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昭低声说:“我收了钱就把人都赶下水去,再回来运一船!”

四皇子心惊:“竟然可以如此?!”

沈汶点头说:“真的是这样的,历史上发生过。有一个政府……朝廷就这么干了,结果发现船上的人死了许多。换了付钱的方式,人就不死了。船没有变,船员也没有变,结果却变了。这里面,利益是只无形的手。”

季文昭拍了下手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遍览群书,也没有读过这种道理!”

四皇子对沈汶说:“你知道这么多,可以去当帝师。”

沈汶皱鼻子:“我最烦的就是皇帝!对他说什么?请你为国为民,为了我中华的未来,放弃你的权力?别娶那么多老婆?别住几百间房子?每顿别吃上百个菜?别给你喜欢的人高爵厚禄?像个平民般生活?但是在有灾有难的时候,去安抚难中的人们,给他们希望和鼓励?你觉得哪个皇帝想听这话?想当皇帝的人,哪个不是心中打着占尽天下便宜的主意?我去说这些疯话,是想找死吗?”

四皇子说:“其实三皇子心性豪爽,也许他会同意你!”

沈汶甩了下手:“我可不信。他同意了一时,也不可能同意一世!没有人能抵制住极端权力的诱惑!你想想,所有的人都对你奴颜婢膝,对你说好话,把你捧到了天上,你不喜欢吗?你有着天下无数的珍宝,可以为所欲为,大家还会把各地的好东西时时献给你,你不觉得高兴?汉初时,宫女才十几个人,可是后来,就几千人了。当皇帝的,一代比一代奢华好色,这其实很自然,你可以有成千上万的美女赏玩,你不动心?”

四皇子结巴着:“不……其实……那些……没什么意思……”

沈汶问:“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四皇子想说,我已经有了够用的珍宝,有了绫罗绸缎,有人对我不错了,有了最美的女子……我并不想要太多,他怕被沈汶指责显摆,回答道:“我就想……有人和我下下棋。”

沈汶扯了下嘴角。

在一边皱眉沉思的季文昭忽然说:“其实,如果君臣同心,还是可以试着开始。毕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真要是开始变革,一日一夜不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还不行吗?我从少儿开始教习新的制度理念,让两三代人改了想法,这个朝代不就可以改变了吗?”

沈汶说:“季大官人,你也太乐观了。这里多少人是文盲?多少人依存着家族或者门第生存?怎么教育人?怎么从众议?如果你想让民众自选有才之人,那么就会有人拿着金钱去贿赂民众,以求当选。如果想让官员守法,就要有完整的律法,还要有独立的监督,可是天天想钻营的人,就会想办法行贿勾结,让监管的人同流合污,监管机构形同虚设……这些事情,牵一发动全身,失之分毫谬之千里,我想都懒得想!”

季文昭说:“所以女的都干不成事!畏难惧险,胆小怕事!我怎么都要试试!你有空给我讲讲这些什么议院内阁的事,我日后真的要去当官,就要当个大的!得了丞相之位,我就变法!”他看到自己成了丞相,所以很自信。

四皇子特别鼓励地说:“修明才华横溢,一定能成功的!”

沈汶不以为然地扁了嘴,季文昭摩拳擦掌:“我得投其所好,先争取到皇帝的信任!”他问四皇子:“那位三皇子殿下喜欢什么?他爱下棋吗?”

四皇子摇头:“不,他……听说他喜欢刀剑,你去找些宝刀宝剑什么的给他,他会喜欢的。”

季文昭摸下巴:“你别说,我还真读了有关宝剑什么的书,叫乾坤兵器谱,我可以给你说说,你告诉我那位三皇子殿下大概会喜欢哪样,我让人去仿制一两件……”

沈汶对季文昭这种政治热情不感兴趣,跳下车,帮着苏婉娘做饭去了。

其实,四皇子在心里在沈汶说的捉摸了一遍,也懒得再多想了,他更愿意到苏婉娘那边去。这种改天换地的艰巨任务,真不是他这种人想干的。但是季文昭竟然不畏艰辛,开始大谈特谈他的宏伟构思,他作为棋架子,得季大国手看得起,经常和他下棋,此时怎么也得借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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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平远侯府中,平远侯反复翻看几张密信,眉头稍皱。张允铮他们进入了受灾地域后,就失了踪迹。平远侯有些后悔没有及早建立起信息点,不然此时还能大概知道他们的动向。可是他也知道,灾荒之年,祸乱横生,哪里能保证信息的传递?就是有据点,也无法保全……

