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昭摇头:“不,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而且,还应该到处有图才好。”

沈汶一愣。

季文昭说:“工地我来监督,肯定不会让人能进去看到真实的情况。你的迷宫上有的地方没有屋顶,我会让人搭上顶棚,就是在高处也无法看到。至于图纸,嘿嘿,那就不同了,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张允铮明白了,指着季文昭说:“你可真够坏的!”

季文昭一笑:“实而虚之虚而实之,棋家常事。你不下棋,大概不懂。”

张允铮不满地说:“我懂!”

苏婉娘探身过来小声问四皇子:“他要干什么?”

四皇子扭头对苏婉娘悄声说:“要画许多假图。”

苏婉娘扑哧一笑:“的确是坏。”

严氏摩拳擦掌:“我来画!”

沈汶说:“睡觉睡觉!要画也不是现在!”

他们睡了一天,天黑了,才以星斗为指向,又开始行进。季文昭和严氏都在车里,张允铮骑在骡子上,沈汶不放心,索性也骑了一匹骡子,在他身边,也算是指路。

寒夜风冷,他们在黑暗里行过,带起尘土,如同鬼魅。远处的流民或者盗匪,就是看见了他们,也没有接近。途经的村落都漆黑无光,饿殍遍野。

人们默默地行进着,沈汶有时会看看张允铮。张允铮因为惦记着营地的守卫,睡得最少。沈汶怕他这些天累着了,也许会睡着了。可张允铮正当青春,火力旺,就是几天几夜不睡,也一样能挺过来,一夜都没有弯腰。

沈汶心中很感激:就这样,有人能与她在暗夜里行路,已是难得的幸福。千年飘荡,她已经不为那些奢华和名利所动,但是在困境里的援手,在寒冬中的相伴,总会打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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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方面,吐谷可汗的确是准备要进攻南朝。

他知道南朝连年旱灾,此时日子肯定不好过。草原上虽然也旱,但是从不缺肉,人也不那么多,不会比南朝艰难。大军已经调配得差不多,他准备一口气打过去,攻下燕城,长驱直入。

火罗自从知道南攻已成定局,就下手解决了那些一直在烦他的南朝太子的使者们。

一开始,这些使者只是反反复复地来求见,不见他们,他们就在都城里耗着,过段时间没钱了才回去。另一拨又来。

终于,有两个使者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来闯火罗住的地方。

他们到了火罗住的门外,唧唧哇哇地说了许多,怎么也不走,一定要进门。火罗的人知道这是汉人太子派来见四公主的人,本来不搭理,见他们死缠活缠地要进门,就有人进去通报了火罗。

火罗的情绪正在亢奋中:他终于可以打过边界去了!这下,可以好好让那些南人看看他的威风,让他们都在他的铁蹄下哀叫求饶……

听说人报了这些使者的坚持,火罗就示意人把汉人使者带进来,又让人去提了四公主来。

太子的两个使者还正在窃喜:这次终于能见到火罗了,说几句要合作的话,就能见到四公主了。完成了这个任务就可以返乡,谁想冬天都到了还住在这寒冷的北疆?!

他们进了主厅,火罗大刺刺地坐在虎皮椅子上,两个使者行了礼,刚说道:“太子殿下向火罗殿下致敬……”才发现火罗身边只三四个北戎军士,不像是翻译,两个人正诧异火罗怎么能听得懂汉语呢?门外两个北戎军士就架着四公主进来了。

两个人使者看到个衣衫破烂的女子被扔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一个看到了女子乱发后面脸上的长疤,才不相信地说:“四公主?!”

四公主听到有人说汉话,勉强抬头,张着嘴啊啊地说不出话。

一个使者愤怒地回身指责火罗:“你怎么能……”话还没有说话,火罗一扬手,一把尖刀已经飞入了这个使者的胸中。另一个人转身想跑,可怎么能跑得出去?被门口的兵士一刀砍在后颈上,血喷三尺,扑倒在地。

火罗觉得出征前见了血,是个吉利的兆头,表示己方能杀戮无敌。他很随意地让人把两个使者和瘫软在地的四公主都拖出去。

一个北戎兵士问:“若是南朝问起可怎么办?”

