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昭也知道了沈汶的意思,暗道沈汶真是心毒,但此时不得不这么干,就竭力呐喊:“你们听着!只要你们敢上来,我们就烧了这座城!”他对着段增施和霖四皇子说:“点火把呀!”

段增手忙脚乱地找出火把点了,施和霖拉着几匹马的缰绳,前面打斗的玉兰回头四皇子说:“车板下有弩箭。”

四皇子忙进了一辆车,看到车板上根本没有缝隙,他用手到车厢边缘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个洞,伸指用力一掀,翻开了一小块木板,再从中拨开木栓,才打开了一大块车板。下面露出了一个夹层,里面是油纸包着的东西,四皇子将一包拿起撕开油纸,惊讶地发现是一张崭新的弩。再看看夹层,有个长包,他撕开,是一簇箭。他将箭拿出来一支,然后持着弩和箭出了车厢,施和霖见状哆嗦着说:“不能射呀,他们都打在一处,会误伤自己人的。”

四皇子见那弩箭的箭头有点点寒光,就知其锋利,是杀人的利器。他们是到了人家的城,这些人就该死吗?……一时,他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端着弩箭干站着。

向他们冲过来的人们听见了季文昭的喊声,有些迟疑了。常年干旱,房屋早已干透,若遇到火星,必然是连城大火。那些人都是在这城中生活的,许多人有家室,若是城烧了,家就没了,和流民一般。

季文昭见他们迟疑,又喊:“吾等只是想要点水,若是想动强,吾等也不会手软!”

众人还是挡住道路,季文昭回头,见四皇子端着弩箭,喊道:“绑上火箭,先射一箭!”

前面的人开始分开了:“停!停!我家就在路边!”“他们就是烧了城自己也逃不出去!”“别!我爹病在屋里呢!”……

张允铮转身骑上了一匹骡子,喝道:“快让开!我们就是烧了城,也逃得出去!”

他带头走入人群,人们因为后面有人打着火把,不敢轻举妄动,渐渐后退。

沈汶闭着眼,尽力平整呼吸,想赶快缓过来,低声说:“在城东北部,观音寺。”

苏婉娘再次喊:“去城东北观音寺。”

外面的人听见了,都又喊起来:“他们要去取泉水,不行!”“别让他们过去!”再次拦住了他们。

季文昭说:“那是佛家的泉水,本是为了惠及众生,你们怎么能霸占不予?”

对方喊道:“给了你们,我们没了水怎么办?你们这些强盗!”

季文昭说:“那泉水享誉盛名,千年不断!就是给我们一些,也不会枯竭,况且,我们可以用粮食换!”

对面一个人笑:“骗谁?!你若有粮,现在就在车上,我们为何给你水?抢了你的粮不更好?!”

张允铮冷笑道:“那也要看你抢得到抢不到!”

季文昭说:“我们没水了!没了活路,玉石俱焚,我们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严氏在车里低声唠叨:“我不能死,我得去边关,我不能死……”

沈汶头顶如同冷水浇下,终于沉静了下来。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干,她现在不能死。

那个人大喊:“他们才几个人?!还有牲口!火把也投不远,大家一起上啊!”人们就要冲过来,张允铮等人又要开打。

四皇子将手里的弩箭上弦拉开,对着空中一射,弩箭嘘然而去,遥遥地落在了远远的民居间。人们又停了手。

季文昭厉声道:“看见了没有?!方才那箭如果带了火引,你们城中现在已经起火!这是警告!再有过来的,我们就开始烧城!”

那个人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咳嗽起来,张允铮趁机一踢骡子,撞开围堵的人群,向前方推进。

就这样,在季文昭的大声威胁中,张允铮带人往东北方向走。

他们走过一段街道,空气里有股臭气和血腥味道,道路两旁堆着骨头。

季文昭看了半天,突然失声道:“那是人的手,人吃人,你们人吃人哪!”