平远侯叹息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张纸,是张允铭写来的,说他要回来一趟。

这又是让平远侯生气的一件事:张允铭就这么张嘴说了,也不问自己是否同意!府周围全是皇帝的眼线,明哨暗哨的,就是等着自己这个儿子来投罗网。有事没事的,他回来干什么?!平远侯怀疑张允铭是听到了五公主出家的消息。张允铭虽然比张允铮不知道成熟老练多少,可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大概是想回来见见五公主……

平远侯摇头,准备让人带信给张允铭,不准他回京!

他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到了晚饭时分,平远侯去和李氏一起用餐。李氏与张允锦和张允钊已经在桌边等着了,张允锦自从沈大小姐来过后,就重新好好吃饭睡觉,恢复了健康。张允钊练武练得脸红扑扑的,看着比以前壮实了。

两个孩子见礼后,人们就开始上菜,张允钊瞪着眼睛追看着菜碟,明显饿了。跃跃欲试地只等着平远侯下箸,他好开始吃饭。

李氏对张允钊说:“儿啊,不能那么盯着看。”

张允锦一般自己在院子里用餐,李氏怕她不好好吃,才让她过来,在自己鼻子底下吃饭。听见母亲这么说,张允锦笑着看张允钊:“就是呀,那不像个小叫花似的了?”

一提叫花,平远侯想到张允铮现在就在灾区,他准备的那些衣服就是流民的式样,肯定是叫花般流浪……一时心酸。

李氏瞥了眼平远侯,两个人二十多年的夫妻,都有心灵感应了,她也开始忧郁起来。

饭后,李氏找了个没人的时间,问平远侯:“那两个……有什么消息?”

平远侯不想让李氏担心,回答道:“嗯,还好……”就看到李氏捏着绢子的手指紧绷起来。平远侯忽然注意到了李氏眼角有了皱纹,原来美丽紧绷的脸有些松弛下来了,胸中又有些感伤,非常想让李氏高兴,就说:“大郎,说要回来一趟……”

李氏的眼睛突然亮了:“真的?!”可接着她就连忙说:“不行!你快去让人跟他说,不要回来!这里不安全!”说完,她眼睛里有了泪光。

虽然这些年也没少见李氏落泪,可平远侯对此总是不能等闲视之,冲动之下就说:“没事,我会安排好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说,张允铭那种阳奉阴违的人,大概不会听自己的。何况此时弄不好他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布置下人去,在京城外拦截张允铭,带他去李氏的一个庄子,只要不进城就行。

李氏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哭了:“真要回来?还是别回来了……我害怕……”

平远侯连连安慰:“不让他进城,只在城外,你那么多庄子呢,他们不可能每个都把着。”

李氏这才停了哭泣,嘀咕起来:“我得给他准备些东西……”

平远侯忙说:“什么都不用。”

李氏开始向往起来:“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说他会不会像那个孩子一样,也长高了些?”

平远侯扯嘴角:“他早就长成了,不像那个小子!”

提到张允铮,李氏又担心了:“我最近心里总有些不舒坦,对他惦记得很。那孩子说话直来直去的,就爱得罪人。这次他出去,大郎没有跟在他身边,他不会在路上和人打架吧?”

平远侯知道张允铮是与镇北侯府的二小姐走的,看张允铮对这次旅程的悉心准备,那小子大概不会在那个女孩子面前使劲犯浑,就选择着词句安慰李氏:“他同行的,有很稳重的人,该不会让他惹祸。”

李氏惊讶:“真的?他连你的话都不听,竟然有人能让他不惹祸?”

平远侯也有些心里不平衡,咳了一下说:“这个小崽子,长大了吧。”

李氏说:“只要能让他平安就好,回头我们好好谢谢人家。”

平远侯含糊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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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最近感到了朝堂上的冷意。

过去,他一有建言,总会有吕氏方面的文官为他助和。他对三皇子一加挑剔,那边就会有人给添砖加瓦。可是现在,他说出话来,后面竟然没有人接茬了!大殿下的屋宇显得格外空旷,太子有种自己光溜溜地站在众人面前的错觉。

一天两天,他还以为是偶然,可是三天后,他就知道这是吕氏在有意冷落自己!