火罗笑起来:“问什么?他们的人?我们可不知道去了哪里!”

兵士们一听,也哄笑:“当然,没人知道死人去了哪里!”

从此后,太子的使者来一批杀一批,既不用担心他们会泄露北戎的行动,也免去了要监视他们的负担,火罗觉得很爽。

他随着父亲的大军前往边境,遥望南方,想起那些汉人的兵将怎么截了他的粮食,火罗就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地准备大开杀戒。

可就在北戎预备发起进攻的前三天,一封急报传到了吐谷可汗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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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边左等右等,等不到使者回来,只能一次次地接着派。可是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自然也不会带回有关公主的音讯。太子觉得很不对劲儿,四公主是他唯一的手足,就是她性子再不好,她也是亲人。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子觉得心中绞痛。

朝上,皇帝见太子有些走神,下朝后就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吗?四公主可是有消息了?”

太子知道皇帝在自己身边有人,自己往北疆连续派人去联系四公主,皇帝也是知道的。他压着心跳,淡然地说:“有口信说她挺好的。”太子不敢对皇帝说出他的忧虑,他怕一旦对父皇讲了他怀疑北戎虐待四公主,皇帝就会对北戎起疑,开始对边疆重视,增兵镇北侯……

皇帝现在面对如山的有关灾情灾民的奏章就已头痛难忍,也不想多问那个骄纵蛮横的四公主的事儿,见太子神色平静,就“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太子压抑得难受,就去了初容那里。初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过了年就该生产。她不能再坐在那里绣花了,经常在屋里来回走动。

太子坐在椅子上,初容脸上有蝴蝶斑,可带着他已经很熟悉了的温和的笑,穿着家常衣服,挺着大肚走来走去,太子忽然心中充满希望: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三皇子还没有成亲,太子之位就稳固了。只要拖着三皇子不成亲,父皇也许不会……

他笑着让初容过来,说道:“让本宫摸摸你的肚子。”

初容笑着说:“孩子正踢呢。”

果然,初容的衣服上鼓起了一块,太子把手放在上面,点头说:“他在和本宫打招呼呢。”……

吕府,吕太傅听着人来报说:“给那个女子看诊的郎中说,那个女子的产期在正月二十。”

吕太傅笑着:“这些天在朝上冷落一下太子,他说什么,都不用应和,让他尝尝孤掌难鸣的滋味。”那人诺然退下了。

吕太傅又叫了另一人进来,说道:“给太子妃递个信,让她准备好,年关就要到了,今年的账,今年了。”

人离开后,吕太傅看着桌上的水仙,微叹道:“不懂事的人总该得到些教训……”只是,如此一来,就真的没了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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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湘对杨氏说自己想去看看沈汶,杨氏也想给沈汶和严氏带些过冬过年的东西,让沈卓带着沈湘一起给沈汶她们送去。沈卓知道沈汶早就不在那里了,可不想让沈湘知道,觉得沈湘那个直性子,很可能在日常中露出来。表面上又无法阻止沈湘,就约了三皇子与他顺路骑骑马。

沈卓对沈湘说三皇子要来,同时还很认真地看沈湘。十六岁的沈湘脸上挂不住,自然就不去随行了,以免显得自己上赶着去见三皇子。三皇子现在已经能和太子分庭抗礼了,大家都说他也有希望成为太子,沈湘就更不愿去露面。

