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太傅一笑:“那不就让那边多恨他一分?真那样,让太子妃护一下沈二小姐,充个好人,也算做份人情……”他呵呵笑,接着说:“再说,他纳得成纳不成,尚得另说。”

来人说:“若是我们这边不透露风声,那边沈二小姐大约逃不过去……”

吕老太傅哼了一声:“他这个人谋事不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不用管,就在一边看看,没有我们的支撑,他能干什么?”

吕家方面于是也让人去花会,只不过谁也不帮衬,就是去看个热闹。

-------------------------

远在皇陵的四皇子肯定不会在意什么花会,但是他在正月后,就开始走出了院门,在丁内侍的搀扶下,慢慢地在皇陵左近遛达。

本来,守陵的皇子也不见得要天天枯守在一个院子里,四皇子到了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下子快两年了,突然出了院子,让人有些不习惯。

守陵的将领王国梁为此还来拜见了四皇子一下,想看看四皇子究竟有了什么变化。

在前院的客厅里,王国梁打量四皇子。四皇子快二十岁了,但是神情淡漠,气质沉静,看着像是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王国梁只道是四皇子在此守陵,心情顾忌,提前衰老,就问四皇子:“殿下在这里可好?有什么需要的?”你怎么突然到处走来走去了?别给我惹麻烦。

四皇子现在理解了沈汶的难题,如果他直言告诉王国梁,今夏水涝成灾,洪水冲了半个皇陵,有伤国运,王国梁因罪被斩,王国梁信不信的不说,自己作为一个皇子开了口,他肯定得将此事上报皇城。自己的话绝对可以算是诅咒社稷,必然被认为是别有用心,皇帝怎么可能喜欢?不知道会是什么惩罚,但现在自己安静无扰的生活大概是不能继续了……

四皇子说:“我最近在看风水易学,皇陵风水甚佳,是很好的典范,我平时想在外面走走,好好研习一下左近山川。”

哦,是学着看风水。王国梁点头说:“殿下若是要人保护,末将可派人随从。”

四皇子摇头:“我只是在外面走走,认识我的人也不多,谅是无事。”

王国梁却不敢这么大意,说什么这也是个皇子,说道:“皇陵地域偏僻,还是谨慎为妙。”他从此就让人在四皇子院子外守着,四皇子一出来就总有一两个人跟在身后,这样他也能知道四皇子的动态。

于是,皇陵的守军和周围住着的村民,总能看见一个瘸腿的年轻人被一个人搀扶着在山下或者河边慢慢走,时常停步,上下左右地看,后面跟着两个军士。

人们遥遥指点,议论道:“那是个皇子呢。”

“是呀,听说他在看风水!”

“诶呀!那可是门学问呀!”

“皇子自然是有学问的……” 

----------------------

到了杏花会那天早上,苏婉娘为沈汶梳了双螺发髻,用细碎的珠花环了根,又插上了雕了杏花的小发钗,纯正的少女发型。可苏婉娘边为沈汶整理头发,边小声说:“夏橙告诉我进了建宁府,要把你领到望花楼去,还不能让大小姐跟着,你准备怎么办?”

沈汶小声说:“那你就那么做呗。”

苏婉娘紧张:“万一……万一……”

沈汶说:“别怕,他想私下来或者当着众人做什么,我都知道该怎么对付。只是,如果他输了……”沈汶微皱了眉毛。

苏婉娘焦急地说:“对呀,太子可不是个大方的人,你惹恼了他,他会要你的命的!”

沈汶说:“我们上次去庙里,姐姐给了把短剑,你还留着呢吗?”

苏婉娘忙说:“我当然留着呢。”

沈汶说:“你带上吧,以防他发疯。”

苏婉娘皱着眉:“我用不用去告诉大小姐一声?”

沈汶斟酌着:“让她小心歹人,带着武器。”

苏婉娘问道:“要不要也请三公子多带些人护送?”

沈汶慢慢摇头:“我倒是不想让他紧跟着。”

苏婉娘真有些担心了:“你这是不是太大胆了?”