太子从心底感到愤怒:你们是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对待本宫?!本宫日后是皇帝!可灭了你们满门!但是接着,他就被恐惧所控制了。

再次出言不被人接应后,太子在朝堂上沉默了。而三皇子一如既往地说:“父皇,现在灾情深重,百姓流离失所,正好可以招募流民,组成备役兵士……”

过去,那些太子的文官们就会跳出来说:三殿下差矣,若是集结流民,恐为大患……

可是现在,朝上的声音却说:“三皇子殿下所言有理……”“风闻北戎边境陈兵,此事不可小觑……”

这事说完,竟然有人启奏道:“三皇子殿下年事已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可违俗,该议亲事……”

冷汗从太子的腋下流了下来,一瞬间,他的心跳得极快,他觉得脸开始发热,可接着,心又跳得慢了,他周身冰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下了朝,他回到东宫,好容易将几个心腹幕僚叫来,支走了那些可疑的太监宫女,太子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提起了三皇子的婚事?!”如果三皇子娶妻生子了……

一个人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前一月,镇北侯府的沈三公子与三皇子一起出城,有人听见他们说三皇子认定了与镇北侯府沈大小姐的亲事。所以,有传言说有人大概要上书皇帝允其婚配……”

太子拍桌子:“无耻!他们敢这么去应和他!”

一个幕僚忙安慰道:“殿下莫急,现在,皇上并不想让三皇子娶沈大小姐,以免三皇子一方做大,无法控制。所以,如果三皇子真认定了沈大小姐,殿下倒是不必担心,皇上肯定不会应允的。”

太子握拳击案:“那他最好一直这么死心眼!别改主意!”

想到边境陈兵的事,太子问道:“北边怎么还没有信来?四公主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派了多少人?”

幕僚说道:“已经有七拨人了。”

太子心中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但隐隐里又有种兴奋。

一个幕僚低声说:“我们的使者都没有回来,有没有可能出事了?”

另一个幕僚说:“若是出事了,就证明了北戎的确存了不轨之心,可那样,四公主就……”凶多吉少。

太子觉得苦涩和希望同时涌入心头,想哭也想笑,好久才说道:“再派人去,分开十天,一直派,直到有人回来!”

众人似乎安静了片刻,一个幕僚小心地问道:“殿下,能否与太子妃重修好合?”

太子焦躁地问道:“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得失

一个幕僚低声道:“我们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吕太傅曾遣刘侍郎去见三皇子,想将一个嫡孙女说给三皇子为侧妃,三皇子拒绝了。可是,有人传言,吕太傅说皇上可以做主,要对皇上提一下……”

这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后,幕僚们商量出的结果:还是告诉太子,吕家也许是想以此方式警告一下太子,毕竟,太子妃失宠于太子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太子必须与太子妃修好,不然吕氏这边的助力可能就没有了。吕氏也不是在诈唬,太子迄今无子,若是三皇子娶吕氏一女为侧妃,太子就彻底出局了,吕氏则又有了一个新的政治支持,算是左右逢源。

“原来是为了那个贱人!”太子气得顺手抄起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家赶紧劝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太子妃不过是一个女子,将其拢在羽下应该不难。”

“是啊,只不过稍施恩惠就能巩固朝廷上的辅助,殿下何乐而不为啊!”

“殿下三思!三皇子并没有答应吕氏之请,想来吕氏也事先知道如此结局,只不过派人去做出个姿态,向殿下表示一下不满哪!殿下,长子为嫡乃是世家名门之传统,并非无理之求。”

“殿下!趁着现在三皇子持意要娶沈大小姐而皇上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还不会成亲,赶快与太子妃和好,要个孩子吧!”

太子知道大家说的有理,他心中还隐约有些庆幸:这几天发现吕氏不再支持他,他以为是因为对方觉得他没有能力,才想放弃他。现在看来,只是为了给太子妃撑腰而已,并非大事。可是他十分愤懑地说:“并不是本宫不要她,是她自己不能生养!不下蛋的鸡!没用的贱人!”

