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沈汶走了过去,老道士声音压得极低道:“翻转乾坤,逆天而行。”沈汶皱眉,戒备起来,小声问:“你要怎样?”

老道士也低声说:“我无恶意,也不想碍你的事,只是想求你帮着救个人。”

周围有人,沈汶不能多说,只悄声把自己行将要去的庙宇地址告诉了他,老道士点头,沈汶走回来,对沈卓说:“给他一两银子吧。”

老道士听见忙摇头说:“怎么能一两?十两才压得住!如此富贵的前景,日后说起,怎么能付了我断命之人才一两银子?”

沈卓看老道士,老道士半抬起头望天,特别仙家道骨,特别目光旷远的样子。沈卓皱眉:“你很像在骗人……”

老道士忙凑到沈卓耳边:“她们之中有一位是万民之……”

沈卓不敢让他多说,忙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了老道士,严肃地说:“道长还是要慎言!免得惹祸!”

老道士高高兴兴地拿了十两银子,旁观的人都认为这明显是个行骗的老道士,话说得讨巧,不到一刻钟,就得了这么多钱!小道士看着人都走开了,才又回到了老道士身边。老道士向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小道士感慨:“算命这么好赚钱呀!师父,你别戒了,继续算啦,多挣点钱……”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你个小懒!就指望我挣钱养活你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挣几个钱?还没有学会看紫气青气吗?”

小道士愁眉苦脸,低声对老道士说:“我除了能看见个骷髅,别的都看不出来呀。”

老道士忙说:“噤声噤声!这话能随便说吗?没挣到钱还会被打一顿的。”

小道士点头:“我懂呀,所以您得挣钱呀,我就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老道士呸道:“你想的倒是美,背咒语去!日后还能给人赶个鬼。”

小道士叹气:“真难背呀!我还是跟别人说我看见骷髅了吧……”

老道士打了小道士一个脑勺:“你这个拈轻怕重不长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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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太子就得到了消息:在沈二小姐去庙中祈福的路上,有道士要给侯府三个女子算命,说了些什么王母娘娘九天仙女之类的。那个道士该有六十来岁,衣衫破旧,喜爱钱财,明显是个江湖骗子,得了银子后还向和他一起的小道士显摆……

现在沈二小姐的事情有郑谦去操作,太子不多费心了。他立刻想到的是,这是镇北侯府在为日后三皇子夺位制造借口!谁不知道三皇子要娶沈大小姐,三个人中,王母娘娘肯定是沈大小姐了,这不是说三皇子要登王位了吗?如此□□裸了!

太子一阵阵打摆子一样浑身发热:这是他们要动手的前兆了!现在自己虽然掌握着朝事,可是又有什么用?!他现在明白了,接收奏章的人,将奏章送库的人,都是皇帝的嫡系。他总结后的奏章,还要三皇子过目!他有什么权?他能下令杀了三皇子吗?他也无法再让人去搞暗杀了,因为父皇会把这又当成对皇帝权威的一种挑战。他现在就是一个傀儡!为父皇处理一些政事,但是三皇子那边,却有镇北侯!就是现在,自己手下的东宫侍卫,如果对战沈卓手下的侯府护卫外加三皇子的侍卫,就没有胜算。而京城的御林军,父皇一直紧紧地攥在手里!怎么才能插手御林军呢?怎么也得有几个可以调动的人吧?太子觉得该找御林军的人。

“你们谁有在御林军中的亲戚或者好友?”太子问幕僚们。

幕僚们知道太子的意思,可是这事关系太大,不得不对太子说清楚:“殿下,殿前、侍卫、马步三衙的人都是皇上的亲信,据说三两日就会去见皇上报个卯,此事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皇上不喜。”

何止不喜?!太子苦涩地想,父皇大概又会多疑自己想□□什么的了吧?又会找机会来教训自己一下,让自己认清地位,老老实实地给他干事,但别想触及他的根基。三皇子这些年一直不与父皇亲近,也许父皇还喜欢他这样!这种隐藏在直率下的奸诈!现在露出马脚了吧?!让人说沈大小姐是王母娘娘下凡,他真是无耻啊!如果向父皇透露一下……可太子又不敢,他怕皇帝万一信了那所谓道士的话可怎么办?!因为现在皇帝正和一个道士打得火热。

