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汶叹气:“这是很重要的一环。”

沈卓点头:“明白了。”

沈汶又说:“千万不要让姐姐落单,我梦里她是和春绿一起陷入包围,自戕而死的。”

沈卓严肃了面容:“我懂,我绝对不会让她离开我的左右。”

沈汶叹气:“我梦里春绿是已经成婚又回来的,可是这次她为了陪着姐姐,一直没有成婚。听说大嫂去信,撮合了她和大哥身边的齐从林,但愿两个人都没事。”

沈卓大包大揽地说:“肯定不会有事啦,打过仗后让他们成亲呗!”

沈汶对沈卓皱眉,问道:“你别光管着别人的亲事,你没有向张家姐姐告别?”

沈卓说:“不用,我人走了,心总是在这里的……”

沈汶撇嘴:“三哥!你就知道油嘴滑舌,怎么也该有点儿行动吧?”

沈卓一塌肩:“她父母在家,我怎么去?何况还有皇帝盯着呢?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话吗?你替我传过去就是。”

沈汶叹气,可与沈卓分手后真的写了个短签,在苏婉娘的帮助下胡拽道:“其人将离,言我心犹在此地,遂不相辞,望君恕罪。”让人给平远侯府递过去了。李氏打开看了,噗地笑了,骂道:“油嘴的小子!”可还是让人给张允锦了。张允锦读了几遍,脸红着匆忙做了副穿在盔甲下面的垫肩,还绣了几片叶子,交给了李氏。李氏叹气,把大儿子叫来,递给了他一个小包:“这是给沈三公子的。”

张允铭听说了自己妹妹和沈三公子议亲不成的事,知道是沈汶那时说皇帝要选妃,激得母亲定了沈三公子。这一定,就不能轻易再改。加上自己妹妹喜欢,这么多年就耽搁下来了。他再次暗骂沈汶是自家的克星,自己的弟弟妹妹都骗到手了!

可是现在两府一起出征,福祸同行。算啦,就让那小子高兴高兴,找了一天很不情愿地把包裹给了沈卓。

义兵出城的那个清晨,镇北侯府的大厅里面,沈卓和沈湘对杨氏和老夫人拜别。沈强直着嗓子啊啊狂叫,脸红脖子粗,老夫人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挣脱。

杨氏这次倒是没有哭,在沈强的叫声间歇中,带着种哀求看着沈湘:“湘儿,你能不能不去?”

沈湘坚定地说:“不能!”沈汶让沈卓出了城再暗示沈湘父兄没有死,所以在府中,沈湘一直激愤交加。

沈强又叫,沈卓对他摇头:“四弟,不行,你太沉了,没有你能骑的马……”

沈强极强壮,一身黑肉死硬死硬的,他听沈卓这么说,就叫着张开手臂,表示要让沈卓背他。沈卓笑起来:“你想得美!我才不背你了!”这么多日子了,他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深觉畅快。

沈强啊啊叫着跳脚,杨氏崩溃了,对沈强声嘶力竭地大喊:“你给我闭嘴!你别想去!你要是敢跟他们去,我就死在这门前!”

见母亲疯狂,沈强蔫儿了,不再出声,撅着嘴去依靠老夫人,老夫人拍拍沈强的后背,无力地对杨氏说:“你别吓着孩子。”

杨氏手发抖,脸发黑。这么个黑胖大小子,哪里能吓着?!老夫人还是跟自己对着干!

自从她听说镇北侯父子都已战死疆场,她已经许多夜没有睡觉,动不动就浑身发热,心跳如鼓,然后虚汗满身。初闻消息时,她真是哭够了!现在只感到深入骨髓的痛和绝望,如果侯爷和两个儿子真死了,她保住沈家的血脉后,就一死了之,不必再受这些折磨!