大家都觉得太子这样辱骂自己的正妻实在过了,可这时不能责怪太子,只能继续劝道:“太子妃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找御医给开些补养的药,也许殿下就能如愿了呢。”

太子烦躁地挥了下手,大家停了口,转而说了些朝政要事,见太子神情不爽,众幕僚渐渐不再开口,太子示意他们都退下。

等人都走了,太子怒气又起,一个劲儿地低声说:“贱人!贱人!”她竟然去找娘家给她撑腰了,为她出手来教训自己!这是要强压着自己低头啊!这个无耻的贱人!这么多年不让自己有孩子,最后还要用毁掉自己太子之位来逼自己就范!有一个瞬间,太子真想过去把太子妃掐死,一了百了!

……可是,不行!母后已经死了,四公主杳无音信,现在自己还有谁能依靠?虽然户部和兵部听自己的,但那些人是吕氏的人!自己的东宫心腹幕僚根本不能出任朝廷的高层命宫。没有了吕太傅的支持,就没有了朝廷的势力,那自己这个太子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父皇打个响指就能把自己换了。

……父皇不换太子,是因为与镇北侯较着劲儿,压着三皇子,可父皇也有过世的一天!只要三皇子不死在父皇之前,父皇一死,不,不用等父皇死,父皇往床上一躺,自己这个只有头衔而没有文武支持的太子,不被杀了也被废了,哪里有活路?……

太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吧,就容她猖狂一时!日后,总有自己登基的一天。何况,现在初容已经有了孩子,太子妃再怎么折腾,孩子一生下来,自己赶快抱去给父皇看,她也没有办法……

太子拿定了主意,脚步沉重地出了书房。

临近年关,太子的东宫很热闹。太子妃情绪高涨地指挥着人们搬动家私,腾挪书籍箱笼,准备年前的大扫除。

太子远远见到太子妃的身影,就一阵厌恶。想避开走,可是理智上却逼着自己向那边走去,想着也许找了机会说上几句话,缓和一下关系。虽然太子自我安慰说夫妻间打个招呼是自然的,可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在低头,心中格外难受,脸上也不会好看,有种横眉冷对的感觉。

太子妃眼角见太子走了过来,不禁唇边浮起淡淡的冷笑:这个小人果然是个软骨头,祖父的估计一点也不错。

太子屈尊纡贵地说道:“太子妃真有闲情,这些小事也来亲自操办。”

太子妃无热情地笑了一下:“臣妾哪里有殿下的宏才大略,自然只能做些杂务。”

太子听这话很刺耳,再看太子妃薄瘦的鼻梁,精致的小脸,更觉无趣。反正已经主动说了话,太子自觉算是对太子妃不错,她该领情了,就要走开。

忽然一阵哭声传来,有人阻拦着:“不行……不行……”

太子妃笑着说:“这是谁呀?让她过来吧。”

太子又皱眉:自己还没有发话呢,太子妃就张了嘴!

片刻后只见刘侧妃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对着太子大声说:“殿下,请给妾身做主啊!妾身知道为何东宫一直无子了!”

太子皱着眉不开口,旁边的太子妃笑盈盈地问:“那是为何呀?”特别温柔的口气。

刘侧妃满脸眼泪,哭得头发散乱,扑到太子脚下说:“殿下!妾身长久不孕,心中怀疑,借着回娘家的机会,请郎中诊了脉。郎中说,妾身被下了断子之药,这辈子再也无法怀孕了!殿下!想来东宫的这么多姬妾,一年多来无人有孕,必是都被下了药!太子殿下,请给臣妾们做主啊!”

虽然猜测到这种可能,可真知道了,太子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青白。

刘侧妃抓着太子的衣袍哭诉道:“太子妃有损天良啊!……”话语未落,太子飞起一脚,生生将刘侧妃踹开,刘侧妃张嘴惨叫,一口鲜血飞溅出来。

太子铁着脸,冷声说:“竟然污蔑太子妃,打入柴房,听凭太子妃处置!”

刘侧妃满脸的鲜血,怔愕地看了太子片刻,才惨笑起来:“是因为我说我不能有孩子了吗?哈哈,是因为这个吧?殿下,你好狠的心!”