沈汶说:“你我加上我姐和春绿,如果出了事,我能护住我们四个人。人越多,我越无法照应到。而且,不让三哥兴师动众的,就让对方更觉得我们没有防备,好赶快下手。我实在懒得这么等着他出手。”

苏婉娘只能点头,给沈汶打扮好了,就去沈湘的院子。进了沈湘的屋子,发现沈湘已经梳妆完毕,又穿了一身红。春绿正在一边说:“大小姐,头上没点儿首饰像什么呀?”

苏婉娘才发现沈湘乌黑的头发结椎成辫,简单地盘在了头上,只用发带和一只簪子固定了,根本没戴上什么首饰。

苏婉娘笑着说:“是呀,怎么也得插上支红珊瑚之类的,和你的衣服配呀。”当初沈湘及笄,三皇子可是送了一套红珊瑚的头面。

沈湘脸有些红,对苏婉娘皱眉道:“我把你当姐妹,你不能跟着那帮人来折腾我!”

苏婉娘说:“谁折腾你了?要不,戴上对红珊瑚的耳环也好。”

春绿说:“对呀,小姐说头上不戴东西,耳环总行了吧?……”说着,去开了首饰匣子,端过来一盘头面,苏婉娘眼睛一扫,捡了对儿红珊瑚的耳环,拉了沈湘坐下,亲手给沈湘戴上了,说道:“我知道大小姐不戴首饰是因为怕打斗时首饰碍事,可我们是去花会呀,又不是去习武场,就出门在城里一走,哪里会打架?”

沈湘反而皱眉道:“在城里也会打架,春绿,带上我的剑!”

春绿责怪地看苏婉娘:“你提什么打架呀!小姐原来都没记起有这种事。”

苏婉娘笑着说:“是吗?城里该是没事了吧?当年那事可是在城外吧?幸亏是大小姐出了城,换成我们那二小姐,可不要麻烦了?”

沈湘一听更加警惕起来:“春绿,你也带上武器,我妹妹那个没用的,万一我们在路上碰上个地痞流氓,可别指望她能干什么。”

苏婉娘忙说:“怎么会,咱们是镇北侯府的人,谁敢惹呀?”

沈湘哼声道:“以前也不是没人试过。这次,三哥护在外面,我在里面,最好没人动坏心思,不然别想得了好去!”她现在真的长大了,可不是以前的少女了,一定放开了打。

苏婉娘笑着说:“有大小姐在就是让我放心!我们小姐那边也准备好了,我是来说一声,咱们在主厅那边见吧。”

沈湘点头,苏婉娘告辞了,回院子扶了沈汶,去向杨氏辞行。

她们在没进门就看到沈卓笑着站在大厅外等着。沈汶瞒了沈卓,她知道这位三哥现在把什么都揽在肩上,知道太子要动手,大概会一通紧张,不说带出什么痕迹来。所以沈汶笑着对沈卓说:“三哥今天送我们去?其实不必啦,大姐姐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沈卓仔细看沈汶,见沈汶点了下头,他当然知道沈汶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可他以为沈汶只是为了不惹起人们对她们车队的注目,减少最近人们对她的关注之类的。他想想,说道:“我还是送你们过去吧,不在外面等着你们就是了。”

沈汶笑着说:“那好呀,我们可以在里面好好看花,不用担心三哥等得不耐烦啦。”

沈卓也笑道:“妹妹不必这么客气,等多久我都不会不耐的。”他又仔细盯着沈汶的眼睛,看沈汶肯定地眨眨眼,才彻底放了心。

沈汶进门不久,沈湘也到了,两个人对杨氏行礼,杨氏看着两个长成的女儿,长得都不难看,一个英气蓬勃,一个温软娇美,心里又骄傲又难过----要找个好人家才行呀!女子长得好看出身好教养好……都不算数,最后,不就是看得嫁得好不好?杨氏现在不敢明确地逼婚沈湘了,就在心中下定决心,尽快把沈汶嫁出去……

杨氏叮嘱了几句日常用语,什么莫要惹事早点回来等等,就让她们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利口

今天就是在城里走一趟,沈卓没有带庞大的卫队,只二十来人,沈湘和沈汶自己带了丫鬟,分乘两辆马车,沈卓骑了马,另外有五六人在马上,其他的人也就是步行。

沈湘一出镇北侯府的大门,就高度戒备,肩膀倚着车窗,眼睛透过车窗的帘子盯着外面,想要及时发现可疑人物。可惜,她们这一路去往建宁公府,什么事也没发生,连个上前来讨要的乞丐都没有。