沈汶怕老夫人忧伤过度,私下告诉老夫人镇北侯他们都没有死,但是不要露出来,所以老夫人只板着脸,尽量不说什么,像个被噩耗击垮的老人。

对柳氏,她不敢说得太明确,只含糊地说她的消息不同。所以柳氏只是担惊受怕,脸色憔悴,还不那么糟糕。苏婉娘也同样紧张,不是为了他们此去后的前途,而是因为沈汶说义兵一离城,沈汶肯定得应付太子那边,最后会离开侯府,侯府全要靠自己来掌握,心中一阵阵发虚,自然是眉头紧皱。

沈汶在一边拿着绢子嘤嘤地哭,沈卓觉得她在装相,可沈汶是真的伤心。前世她不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家中的情景,现在她难免联想当初的悲凉。老夫人失去了儿子孙子,杨氏失去丈夫儿子,又看着另一个儿子和女儿出征……这是多么沉重的伤痛!她走到杨氏身边,挽着杨氏的胳膊说:“娘,我在这里陪着您……”她这些天总陪着杨氏,用意识力按摩疏肝畅气之穴,可是帮不了多少忙。杨氏性子直,如果告诉了她,杨氏不伤悲,就会让府中的眼线们怀疑……但是看着自己母亲如此,沈汶真是十分负疚,只好陪着哭。

沈卓对杨氏说:“娘,您不要……”他原来想说“为我们担心”,可又怕露出自信,就改口道:“如此悲伤。这是我沈家报国之时,我们责无旁贷。”

沈湘说道:“娘,我从五岁开始习武,到今年我二十,已经整整十五年!娘,这是我的念想,我一定要上战场,死在那里也无怨悔!”沈汶大哭起来,扑过去抱了沈湘的胳膊说:“姐姐!你别说这话,一定要回来……陪我呀!”

沈湘过去对这个“没用”的妹妹一直没有好口气,现在要去打仗了,忽然觉得这个妹妹乖巧而柔软,十分可爱,拉了沈汶的手说:“妹妹,过去我常骂你,你别生气。我们都长大了,你特别好看了,把那些我说你是猪的事都忘了吧。”

沈汶哭着说:“姐姐,我从来没有生过气,我喜爱姐姐,一直很敬佩姐姐……”泣不成声。

沈湘使劲忍住了眼泪,豪爽地说:“妹妹,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沈汶哭泣着紧拉沈湘的手说:“姐姐,你……你……”

沈湘点头说:“放心!我一定回来!陪你这个……”

沈汶哽咽:“……猪……猪还不行吗?”

沈湘笑了:“怎么会?妹妹真的很漂亮了,我都喜欢你的模样了。”她在沈汶脸上掐了一下,手沾到了沈汶的泪水一滑,沈湘忍不住甩了下指头说:“你真是的,这么多眼泪!”

沈卓和沈湘再次行礼,两个人走出了大厅。杨氏木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沈汶吓坏了,过去给杨氏捶背,哭着说:“娘!你别这样,我害怕呀……”

老夫人第千百次暗恨杨氏沉不住气,可也心存怜悯,说道:“你呀……去好好歇息下吧。”她不敢多说,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沈强说:“你陪着祖母去后面。”沈强一脸郁闷地扶着老夫人,沈汶和柳氏扶着杨氏去了寝室。

叶大公子临行向叶中书辞行,“爹,我走后,您们全去城外庄子上去吧,有事的话,从那里往南边去也方便。”现在京城里乱糟糟的,有人已经收拾了家什往南方去了。

叶中书的书案上,铺开着十来封信,都是他的好友门生让人带来的。

他眉头微蹙,自己到了门窗前好好地往外望了望,才走到叶大公子身边,低声说:“现在市井上的话都是北边败了,朝廷上镇北侯来的奏章看来也是这个意思。说来,按照北戎的军势,实在没有不胜之理……”

叶大公子沉痛地叹息:“北戎五十多万兵,实非镇北侯能敌,何况这些年减免军需,他手下将士大约不过十五六万,如何能不败!”

叶中书沉吟着,“话虽如此,我却觉得,战事的消息很少……有些……说不过去……”

叶大公子不解:“怎么少?我在三皇子那里,天天看到西北送来的奏章,全是说北戎一路攻城下县……”

叶中书点头:“是,西北一路防守弱,北戎过来也是当然。只是,北边,没有几个人看到了北戎南进,都说北戎还在燕城附近。”

叶大公子也点头了:“是的,那是因为从北边过来的几条驿线都被撤了,京城与北边音讯艰难!而且,朝上也有人说北戎尚未从燕城南下,说明即使镇北侯父子死了,可沈家军还没有投降,依然在与北戎对抗!燕城陷入重围中,无法送出信件!”