人们默默不答,只是还围着他们。

张允铮听见了季文昭这么说,再也不敢大意,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城外没有什么人:这是座吃人的城池。

不仅张允铮,其他人都听见了。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万分精神,知道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沦为食物。

他们终于找到了观音寺。

寺庙周围全是人,季文昭再次声嘶力竭地威逼利诱,张允铮让四五个人与段增一起打着火把,用火把人们挡开,带着车队进了寺院,找到了泉水池。

泉水真的是从一座观音像下涌出,可周围的人里却没有一个僧人。季文昭大声喊:“住持!住持!我们要换些水……”

有人道:“喊什么喊?!早死了!”

季文昭还想说什么,张允铮说:“别管那些了!快装水!”没有打火把的人都去汲水,苏婉娘和严氏也下车帮忙。

等将水袋全都装满了,池子也没有干。

一行人退出观音寺,季文昭说:“都上车上马!”

段增上了一匹骡子,四皇子施和霖马上回到车上,施和霖低声对四皇子说:“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跑出去……”

外面有人大喊:“你们是强盗!抢我们的水算什么好汉?”

张允铮回嘴:“你们才是强盗!明明有水,怎么不与大家分着用?为何要杀人?”

又一个人喊:“分了就不够了!不杀人吃什么?!你不想让我们吃人,怎么不把你的牲口分给我们大家吃?!”

张允铮哑口无言,看季文昭,季文昭闭着嘴。

一行人骑往城门,这次张允铮骑在了最后,季文昭和段增打头。他们出了城,熄灭了火把,后面跟着大队的人奔跑着扑上来:“他们不能烧城了!拿下他们!““他们有粮食!““那些牲口!”……

季文昭大喊:“快跑呀!”但是他们的骡车本来就载着货,刚刚又装满了水袋,怎么能跑得快?

张允铮在后面挥舞着长剑将接近的人逼开,大喊:“快把粮食拿出来!”

一个人用鞭子敲了敲四皇子和施和霖坐的车子。施和霖慌乱地从车座下拉出一个粮袋,对四皇子说:“你那边也有。”四皇子弯身摸索,果然也有个袋子,他拖了出来。施和霖打开车帘,将粮食袋递给外面骑在牲口上的人。

追着他们的人大喊着:“快抢粮啊!别让他们跑了!”

季文昭喊:“划开粮袋子,撒在路上!”

拿着袋子的人闻声将粮袋一刀划开,谷米水一样流到路上,追上来的人有一部分弯腰捡粮,喊着:“别踩了!别踩了呀!”人群乱了。

他们加鞭催赶,骡车夹杂着漫天尘土,从人群的追逐中冲了出来。张允铮让人又撒了两袋粮食,才把追赶的人群远远地抛开。他们回头看,方才撒下粮食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战场,人们相互撕捋踢打着,夹杂着隐约的嚎叫哭喊之声。

直到跑到看不见那些人了,打头的季文昭才放慢了速度,让牲口缓缓气儿。

张允铮带着气儿对季文昭说:“说不抢水,可不还是得抢水?等到最后比什么都危险!还不如一开始就动了手呢!”

季文昭叹息道:“你知道什么叫迫不得已吗?不到最后,就不能走这一步,不然就失了道义……”

沈汶颓然躺倒,她现在真后怕了:她明显低估了路途的险恶,今天差点都折在这里。如果她死了,边关怎么办?日后怎么防御北戎?就是她不死,张允铮,严氏,苏婉娘,四皇子,段增,施和霖,张允铮带的那些人,哪个死了不是她的责任?她一想到这种可能,就一阵阵出冷汗……

季文昭不敢停留太久,怕那些人追来,就一口气走到了天漆黑。骡子走得越来越慢了,张允铮找到了一处坡地的凹陷处让人停下,他身边的季文昭腿脚僵直地下了骡子,挪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除了风声,四外一片寂静,所有的树木都已凋零干枯,动物早就被吃了,天地间除了他们一行人,好像没有了其他生物。

