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铮提着剑,可是对自己的军人怎么也下不去杀手,只能一挥剑,示意大家跟着他冲过去。

那边的人喊道:“上箭!”

兵士们纷纷解下弓箭,就要张弓……

沈汶踢了下驴,骑到季文昭身边,低声说:“你的外语白学了?!”

季文昭一愣,马上厉声喊了一句北戎话!

对方有人失声道:“他们是北戎的!”

季文昭又喊了一声,比划了一下,张允铮明白了,“呀”地一声大喊,冲了过去。

那些兵士听见“北戎”两个字就已经怯了,见张允铮大喊,有人掉头就跑,边跑边喊:“北戎来了!”呼啦啦,余下的兵士丢下了手中的弓箭,撒腿跟着逃,几十人片刻后就都跑回了城中,城门边的兵士也都缩入城里,城门轰然关闭。

张允铮带着一队人沿着大路向北,远离了县城。

等到他们再宿营时,虽然大家又一次成功地逃出了险境,但是每个人都心情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入夜,除了施和霖说他老了,熬不得夜,先去睡了,其他人都围坐在了篝火边。

张允铮把一个小包给了沈汶,沈汶打开一看,苦笑起来,对张允铮腻着声音说:“谢谢你……”

除了张允铮,其他人都吸气,尤其是季文昭。他总想起无法替代沈汶的计策,心中堵得很,现在听沈汶这么说话,生生地打了寒战。

严氏从沈汶手里把小包拿过来,问道:“这是唇油?多少钱?”

季文昭说:“她要十两一盒,我还了一两一盒。”

严氏笑起来:“难怪你们露馅了!这种东西顶好的也就三百文,这些大约才几十文一盒。”

张允铮生气:“那个贼人!”

季文昭无奈地摇头,为再次栽在女人手里而愤懑。

严氏拿出几盒给苏婉娘,自己也拿了两盒,然后把小包还给沈汶。

季文昭沉重地叹气,对沈汶说道:“你说此地太守日后投降了,北戎还得了向导?”

沈汶点了下头,张允铮不屑道:“能不投吗?看看那些兵士,对百姓耀武扬威,一听见是北戎,吓得屁滚尿流!”

沈汶说:“这里一直贫困不堪,官员腐败。”

四皇子有些惆怅地说:“那天我们路过的村落,百姓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那么穷,北戎来了,他们也无心抵抗吧?如果北戎不抢到他们头上,他们为何要去打仗?”

严氏说:“就是呀,对于他们,谁当皇帝不是一样的?”

季文昭皱着眉:“说句大不违的话,这样的世道换一下又会如何?”

沈汶却摇头说:“换不了,改朝换代后,结果只有比这更糟糕。游牧民族一向以少胜多。从北往南打,一打一个准。北戎以五十万人,胜了我朝一亿民众。可是上位后,残暴无道,民众被逼得造反,自然被推翻了。新的汉人朝代,注重权力的集中,很快就到处贪官污吏乌烟瘴气。有个叫满族的,用几十万人,征服了有两亿人的汉明王朝。可笑的是,这个满清王朝,日后更加腐败!原本彪悍的军力也都被皇权制度扼杀了。在一次与外夷的交战中,满清两万骑兵被人家几千打得大败,割疆让土才作罢。因为对方有火枪,完全克制了骑兵。可是就是这样,危险已经到了门口,满清的康熙皇帝也不敢让军队配备火枪,怕有人造反。但是他在自己的宫殿里,却收着几十只火枪,防备别人来刺杀他。对于皇帝而言,私利大于国利民利。对于其他官员,同样如此。皇帝可以误国,一方县令就可以鱼肉乡里,这就是集权的恶化。所以,换来换去都不会好的。”

季文昭沉默了片刻,说:“若是以法治国……”

沈汶摆手:“没用的!现在百人中有九十九个文盲,九十七个农人,谁懂法?农耕文明,亲族相顾,人情总是大于法……”

季文昭说道:“你就知道说不行!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民治!你看看我们来的这一路,民众如羔羊般无助……”

沈汶说:“你别总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真正的强国,是民众个体的强悍。振兴国家,要从教育民众自尊自强开始。羔羊一样的民众,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情形。”

季文昭长叹了:“为帝者,对世家豪门要钳制平衡,对武将防范忌惮,怎么可能倡议民众自强自尊……”

张允铮鼻孔出气:“那不是以下犯上了?”