太子妃笑着叱道:“你信口开河,污蔑本妃,当受重罚!你忘了谁才是正妻了吧?侧妃叫得再响,也不过是个妾!”她语带轻蔑,说话时,眼睛撩过太子。

太子的母亲就是侧妃出身,可他此时只能紧咬牙关。

刘侧妃眼睛轮流看着两人,哭着笑:“你们真是一对好夫妻,我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太子妃哼道:“竟然诅咒皇储,拖出去,打死!”

几个太监过来将还在狂笑的刘侧妃拖了出去,太子妃见太子黑着脸没有反应,就笑着对太子说:“这些后宫的人,许多都这么嚣张无礼,殿下,这要传出去了,人们会说殿下治家不严,何谈治国,可是对殿下的名声大不利呀。”语气轻飘,可是重如泰山。

太子冷冷地说:“后宫嫔妃,除了出自官宦之家的,都由太子妃发落吧!”

太子妃笑了,对周围的人说:“那就把她们都找来,我好好挑挑人。”

周围的太监宫人已经听到了刘侧妃方才的话,知道现在的东宫的近百嫔妃必然都被下了断子汤,留着没有了任何用处,忙应声而去。

太子才要走,太子妃似是随意地说道:“哦,殿下,臣妾差点儿忘了,臣妾发现有人在外面侮辱殿下清名,赶快差人把人抓进来了,本来不想打扰殿下,可看来今天殿下有空,正好让殿下得知。”

太子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太子妃,答非所问地说:“本宫已经为你散了后宫,太子妃还不满意?”

太子妃笑起来,似乎有一丝狰狞:“什么叫不满意?臣妾可是为了殿下着想。有人说殿下在外面偷养外室。一国之太子,怎么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自古而来,聘为妻奔为妾,可私奔为妾都尚要个名分,需得父母认可,正妻同意,方能抬入门中,日后所出,才入得了家谱。无名苟合之人,上不秉父母得其首肯,乃是不孝!中对正室不敬,乃是不义!下不能保其子之血脉纯洁,更是愚蠢!妇人不在家中居住,谁知那孩子是何人的?!弄不好是个仆人的孩子,却冒认主人之份!更何况,那造谣之人,甚是丑陋!明显是有人在栽赃太子!来人!把人带上来,让殿下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坏他的名声。”

太子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嘴唇不自觉地半张开,片刻后,有人架着被捆绑着的初容走了过来。初容的下边襦裙全是血,原来鼓起的肚子已经小了些,看来孩子没了。她的嘴里堵着布,只能呜呜地哭着看向太子。

太子妃啧啧地摇头:“要是长得好看些,臣妾也许就信了呢。可是这老女人又丑又胖,字也不认几个,哪里能入得了殿下的眼?还自称怀了殿下的孩子,是在说梦话吧?殿下,你说该把这个在外面造谣中伤您的人怎么办呢?”

太子的喉咙都锁住了,他完全可以理解外人在怎么看初容:她的脸上长着蝴蝶斑,脸庞浮肿,头发蓬乱,身材臃肥,腿脚都是肿的。他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现在,她的孩子……

太子沙哑地问道:“她的孩子呢?”

太子妃一边嘴角翘起:“她自己不小心,在台阶上跌了一跤,把孩子跌了出来,掉进了水里……”

初容哭着对着太子使劲摇头,太子妃却将手帕掩着嘴边的笑意:“殿下,她看来想对您说什么?您想听吗?难道她想说殿下与她有不顾礼数、罔置道德、不孝不义的行径?殿下?可是真的与她行了事?若是真的,臣妾豁出脸面不要了,一定去父皇那里为殿下求情!还会让祖父出面,说服朝臣,为太子之所为开脱,排除万难也要将她纳入后宫!殿下,可要取下她嘴中的布条?”

太子想起许久以前,母亲就教导过自己:孩子可以没有,朝臣的支持却不能少。那时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一意孤行,本末倒置,现在才有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太子听见自己干涩地说:“不用了。”他僵硬地转身,无意间看到一个宫女满眼含泪。

太子刚要细看,那个宫女急速地低了头。太子妃见太子这种时候还去看宫女,冷笑着问了一句:“殿下要如何处置这极为丑陋之人?”