建宁府外的大街上都是马车,沈卓领着人马,排上了队,顺着车流将沈湘和沈汶送到了建宁公府门口。沈卓到了沈湘和沈汶车边又嘱咐了两句,告诉护卫们他会在三皇子处,有什么事就去叫他,然后就放两辆车进了建宁府。他看看周围都是各家送夫人小姐们的车轿,去花会的都是女的,该是没什么事,就骑马带了两个人往三皇子处去了,算是点个卯。

沈湘和沈汶下了车,春绿向门口的婆子们递了装着银票的花封和食盒,然后顺着她们的指点一起进了内门。

建宁府中一片花花绿绿,有些转弯处有建宁府的丫鬟婆子给指点下道路,大多数人是京城各府来赏花的夫人小姐和她们的丫鬟们。夫人们有些在园子里走,有些去亭子或者阁楼歇息饮茶,正当年华的少女们都打扮得非常美丽,成群成队地杏花树间走动说笑。

沈汶走在路上就来回踅摸,想找合适的人去搭讪,别人看来,就是她一副没见过世面东张西望的样子。沈湘一见这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就生出不耐来,刚要催促沈汶快看了快走,就见张允锦在不远处向她招手,旁边是几位张氏小姐,沈湘一喜,忙带着沈汶走了过去。

李氏过去不喜欢带着女儿去这些花会什么的,现在平远侯与皇帝又闹僵了,更不该出门。可是李氏非常希望女儿沾些喜气,张允锦的意思是想死等着镇北侯的三公子了,李氏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还是希望这个女儿早点成亲。要知道女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万一耽误了,哭都来不及。这个杏花会名字好听,而且建宁公府又是出名的不涉政事的中立人家,就带着女儿去看看杏花也不该出什么事吧?

平远侯本心希望夫人和女儿少出门为妙,可是又不想弄得草木皆兵的,让夫人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李氏说了自己的想法,平远侯想想就同意了。他先安排了精兵组成的家丁,护着李氏等人出行,还命令沿途都布上暗哨,有什么动静马上传递到府,时刻可以再增派人出去接应夫人女儿和自己弟弟的女儿们回府。

李氏带着张家姐妹们入了杏林,知道这种时候女孩子们喜欢与同龄人往来,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退到杏林边的亭子里坐了,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堂姐妹们与人谈笑。不久,她见镇北侯沈家姐妹走入了杏林,那个沈家的大女儿还是那副英气模样,让人惊讶的是那个小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也不是以前那副胖乎乎的样子了。

李氏对这个沈二小姐总存着种挑剔,大概是许多年前在宫里被她吓着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是她长得好看了,李氏也觉得这孩子有些缺心眼儿。果然,过了不久,别人都在一起谈笑风生,这位沈二小姐自己走了出来,只带着个丫鬟,往别处遛达去了,一点儿都不懂规矩。

沈汶悄悄地离开了正相互交换近日活动的沈湘和张允锦,在杏树间左看右看地找人。虽然这个花会与朝政无关,可关系亲近的人家的女子们还是多在一起,太子阵营与三皇子阵营的人家并不相互往来,而太子这方,吕氏人家与其他人也有些距离。

沈汶不仅要找太子方面的,还要找她认识的,能说上话的,时间匆忙,她不能太挑剔,只能挑了头一个她见过的人:孙二小姐。

上次她见到孙二小姐时,还是在自己家举行的花会上,前世,孙二小姐嫁给勒死了沈汶的郑谦。可那是在太子妃成了皇后,太子顺利登基的背景下。现在,太子妃与太子不和的事大家都知道,这位太子妃的表妹,处境该是很微妙。

沈汶心中暗喜,马上引着苏婉娘向孙二小姐那边走去,到了近前笑着喊:“孙二小姐吗?前几年你去过我们镇北侯府的花会呢,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虽然甜美,可用词和语调都透着一种粗鲁,而且,此时在其他人面前提起镇北侯府,也让孙二小姐尴尬。

孙二小姐微蹙了眉头扭头看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带了丝明显的轻蔑口吻道:“哦,是沈二小姐呀,难怪……”她止住了话语,可眼睛不屑地对沈汶一瞥,也算是对镇北侯府的划清界限。周围的几个女子脸上都显出淡笑,相互交换眼色,有一个还用手帕掩了半边面颊,对着几个人转了下眼珠。

沈汶假装根本没看到她们的神情,热情地凑上去说:“几位姐姐好!今天杏花开得多好呀,你们也是来沾喜气儿的吗?你们都多大了?定亲了吗?”