沈卓如愿地见沈湘临阵脱逃,就与三皇子在城门处会合,在城外顺路骑一会儿马。

三皇子却是想见到沈湘的,听说沈卓要送东西,还以为沈湘也会去,三皇子好好地梳理了头发,换了崭新的骑装,十分向往地到了城门前。

他反复看了只有一辆马车的车队,也没有发现沈湘,三皇子情绪明显受了打击,有点蔫。沈卓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能明说,只和三皇子骑着马,谈论别的事。

他们出了城门,沈卓说:“我们就骑半个时辰吧,你虽然带了人,可还是该小心。”

三皇子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身边的人可是父皇送来的,外加一大堆世家子弟,他想杀我,就不怕杀了别人,得罪了父皇和权贵?他现在过得可是小心翼翼的,每天都看着父皇的脸色行事,我看他那个样子都觉得憋屈,大爷的,那么活着有什么乐趣?!”现在,三皇子为了表示粗犷,经常要爆个粗口,尽力摆脱他以前的正常风范。

沈卓小心地低声说:“你也别大意,真出事了怎么办?”

三皇子切一声:“那就死呗!我正活得无聊呢!”

沈卓摇头:“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呢?你的命哪里就是你自己的了?你如果出了事,跟随你的人怎么办?”

三皇子也郁闷了,倒不是关心别人,而是担心自己死了,沈湘会怎么办?她会嫁给别人吗?他愤懑地说:“我每次一提婚事,父皇就岔开话题!他怎么就不让我求娶呢?!”

沈卓说:“你一娶了我妹妹,你和太子的平衡就打破了。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皇帝对我家总是有份戒心。”

三皇子长出口气:“那我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大爷的,我就不信了!”

沈卓失笑:“你真的认了死理儿了?”

三皇子特郑重地看沈卓:“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沈卓想起自己的亲事,何尝不是认定不改了,就长叹道:“我妹妹也是个死心眼的,我娘快愁死了。”

三皇子放声哈哈笑,催马道:“我们跑一段!”跑向前方。

沈卓摇头:“我娘发愁你就那么高兴?”踢马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讲解

沈汶一行人向着湖泊的方向走,沈汶正担心找不到,天明时竟然看见路边有指示的牌子,上面写了“水”字,画了箭头。大概为了怕人不认字,还在下面画了水纹。

他们顺着道路走了一段,见人多了,就又离开大路,休息了一天,夜里再赶路。好在那个路牌隔一段就会有一个,再走了两夜终于到了湖边。

夜色下,湖边有宽广的湖岸。黑压压的,看不清东西。众人商量还是等到天明再看看,就在岸边的一从树木间宿营了。

天明时,竟然有巡逻的锣声,大家都以为奇,纷纷出了篷帐观看。只见四五个衙役,一个人打着锣,后面跟着个着官服的中年人,沿着湖岸走来。

他们到了车队附近停下,一个衙役大声说:“来者听了!去湖中取水不可打斗!不可欺负弱小!不可抢劫财物!如有违者,立斩不赦!”

这些人经历过抢水和吃人城,现在竟然看到有人在此执法,竟然觉得不适。张允铮见这些衙役都带刀挎剑,忙握紧了手里的剑。一个衙役指着他说:“你!取水时不能带武器!”

季文昭忙施礼道:“见过官人们!吾等所过,有抢劫吃人的地方,武器只是为了防身。”

那个衙役点头说:“虽然如此,但在吾县,不可械斗!违者严法处置!”

季文昭感慨道:“难怪我们沿途看到有路标,县令真是吾等救星。敢问长官姓名?”