叶中书嗯了一声,叶大公子忙问:“父亲有何疑虑?”

叶中书捻着胡子:“我只觉得,如果燕城被围,沈家军无力突围,那么东北那路的北戎哪里去了?”

叶大公子出了一身冷汗,对叶中书说:“爹!如果那路北戎绕过了燕城,就从东边一路直下,很快就会到京城了!我们出去是抵挡西北来的北戎,那东路这边谁来挡?爹,京城要陷落了……”

叶中书摇手:“先别急,先别急……”他紧皱着眉头,叶大公子差点说自己不去出征了,可是对三皇子说的话岂能反悔?他像是要哭了一般对叶中书说:“爹!您现在就往南边去吧!城里许多人走了,我马上让人帮您整理东西……”

叶中书叹了口气:“我家书馆已然几代,所印之书所藏之书……”

叶大公子急了:“爹!身外之物,不可留恋!您带着家人马上离开吧!”

叶中书拍了下叶大公子的肩头说:“我家世代书香,到了你这辈,竟然有个从军之人,真是不易。你少时习过武,多少有助。但在战场上,也不要逞强……”

听见父亲竟然换了话题,叶大公子紧张地说:“爹,您还没有答应我,这两天就走吧!”

叶中书笑了一下:“我会让那些孩子们走,我懒得走了。”

叶大公子眼睛湿润了,一下子给叶中书跪下:“爹,我不孝,但请爹一定要走!”

叶中书严肃了,摇头道:“此时不能走。我一走,谁等着迎接你们凯旋?若是那路北戎来了,再走还有理由,但是他们不来,我就跑了,人们会说我作为你爹,都不信你们有得胜之日,岂有此理!”

叶大公子结巴着,“可是,可是,等他们来了,就来不及了……”

叶中书说:“咱们家不远就是明镜湖,屋子里有梁,坐在书中,尚能举火,有什么来不及的?”

叶大公子流泪了:“爹!我求您走吧!”

叶中书把叶大公子扶起来,说道:“你能如此出息,我已经很满意了。你也这么大了,许多事情要看得开,人生不过是在世间走一回,无论何时,都得讲究些风仪姿态。我这么大岁数了,做不出闻风而逃的狼狈,就让我按我所愿而行吧。”

叶大公子悲哀地叫了一声:“父亲……”

叶中书抬手制止了他,说道:“况且……”他沉思着。

叶大公子拉了叶中书的袖子追问:“爹,况且什么?”

叶中书迟疑着说:“我认为……这东北一路北戎……也许已被歼灭了大半……”

叶大公子失声道:“怎么可能?!”

叶中书也摇头:“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这路北戎有十几万,根本不可能完全隐蔽,可我有故旧送家人逃离,给我带来了书信,其中都说北边过来了伤兵和学子,让人们快建义兵抵抗,但没一封提到东北边有北戎大军的行踪……”

叶大公子使劲眨眼,叶中书低声说:“我总觉得现在时局诡秘,你千万莫要与别人说我的猜测。我这么说是要你不必担心我,你自己小心。平远侯老了,二十多年不涉朝政,可你也知道京城应招义兵者,日内就万余,现在五万不止。平远侯夫人用她生意资助军需,毫不仓促,怎么看都是早有准备才是。其他人家也纷纷资助,你们才能迅速出发。”

叶大公子说:“我们早就准备了那些唱词和人,不就是为了煽动民众,支援沈家军,参加义兵吗?看来是……”他停住,那些是为了市民准备的,可平远侯夫妇定是早就动了。

叶中书缓慢地点头说:“你也觉得,他们有预备了吧?”

叶大公子皱眉:“这事,当初是沈三公子叮嘱下来的。”

叶中书诱导地看自己的儿子:“还有,沈家军现在北方似是全败,为何要大家传唱沈家的勇敢忠诚,一门几代英烈?”

叶大公子思索着:“为何……”

叶中书不想让叶大公子多担心,挥手道:“你放心走吧,我会在这里给你们坐镇的。”

叶大公子无法说服父亲,只好再次深拜告别。

京城的西城门处,拥挤得一塌糊涂,各家所招的义兵在此与平远侯父子一同出城。三皇子一身轻甲,神色激动地看着满街的各色的旗帜,对身边的沈卓和张允铭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叶大公子说:“你有为国为民的一腔热血,当得人的赞赏!”