沈汶说:“这里面的问题多了去了,体制、教育、思想……”

段增打了哈欠:“你们这么谈来谈去有什么用吗?无论谁当皇帝,我都是个郎中,都会给人治病。我不管这些闲事。”他起身去睡觉了。

季文昭语带绝望地说:“难道真的不能有皇帝?我无法想象,没有皇帝会乱成什么样子!”

沈汶对季文昭说:“也不见得没有,后世文明开始飞速的发展,是在君主制下开始的……”

季文昭眼睛亮了:“看,还是有皇帝!”

沈汶摇头:“不是我们这里的皇帝。那里的制度,律法独立了,军队也半独立,文化自由。君主只是一个指引大局的人。后世有遍布全球的大帝国,是在女子为帝时建立起来的……”

“怎么可能?!”这次四皇子也加入了惊叹中。

沈汶点头,四皇子问沈汶:“你是不是想当女帝?”

沈汶不屑:“我当那个干吗?我还不够累?”

张允铮也切了一声:“就是!谁想被关一辈子?吃饱了撑的!”

四皇子连声说:“我懂我懂!”

季文昭指责沈汶:“你心机深沉,可却不为国为民谋划未来。你想过没有,你就是力挽狂澜救了你家,救了沈家军,扳倒了太子,可是你还是要在你所恨的皇权下生活。照你所说,皇权下没有安全,你怎么能保证日后你家能幸免?”

沈汶说:“我自有打算!”

季文昭追问:“什么打算?”

沈汶看了张允铮一眼,张允铮警觉:“你要干什么?”

沈汶说:“我要离开中原……”

张允铮立刻急了:“什么叫离开……哦……离开中原?你要去哪里?!”

沈汶含糊地说:“我要去个海岛上。”

季文昭愤怒了:“你就一走了之?!”

沈汶说:“我不走怎么办?让我家重蹈覆辙?我现在能救他们,是因为我知了先机。可是我死了以后呢?只要沈家强大,早晚要被君王猜忌。若是我家隐世,最后可能就变成了我们看到的那些穷苦农人。谢安风流一世,他的后人,就是流落在了农村,竟然不识字!我要去一个岛上,开辟新天地。”

张允铮黑着脸。

季文昭说:“这其实就是逃跑!女的!遇事不求甚解,就知道回避!”

沈汶说:“就算是逃开皇权吧!在那里一开始就立好规矩,虽然不可能让不识字的人掌权,可是掌权的人要通过代议制,从众议,和平地交接权力,不弄这种血缘承继的事!一龙九种,谁说老子好儿子就好了?自古皇帝有几个明白人?”

季文昭说:“皇家都有治国之道的训练……”

沈汶摇头:“别说得那么高深!治理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后世,世界上最强大,拥有着毁天灭地的武器的国家,可以选择一个演员……额……伶人!或者讼师当总统,就是当皇帝。因为他们有强大的管理体制,不会因为上层权力的更迭而混乱。”

季文昭从牙根说:“说来说去,你就是说不出个怎么来救治这个国家的主意?”

沈汶认真地说:“我没有!我也劝你别太投入了,这不是你能做到的。若是想依法治国,那么皇帝的命令与律法不符怎么办?你敢把皇帝绳之以法?县太爷的行为不和律法怎么办?让衙役去抓县太爷?你别想得太好……”

张允铮烦躁地起身:“睡觉了!”转身走入了黑暗。

沈汶见他脸色不好,也说道:“我也先走了。”起身跟着张允铮走了。

原来在一边做针线的苏婉娘要起来,四皇子小声说:“你别过去,他们大概有话说。”

苏婉娘哦了一声,低头借着火光将手里的活儿干完。

四皇子想到沈汶说的海岛,不甘心地问:“你……日后……要去哪儿?”