看来,得赶快找机会下手了,太子再次督促自己。

可是还没有等到太子找到机会行事,他开春派往北戎的使节队终于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四公主过冬时病死了,因为不好移动尸体,就葬在了北戎,北戎正想给南朝送信,使节到了,就直接告知。

太子自然不会知道这是火罗懒得再应付一次次前来要求见四公主的人,直接说四公主死了完事儿,只以为四公主嫁到北方,不服水土,大概很快就病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回音,现在竟然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子并没有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但却感到从内心最深处的一种空虚和慌乱。他与四公主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从小他总是在学中,很少与四公主玩耍。后来,四公主的脾气越来越骄横,他又不能和她言对言语对语地争执,许多时候只能远着些。可是现在她竟然去了!他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血亲,某种程度上,还是他断送的!就如当初皇后是为了救他弃了皇位,四公主远嫁,也是应了他的请求。可是现在,她们都死了!太子不敢想是自己造成了她们的死亡,而是将这笔血债归结到了镇北侯府的头上!

太子坐在东宫的书房中,听着窗外的连绵雨声,明明想哭,却哭不出来。周围除了雨声,没有一点声响。他整整坐了一个时辰,腿都麻木了,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旁边的宫女太监谁也不敢说话,只能在他出门时赶快给他打开伞。太子一路走向太子妃的住处,听着人们匆忙地传报进去,也不停步,进门见到太子妃带着嘲讽的笑意对他说:“殿下今日可真早……”

太子就当着众人的面,一个耳光打在了太子妃的脸上!嘴里骂道:“本宫来早了你也报怨?你这贪得无厌的贱人!母鸡都比你强百倍!本宫来了多少次了,你有了什么动静?把后宫全遣散了,你倒是能顶些用呀?可谁知你是最没用的!……”周围的人谁也不敢劝,只能都急忙往外跑,给太子妃留点脸面。

太子一边打骂,一边做了事,来回折腾到了前半夜,才骂骂咧咧地离开,把个半死不活的太子妃留在了身后。

这么发泄了一顿,太子才觉得心中如石头般沉重的郁闷消解了一些。他回到自己的寝宫,让人上了酒菜,自斟自饮到了三更,才借着些醉意睡了。在梦里,他又一次梦见四公主满脸是血,哭着向他乞求什么,他以为她是鬼,不敢看她,一边挥手打她,一边在梦里转身就跑,可是两腿沉重得无法移动……

太子猛地惊醒,正是黎明前,他一身冷汗,觉得自己被鬼压了身了。他慢慢起身穿衣,临上朝前,嘱咐人准备些纸钱,好祭奠一下四公主。

到了朝上,皇帝也得到了四公主在北戎故去的消息,可是他过去的皇子公主死了多少个,四公主也不是个得他喜爱的,倒也不是那么难受。而且,他最近研修道教养生之余,特别爱看些有关命理长生之类的书,其中就有儿女之命可为父母延寿之说,讲的是如果儿女早逝,父母多长寿。他死了那么多孩子,按理该是个长寿之人。反正非你即我,皇帝看得很开。所以除了让礼部按照规矩记录一下,没有其他的动作了,让太子大为心寒。

反而是三皇子,看到太子眼袋青黑,面色疲惫,多少有些同情,在下朝时犹豫许久,终于走向太子,说道:“四皇妹……”

太子对三皇子斥责道:“你闭嘴!少在这里幸灾乐祸!”

三皇子皱眉道:“我怎么幸灾乐祸了?”

太子失了稳重,恶毒地对三皇子说:“不幸灾乐祸?!那是你妹妹吗?!你管得着吗?!那本宫是不是该关心一下观里的五皇妹了?免得她也死了?!”

三皇子瞪眼睛:“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咬牙说:“就是‘你别太得意了\\\'的意思!”说完一甩袖子,径自走了,留下三皇子在后面顿生警惕,怕他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回去就让人布置暗哨去保护五公主了。

这之后,太子更加焦躁地想找出实现他目的的途径,以至他坐立不安,夜不成寐。每到雨停时,太子会在宫中无目的地走动,寻求灵感。

终于,他碰到了命运呈现给他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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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等人到了山庙后,沈汶在与沈卓告别时留在了最后,低声对沈卓说:“让叶大公子在京城各处安排下伶人和说唱之人,现在就要编写有关沈家军的英雄战役、平远侯过往事迹的演义和曲子什么的。”

沈卓点头,沈汶强调说:“一定要做好这件事!日后要能做到满城尽唱沈家军事迹和平远侯义军壮举的规模。”

沈卓想明白了:“我懂,我会对叶大公子好好说。”

沈湘和苏婉娘去了后院,她到处走了走,发现严氏不在,她们在禅房找到了正在钻研佛经的鲫鱼:“这天总下雨,二夫人一个人出门了?不会有事吧?”