张允铮因为瞥见沈汶跪坐在地上了,下了骡子就去看沈汶。他惊讶地发现沈汶在车厢里躺着,火把下看着,面色发灰,神色惨淡。张允铮嘿嘿一笑,问道:“你不是被吓破胆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包工

沈汶一时只觉气急,半坐起来,指着张允铮骂道:“你这个笨蛋!那时怎么不拿着剑?!看着那些人拿着刀,你还握着马鞭!他们有五个人,你以为你是谁?!三头六臂吗?!要是你……”沈汶突然说不下去了——要是张允铮死了,自己还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他给自己买了果干,建了密室,在许多夜晚,与自己一起做模型,画下迷城和武器的草图。他从南方回来,一路颠沛流离,送自己去边关……

沈汶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我怎么对你父母说?!就是我死了,也无法……让他们不恨我……”她掩面抽泣,弄得苏婉娘和严氏都来安慰她,“莫哭莫哭……”“张小哥不是没出事吗?吉人天相……”不远处的季文昭四皇子等人都看向这边。

张允铮很愕然,还来不及顶嘴,就见沈汶哭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鼓着嘴小声嘀咕着:“谁知道他们不说话就动手?……行啦行啦,你就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会以为我欺负人……我可没骂你噢!”

车上马上的人都下来了,施和霖被颠得腰酸背痛,捶着后背说:“我觉得很舒服!比在外面寒风里骑了五六个时辰的人好多了!”

段增走过来对张允铮说:“我告诉你的那些穴位有用吗?是不是省了些事?”

张允铮瞥着沈汶说:“当然当然,其实我一直占上风……”

沈汶听了仰起脸道:“就知道吹牛!什么上风?!那边是刀,你是鞭子,这不是等着……”沈汶把“挨刀”两个字咽下,说道:“倒霉吗?!”她的声音远没有苏婉娘的清脆高扬,明明是在训人,但腔调里总带着股娇嗔,脱不了撒娇的味道。

段增认真地说:“其实还是说‘挨刀’合适,因为人们常说‘你这挨千刀的’……”

沈汶心头一刺,尖叫起来:“我这么说了吗?!你插什么嘴?!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吗?!”

段增吵架很在行:“不是哑巴就得说话呀!”

张允铮马上说:“她的意思是你现在别说话,多说多错。”他看向沈汶:“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沈汶怒气冲冲:“我的意思就是……”她皱着眉想:“就是……你别再那么笨!”

张允铮说:“谁笨?!我那时可以一个后仰……”

沈汶愤怒:“你后仰什么?!刀都到肩头上了要怎么仰?”

段增说:“对呀,一仰不就把脖子露出来了?”

沈汶和张允铮同时对段增说:“你闭嘴!”……

季文昭捅了捅四皇子:“看!看!她生气了!”

四皇子叹气:“今天也的确是凶险哪。”

季文昭小声说:“倒不是说那个,就是沈二小姐从来不生气,说话柔声柔气的,假得很。今天难得见她动怒,看来我推测得极对——那个愣小子的确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沈汶耳力好,听他们这么说,一眼看过来:“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讲?!”

季文昭正经地说:“拿别人当出气筒可不是个好习惯。”

沈汶手指点着季文昭:“你现在倒是振振有词了?!当时跟那帮人对嘴的时候,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允铮点头:“就是就是,我当时还看你呢!指望着你来个舌战群雄之类的。结果你嘴闭得跟个蛤蜊似的。”

严氏低笑起来。

季文昭小声对四皇子说:“你见过这样的吗?他们合伙了。”

四皇子见沈汶的笑眼少见地圆了,一低头,没接茬。

苏婉娘说:“我去做饭,大家都饿了。”一提吃的,人们的注意力就分散了,大家堆石头起灶,分头去捡柴,煮开了水,泡饼子吃了,才暖和了些。

苏婉娘将碗递给四皇子,四皇子小声问:“你今天害怕了吗?”

苏婉娘点了下头,也轻声回答:“当然啦,你呢?”