苏婉娘很少插嘴他们的谈话,听了四皇子的话,头也不抬地说:“我想去海岛。”

四皇子咽了下口水,最后说:“那我……”

苏婉娘瞥了他一眼,就是她满头尘灰,面皮起皱,她的眼光还是明亮光华。四皇子心中一跳,小声笑着说:“……也去那里吧……”

严氏一挥手:“我也会去!开辟个新天地!多好!”

季文昭气愤地说:“我不去!我就要在这里,非要试试不可!不能看着我国沦落如此!”

严氏叹气:“季师兄,你要干的是掉脑袋的事,若是皇帝要杀了你,我们那里也是你一条后路。”

四皇子忙说:“三皇……子……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季文昭叹气:“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这些道理,能否懂得治国如博弈,若是步步平庸,一败涂地只是早晚!”他忽然想起什么:“蒋公子,你说过四皇子懂得下棋……”

四皇子忙说:“他只知些皮毛,而且,他有个很大的毛病,注定他与皇位无缘。”

季文昭说:“他的腿不好了?其实,也不是个大事,治治就是了……”

四皇子摇头:“……是他爱睡懒觉。当皇帝四更天就得起床,四皇子早上起不来,没治了……”

火边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他们在这里笑,营地外的黑暗里,背对着沈汶站着的张允铮肯定没有笑。沈汶可以感触到张允铮的怒气。

沈汶小声说:“你不高兴啦?”

张允铮不说话。

沈汶只好撒娇:“别这样啦,我害怕呀……”本来她只是用她从小就使用的伎俩,可是忽然间,她真的悲上心怀——如果张允铮生气了,不理她了,她会多么难受!

沈汶带了哭腔儿:“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不会跟我去那个岛上了?”

张允铮猛转身:“你跟我说了那个岛的事了吗?!”他原来口气特别恶劣,可是转身看到沈汶脸上真的有了泪珠,勉强压住火气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沈汶抽泣起来:“我谁都没有说过……现在说也不晚呀,你难道就不跟着我去了?……”

张允铮一愣:“谁要跟着你去?!你问我了吗?!”

沈汶哭了:“问了呀……方才问了……”

张允铮急:“那是刚才!以前问了吗?”

沈汶扭了下腰,继续哭:“反正是问了……晚了吗?……你还没答应……那个岛上什么都有……可是开始会很苦的……”

张允铮火气消去大半:“苦?!我们现在不苦?!”

沈汶听张允铮有缓和的意思,马上不哭了,可是赶快把珍贵的眼泪展示给张允铮,仰脸眨着眼看张允铮:“那你会去的对不对?我们一起去?”

张允铮看着月光下沈汶被泪水冲花了的猫脸,扯了下嘴角说:“好像没了我你就去得成似的!谁给你找船?!谁给你往岛上运粮运货?!”

沈汶破涕为笑,又扭了两下腰,撒着娇说:“只有你呀!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张允铮皱着眉,觉得心头像被猫抓着般发痒,可他沉得住气,表面上对着沈汶很酷地抬起下巴哼道:“你知道就好!”

沈汶笑着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知道!”很巴结的样子。

张允铮低声说:“小骗子!”

沈汶笑着说:“那我们去休息吧?”两个人算是和好,并肩走回马车。

后面,他们加快赶路,一路艰辛,终于在年关前进入了边关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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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城的皇帝也很不舒服。

这段时间,他经常觉得很累,看奏章时,很费劲才分辨得出字迹。早上还没有醒来,就觉得脑仁儿里面生疼!坐在龙椅上,垫了多厚的垫子,也硌得难受。上朝时,虽然他周围燃着好几个火盆,可是他的双脚还是觉得冰凉,也许是因为旷大的宫殿无法真的保暖,冷风总是从门缝和窗隙间吹来。有时听着大臣们说话,耳中突然鸣响,如同蝉鸣,许久不息,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余光扫过总是微微躬身站在御前的太子的背影,心中有些嫉妒。他真的老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慌。