鲫鱼经过长时间的担惊受怕,终于皈依佛门,变得很豁达了,说道:“我只是一个丫鬟,怎么管得了她?我头发都白了吧?人生很苦,我要潜心修行,如果真能出家就好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沈湘忙抽身出来,去找沈汶,拉着她到了偏厅,小声问:“二嫂是不是不在庙里?我看她的丫鬟鲫鱼怎么有点儿疯疯癫癫的了?”

沈汶想这事可以只关男女情爱,不和政事挂钩,就说:“这个,姐姐,你一定要保密啊,二嫂去边关找二哥去了。”

沈湘当场被惊呆,可接着就大笑起来,苏婉娘跟着进门:“什么事呀?大小姐这么高兴?”她在称呼上有时还转不过来。

沈湘说:“你忘了,要叫妹妹呀!”

苏婉娘笑着说:“好吧,大妹妹,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湘看沈汶,沈汶点了下头,表示苏婉娘也知道,沈湘不快地说:“敢情你们一起瞒着我!”

苏婉娘暗惊,忙看沈汶,以为沈汶说了她的阴谋诡计。沈汶忙解释说:“我告诉了姐姐二嫂去了边关了。”

苏婉娘也笑了,沈湘握拳道:“我好恨哪!”

沈汶瞪大眼:“你恨什么?!”

沈湘说:“我恨她怎么就能去了?!我也要去!”

沈汶急忙说:“姐姐,不行呀!”

苏婉娘也赶快说:“这事可不能说出去呀,不然二夫人的名节就毁了!”

沈湘一副郁闷的样子,沈汶忙安慰说:“姐姐莫急,日后肯定有机会啦。”

沈湘皱着眉说:“也许我也该来庙里祈福了!”

苏婉娘赶紧劝说:“那怎么成?府里谁陪着夫人?现在小姐……小妹已经在这里了,你就在府里帮着照看吧。”

沈湘推沈汶:“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怎么不早说?!”

沈汶挽着沈湘的胳膊:“姐姐呀!我也是刚知道不久……”苏婉娘看向别处:沈汶说起谎来,的确不眨眼。

沈湘想起路上老道士说自己是巾帼豪杰,早晚要去沙场征战,看来真的会去边关,心想事成了。她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压抑终有了结果,一时心情振奋,长出气道:“好,她干了件我想干可没干成的事,就为了这,我也佩服二嫂。你们别担心,我自然会帮着她遮掩的。”

沈汶笑着说:“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沈湘对沈汶哼了一鼻子:“我现在可知道你了,人小鬼大!好啦,你在这里好好的,我以后来看你。”

沈汶摇头说:“不要常来,路上不方便不说,弄不好还有危险。有什么事,让人送个信来就是了。四弟也在附近,你不去看看他?”

沈湘说:“当然了,我这就去。”

她们道别,沈卓和沈湘又去不远的和尚庙看了沈强。沈强一身和尚服从庙里跑出来,啊啊叫了几声,比划了几下。沈卓问了庙里的主持和尚,说沈强都好。沈卓和沈湘回了京城。

沈汶在沈卓走后的第三天,接待了找上门来的老道士和小道士。

☆、到位

老道士认为他要说很机密的事,要求和沈汶单独谈,所以就把小道士和苏婉娘留在了屋外。小道士只见苏婉娘的面容隐现的骷髅阴影,看都不敢看她,哪里注意得到她的美貌?苏婉娘好不容易碰上个真守规矩的,深觉这个小道士的确是个出家的清修之人。

屋子里,老道士看着沈汶捻须感叹:“小娘子两眉间青气……”

沈汶不知道老道士来干什么,笑着打断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道士干笑了一下,小声说:“青气乃是恨怨之气,小娘子是否是因怨愤成仇,才倒行逆施,重整乾坤呢?”