几个女子被唬得脸红,孙二小姐啐道:“这种事怎么能这么随便乱说?!你娘没教你些规矩吗?!”

沈汶有些委屈地看孙二小姐:“定亲是不能说的吗?我就要及笄了,然后就要定亲呀。我娘说,我长得又漂亮,又有好名声,肯定会有门好亲事的!”

大家都没听过这么无耻的自吹自擂,深觉沈汶很二,孙二小姐不掩厌恶地说:“你怎么好了?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而且,亲事什么的,这些事都不是女孩子该说的!你们府里可真不讲究!”

沈汶伸展了下腰肢,笑着说:“怎么不讲究呀?你们看看我的衣服,是不是很好看呀?我娘可讲究了!”说完,自己转了一圈,又做了个后世某位姐姐的标准动作,嗲声嗲气地说:“你们看看,我的风仪是不是格外好?京城里都在传诵着我入庙祈福的事呢,有人还说要把我写入烈女传呀!你们听过那些歌颂我的诗篇了吗?我们府里收到了百十来首呢!我娘说,得让人把这些诗篇什么都装订了印出来。你们说,大家会不会写更多的诗篇呢?也许要出第二集的吧?哎呀!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沈汶厚脸皮地笑着,假惺惺地用一只手支在了颊边,十分得意的样子。

几个女孩子低声耻笑沈汶,觉得这位沈二小姐真是自大得让人生厌!孙二小姐冷哼道:“做人可不能太自满!”

旁边一个女孩子也搭腔道:“就是呀,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看孙二小姐长得多美,又能歌善舞,都没有这么自己吹捧自己!”其他几个女孩子纷纷点头称是,孙二小姐也矜持地说:“越好看的女孩子,越不会自己说自己好看的!”

孙二小姐长得芙蓉面,秀眉杏眼,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沈汶使劲看了她一眼,问道:“我觉得我婉娘姐姐比你更好看。”

孙二小姐微蹙眉:“你婉娘姐姐是谁?”

沈汶拉过身后的苏婉娘:“这是我婉娘姐姐呀!”苏婉娘一身丫鬟装束,一直在后面低着头听沈汶瞎白话,她的头发遮了大半个脸,原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可是被沈汶扯到前面,只能抬头对着几个女孩子行了一礼,说道:“小姐们见礼了。”

苏婉娘的美貌是绝色,就是遮去半个脸,也让孙二小姐的容颜如烛光在太阳的照耀下一样黯然无色了。孙二小姐见沈汶让自己与个丫鬟比容貌,而且自己明显是不如的,气得脸都红了,结巴着说:“她……她是你的丫鬟!”

沈汶眨了下眼睛说:“是呀,可是我叫她婉娘姐姐,她就如同我姐姐一样啦!”

孙二小姐愤怒得身体都有些晃动,不择言语地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就指望着她,给你自己找门好亲事?”旁边的女孩子有的嘴里啧啧做声,有的小声说:“就是,带着过去讨喜夫君吧?”

苏婉娘脸都红了,可沈汶装作根本不明白她们的意思,笑着说:“我怎么能指望婉娘姐姐给自己找门好亲事呀?我自己就很好啦!我娘说,我是天下最好的女儿了,我一及笄,来求亲的人肯定会踏破门槛的!”她的语气特别着实,自信满满。

孙二小姐急于想打垮沈汶膨胀的自以为是,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是镇北侯的二女儿,谁会踏你们家的门槛!你还真以为是你自己有才有貌才得到大家瞩目的?”

沈汶竭力将眼睛瞪到最大:“当然啦!我娘说我什么都好,而且,我去为民祈福,德行也好,日后我的亲事肯定是豪门贵戚,夫君又有钱又英俊……”她想起张允铮,可不是又有钱又英俊,一时面上显出了真诚的柔美笑容,“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呢!这些都没我爹什么事呀,他现在都不在京城呀!”