原来他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俯视着群臣,也俯视着自己的孩子们。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有一天会倒下,他的位子,早晚有一天要属于他人。他对那一天怀了怨恨,对那个在未来要坐在他的位子上的人,也没有好感,即使那是他的孩子。

他明白为何前朝会有戾太子,那总是发生在君王老时,许多时候,他也希望将太子废去,不是为了让三皇子上位,就是为了没有太子,没有储君!让自己觉得这个位子还是自己的!没有别的人在一边一日日地觊觎着。

当然,这些年太子虽然没有干什么,可也没有犯下不可宽恕的大错,根本不可能废去。

皇帝知道太子一直有吕氏一门的支持,正觉得太子在朝堂上过于强大时,太子后宫出了事。吕氏明显施压太子,而太子竟然散了后宫。皇帝真看不起太子这一点,碰到强敌就软了。可是他并不打算为太子出气:太子这么妥协,不就是为了让吕氏继续支撑他?太子如此隐忍,以期保持朝臣的支持,是太子精于权谋的表现,自己要格外警惕才是,以免他像上次给北戎粮食那样,作出自己不喜之事来。

他还发现,三皇子那边,现在有了严敬门下的助力。皇帝弄不清已经退隐的严敬为何又入江湖,但是肯定不外乎对权力的留恋。现在这种局面多少平衡了他对太子的不快。看着太子有所受制,两个皇子旗鼓相当,谁也胜不出谁,皇帝觉得很好。

权衡了两个儿子,就难免记起了在京城外的那个,皇帝下朝后,忽然问孙公公道:“四皇子最近如何了?”

孙公公说:“送信来说他伤风了,正在卧床,就不进宫过年了。”

皇帝竟然有些失望,说道:“让人给送些东西去吧,朕原来还想让他进宫过个年呢。”

孙公公躬身说是,让人给四皇子送信,说了皇帝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网怎么也上不去,更在深夜。大家日后千万别等着!!!!

☆、到达

京城外的皇陵,四皇子卧室前的院落里,月季在拿大顶。他只坚持了几分钟就垮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蹲在地上。他仰头看见在一边的丁内侍脸上露出了些轻蔑神色,一下跳起来,拉着丁内侍进了屋,小声地对丁内侍说:“我原来能拿半个时辰呢!真的!现在不行了大概是因为我胖了。”

丁内侍少见地勇敢指出错误:“不是‘大概’吧,是肯定。我觉得你胖了有三十几斤。”

月季大惊的样子:“不会吧?!猪也不会长这么快的!”

丁内侍翻了下白眼。他算看清了,月季是个大懒蛋!这两三个月来天天睡到晌午,饭来张嘴,每次说什么练武,就是在外面打几下拳,然后就说饿了,天没黑就吃晚饭。太阳一落山,因为起得晚,他不困,趁着黑灯瞎火,给丁内侍讲鬼故事,经常把丁内侍吓得失声惊叫,他就特别高兴。

其实,在张允铮那里,月季本来就是个大白活蛋,靠着说嘴不干活。而丁内侍一直是四皇子的贴身内侍,手脚勤快,自然没指望月季干什么,所以月季就更懒了,过得跟大爷一样,怎么能不胖?现在胖得脸圆腰粗,手背都鼓起来了,丁内侍哼声道:“懒猪就会长这么快!”

月季一点儿都不生气,呵呵笑起来:“你怎么跟我家小爷一样,他就爱骂人是猪。其实他自己就属猪,当猪可就是和他近乎了。”

在宫里说错一句话也许就没命了,丁内侍早就练得精于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可是他对月季可以随便开口,月季是个仆人,根本没架子,绝对不会对他生气。丁内侍问道:“你说过你家公子动不动就打人,可听着你倒挺想和他近乎的。”

月季一摆手说:“哦,我家公子是个好人,对我们可好了,有什么吃的好东西都和我们一起分,喜欢听我讲故事说土话……打就打呗,他对我们像兄弟一样,他对他师父和我家大公子下手更狠……”