一个衙役说道:“我家老爷是何县令。”

季文昭再次行礼:“在此乱世,能擎律法,乃是大义之人,何县令受我一礼。”

那个中年人面带倦色地摆了下手,说道:“不必多礼,只要各位遵纪守法,就是吾县之福。”说完,又随着几个衙役往前面走了。

湖旁边有了许多前来汲水的人,但是因为有这一小队衙役们走过,人们并不争抢。

张允铮解下了剑,对其他人说:“那边人太多了,我们不能赶着马车过去,免得有人动了邪念。你们拿着武器的,在这里守马车,我带几个人去汲水。”

沈汶自持有轻功,就要跟着一起去,季文昭段增施和霖同行,四皇子严氏和苏婉娘留在了车里。

他们背着水袋,走到了湖中间,才见到有一片白冰。早有人将岸边的冰砸开了,人们将容器没入水中,汲取冰水。

一趟走下来不够,第二次,四皇子和严氏也加入了,步行到湖中央,再背着沉重的水袋回来,

等到水袋都满了,他们启程,想尽快离开湖泊,周围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忽然,远处传来呐喊声和打斗声,夹杂着锣声,张允铮皱眉看了看,说道:“我要去看看。”

季文昭犹豫着:“我们得其惠处,该去帮一把手……”

张允铮说:“我去去就来……”说话间,一闪身就跑远了。两个跟随他的人追着他去,自然赶不上他的脚步。

沈汶皱着眉,看着张允铮去的方向,迟疑着是不是也过去。

季文昭问道:“沈二小姐既然能掐会算,又有计谋,为何不出些能救国救民的主意?”

沈汶一摇手:“没有!”

四皇子闻声扭脸看她:“你听着像是根本不想费心思的意思?”

沈汶白了他一眼,又看向远方,“根本没办法!这种灾荒即是天灾,也是人祸。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法办。”

季文昭皱着眉问:“什么叫没法办?!”

沈汶说:“这种事光背景情况就得讲上两个时辰,无法一言以蔽之。”语气特别不耐烦。季文昭被抢白了,很不高兴,小声对四皇子说:“她就是担心那个愣小子,这么没礼貌!”

沈汶正准备过去,见远处张允铮奔回来了,他到了跟前,沈汶发现他脸上有两个血点,忙问:“你没……”

张允铮不高兴地说:“当然没有受伤!担心就是诅咒,你知道吗?别这么小看人!”

沈汶生气地说:“谁小看你了?!”

季文昭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话:“真笨!”

张允铮愣了一下,忽然咧嘴一笑:“你担心我了?”

沈汶坚定地说:“没有!”

季文昭说:“我们赶快走吧!”

张允铮回头看:“我的人一回来就走。”

季文昭问道:“什么事?”

张允铮说:“抢粮食呗!现在有了水,人们就开始抢粮了。那个县令带着人阻拦,结果对方功夫硬,几个衙役挡不住……”正说着,他手下的两个人和两个衙役走了过来,两个衙役都受了伤,一个人行礼道:“我家老爷谢过壮士援手。”

张允铮说:“没什么,难为你们县令此时还敢干事,你们不怕吗?”

一个衙役点头说:“我家老爷是条汉子,我们佩服他,就打算把命搭进去了。”

季文昭说:“对你家县令道声辛苦,说总是有人感激他的。”

两个衙役行礼去了,他们又启程,往沈汶的酒窖方向走。

季文昭惦记着沈汶的话,一到宿营的地方,就走到刚下了车的沈汶身边说:“好了,现在我们安营了,你给我讲讲为何没有办法?”

四皇子经常跟着季文昭转悠,此时也凑了过来。

沈汶坐在车帮上,脚悬在半空,问道:“你先说说,我们为何要有……官。”

季文昭说:“官,就是管呀。你看,我们走了这一路,没有官的地方,竟然有人吃人。今天有管事官员的地方,就安全很多。”

沈汶点头说:“官吏的作用,就是管理,保护社会的稳定,扶助弱者。那么你看看,现在朝廷起了作用了么?”

季文昭说道:“此次旱灾之重,已超乎朝廷之所能承受。朝廷已然多次派放救济,现在粮仓已空,官吏无粮可放,自然不能管束民众。”

沈汶说道:“朝廷失效,不是因为资源的短缺,而是因为决策失误和巨大的浪费。”

季文昭想了想,点头说:“倒也是……”

沈汶说:“不是也是,是肯定是。现在人口不过亿,日后这片土地可以生存四亿人,经过田地细种,甚至六亿……”

季文昭失声道:“什么?!那么多人?!”