几个女孩子又出声笑起来,沈汶表示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呀?我爹真的不在这里,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他什么都没有干呀!”

孙二小姐看出沈汶是全心相信自己能嫁个如意郎君,实在受不了让她这么做梦,冷笑着说:“你爹手握二十万沈家军,是朝中第一武将,你是装不知道吗?”

沈汶眨了好几下眼睛:“我知道呀,可那又怎么了?我娘说,日后求亲的人看的就是我的德貌,从没有说与我爹和沈家军有什么关系!”

孙二小姐恨沈汶方才把她跟个丫鬟比,恶狠狠地说:“你如果没有这么个爹和他身后的沈家军,你能算是什么?!一介平民女子,无才无貌,哪个豪门贵戚会娶你?!”

沈汶像是被盆冰水泼到了一样,肩膀缩起来。她惊恐地看着孙二小姐,嘴唇有些哆嗦着说:“你是说,来求亲的,都是看在我爹是镇北侯的份儿上?是因为他有沈家军?怎么可能?!我娘说,我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谁都会想娶我的……”

几个女孩子同时笑起来,孙二小姐见沈汶幻灭的样子,再接再厉地说:“你去问问别人吧!如果你不是镇北侯的女儿,谁会娶你!”

沈汶看向其他几个女孩子,几乎含泪地问:“真的吗?!如果我爹不是镇北侯,如果他不是手握着沈家军的武将,就不会有豪门贵戚来娶我了?”

这话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几个女孩子同时点头,相继地说:“如果你爹不是朝中第一武将,大概没有人会踏你们家门槛的!““你也没有什么倾城之貌,也没听说你有什么才名,这么无能的人谁会娶?““你也不该这么说,她还有个好看的丫鬟呢……”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沈汶,沈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拉了苏婉娘的手说:“婉娘姐姐,这是真的吗?如果我爹没有兵权,我就嫁不出去了?”

苏婉娘紧皱着眉头,使劲显出着急的表情:“也不是嫁不去呀……”

孙二小姐蔑视地说:“大概会嫁给个平民或者屠夫什么的吧。”

沈汶绝望地问:“可肯定不是高门大户的人家了?”

几个人相继回答:“那想也别想了!”

沈汶还是不甘心,对孙二小姐追问着:“你肯定若是高门大户人家来求亲,必然是因为我爹是镇北侯而不是我才德出众?”

孙二小姐假装思索着:“也不能完全肯定,因为,这世上也许真有失了心智的人呢!”

一个女孩子笑着说:“就是傻子呀!”几个人又笑起来。

达到了目的,沈汶驼了背,扶着苏婉娘的手臂沉默地离开了,与方才张扬着过来的样子判若两人。女孩子们指点着她的背影,继续说着刻薄的话:“明明是凭着父亲的权势,可还以为是自己了不起……”“就是,也该让她明白明白……”

苏婉娘扶着沈汶到了一处杏花树下,沈汶倚坐在一枝低矮的杏花树干上,对苏婉娘说:“我想自己待会儿。”

苏婉娘凑到沈汶脸边:“小姐可好?”

沈汶极低声地说:“都准备好了,你去吧,问问望花楼是在哪里。”

苏婉娘点头,离开了沈汶,大家远远看着,就是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很伤感地坐在杏花间,十分文艺。

苏婉娘走到林边,拦住了一个婆子问了望花楼的位置,又回来扶了沈汶说道:“小姐还是走走,这样心情好些。”沈汶神色恹恹地,随着苏婉娘走向望花楼。

太子为了隐蔽行踪,这天报的是出宫去国子监办事。早些时间,镇北侯府的内线已经递了话,沈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答应了,会把沈二小姐领到望花楼去。今天在途中太子已经得到了消息:沈大小姐和沈二小姐已经进了建宁公府,沈三公子去了三皇子处。镇北侯府的护卫留下了十几个人等着两位小姐回府。他手下的人报告,那些夫人们已经到了望花楼等着了……这一切都透着正常和轻松。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于是,太子在回程中路过建宁公府时,就“忽然”起兴,决定去看看闻名京城的杏花。他的兴驾到了建宁公府门前,建宁公府迎出来的只有个管事,因为建宁公府的人全都到乡下去了,如此也免去了接待各方贵宾的种种上下权衡。太子的人说太子殿下过去曾来此观赏过杏花,今天想来看看。

管事说今天府中是京城女眷的杏花会,人回报了太子,太子很遗憾地叹息下,可又让人问说:“本宫可否去望花楼上看看春景?”