太子不回头地说:“随你。”他加快了些脚步,可还是听见太子妃尖细的嗓音说道:“竟然敢诬陷一国太子,割舌剜眼,然后再乱杖打死吧。”她语调平常,就像在吩咐人们掸灰扫尘,太子却感到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得他脊梁疼。

太子妃又带着笑意对身边的丫鬟说:“从今天起,你就叫终荣吧。初荣这种名字可真晦气!开始有点儿荣华,后边可怎么办?鼠目寸光,真没见识!终荣才可靠,能笑到最后方算数……”

那个丫鬟说:“多谢太子妃赐名……”

太子像逃跑一样奔回了自己的寝宫。他一进门,就一头扎在床上,把锦被裹在身上,可还是冷得浑身哆嗦。他没有眼泪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胸中凝成了一团,坚硬得不可摧毁。外面各方隐约传来的哭叫声,都没有让他产生半分感伤。

东宫内一片混乱。

太子妃让人搬了椅子,坐在平时嫔妃前来请安的正厅门外,让人把一个个嫔妃带到她面前,她根据对方的家世背景,决定去向。

她面带微笑,指点着:“这个卖入下等娼馆……这个让人贩给农人,别忘了说她已经不能生养……这个可以留下,今晚给殿下送过去……”那个女子跪下说:“求太子妃开恩,允臣妾在后宫清修。”

太子妃笑着问:“你是真想清静?”

那个女子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太子妃说道:“好吧,去将东宫辟出一角,供人修养心性。”

那个女子谢了。其他被留下的人看到那些出宫的人下场如此悲惨,也都要求清修。

被指出宫的女子们闻言拼命挣扎,有的因为踢打得太厉害,还要被绑着被抬着弄出宫门。许多人对着太子妃污言秽语地谩骂不休,太子妃身边的终荣问道:“是不是让人把她们的嘴堵上?”

太子妃笑着摇头:“不这样,本宫如何能知道她们有多气愤多绝望呢?骂得越凶,就是心疼得越厉害,本宫怎么能不好好欣赏一下?”

终荣赶紧点头。

太子妃又笑着说问:“还有什么比青楼红馆田间乡下更好的地方吗?”

终荣回答:“她们已经不能生育,只有那些地方愿意接手。”

太子妃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觉得我还是太宽和了,不然她们不敢张嘴才是。这样,方才骂得最厉害的,可以去军营里。”

终荣忙说:“我这就去安排。”小步跑开了——她实在不敢在太子妃身边多待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傍晚时分,东宫才恢复了平静。晚饭后,太子妃所在的院落灯火通明——太子已经派人来说,他将在此过夜。

太子一身便装走入寝室时,太子妃正装相迎。如果眼光能固化成刀子,双方已经将对方千刀万剐。太子冷冷地看着太子妃,太子妃微抬头,傲然地回看太子。太子嘴角拧动,一句话都不说,出手就扳住太子妃的肩膀,几下就把太子妃的衣服撕裂。旁边的丫鬟宫女太监慌忙夺门而出。太子妃咬着牙,任太子将衣服撕裂扔在了地上,然后拉扯着把她丢在了床上……

太子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全脱,动作粗暴无礼,太子妃即使流了泪,可却死咬着牙,一声不响,死尸一样任太子肆虐。

太子完事后起身,穿了裤子,起身扬长而去。太子妃躺在床上,眼睛瞪着龙凤呈祥的床帐顶端。她赢了这一战,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众所说的遭人……也不过如此吧。现在,她生命里只余下了唯一一个指望:她要有个孩子,一个她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还没有到来的孩子,她何必要受这样的折磨和侮辱?

只要她有了孩子,吕家的血脉就入了皇族!吕家一门三相,官倾朝野,太子若是灭了三皇子,何尝不是为吕家清除了对手?你就是登了基又如何?古来多少皇帝英年早逝,幼子登基,老臣和太后垂帘听政?就这么走下去吧,看谁赢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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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的早上,杨氏和老夫人在早饭后正坐在议事厅。杨氏看年货的单子,幸亏镇北侯府提前存下了粮食,府中人的口粮还不缺,可其他的肉类菜蔬就几乎没有了。大过年的了,只能做许多面食,年关也许能包一顿饺子。杨氏叹气:“我那可怜的汶儿,这顿饺子也吃不上了,我得让三郎去给她们送些年货。”