正说着,外面有人使劲敲门,丁内侍忙示意月季躲到床上去——这是他们一向的对策,“四皇子”病了,没法见人。

丁内侍到前院去开了门,一见是个宫里的太监,一身冷汗就唰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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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四皇子正透过车窗,打量着边关地区。

北方山峦起伏,山坡有些地方被开采成耕地。沿途经常会看到军士。可是大多见到的军士都是中年甚至是老年人了。

他们几次被小队兵士拦下询问身份,季文昭高调地介绍自己:“吾乃是季氏文昭,从严氏书院来,投笔从戎,效力镇北侯……”兵士们对识字的人有种敬佩感,一直放行,直到他们接近了一处军营。

一队军士过来,挥手让他们停下,这些人都穿着轻甲,全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与他们在路上见到的那些散兵气势不同。

季文昭再次自我介绍了一番后,领队的人说道:“多谢季官人前来边关。请容吾等查看一下车辆。”

季文昭知道他们这行人有大车有牲口,肯定要受到盘查,不是在城外,也要在城门处被拦下。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忙说:“这个,我所带之物很是要紧。吾与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有旧,望军爷务必请到两位之一前来,在此之前,恕我不能让君等查看。”

军士马上说:“好,吾等马上去禀报沈将军。请诸位移步路边空地,莫要随便走动!”原来这一处驻兵正是沈毅训练的卫队之一,听说要找沈毅,立刻有人离开,其他的人陪着这一行人挪到路边的田野上,又叫出了一些军士分布在他们周围,算是看着他们。

沈汶知道这里离燕城还有至少半天的路,他们这么一停,今天就到不了了,就告诉张允铮先休息。大家支帐篷,竖帷帐,生火做饭。因为知道那位沈将军定是沈毅沈大公子,众人心中都放了心,感到有人来接应了。

张允铮尤其高兴,走来走去地安排事,觉得自己到地头了。

严氏下了车,开始急躁了,在空地上原地打转,自己嘀咕着:“他会不会来?我是不是去他的军帐……”

沈汶听见了,笑着凑近小声说:“千万别,小心我二哥拔剑给你一下子。”

严氏把沈汶推开:“你别管!我现在心头乱跳,难受得很……”

段增听见了,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严氏,说道:“你倒是没有心疾,可是宫寒不孕。我给你开副药,包你三个月……”

严氏一把抓住段增的胳膊:“你现在说有什么用?!我到了边关了!有了怎么去打仗?你早干什么去了?!去我们府里那么多次,怎么没给我看看?就光扯白篇儿去了吗?!”

段增叫:“哎哟哎哟!我那时去你们府,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严氏放开段增,没好气儿地说:“毛孩子就是不会办事!我怎么也算是个……难道不该问问?我要是能活下来就再去找你,你可记下了,这是你欠我的!”

段增嘟囔走开:“我怎么就欠了你了?这么泼辣的女子谁受得了……”

严氏开始患得患失,问沈汶:“我泼辣吗?”

沈汶忙摇头:“一点都不。”

严氏放心地溜达到一边帮着下了车的苏婉娘做粥。

张允铮到沈汶耳边说:“小骗子!”

沈汶对张允铮甩手:“你怎么总招惹我?我不想和你打架啦!”

张允铮坏笑:“可我想!嘿嘿!”然后背了手,很得意地走八字步。

沈汶看着张允铮很快乐的样子,实在对他生不起气来。

路上走过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有点跛脚,还拄着个棍子当拐棍。对着旁边的军士们大声打招呼:“三子!李小六!你们还好吗?”