管事暗道太子看来以前真的来过,望花楼是外院临着内院的一栋可接待外宾内宾的两层建筑。楼上可以远远地看见氤氲如雾的杏花林,楼下设了茶座,楼前楼后都有门,供人休息。

管事心想到时让婆子们把内院处的门口把守一下,别让未婚的少女们过来就是了。况且,这是太子,就是他借着这个机会来为自己的后宫挑选人,他也是有这个权力的。自己不过是个管家,人家张口告诉一声是看得起自己,太子现在带着护卫直接进去,他也拦不住呀。于是他就领着太监和侍卫们,护着太子进了府门,从外院走了一条甬道,到了望花楼。

太子登上了二楼,眼望着不远处的杏花盛开的杏林,听着间或传来的几声女孩子的嬉笑声,深吸了口气,踌躇满志地准备把憋了几年的郁闷一朝清偿了。

楼下,太监和侍卫们四散开来,一个大太监对建宁公府的管事傲慢地说:“太子在此歇息一会儿,请管家先去别处照应一二吧。”

建宁公府的管家深谙建宁公府不涉政事的原则,一听这话,恨不能赶快回避,忙拱手道:“在下先告辞了,我就在前面看着,有事尽管来叫我。”走开后再去通知婆子们,就晚了些时候。

看着管家离开了,有个太监到隔壁的茶室看了看六七位坐在那里说笑喝茶的夫人,对她们点了下头。那些夫人们也都笑着点头示意,表示全明白要干什么。太子在另一边的厅里坐了,让人上了茶,就等着沈汶了。

苏婉娘带着沈汶走到了望花楼附近,一个太监笑着拦住了她们,对沈汶说:“太子殿下想见见沈二小姐。”

沈汶眨眨眼,看苏婉娘:“婉娘姐姐,你说我跟着他去见太子殿下吗?”

苏婉娘真心勉强地点了下头:“去……去见……见吧……”她看着有些焦急,太监知道这个丫鬟一直是沈汶的贴身大丫鬟,看来背主的滋味不好受。

沈汶握了下苏婉娘的手说:“你也陪我去?”

苏婉娘点头说:“好吧。”扶着步态柔软的沈汶,跟着太监进了望花楼。

太监示意沈汶和苏婉娘进茶室,然后顺手把门带上了。

茶室里,太子坐在椅子上,看着进来的沈汶和垂着头的苏婉娘。

沈汶对太子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也不回礼,冷冷地看沈汶。他也发现沈汶变了许多,容貌上再也不是个女孩子,而是个含苞初放的少女。面色莹白红润,似乎焕发着淡淡的珠光。嘴唇鲜红,明艳欲滴。看着没有施粉黛,可却光华照人。太子咬了后牙:这个女子长大了,他要把她撕成片,毁了她的青春和美貌,让她痛不欲生!

太子讥笑着说:“沈二小姐出落成大人了,可怎么还像以前那么难看呢?”

沈汶眨眼:“太子叔叔看着可更老了。”太子脸色才变,沈汶马上接着说:“但是没事!一国储君要老成持重才好吧?”她把“储君”说得很清晰。

旁边屋子里的夫人们对看着笑,她们就是来看太子羞辱这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的。日后,她们还得传播这个消息呢。这一交锋,沈二小姐明显就落了下风,不敢真的惹怒太子。

太子也不想和沈汶废话了,单刀直入地说道:“本宫要纳沈二小姐为九品小妾,沈二小姐可以回府传话给你的长辈。”这个年代,这么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说这种话,是对这个女子的极大侮辱。若是谈婚论嫁,都要先通过长辈,得到长辈的同意,才能告知晚辈。纳妾本来就是蔑视,再直接对沈汶这么说出来,一般的女子大概就应该抹脖子上吊了。

隔壁茶室里的夫人们脸上露出了极为不屑的微笑:沈二小姐在京城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沈汶收了笑容,问太子道:“太子殿下是认真的?”

太子心中有些惊讶沈汶怎么没有开始哭哭啼啼的,难道这种羞辱还不够?就残酷地说:“当然,本宫真的想纳你为小妾!”