老夫人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阻止道:“前段时间不是去送了吗?别总打搅她们。庙里住着,讲究个清静。”她们现在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了。

杨氏不快地说:“原来哪里要住这么长时间?不过是十天半月的!现在,我可怜的汶儿……”她带着哭腔叹气。在她心里,可怜的只有沈汶,严氏一点都不可怜。她还有点怨她,如果不是严氏出了这个主意,沈汶也不会被困到了庙里。

老夫人又劝:“好啦,她这么住过,名声就好了。”

杨氏想起了什么,小声对老夫人说:“我上次看平远侯府里一个远房的子侄,长得很英俊,人也老实,也许可以问问。”

老夫人又叹气:“你知道皇上不喜我们两府结亲,还是等等吧。”

杨氏不甘心:“那只是个远房的孩子,又不是正经的平远侯儿子,皇帝有什么挑剔的?!”唠叨完沈汶,杨氏又叹气,对老夫人说:“你说湘儿这事怎么说呀?我现在提都不能提有关亲事的话,她立刻就跟我翻脸呀!我那么宠她,什么都顺着她,可她现在怎么这么对我呀!”杨氏又要哭。

老夫人转了几个佛珠,暗叹杨氏的没襟怀,说道:“儿大不由娘,那丫头主意大,你别管她了吧。”

杨氏不甘心:“怎么能不管呀!她都十六了呀!这一过了年,就奔十七了!真得说人家了。”

老夫人只好又劝:“你要是管不了就别管了吧,不然就是自惹烦恼。”

杨氏拿出绢子:“我觉得咱们府里怎么肯定是犯了小人了呀,您看看,三郎的婚事,湘儿的婚事,都没有着落。汶儿竟然陷在庙里了……”

老夫人心说:这小人就是太子,可是告诉了你也没用!她实在受不了杨氏这么无休止的抱怨,起身道:“我去后面念念经,静静心。”

杨氏不高兴地送老夫人走了,对进门来理事的柳氏说:“娘就知道念经!也不帮我想个主意!”

柳氏知道这位婆婆的性情,可不能顺着说,只能声东击西,忙说:“娘,四弟往湖那边去了,三弟不在,谁也拦不住。”

杨氏慌忙站起来:“这个混小子,他就是想去滑冰!掉冰窟窿里可怎么办?我得去追他!”起身穿了外衣匆忙去了。她因为常走动,现在腿脚利落得很。

柳氏成功地把个能无穷无尽地发牢骚的婆婆支走了,让人们进来,开始分牌子,处理日常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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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边关,沈坚接到了边境的报告,急忙去找镇北侯:“侯爷!北戎撤兵了!”

镇北侯一愣:“撤兵了?!怎么可能?!”

但这是真的,等到镇北侯带着沈坚赶到边境,沈毅已经在那里了。看到信号,就过来找他们。镇北侯遥望北方,果然,前一段时间遍布前沿的北戎大军全撤了,只留了一些零星的军帐,常规的边境驻军。

沈坚在后面对沈毅低语:“竟然真的撤了!”

沈毅皱着眉点头,沈坚感慨:“妹妹肯定知道原因。”

沈毅小声说:“我觉得她想去北戎,可能与这事有关。”

沈坚也同意:“对……”

镇北侯有些郁闷地走过来:“他们撤了是好事,只是如何对皇上说?他一定以为我以前的军报是夸大其词,日后就不会信我了。”

沈毅说:“不信就不信呗,有何不同?”

镇北侯厉声道:“你怎能这样说话?!”把沈毅训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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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知道他夸大其词,想要军资!”皇帝得到了边境北戎撤军的报告,斥责道。

次日这封边关军情一被公布,朝上的风声立刻转了。太子方又占据了主导。

吕氏朝官开始大力反对三皇子的政议:“此时边境并无兵事,根本无需备兵备战!”

“国库空虚,饥民无数,现在千万不能增加军需了,否则内乱必生!”……

三皇子以流民备军之议被完全否决了,有人提起三皇子的婚事,也被人以不可多舌皇上家事为由给顶了回去。

相比于三皇子的激愤表情,太子在朝上神色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喜形于色的样子,让人觉得太子真的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可为君主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