯了,手脚极为麻利。到傍晚时,已经把一间屋子打扫干净了。他又去看了看厨房,出来高兴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可奴婢带了锅碗!奴婢打听了,要是住皇陵这边,可得自己带炊具!不然一双筷子都得找别人要!这不是钱的事,是没面子!殿下先去正房歇歇,奴婢把这厨房收拾了,先做个粥,明天奴婢到左近转转,看能不能买到什么。这周围都是村子,听说是修陵工匠的后裔,还有集市……”

四皇子没有动,只是看着丁内侍。

丁内侍见势不对,跑过来,小心地问:“殿下,有什么事吗?”

四皇子看着像是有了眼泪,可他等了一会儿,语气平和地问:“你日后想干什么?”

丁内侍马上说道:“当然是和殿下在一起。”

四皇子点头,又问:“除了为我干事,你自己想干什么呢?”

丁内侍想了想,说道:“奴婢刚入宫时,干的最好的差事,就是伺候花园。娘娘就是从花园里带奴婢走的。那天,奴婢周围全是花儿,开得可旺了……奴婢后来听说,这花呀草呀,是有灵性的,长得茂盛了,就能引来好运。肯定是那些花给奴婢带来了运气,见到了娘娘,有了命。日后,殿下成了家,不用奴婢跟着的时候,奴婢就给殿下弄个花园,大大的花园,好多好多的花,常年开着。给殿下能带来好运气,奴婢看着也高兴是不是?谁会不喜欢花呢?”

四皇子又慢慢地点头,最后说道:“你以后别自称奴婢了吧,又不是个女的。”

丁内侍咬着嘴唇,点了下头,说道:“那……我去给殿下准备晚饭?”

四皇子说:“去吧,给你我准备晚饭,这里就我们两个,不用那么生分,叫我公子吧,我宁可当蒋公子。”

丁内侍快哭了,有些哽咽地说:“好……我就去……”

丁内侍煮了粥,与四皇子借着院子里的月色喝了。两个人很累了,也不打扫另一间屋子了,将被褥打开,在同一间房子里安歇了。

不久,蒋家终于听到了四皇子去了皇陵的消息,四皇子的外公外婆大放哭声,连声责备小辈们不该把粮食被抢的事传到宫里,虽然当初也是他们同意的。他们收到了四皇子传递出来的一把扇子,去平远侯府就要到了粮食。原来以为没事了,岂知四皇子竟然去守陵了?!这完全不必要啊!赶快让人去给四皇子送粮送东西。

可蒋家两辆马车满满地去了,还是满满地回来了,四皇子只让丁内侍拿了几样东西,还亲笔写信说不要送了。自己前来守陵,是要清静修身的,不能奢华,易惹非议。蒋家明白了,四皇子是想离开是非之地才去了皇陵,就不再大张旗鼓地送东西,只每月悄悄地送一些粮食菜蔬而已。

四皇子就这样在皇陵安顿下来,平时根本不出院子,也不见人,似乎重拾了蒋淑妃刚刚死去的那段时光的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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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生日前夕,张允铮回来了。

张允铮回府自然马上就见到了平远侯和李氏。李氏拉了张允铮的袖子哭了:“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没有吃好?……”

张允铮十八岁的大小伙子,结实而高大,虽然还是以前的混样儿表情,可近一年没有见到母亲,眼睛也有些湿,对着李氏不情不愿地说了几句:“我们都挺好的……嗯,娘用不着担心……哥哥,问好来着……这是我给娘做的果干……”给了李氏一个小包。

李氏放声大哭:“我的儿懂事了!知道孝敬娘了……”张允铮手足无措,连连看平远侯,平远侯狠狠地瞪张允铮。张允铮自觉无辜:我做什么了?!

平远侯安慰李氏:“好啦好啦,他这么大的个子,也没怎么瘦。不就一包果干吗?我也会做!就是把果子切了片,用线穿了挂外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张允铮说:“喂喂,现在是荒年好不好?果子很难找的,都被猴子吃了……”

李氏噗地笑了,平远侯厉声说:“你说什么呢?!”

张允铮说:“当然啦,猴子没法去偷人的庄稼,就只能多吃果子了……”

李氏笑了:“我明白我明白。”她擦干了脸,又与张允铮说了几句,就去指挥人给张允铮办置接风晚餐,张允铮和平远侯才有了单处的时候。

张允铮对平远侯一一汇报这一年的进程:“我们在山里聚集的兵士已经有一万四千多了,都是弩兵。哥哥带着,一直在练手。南边许多流民,听说管饭就来了,很容易招到人。我们还雇了二百余手艺人,光铁匠就有二十个。造出了种特殊的铁,特别硬,铸成箭头能穿透铁甲。我们做的箭矢该有一百多万了,哥说,现在大家手熟了,再一两年,四五百万的箭矢都能有。弩做得比较慢,十几种式样的都加起来,才造了一千多,我都运回来,放在庄子里。哥说,得多雇些人,怎么也得造出三万把才行。”

平远侯觉得这个儿子成熟了许多,言语间带着种对事情的了然和自信,赞许地点头:“的确,至少要那个数。钱粮还够吗?”

张允铮说:“钱没用多少,现在雇人都不要钱了,要粮食。我们的粮食足够了,按……她的推算,再有两年,灾年就会过去。哥哥说这两年要把一部分粮食卖了,赚够钱,余下的就送往边关。”

平远侯说:“既然这样,那这两年可不能运,满地饥民,路上不太平。要运,得收成见好的时候。”

张允铮点头说:“好吧。哦,哥听来人讲了京城的事,说他不回来,那边肯定惦记着他呢。”

平远侯转着玉球微笑点头:“那小子比你聪明。”

张允铮不满地撇嘴:“那个假模假样的家伙,聪明有什么用?”

平远侯哈哈笑起来:“的确,要是让人看出有伪,多聪明也没用了。”

张允铮又问:“那个庵庙安排好了吗?”

平远侯点头说:“安排了,在京城南边百里的山上,很小,旁边还有一个和尚庙,都是我们的人。”

张允铮点头道:“爹,我要十来个人,送镇北侯府的人去边关。”

平远侯瞪眼:“我就知道你小子难得叫我一声爹,肯定没好事!镇北侯府自己怎么不派人?”

张允铮翻眼:“当然不能,这事要瞒着人的耳目的!”

平远侯坐直了,眼睛发亮:“你是说,是那个人?”

张允铮对平远侯这么郑重很不习惯,支吾着说:“是……那个人的……徒弟。”到时候找的护卫都是爹的人,日后肯定会对爹说起自己护送的是什么人。

平远侯很兴奋:“去边关?那肯定是为了日后那场大战!他派人去布置,我也跟着去吧……”

张允铮忙道:“不行!”

平远侯皱眉:“怎么不行?我反正也是在养伤,离开了别人也不会知道。”

张允铮紧张地想理由:“嗯……爹得坐镇京城。我们这次去,也许会很长时间,弄不好要一年呢,爹离开了,这里就没有人掌舵了。”

平远侯知道张允铮说的有理,可还是斜眼看张允铮,手里的玉球哗啦啦地响:“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去呢?”

张允铮皱着眉说:“当然不想了,不然我怎么能玩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