隔壁的夫人们相继翻白眼:这个沈二小姐可够愚钝的!一般的女孩子这个时候要尖声喊叫反抗才对。

苏婉娘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皱眉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斥责太子。

沈汶挺胸,微扬起下巴,斩钉截铁地说:“太子殿下!我可以郑重地告诉您,您若是想借我父镇北侯之兵逼宫,我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太子差点吓傻了,脸色骤白,嘴半张,结巴着说:“你……你……说什么借兵……”

沈汶义正词严地解释:“借兵逼宫,就是拥戴太子殿下您上位,让我父贬黜极为圣明的皇上,殿下,请您不要考虑我父亲了,我父亲誓死效忠皇上!”

隔壁茶室传来了桌椅的叮咣撞击和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片纷乱逃离的脚步声——艾玛雅!不是说要娶妾吗?怎么成了逼宫了?!这话可不能听啊!这是不是真的都没关系,谁听见谁死!沈二小姐说得跟真的一样,若是太子真有这个心,让别人听见了,太子怎么能不灭口?若是沈二小姐信口胡编的,这种事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就会觉得事出有因:哪里能有人无缘无故地这么说?况且说的人还是镇北侯的二女儿?!手握重兵的镇北侯的女儿!太子能让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吗?于是----太子怎么能不灭口?!还什么事后大肆宣扬?先保住命吧!我根本没在这里!什么都没听见!别记着我……

夫人们争相离开,有的因为过于匆忙,被椅子绊住了裙裾,急得拉扯裙子,带翻了椅子,撞到了桌子上。还有一个吓得腿都软了,噗通地一下坐在了地上,一时四脚乱动,只能往外爬,挡住了后面的两个夫人。

先跑出去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出了望花楼,出来后谁也不看谁,望着杏林落荒而逃,急急忙忙地找了自己的女儿,拉着就走,让周围的人大感诧异。张允锦看着有人跑开,皱眉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沈湘一听,马上回身找沈汶,哪儿都没有沈汶的影子,就说:“我那个笨妹妹,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得去找找。”

张允锦说:“我也陪你去找吧。”刚说完,只见李氏急步走过来,小声说:“我怎么听人说太子来了?”

沈湘眉头皱得更深了,对张允锦说:“你们先回去,我找到我妹妹也赶快回府了。”

李氏拉了张允锦的手,对其他几个张家小姐说:“走,我们马上回家!”带着人匆忙走了。

沈湘带着春绿焦躁地在杏林间穿梭,也不能大喊大叫,只能伸着脖子一处处地找沈汶。

沈汶一句话,就把太子请的人都吓得往外跑,太子努力平稳呼吸,大声道:“本宫要纳你为妾,并非要你父逼宫!你信口胡说,罪大恶极!”

沈汶表情惊惧地看着太子说:“方才孙二小姐说了,向我求亲的豪门都是看上我父亲的兵了,不然就是个傻子。如果没有我父,我只能嫁个平民或者屠夫,太子殿下怎么能傻?而且如此尊贵,绝对不是屠夫吧?所以定不会看上我的呀!您方才不还说我难看吗?太子既然看不上我,还想纳我,可不就是看上我父亲手里的兵权了?!殿下!您都是太子了,只比皇上低一级,你还想要兵权干嘛呢?不就是要逼宫了吗?我特别喜欢皇上,求求殿下,您别逼宫了!哦,我还听说,您给皇帝推荐了道士炼丹,我读的书中有说,吃丹药可有毒啊……”

太子厉喝道:“你不想活了?!”

滞留在隔壁的三个夫人被迫听了这些话几乎尿了,又有一个跌坐在地,爬都爬不动了,失声哭起来。后面的一个人从她们身上踩了过去,踉跄地跑下楼去。

沈汶吓得眼睛都圆了:“想呀!”

苏婉娘扶着沈汶往后退,小声对太子说道:“我家小姐平素不出府门,礼仪不周,望太子见谅。”她现在不用呵斥太子了,她还得安慰他!

太子看着沈汶和苏婉娘,脸色铁青,突然狞笑着:“本宫要你这个丫鬟!”