三皇子哈哈笑:“我才不是为了得人赞赏呢!大丈夫生于世,就该到战场上去厮杀一番!”

叶大公子忙说:“要稳住!你只是监军,平远侯才是主将,张大公子是先锋,你留在军帐里……”

三皇子一挥手:“什么呀!你在军帐里就行了!”高兴地一踢马,领着人们往前去了。

张允铭和沈卓却都很冷静,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背景,沈卓努力不让自己显露出悲愤,表情很正经,而张允铭则唇边带了丝冷冷的笑意。他们并肩骑行,沈卓挑衅地低声问:“你怕了吧?”

张允铭鄙夷地看沈卓,说道:“我怕!我怕你到时候哭出来!”

沈卓切了一声道:“你做白日梦了吧?”……两个人一路小声地斗嘴,远远地跟着三皇子。

各家相送的人群一直簇拥着几万义兵出了京城西门,真是人山人海,他们在城门外看着打着旗号的队伍走远。许多人眼里有泪,可是没有多少人哭出声,怕是不吉。

也许是与三皇子手足连心,太子站在城楼上,也同样感慨:“……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眺望着人潮汹涌而去,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飞起来了。此时是二月,春意渐来,万物孕育着生机。太子觉得自己已经脚踏在了帝座椅子下的脚踏板上,只需一进身,就能坐上龙椅。可同时,揣在他胸口的那片四公主的血书,又如炭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心,他不敢触摸,却无法回避,只能用杀戮来缓解。

太子回了东宫,让人给郑谦传话:“那个沈二小姐,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帮忙 (抓虫)

相比城门口的热闹,吕太傅府前很冷清。人们开始猜测,如果三皇子这一去凯旋而归,太子之位是不是就得换了?对支持太子的吕家可就得躲远些。还有人觉得如果三皇子败落,北戎杀将过来,就快亡国了,还走什么关系?先往南边逃吧。

吕太傅听着有关义兵集结并离城的汇报,不加置否,反而问道:“我让人带话让太子妃回来,她怎么还不回来?”他已经多次得到消息,太子对太子妃粗鄙不堪,太子妃饱受凌虐,可是太子妃本人竟然从来不送信过来求救。他知道这个孙女心高气傲,越是悲惨越不想回来,大概怕丢脸。他只能一次次地让人去传话,太子妃一次次地不理。

来人小心地说:“太子妃说,怀了孕就回来。”

吕太傅叹气:“让她先回来!”实在不成,找个假孩子也行!太子妃一回来就说怀孕了,然后弄出个孩子来。这种事平常的时候无法操作,可是在战乱之时,就好办了……当然,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至少,太子在这之前得出事才行……

吕太傅又思索了片刻,说道:“让人顺着现在的流言,传扬镇北侯已死,沈家军覆灭,北戎已经逼近!让我们的人在朝上建议迁都!”人挪活,树挪死。一旦迁都,那就天下大乱了。太子要是出什么意外,就不会那么扎眼……你竟然敢如此对我的孙女,罔顾我这些年对你的扶持,怎么能不让你付出代价?!

于是朝上吕氏官员开始大肆宣扬战事的恶劣,又过了几天,东北方面让人送来了北戎入境的奏章,引起了朝野的极大恐慌。

几千北戎人越过山区,进入了平原。匆忙纠结起来的平民在陈里长等义兵和轻伤的伤兵带领下,去拦截敌人。义军虽然人数有了两万人之上,但大多是农人,就知道挥个锄头,与北方的战斗民族一交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许多人见对方一亮长刀,转身就跑,陈里长喊破了嗓子也没用。于是首次交战南人溃败,北戎人抢劫了一个村庄,杀了没有跑掉的人,临走时烧了房屋。

地方官员吓得连发奏章,夸张地描述北戎的强大和迅猛,说本地无法阻挡,要求朝廷快派正规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对这路北戎弃之不管,就是平远侯截住了西路北戎,沈家军的残余与北路敌人相持不下,这路东北敌军也会抵达京城。一时间,有朝臣大声疾呼迁都,要皇上先避开敌人,转都南方。并且引经据典,说了许多迁都则生,不迁都则亡的历史事例。天子乃天下最为重要的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稍有危急就该避开,何况现在局势已经如此恶劣?