沈汶也干笑:“道长到底有何事,直言不妨。”

老道士叹了气,说道:“我知你是个深不可测之人,对你也不隐瞒什么。我欠了我师弟一个大大的人情,白吃白喝了他好久。现在他……反正我觉得他日后没有好果子吃了,就想求你救他一救。”

沈汶非常多疑,总想着对方是不是太子派来的。一想到太子,再看眼前的道士,就联想到了太子推荐的道士茅道长,前世那个人的确不得好死,沈汶皱了眉,试探着问:“你不会是在说茅道长吧?”

老道士吓得一激灵,差点要对沈汶膜拜,但是对方是个少女,真行礼,怕对方不快,只能眼直直地看着沈汶,低声说:“正……正是。”

沈汶还不敢太相信老道士,问道:“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没有好果子吃了?”

老道士又叹:“他面有横死之相,我曾给他掐算过,他穷困则长寿,富贵则短命,我一再说不让他建观,就是建,也不要建在京城,就是在京城,也不要太出名……他都不听,一意孤行,追求让自己得意。现在倒是好,到了皇上身边……伴君如伴虎,他的性命危矣。你肯定改了许多人的命运,好多我过去给断过命的人面相改变,都不准了。可是我看我师弟的横死之相未变,所以来求你帮忙。”

沈汶这时多少相信了老道士,又问道:“你觉得他心中最为得意的是什么?”

老道士掐着指头:“他得意他建了霄云观,他说这是他的心血,是他留名后世的东西。他得意他研制出了长生丹,助人阳气。他得意他门下徒子百人,香客万计,算是布道有方。他得意有了银钱田地,能舒适度日……我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好,我自己也占了他许多便宜。他虽然好大喜功追求名利什么的,可人不是个坏人,没有害人的心思,绝对不该横死。所以,就是为了还他的情,我也得请你帮忙救他的命。如果你有要我做的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自然也会帮助你。”

沈汶深呼吸,真是太好了!她对老道士说:“其实救他很简单,让他出宫不就成了?”

老道士叹息:“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若是他听了我的劝,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沈汶说:“到时候,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自然就能让他出宫回霄云观。离开皇宫,也许他就有一线生路。”

老道士惊:“真的?!他真会在宫里出事?”

沈汶点头:“当然!如果我不改变现状,他日后就会被当成妖道烧死。”

老道士眼睛里有了泪光:“他真不应是那种下场!你一定要救他。”

沈汶说:“你帮我一个朋友办些事,这些事成了,你师弟肯定就能从皇宫出来回霄云观。”

老道士忙问:“什么事?”

沈汶说:“哦,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请你帮着炼炼……丹之类的东西。”

老道士马上警觉起来:“这些东西是什么?是毒药吗?你要干什么用?”

沈汶摇手:“不能说是毒药,虽然人吃了自然也不是好事,我不是用来下毒的,只是用来炸石头。”

老道士明了道:“哦,你就是要我炼制火药之类的东西吧?”火药就是由道士炼丹发现的。

沈汶又点头:“是呀,可是要由我来配置才行,你只是炼制出一些……额……成分。”

老道士很较真地问:“你肯定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沈汶举手道:“我发誓!只是用于去炸炸石头!”

老道士再次确认:“不是去伤人?”

沈汶老实地说:“只是炸石头!”

老道士看着沈汶极为诚实的眼神,终于点头,问道:“在哪里炼呢?”

沈汶想了想说:“当然不能在这里,那些东西不好运输。你要去一个地方,我会找人护送你去。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如果没有,你可以住在旁边的和尚庙里,等雨季过去动身。你走前来见我,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什么样的东西。”

老道士让沈汶出手的愿望达到了,心中放松,一听可以住在附近,不必继续在师弟的观里蹭饭了,就忙点头——这可是他要干活儿才换来的,不算是白吃白住。

当天,老道士和小道士就到了旁边的和尚庙,老道士说是沈二小姐让他来投宿的,这和尚庙里的人都是平远侯布置下来的,就是为了保护那边尼姑庵里的沈二小姐。听说是沈二小姐派来的,就把两个人接入了客房,另派人去核实了一下。

老道士觉得住了和尚庙多少有些别扭,就在墙上挂了个八卦图表示自己坚贞的信仰。小道士可没感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周围的人从道士变成了和尚,态度好了许多,至少没有一见他就翻白眼的。他不像老道士那样,总坐在屋里打坐念咒,住了几天后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不下雨的晴天,就溜出了客房,满院子乱遛,到了后院,碰上了两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虽然都穿着和尚服,可是留着头发。

小道士从小就跟师傅在一起,鲜少有同龄的玩伴,去搭讪个苏传雅还被无情地拒绝了,现在见到这两个少年,就有些害羞,微歪了头在路边,两手抓着打着补丁的道袍边,特别欲语又止。

沈强对着小道士啊啊笑着叫,张允钊拉着沈强跑过来:“诶?你是道士呀!怎么到和尚庙来了?”