四皇子说:“没……没来得及……”

苏婉娘瞪了他一眼,四皇子极为低声地说:“你们小姐……可是对你发过脾气?”他一直记得初见苏婉娘时,苏婉娘哭泣的样子。

苏婉娘微笑:“这是我第二次看我们小姐发脾气,真不容易呢。”

四皇子悄声问:“上次是什么时候?”

苏婉娘在四皇子耳边低语:“就是有人谋害我家小公子的时候,我们小姐也生气了。”

苏婉娘的气息扫过四皇子的耳垂,四皇子心跳起来。

附近的张允铮听见了暗自撇嘴:我可是经常见她发脾气。他很有些得意。

吃了东西,护卫们有的用带的草料喂牲口,有的在周围警戒。

沈汶则把季文昭等人都召集了过来,表示要和他们交代些事情。

大家围坐成一个小圈,沈汶低声说:“我这次去边关,一是把燕城的防卫图和各种武器设计图交给我的大哥或者二哥。今天太危险了,万一我死了……”当时她险些走火入魔。

张允铮不高兴地打断道:“怎么会?你不是好好的吗?不就是被惊吓了一下……”他这样一打断,沈汶的“二”就没说出来,只接着他的话说:“那时如果没有抢出水来,谁都走不远。所以,经过今天这事,我们得好好团结,遇事一齐拼闯。死了谁,剩下的人都要接着往边关去。”

张允铮紧锁眉头:“你就不能不当乌鸦吗?”

沈汶不理他的攻击,问道:“图在哪儿?”

张允铮一捂胸口:“在我这里,有一包呢。”

沈汶对大家说:“无论谁活着,都要送这包图去边关。不然的话,燕城不加改造,我军没有先进的武器,就无法抵御北戎。”

严氏握拳说:“好!你放心吧!”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段增问道:“为何不给镇北侯?”

沈汶叹气:“第一,我父亲身边都是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报给皇帝太子。这图若是到了他的手里,就等于到了别人手里。第二,我父亲年近半百,有了自己打仗对敌的方式,不太容易采用别人的建议。第三,我不能对父亲暴露自己。而我的两位兄长,都相信我的安排。给他们,由他们出面来运作,有了这些图,与北戎一战,他们就该得胜了。”

季文昭被挑起了好奇心,这些必是能克敌制胜的图,他怎么也不能遏制住自己强烈的求知欲,就说道:“我能不能看一看图?”见沈汶警惕的目光,季文昭说道:“我读过有关机关的书,就想看一眼,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投降北戎的!”

沈汶看向张允铮,张允铮勉强地从怀中拿出包裹,打开后将一幅帛布递给季文昭,说:“只能看一眼!”

季文昭马上接过来,借着一只小火把的光亮,凑近刚刚看了大概,就被张允铮将布一把拿了回去,说道:“够了!”

严氏举手说:“我也想看!”

四皇子也说:“那我也看看。”

段增说:“我也要看一眼!”……

沈汶皱着细眉毛看这几个人,段增说:“我们谁会投降北戎?!”

季文昭和严氏都同时切了一声,四皇子也难得地表示轻蔑地一笑。

张允铮只好再次展开白帛,几个人的脑袋都探过来,仔细看,可片刻后,张允铮就又把帛布收回去了。

季文昭直起身,严肃地对沈汶说:“这图不能给你大哥二哥。”

四皇子皱着眉点头,沈汶问:“为什么?”

季文昭手指在空中点划:“要建此城,需要众多的筹划和协调,还要实施各种保密措施。比如,工匠们只能拿到图的一个部分,相互间不能互通消息。再比如,石材的调配,先要将巨大石材运到位置,才能开始建设屏障……诸多细节,大概要分成几百步甚至上千步分期执行,非有统筹谋略之人不能胜任。”沈汶知道季文昭所说的,就是后世所谓“项目总工”之类的人,明白他的建议有道理。季文昭又说:“你的两位兄长都是领兵之人,必然不是此中高手。”

严氏说:“我觉得我行!”