沈汶叹气:“当然,那也不是太好的事,但是我只是想说,如果管理得当,应该完全避免这种惨祸。”

四皇子说:“也是呀,那座吃人的城,并非无水。”

季文昭紧皱眉头:“怎么才能管理得当?”

沈汶无奈道:“这可就难了。一般来说,一个国家如果要真的长治久安,要有各方面的支撑。比如,要有一个合理的制度,要有发达的经济,要有先进的见识……”

季文昭举手:“停!这些……可跟史记或者资治通鉴讲的不一样……”

沈汶翻眼睛,“当然不一样。首先,就讲制度。一个制度,是轨道,能制约人们的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分粥。现在有一大堆饥饿的人,要分一锅粥。如果没有管理……”

季文昭抢着说:“那肯定一起上,把粥就打翻了,谁都得不到。所以要有个人领导者。”

沈汶扳手指:“那么最原始的领导者,就是强大的人,有力量制服大家,可以分粥,但是也掌握着分配的权力。”

四皇子表示理解道:“就是说,他分了粥,还管给谁。”

沈汶点头说:“有人会尽量分得均匀,但是人都不是完人,有七情六欲。如果大家都饿坏了……”

季文昭一拍手:“那么我就会给自己多些,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多些!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上次说的权治,人治!”

沈汶说:“所以,当权力和利益结合起来后,人们就会争着当皇帝,当土皇帝,当掌握着分粥权力的人。”

四皇子点头:“那自然就有贪污。”

沈汶说道:“最大的贪污犯就是皇帝!”

季文昭笑起来:“你又骂皇帝。”

沈汶说:“有个叫黄宗羲的说,为人君者,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公!就是好事全是自己的,坏事全给别人。自己私人的利益,成为天下普遍的目标。”

季文昭点头道:“这就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

沈汶冷笑着说:“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视天下人民为人君囊中之私物,只能当走狗,不能当主人。”

季文昭皱着眉想了想,点头说:“还真的是这样的。可是不这样,谁来治理国家?”

沈汶撇嘴:“谁都可以!要知道,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有了皇帝这种集权制度,才让国家陷入了困境!”

季文昭说:“可是,自古就有明君贤帝……”

沈汶打断说:“没用!不管多么贤明,十个都挡不过一个败家子!更何况大多皇帝都是昏君!远方的国度有一个特别贤德的皇帝,嗬,又敬神又慈悲,对百姓特别好,还写了沉思录之类的书,鼓励人们追求崇高和善良,算是人中的圣者。可是他传位给了他的儿子。他儿子一上台,先杀了万人,许多是过去和他比过武,把他打败的人。他让对方持木头剑,他自己拿真刀真剑,体会亲手杀了他的那些仇人们的快感,自然这个国家也没持久。”

季文昭苦笑:“他毕竟还是登了皇位,太子现在是未登天子位,先置杀人刀。已经开了杀戒。”

四皇子小心地说:“三皇子,不是这样的人。”

沈汶看他:“他的儿子呢?他的孙子呢?肯定都不是?日后被外夷夺了江山,外夷的皇帝可是会仁慈?而不是杀人如麻?”

四皇子哑口无言。

沈汶说道:“这种将权力和对资源调动的利益结合起来的制度,把权力的得失高置在了道德人情信仰之上,人们为了谋得权力和其后面附带的种种好处,就会不顾所有准则……”

四皇子说:“严老夫子说了,利欲熏心者,会不择手段。那么用道德来教育人心,是否有用?你看,我们沿途遇上了吕县令,还有这个坚守岗位的何县令?”

沈汶问:“国家的治理怎么能靠着个人修养?那个靠拍马上任的太守,那些贪污结党的人,难道没有研习过道德经典?太子难道没有读过圣贤书?”