一片叽喳中,皇帝下令皇宫开始收拾细软,以备不测。

四皇子在皇陵也没有心思继续写他的权谋论了。他凭着记忆,画了一张地形图,挂在墙上天天看一会儿,想象几方的动作和进展。

丁内侍可心慌了,他天天在外面走动,听到了无数坏消息,这日在门前接了蒋家送来的月供,匆匆跑进来,低声对四皇子说:“听说东边沿海也有北戎了!不久就会过来了!殿下,您快给皇上去信,要求回京城吧!”

四皇子嗯了一声:“不急,再过两天。”

丁内侍皱着眉:“那……那会不会来不及了?”

四皇子一笑,可又轻叹了一声,坐在桌边,拿起一本周易释语看了起来。

丁内侍着急,虽然知道四皇子读书时不能打搅,可还是小声地说:“方才接蒋家的东西时……蒋家也带信来,说您的外祖让殿下尽快回城……”

四皇子抬头:“哦,我让他们派人参加义军,他们可是做了?”

丁内侍点头:“来人说蒋家派了嫡系蒋六公子,带了五十多家丁去投了平远侯。”

四皇子颔首:“这样就好,这时候可不能无所表示。”

丁内侍担忧:“虽然平远侯领过兵,镇北侯的沈三公子是武将之后,可怎么说,大多义兵都是家丁护卫,能打得过北戎吗?”

四皇子哼声:“若真都是家丁护卫,定是打不过的。”

丁内侍又急了:“那殿下快回京吧!他们打不过北戎,京城就会受东西两路北戎的夹击,那怎么成?”

四皇子又拿起书:“夹击?你什么时候懂得军事了?”

丁内侍要哭了:“殿下!这是外面的守陵将士说的。我还听说有人讲皇上要迁都呢!咱们不回去,皇上把您忘了,北戎来了,您可怎么办……”他流下一串眼泪。

四皇子心说他已经忘了,见丁内侍真难受,就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又没说他们打不过……”然后开始看书,不想再说什么了。

丁内侍歪头使劲想,四皇子说,若真都是……难道义兵不都是家丁护卫?那还能是谁呢?

平远侯三皇子率领的义兵离开京城百里后,正式会合了张允铭从南边山中训练出来的义兵。南方来的义兵们装束齐整,相比之下,京城来的就一片乱糟糟的。两边队伍一并,军队一下子变得庞大,道路上人群拥挤,往来混乱。平远侯不得不命令部队停下,对义兵进行编制整理。他让各处报上了义兵的姓名,然后划分出弩兵、步兵,以及传令杂务等兵种,接着又任命将领,让有军事经验的属下领导义兵……

张允铭找了个无人时,问平远侯说:“父亲,我们不能快些走吗?”

平远侯说:“不能,若不整兵,到前线就是送命。越早越好,让将士在途中能相互熟悉协调,不能等到接近北戎了才动作,那样兵心易散。”

建立了班组后,平远侯又命令将士们互报家门,开始简单操练,建立配合。自己则带着沈卓张允铭三皇子在队伍里巡视,与将士们见面。

三皇子终于见到了沈湘。

沈湘穿了轻甲,可是脸上用薄纱遮了半边脸。三皇子一见到她,眼睛发热,想要流泪。

他长大了回头,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鲁莽!就那么直愣愣地让这个女子等着自己来娶她!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女子喜欢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去讨一下这个女子的欢心,他只顾了自己!可是这个女子没有向他抱怨,没有置他于不顾,这么多年来,默默地坚持不嫁,让他一直保持着成为镇北侯未来女婿的可能,也就一直有了一个坚实的靠山!他对不起沈大小姐!

三皇子走到沈湘面前,倾泰山倒玉柱,对沈湘郑重躬身行了大礼,说道:“多谢沈大小姐援手!”