季文昭鄙视道:“手下败将,不可言勇!”

严氏气愤地抬头:“师兄!你不是要留在边关吧?!我堂姐怎么办?!”

季文昭挥手道:“她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周围还一大堆亲戚家人。而这里,有谋略计划之能的,只我一人!”

严氏不服地说:“怎么只你一个人?!我就很聪明!有一次,我父母还找了个道士来降妖!道士说我乃……”

季文昭打断严氏:“一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你再自吹自擂,也从来没赢过我!”

严氏对着季文昭怒:“你这个自大狂!”

沈汶皱着眉说:“我原来没觉得会太难……”

严氏抢着说:“对你大哥二哥是难的!可对我就不那么难!”

季文昭严厉地对严氏说:“此事非同儿戏!这迷城虽然构思巧妙,可若是建不起来,或者图形外泄,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既然此图事关燕城存亡,务必要好好思考周全!择能者委重任!不可有任何偏差!”

沈汶说:“可我不想让你去。你有治国之能,若是参与了边关的防御,就与镇北侯沈家军有了瓜葛。日后三皇子上位,他如果开始忌惮沈家,就会把你归在一党中,弃你不用。而三皇子需要辅佐,我不想浪费了你这个人才。”

季文昭摇头:“你看看我们这一路所见,灾民处处,竟然到人吃人。按你所说,旱灾还有一年,然后又是水灾,不要说有内奸通敌,就是没有,北戎打来,我朝也已是无还手之力!此时还谈什么日后的治国之才?先挽救了国家再说!若是能这次打退北戎,保住我中原不落入外夷之手,我一辈子不出仕也没有关系。下棋读书,游乐山水何尝不是潇洒一辈子?你此时不能犯糊涂!”

段增插嘴说:“你可以不用真名,用个假名。”

季文昭说:“我持此图去见镇北侯,大大方方地去说服他,让他容我督建迷城。若是我用假名,恐他不知我的底细,不信任我。”

施和霖捻着胡须说:“我觉得他说得在理。”

沈汶还是不同意:“打退北戎只是一个环节,若是三皇子没有强大的辅佐之力,就是打退的北戎,国家不治,一片混乱,早早晚晚,不还是要完蛋?你若是不入朝廷,就少了一个好大臣,我不信三皇子能自己治理好国家,皇帝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四皇子说:“三皇……子也没有那么糟糕啦,他没有什么坏心,不会害人……”

沈汶摇头:“他一成皇帝就会了!没人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王位和至上的权力而费尽心机!一个皇帝,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施和霖吓得摇手:“罪过罪过,怎么能这么说?”

沈汶向段增使眼色:“你扶你师父去睡觉吧。”

段增搀扶了施和霖说:“我们走,不管这些乱七八糟事,反正记得送图就是了……”与施和霖一起回马车了。

见他们走了,季文昭才又对沈汶道:“我发现你不是对太子不满,是对皇帝不满。谁当了皇帝你都不会喜欢的,三皇子这么个直爽无心机的人你都不放心。”

沈汶叹息:“为帝者,最忌惮的就是强大的臣子,我不能不防。”

四皇子说:“三皇……子不是对沈家大小姐情有独钟吗?若是他登基,不更该对沈家器重?”

沈汶摇头:“那种情形就太危险了:皇后身后是强大的外戚,新皇开始也许会依仗沈家的支持而稳定帝位,可几年后,他对朝事有了心得,就会削弱沈家的力量,来平衡朝中的势力,以防一家独大。弄不好找个借口,又来谋害我父兄。帝王心术从来如此,天下最不该信任、最忘恩负义的就是皇帝!离他越远越好。”

季文昭说:“照你这么说,我为何要去辅佐皇帝?你不是让我送死去吗?”

沈汶争辩说:“这不是为了百姓吗?!你去了,出的许多政策,能让百姓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以为我保着你是为了你自己升官发财吗?”前世季文昭给太子出的许多策略都是惠民惠国之策,为太子赢得了声誉,可也给了民众福利。

季文昭嘲弄道:“谢谢您的关心了!反正都是为了百姓,我现在就要去守边关!不去辅佐皇帝了!”