小道士说:“你也不是和尚呀,怎么住这里?”

张允钊说:“我在这里……”他不能说习武,就理直气壮地说:“当假和尚!”

小道士笑起来:“我可是个真道士!”

张允钊问:“真道士?那你会念咒画符吗?”

小道士立刻气短:“这个……我师傅会呀!我……我在旁边,那个,端个笔墨就行了……”

张允钊也笑了:“你也算是个假道士了!来,你会捉迷藏吗?我们一起玩?”

小道士点头:“好呀!”三个人就在院子你追我跑起来。此时天空难得地晴朗,远方隐约有一道彩虹。

这道彩虹,京城的皇宫里正在散步的太子也看到了,他仰头看天上,觉得这是上天在呼应他心中的期盼,预示他历经风雨,终将耀目天庭……

前面忽然传来了声响,太子低回头,扭脸看过去,一队宫中的太监宫女随着宫辇走过来,到了他附近时,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响起:“停下吧。”

帘子一开,薛贵妃身姿曼约地下了宫辇,向太子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心头一动,脸上少见地带了一丝微笑,回礼道:“娘娘有礼。”

薛贵妃抬头笑着说:“天上挂彩虹,真是好兆头,祝太子心想事成。”

这句话正说到了太子心里,他的笑意更深:“多谢娘娘吉言。”

薛贵妃比他小,可说来,却是他的小娘。两个人过去在宫宴和各种典礼活动中见过多次了,只是从来没有私下说过话。薛贵妃从一进宫,就得了皇帝的宠爱,有一阵大有怀了孩子就能成皇后的势头。太子让人一直盯着这个事儿,他那时觉得父皇看起来对自己不满意,对三皇子不信任,可能会重新培养一个皇子。所以,薛贵妃如果怀了孕,就不能让她活着了。但时间过去,皇帝的后宫一直无子。不同于东宫后宫无子是太子妃折腾的,皇帝后宫无子,说明皇帝大概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了。太子这才放松了对薛贵妃的监视,而且,现在皇帝潜心养生,房事稀少,去薛贵妃处都不过夜,太子彻底对薛贵妃放了心。

这层忌惮消失了,太子似乎才头一次真的观察薛贵妃的样子。薛贵妃眉如远山,眼含水光,肤色细嫩,腰肢婀娜,的确是个美人,难怪得父皇宠爱这么多年……太子笑得更加亲切了一些。

薛贵妃眼帘微微垂下,嘴角上翘,带着种无法言喻的风情又道:“我本想去丹房,想请茅道长为我炼些美颜丹……”茅道长是给皇帝炼丹的,自然要亲自来才显得恭敬。

太子微笑着说:“娘娘已经美貌如斯,何须什么美颜丹?若是吃了,岂不是要白日飞升成仙了?”

薛贵妃娇羞地稍一低头:“殿下,真是,会玩笑……”眼睛稍微一抬,正与太子看向她的目光对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薛贵妃脸红了,行礼道:“奴家先告退了。”

太子点头:“娘娘走好,本宫觉得娘娘还是不要去找茅道长的好。”免得引起皇帝疑心。

薛贵妃抬头天真地眨眼:“殿下觉得奴家所行不妥?”

太子眼中现出一丝暧昧:“本宫说娘娘实在无须美颜丹了,娘娘竟然不信吗?”

薛贵妃低头道:“殿下如此恭维,臣妾真是羞愧难当……就依殿下所言,我日后就不求丹药了。”她再次抬头,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是经了事的成年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算是通了心意。

薛贵妃再次行礼,转身上了宫辇,一队人掉头回去了。太子抬头又看了看空中的彩虹,觉得郁闷散去,未来再次有了盼头。

薛贵妃在辇中紧握着手里的丝帕,那丝帕已经有了湿意。这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还十分顺利。她本来也没想去求什么丹,就是知道太子经常会在宫里漫步,早让人暗中观察着太子的行踪,今天终于在路上相遇了!而且,天上还有彩虹!