周围的人见三皇子施此重礼,都心中震撼,暗道三皇子对沈大小姐真是用情匪浅。

沈卓看向沈湘,以为沈湘会侧身避开,可沈湘根本不为所动,冷冷地回礼,特别高傲地说:“保家卫国,是我沈家之责!”女王风范,再次让旁边的人膛目结舌,连沈卓都觉得沈湘太骄矜了。

可三皇子一点也不介意沈湘的态度,特别热情地说:“我最佩服这样的忠义!让我们并肩作战吧!”沈湘终于脸红,围观众人也受不住了,纷纷低头或者扭开脸,沈卓咳了一声,三皇子对沈湘绽开明亮无比的笑容,露出许多白色的门牙,又对沈湘行了个大礼才离开了。

沈湘气得咬牙:这不是让她当众出丑吗?

春绿凑过来小声说:“小姐,那三皇子真是……”

沈湘打断道:“厚脸皮!”

张丁送了信,一直在京城外李氏的庄子里躲着。等到义兵出了城,确定没人在李氏庄子边监视着,他才悄悄离开了庄子。此时追了上来,找到了张允铭,见到张允铭时,张丁激动地行礼:“大公子!好久不见了!”当初他与沈坚一起去了北方,张允铭又去了南方,现在重逢,真如隔世。

张允铭也特别感慨:“丁香!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奸臣样子!”

张丁好久没有听人叫自己丁香了,突然愣住,几乎要哭了,像个女子那样一摆手:“讨厌啦!大公子!你说话真让我伤心!怎么能是奸臣?至少该是奸妃才是!”

张允铭哈哈笑起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还是得叫你张丁!”他环视周围,把张丁拉到一处无人所在说:“你来了也好,就先去你公子那里吧。跟他说我们来了,义兵比我们计划的多,现在八万都不止了,到了那边该有十万人。我带了两万□□,上百床弩,如果他挡不住千万别逞强,往我们这边跑就是了。你可一定要把信带到!”

张丁恢复了很郑重的神情:“我把燕城的信都带到了,肯定不会有错的。”

张允铭很好奇,看了看周围,对张丁说:“我刚回来,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燕城那边是怎么回事?东北路的北戎拦住了吗?你给我讲讲。”

张丁小声把燕城外山脊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张允铭听后,拍了拍张丁的背:“你太棒了。这事成后,你是有功之人。”

张丁哈哈笑:“季军师沈督事也这么说,我肯定是要升官发财了,日后也许真能成个奸臣呢!”张允铭笑着带他去找人带路,另备马匹,送他去找张允铮去了。

张丁走了好久,张允铭还时常回想张丁所说的山脊之战,沈坚以千人退了北戎十几万兵马,那计谋肯定出自沈二小姐。他才意识到,虽然他早就认为沈汶阴险,可还是低估了她!这个女子真太……太可怕了!

平远侯原来带过兵,自然经验丰富,操作娴熟。只四天,就将一大堆看着乱糟糟的乌合之众,整编成了横成排竖成列的半职业军人,再出发就显得兵势威严整齐,不同凡响了。

他停军整顿的这段时间,皇帝很紧张,让人日夜来回传递信息,报告平远侯的动向。只有百多里,信报非常方便。皇帝点了御林军的铁甲弩兵待命,如果平远侯有任何掉头回京的举动,就要马上对他下手,不能容他得逞!

好在平远侯整顿后,又马上起兵前行了,皇帝才放下了心。

自从义军离城,京城里更加人心惶惶,南来北往来的全是不好的消息。

平远侯府李氏让平远侯兄弟一家搬入了自己所住的一处中心院落,人们才发现这里形如一个小城,里面有井有厨房等不说,墙厚得能站上人。

镇北侯府里,沈汶知道自己该被太子消灭掉了,她准备帮对方一把。

义兵离开后的一天晚餐上,沈汶盈盈欲泣地对杨氏说:“娘,我想去庙中为父兄和姐姐祈福……”

杨氏断然说:“不行!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不能出府!”接着,她想起两次三番让人去叫严氏回家,一直没见严氏,问道:“二夫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柳氏听婆婆口气不对,忙温柔地说:“又让人去请了,可二夫人把自己锁在了斋房里,她的丫鬟鲫鱼说她不抄完三百经卷不回来,说这是对佛祖许下的愿,若是不实现……”她没有说下去,以免坏了口气。