几个兵士与他交谈了几句,然后指着张允铮这些人说了几句话,那个老兵走了过来。

季文昭低声说:“这是过来打探我们的,你们说话小心些。”

沈汶特别多疑,说道:“小心奸细。”

施和霖迎了上去。

那个老兵走到近前,笑着打招呼:“各位好呀,我叫秦大,来看看各位有什么要帮忙的。”

段增小声说:“哎呀!真是来探虚实的。”

施和霖笑着拱手:“幸会呀。老哥,我有个师弟也姓秦呢,他叫秦……”他肯定想说“秦全”,沈汶咳嗽,施和霖明白了不能用真名,以防对方报给京城能查出来,改口道:“秦缺!”段增哈哈笑了。

那个老兵也呵呵笑着,拿着手中的棍棒去敲了几下车底板,说:“这车看着可真结实呢,平常人家可用不起。”

施和霖挽了老兵的胳膊说:“我们是跟着季大官人来的。季大官人是围棋国手呀,家里有银子!养个儿子就得使劲往里拽钱不是?我要是有儿子,肯定也是这样。他干什么都行!只要他高兴。所以季公子就成了个下棋的,还下得特别好,因为他吃喝不愁啊!我跟你说,我是个郎中呢,方才看了老哥走过来的腿脚,可以给你号号脉……”一边把老兵从马车旁拉开,拉着他坐下,一边给他号脉一边问:“老哥没家人?”

老兵苦笑:“来当了兵,能不能活着还是回事,真活下来,回趟家,父母走了,田地也让兄弟们种了,若是娶了媳妇,拿什么去养?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季文昭叹息:“朝廷百姓都谢谢你了。”

老兵忙晃着手道:“谢什么谢?当兵至少有口饭吃。你们过来这一路应该知道,这些年可是饿死了好多人。我们这里,每天还有一两顿饭。”

季文昭问道:“可有军饷?”

老兵摇头:“朝廷早就停了军饷了,还让裁去兵卒。可我当初是跟过老侯爷的人,这腿也是那时受的伤。我老啦,去不了前面了,就在后面干些杂活,混吃等死呗。”他突然问季文昭:“听说您和侯爷的大郎有交情,他长什么样?”

季文昭一愣:他还真没见过沈毅!施和霖忙接茬道:“哦,那位公子可是特英俊!是几个公子里长得最好看的。”

正走过来的严氏不高兴地插嘴:“沈二公子也很好看!”

老兵看严氏,严氏骄傲地一笑:“我就是去投奔他的!”就欠说出那是她的丈夫了。

老兵笑了,施和霖说道:“老哥身子骨很壮实,就是平时要保暖,别受寒……”

老兵笑起来:“郎中啊!这是边关!白天黑夜里要站岗放哨,怎么保暖?”

施和霖发愁地说:“我给你开个方子……”

老兵摆手说:“不用不用啦!你开了方子,我连煮药的锅都没有,更没那个时间。认命吧,该死的时候一拍屁股就走了最好,别半死不活地拖着就行。”他又看季文昭:“这位官人,你和侯爷的大郎什么时候认识的?”

季文昭皱眉:“这个,六七年前在京城吧?”

老兵问:“你比他大还是小?”

这个季文昭可是知道,笑着说:“自然是年长。”

老兵问道:“那时他的额上就有那个疤了吗?”

季文昭又没词了,施和霖忙说:“什么疤?他额上根本就没有。有也是来了边关后留下的。”

老兵皱眉看施和霖:“郎中总是为这位官人遮掩!”

施和霖忙笑着说:“这位季官人的确是沈大公子的朋友,你等着,沈大公子肯定就会来接我们的!”

老兵站起来,这次没什么笑容了,说道:“那你们夜里可别有什么动静,我知道你们的车板下是个夹层……”

季文昭忙道:“我们带了些粮食,这一路不太平,只能放在夹层里。”

老兵对施和霖说:“郎中看着不像是坏人,想来你是见过沈将军的,好吧,你们就等着沈将军来吧。”他拄着棍子有些瘸地走开了,回去和那些兵士说了些话,才慢慢地走远了。

四皇子自己曾经腿瘸过,最看不得这样的步履,他一直望着老兵佝偻的背影走远,皱着眉。

季文昭叹气道:“朝廷有钱的话,退伍之兵也有些补助,现在就别指望了。”他最近心情很不好,与沈汶谈论的问题都没有结论,让他深感挫败。现在终于到了边关,他也觉得松弛,主动对四皇子说:“我们下盘棋。”

四皇子自然高兴,两个人钻进了马车,打开棋盘,开始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