更让她高兴的是,太子看来也是有心的……薛贵妃细想一下,就觉得太子一定是个很孤独的人。谁都说太子妃极妒,太子不得不遣散了后宫。她曾经见过太子妃几面,是个相貌干枯的女子,比自己大些,可看着真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太子想必无法得到欢愉……

回到自己的宫殿里,薛贵妃嘴角微翘着,面带着笑容。在内室更衣时,一向照顾她的嫲嫲轻声叹了口气。薛贵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前朝尚有武媚娘……”武媚娘,不过是李世民的一个小妾,在厕所里给人递手巾,可是却搭上了太子!两个人就在皇帝病重,太子前来侍病时动的情。如果皇帝病了,她日夜在榻前服侍,也该和太子有机会吧?只是现在皇帝的身体很健康,她只好这么冒险。

那个嫲嫲低声说:“娘娘仔细言语!岂可以武媚娘自比?”那是中国唯一的一个女皇帝,那是什么手腕?什么襟怀?怎么能这么想?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还能活命吗?

薛贵妃轻叹:“谁想当她?我只不过想要……”

嫲嫲又道:“是只不过吗?”

薛贵妃无法回答,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她想要个丈夫,要个孩子,要个好生活……

嫲嫲深叹:“娘娘!是你自己选的进宫,有时候,人得认命啊!”

薛贵妃心中一阵绞痛,感到浓重的痛恨:当初,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人到了江南,没有看上自己,自己也不会一时气愤,同意进了宫,真的毁了一辈子……如果有机会,她真想让他们死!千刀万剐了他们才能赔偿她这些年在宫中度过的艰辛岁月。

她差点哭出来,喃喃地说:“我怎么认?我不能认啊……”就这么独守着空闺,等着皇帝五日十天来一次,小心地让他快乐了,然后他就离开了!就这样,还不见得能长久!

日后,皇帝真有死去的那天,自己没有孩子,只能在庙中终老。这辈子,怎么能这么窝囊?!她同辈的女子们,都已经成家生子,她现在只能再次争取一次。若是能得到太子的青睐,那么皇帝死后,自己就有了第二春……可如果皇帝活到七老八十,那她都四五十岁了……忽然,薛贵妃有了个让她自己胆寒的念头:如果皇帝现在就过世了,自己才双十年华,正当青春,得到新帝的情爱,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

看着薛贵妃从沮丧到振奋的脸色,嫲嫲无奈地摇头,再次劝道:“娘娘!凡事不能强求……”

薛贵妃打断道:“我没有强求!人要活命呀,嫲嫲!不能等死。”

嫲嫲说道:“娘娘现在也没有死……”

薛贵妃说:“现在的生活不跟死是一样的?没什么指望……”

嫲嫲也明白薛贵妃的心境,只能说:“娘娘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薛贵妃点头:“那是当然的。”

薛贵妃想再去偶遇太子,可惜接着就开始连日大雨,太子被各地来的奏章弄得焦头烂额不说,赶上皇帝会见朝臣的日子,三皇子竟然在朝堂上暗指太子救灾不利,说众多灾情的报告没有得到反应,人们以为朝廷听任河堤溃泄,百姓流离失所!

太子心中非常窝火:皇帝以前就没有反应了,你怎么不敢说他?!

几个还留在了朝堂上的不是太子这边的朝臣也凑热闹,说什么旱灾过了四年,最后朝廷把该干的都干了,才会束手无策。可涝灾才开始,有许多事情可以干,比如指令官员加强巡堤,疏散百姓。若是出事,怎么也该追究一下责任之官,不能只一味地说“已知”“已阅”之类的话敷衍了事。

太子气得辩解道:“那些是官吏理所应当的行事,难道还要本宫教他们?!”

不等大臣们再开口,皇帝很责怪地看了眼太子,对着一朝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子毕竟没有处理涝灾的经验,众位卿家要多加体谅。如果有极为紧迫的事情,可在奏章上注明要朕亲读。”

这简直是当众打了太子的脸!虽然旁边的三皇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脸冷淡,可太子还是觉得他面带了讥笑!太子咬紧牙,不敢让皇帝发现自己的情绪,只得低头,含糊地道了歉。

他下朝后就让人盯着薛贵妃的行动,这条线可不能断了!