四皇子劝道:“去吧去吧!到时候我……我让我认识的四皇子去向三皇子为你陈情,说你有博弈之才,是当用之人。”

严氏转变了态度,讨好地说:“师哥,如果你要献图,就让我当你的师弟吧,帮着你建这城。”看来她也同意季文昭的决定了。

季文昭皱眉:“你一个女子……”

严氏瞪眼:“严大舅!师哥是什么记性?!”

沈汶妥协道:“那你用假名吧。”

季文昭摇头:“我季文昭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是死在边关,也算荣耀门庭,为我恩师争光。不能做那隐姓埋名的事。若是日后皇帝没有气量,我何苦要去辅佐?”

沈汶抓头发:“不要光想自己,是为了百姓啊!”

张允铮说:“你总是太胆小!就这么着吧,三皇子特别热衷守护边境,说不定因为季官人抗了北戎,还对他另眼相看呢!”

四皇子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三皇……子是个有保国之心的人,他就是成了皇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会忘了初衷的。”

张允铮说:“你看,我们大家都觉得他该留在边关,你要听大伙的意思。”

沈汶叹气,勉强地点了下头。

季文昭马上说:“那这幅图就由我来拿着吧。”

张允铮摇头:“不行,你没有武艺,万一有事,你都逃不出去,死在路上怎么办?”

季文昭冷笑:“你真看得起我!”

四皇子低笑着打圆场:“那还是这位张小哥拿着图,我们每天来看看。”

张允铮不解:“为什么?”

严氏小声说:“当然是要把每一部分都弄清楚呀!”

张允铮看四皇子:“那你干吗要来?”

四皇子尴尬地一笑:“好奇,好奇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迷宫呢。”

沈汶思索着对季文昭说:“你只献迷城的图,那些武器图不要露出来,要在私下打造。”

季文昭信心满满地说:“不必,真的偷偷摸摸的,反而让人生疑。我一旦成了镇北侯幕下的参谋,自然会竭力倡议改良武器装备,明暗两手,表面上做些简单的,暗里做你给的就是了。”

四皇子感叹道:“我试的那把弩箭真厉害!”

张允铮说:“是我带着人造出来的,还有特别大的床弩,装起来半个马车大了……”

季文昭特激动地说:“那太好了!你要好好给我讲解那些图纸,我跟你说,我还看过武器设计的书呢……”

张允铮皱眉:“有你不知道的吗?”

季文昭抬下巴:“很少!”

他们快半夜才停下来,到现在,东方已经显出了曙光,季文昭却没有困意,说道:“天开始亮了,熄了火把,我们可以好好看看图了……”

沈汶觉得季文昭如果想当工程总监,就该早点熟悉图纸,于是让张允铮拿出迷城总图,先大概讲解迷宫的建造。苏婉娘对这些事没兴趣,就去拿了针线,在一边开始缝补,算是与沈汶作伴。

季文昭和严氏仔细看了图以后,都特别兴奋了,轮流发问。四皇子大多只是在一边听着,有时他扭脸看苏婉娘,常常能与苏婉娘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苏婉娘的头发梳成了个中年妇人的发髻,满脸是灰尘,借着黎明淡淡的白光一针一线地缝补着。四皇子有种要流泪的感觉:他想象着,他们就这样变老了,到了中年,苏婉娘还守在他身边这样做着针线,即使破衣烂衫,满头尘埃,他还是会觉得她美不胜收,愿意就这么与她厮守到老。

沈汶讲了大结构后,细致的地方就是张允铮来讲解了。他们三个人说了好久,沈汶见天色大亮,说道:“该休息了,晚上还要赶路。”

张允铮收起图来,严氏有些担忧地说:“我夫君身边就有内奸,燕城里也有别人的耳目,这么大动土木,肯定是会有人探问的。”

张允铮说:“那可得好好保护这些图,莫让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