季文昭说:“人说欲壑难填,就是这个道理。”

沈汶说道:“这种分粥的人也管着分配,就好比管钱的人也可以花钱,权力的集中,必然导致贪欲横流。”

季文昭问道:“你就知道批评,能不能说说如何能改变?”

沈汶看季文昭:“你已经知道该怎么改了呀。”

季文昭一愣:“我怎么改的?”

沈汶说:“你那天分那一罐酒,不是分了,然后让大家自己挑吗?”

季文昭恍然地啊了一声,然后久久地沉默。

四皇子想了想,摇头道:“可是治国时,怎么才能让能分酒的人不分配呢?”

沈汶说:“就是法治和民治……”

季文昭举了下手,不让沈汶说下去,半晌后说道:“我知道民治,是让民众自己选择,就是自己选哪碗酒。我知道法治,就是有人在一边看着,不让人乱来……”

四皇子插嘴说:“不让分粥的人和分配的人勾结……”

季文昭连连点头:“对!比如我和你说好了,分出最大的一碗,你挑了,给我一个回扣……可是谁来分配呢?不是皇帝吗?”

沈汶摇头:“不能是。”

季文昭把拳头一下拍到了自己手掌中:“对呀!分配的人不能是皇帝!”

沈汶觉得季文昭的确很聪明,赞许道:“在这个世道中,你能明白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季文昭长叹道:“这是无法做到的,怎么能让皇帝退位?那主事的不就成了曹操了吗?”

沈汶说:“有别的国家,有皇帝,但实行了君主立宪制。就是皇帝还在位,但是只干些慈善事业,治国交给了首辅。首辅几年一换,是由内阁选举出来的。首辅的职责是分配粥,可是怎么分,要从众议,具体治理,依据律法行事……”

季文昭点头说:“从众议?就是那天我们说到我是不是留在边关,大家都同意了,你也得同意。”

沈汶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季文昭真的摇头了:“这是做不到的。”

沈汶赞同道:“的确做不到。哪个当皇帝的想放弃权力?只留个虚名?哪个权臣私心不想着当皇帝?如果想保证那种制度,还要有律法。这就又与我们的习俗冲突了。农耕文明讲究的是亲族,人情,谁能真的铁面无私?律法里讲究诚信,但是民众没有粮食,可以吃人,怎么讲诚信?所以要民富足,经济命脉强大,才能说到什么诚实之类的。况且,你想这么干,许多人会说这不符合祖先之道,因为我中华已经有了许多年的朝拜习惯,总要对什么人拜倒在地,要一统天下,这就是见识上的短缺……诸如此类的事,没有千年,不死上几亿人,不被西方的强国打得头破血流,不会醒过味儿的。”

季文昭郁闷地皱着眉:“会这么糟糕吗?皇权,也有好处吧?太子要修水利,如果没有北戎,朝廷一呼百应,比之众人来回商讨,行事岂不方便?”

沈汶望天:“朝廷派下的银两是否会被层层盘剥?官员是否会贪污?材料是否会偷工减料弄虚作假?所建之工程是否只是渣子工程?费时费力费人费物,最后一事无成?”

四皇子感慨:“可见治旱治涝之前,要先治吏!”

季文昭绝望了:“这不就又回来了?现在的制度下,官吏为维护官位,必然是官官相护,帮派结党,世家联盟,纠缠难明。上令下不行,下情不上达……”

四皇子惆怅道:“民众怨声载道,里面有多少是帝王不贤,又有多少是官宦无力,谁能说清楚?”

沈汶说道:“这跟人没多大关系。在所有的角力中,相关利益的规定是最有控制力的。比如,我让你用船运人,按上船的人付你钱好呢,还是你到了彼岸,按下船的人付你钱?”

季文昭笑起来:“当然按上船的人付钱好了!”

四皇子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