皇陵处的四皇子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他被丁内侍扶着,与黄城和王国梁日夜守在山洪水道旁边,以防溢洪。

王国梁现在对四皇子的态度特别好了。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好几次洪水差点就过了兵士们用沙袋和石块砌起的临时堤坝,心中一阵阵后怕。如果不是他听了四皇子的话,采纳了黄城的建议,让人提早准备下了沙袋等物,此时肯定无法救险,皇陵如果被淹了,自己必然没命。所以他现在抗洪抢险很积极,一点都不敢含糊。

这天下午雨下得真如天空开了个口子,蓑衣斗笠都挡不住,四皇子早就浑身透湿。丁内侍在雨中大声对四皇子说:“殿下,我们回去吧!”

四皇子心里发慌,摇头说:“不行,我得在这里盯着,这雨太大了……”话没说完,轰隆一声,有人喊:“上边塌方了!”奔下的洪水夹杂了石块,倾斜而下。

有人失声道:“诶呀!要决堤了!”兵士们有人往后跑。王国梁大喊:“不许跑!谁跑我就砍了谁!”

黄城也喊:“快送麻袋!快呀!”

有人回答:“都送上来了,没多少了!”

黄城叫:“脱衣服!包上石头,快!”

四皇子正迟疑是不是也该脱衣服,脚边的沙袋一松,哗啦一声,他旁边的堤坝被冲开了。丁内侍大喊:“快来人呀!这里决堤了!”

有人说:“快逃啊!”呼啦啦,好几个人转身就跑。

四皇子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屋子的书,已经写了二十多万字的“权谋论”书稿,皇陵被冲,是不是朝代不稳那另说着,自己那些写下的文字可就全没了……他一下子就跳入了缺口处,差点被冲倒,可是他赶紧双臂攀住了两边沙袋筑起的堤岸。丁内侍吓坏了,惊叫一声也随着四皇子跳了下去,赶快到四皇子旁边,一边扶着四皇子,一边哭喊:“来人哪!殿下下水了!”

王国梁在不远处看见了,抽刀把一个向后跑的人砍到在地,往这边跑着大声喊:“四皇子殿下去堵缺口了,大家都上啊!”四皇子虽然是个失宠的皇子,可他如果死在这里了,自己也逃不了干系,王国梁只好纵身一跳,到了缺口处,与四皇子一起站在了水里。其他兵士见了,不敢不跳,也噗通噗通地下了水,十几个人成了人墙,阻止了堤坝的进一步塌方。

黄城大声指挥着人在他们面前扔下裹着石块的包袱,不久就堵住了缺口,上面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水里的人拉了上来。

王国梁感动地对四皇子说:“殿下誓死卫护皇陵的一片真心,末将一定呈报皇上!”

四皇子哆嗦着摆手:“切莫如此,这是我……一时失了脚,你知道,我站不稳。”

王国梁一想就懂了——四皇子这是避嫌,以免皇帝以为他与守陵将士交往过密。王国梁含泪道:“殿下,日后若有要末将帮忙的地方,请殿下直言。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四皇子摇头:“雨还是太大,我再等等。”

王国梁说:“殿下!我王国梁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要守住堤坝。”

四皇子心说守不住的话你的人头有什么用?能把我的书稿再写一遍吗?就坚持说:“不,我要等到雨小些。”

说来奇怪,雨接着就小了,到了傍晚时分,竟然停了。西方还现出了一片霞光,被洪水冲涮后的湿漉漉的山上,到处反映着七彩之光。四皇子这才放了心,被丁内侍和几个兵士们连扶带架着,下了山坡,回院休息去了。这之后四皇子受寒病了一场,王国梁因为感激四皇子的提醒和在抗洪时的勇敢,到处给他找郎中治病。好在四皇子北行后身体结实了许多,几副驱寒的药下去,就渐渐好了。

那天后,再也没有过那么大的雨,到了八月下旬,雨天渐少,雨季算是过去了。

沈汶在庙里过了她的十六岁生日,沈湘特意到庙里去看她,还给她带了张允锦和五公主送的小礼物。

沈汶慵懒地半躺在床上,苏婉娘在一边给她们端茶上素点心,还和以前一样,根本不像个小姐。

沈湘现在对这个妹妹不挑剔了,觉得沈汶有种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只是还是看不惯她这么懒散。她皱眉对苏婉娘说:“你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她都十六了,娘天天说要给她定亲……”

沈汶叫了一声坐起:“哎呀!我可不想定亲!娘没真订吧?”

沈湘鄙夷:“看看,你现在急了,是不是怕嫁了人就没法这么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