沈汶眨眨眼:“刚才孙二小姐也说了,向我求亲的人,会也想要我的婉娘姐姐。她真说对了!太子殿下,婉娘姐姐已经要被我娘认为义女了,那她也是我爹的义女呀,您是不是还没放弃要借我爹兵权的事儿?”

太子猛地站了起来,沈汶害怕地往苏婉娘身边缩:“太子殿下,我爹真的不会帮您逼宫的呀!您就别想要他的兵了……”

太子逼视着沈汶,像是头一次认识了她,沈汶还是胆怯地依着苏婉娘,太子慢慢地走近沈汶,沈汶哆嗦着说:“太子殿……殿下,您要杀人灭口?亲手杀了我们?”吓得紧闭了眼睛。

太子忽然觉得胸中一闷,心头乱跳,浑身无力,忙停了下来,深深地呼吸,半晌才勉强恢复了气息,他手脚无力,看来只能让别人干事了。他慢慢地一笑说道:“沈二小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明明可以……”

沈汶睁了眼睛,眼神很天真地看太子:“‘可以’什么?太子殿下,我怎么不懂您说的话?”

太子像是毒蛇吐信般说:“可以……活着……”

沈汶大松口气的样子:“哦,这个呀,太子殿下就不要为我担忧了,您不杀我,我就活得很好呀。太子殿下,您让我来还有别的事吗?哦,我还要对我家长辈传太子的话吗?”

太子磨着牙说:“你想传什么话?”

沈汶又使劲眨眼,小声说:“就是太子想借兵……”

太子大吼一声:“你住口!”

沈汶很迷糊的样子:“那太子是不想借兵了?”

太子疯狂地说:“本宫从来没有想过!”

沈汶好心地问:“哦,那太子让我传话干吗?”

太子更加激动:“本宫哪里让你传过这种话?!本宫是想……”太子停止了,见沈汶兴奋地看着他,明显是在等着他再说想纳妾,她好车轱辘话又扯到借兵上去。太子双手握紧了拳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把这张傻傻地带着笑意的脸打个稀烂。

沈汶见太子脸上肌肉颤动,就陪着小心说:“其实,太子如果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回去跟我娘或者祖母说一声,让她告诉我父亲给皇上写信好好解释一下,您知道,以免皇上多想……”

什么?!你告诉了你娘你祖母,那皇上不就知道了?还让你父亲给皇帝写信说我没有逼宫之意?!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太子指着门口:“你!出去!”

沈汶扭着身体,像是要行礼,说道:“太子殿下真不用我去传话了?那别人问我和殿下见面有何事情,我说什么呀……”

太子大喊:“滚出去!”

苏婉娘深低头,拉着沈汶出了门。

太子气得浑身发冷,等她们远去,示意畏缩在门口的太监过来。太监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凑近,太子抖着声音急促地说:“让侍卫集合在府门,别让她们到街上与镇北侯府的人会合,在府门处杀掉她们!干完这事,推到个死人身上就是了。”怎么能留这么个胡说八道的女子在世上?这张嘴,是杀人的利口!她什么话都敢说呀!他小看了她!必须杀了这个女子!他方才险些亲自动手,但是竟然气得无力了,也好,不然后面的事情不好处理,还是让侍卫动手吧。事后就说沈汶激怒了侍卫里的人,他们擅自动了手。

太监领命匆忙地走了。太子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听着外面一片脚步声。他今天带了三十来个侍卫,对付一个女子该够了。

隔壁房间的两个妇人此时终于挪到了楼梯处,楼梯一阵咚咚响,两个人先后滚了下去。太子听见声响不自觉地瑟瑟发抖,他现在真后悔让这些夫人来旁观了。这些人他怎么杀?太子呆呆地坐着,等着消息,好让他从挫败感中解脱出来。

沈汶和苏婉娘出了望花楼,苏婉娘才敢笑出了声,沈汶却很严肃,捏了下苏婉娘的手说:“快找我姐姐她们,告诉她马上走。你的武器呢?”

苏婉娘一愣,点头说:“我别在后腰上了。”

沈汶嗯声道:“一会要拿到手里,他要发疯。”

她们才到杏林边,就见沈湘怒气冲冲地带着春绿急步走过来,到了面前沈湘厉声问沈汶:“你去哪里了?!太子到这里来了,我们得回府了!”

沈汶畏缩地磕巴着:“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