杨氏皱着眉,刚要说什么,老夫人说道:“算啦,她在庙里待着也好,那边清静。”言外之意,如果有什么事,不会祸及到严氏。

杨氏叹了口气,小声说:“我也是怕……她回来,也好照应。”

老夫人说:“说到照应,我听说如今京城里乱了,有来投义兵的,也有来避难的,还有来抢劫的。现在义兵离开了,咱们府里的卫队少大半,护不住这么大的宅子了。明天就遣散下人吧,你们都搬到我那院子里,住得近了,也好照应。”

杨氏马上点头,侯府这么大个院子,现在没人守着了,万一进来了什么人,一家子多是老幼妇孺,出了事怎么办?就对柳氏说:“明天就让人去庄子上吧。你们都开始收拾用的,搬去老夫人住。”

柳氏应了,沈汶笑着说:“太好了,我喜欢和祖母住在一起。”

杨氏说:“幸亏修了下院子!”

老夫人真恨杨氏不会说话,忙语气不屑道:“那算什么修呀,早知今日,我该盖上十几间房子。”

大家都笑了。

深夜,借着收拾东西,苏婉娘和沈汶又住在了一起,两个人黑暗里悄声谈话。苏婉娘问:“你肯定不会有危险?”

沈汶小声说:“我一会儿去见一下平远侯的人,该没事。倒是你们这里,我不在,你一定要多小心。明天,就会有人给老关送来□□箭矢,他和四弟带着百人守那个院子,该是守得住。关键是你们一定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千万不要出来。”

苏婉娘使劲点头:“当然,我们一定不会出来的。”

沈汶想起了老道士的话,对苏婉娘说:“那个老道士愣说四弟是煞星,说他现在不能说话,是有一窍未开。若是大喜大悲,开了窍,就要杀人了。你可盯着点儿,别让他情绪太激动。”

苏婉娘愕然道:“怎么会这样?四弟那么憨厚的人,怎能是煞星?”

沈汶压低声音:“我也不信他!不用太担心。只需一天,不到晚上,就该解围了。”

苏婉娘心头砰砰跳,咬着牙说:“好,我和他们一起守,一定坚持一天!”

沈汶握了苏婉娘的手说:“快了,就最后一两个月,我们就要胜了!”

苏婉娘也紧握沈汶的手:“我相信你,我们一定会赢的。”

两个人在夜里相视而笑,苏婉娘想起十年前,沈汶那时刚设计把她买入府中,也在这样的黑夜,她对沈汶说的话曾经那么疑虑重重,而现在,两个人真的成了亲密的战友,完全信任对方。沈汶紧握着苏婉娘的手也非常感慨:如果没有张允铮和苏婉娘,这十多年她会多么孤独。

沈汶子夜后出府,在小院里对守在那里的杜鹃一一交代了细节。

次日,有“乡民”给镇北侯府运来了自己做的弓箭和箭矢,要给镇北侯府的义兵用,可是义兵已经出发了,老关收了下来,说会找人给义兵送去。但是全府正忙着遣散仆人丫鬟婆子,外加给柳氏一家、杨氏和沈汶苏婉娘搬家,一来二去就耽误下来了。

沈汶很萎靡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夏青指挥人收拾衣物被褥,往老夫人那边搬。等夏青带着丫鬟们出门送东西,王志家的夏紫到了沈汶身边,小声问:“小姐是想去庙里祈福吗?”

沈汶沮丧地点头:“是呀,可是,我娘不让我去呀,说现在兵荒马乱的……”

夏紫特别殷勤地说:“也不见得出城啦,我知道城内的钟塔寺很有名,许多人说去求的事,无不灵验。”

沈汶忽闪着眼睛,问道:“真的?”

夏紫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沈汶用手绢按着下颌:“这地方离侯府多远?”

夏紫说:“不那么远,乘车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小姐别告诉别人,偷偷出去就是了,为侯爷和公子们还有大小姐祈福,让佛祖保佑他们平安哪!”

沈汶像是被说动了心,可是想了想,又忧愁地摇头:“我也真想去给他们祈福,可我自己都走不出这个院子,最近特别累,我得带着夏青。可我娘说不让我出府,万一夏青告诉我娘……”

夏紫忙说:“我可以陪着小姐出去,小姐还记得曾想去诗会吗?”

沈汶叹气:“现在还去什么诗会呀……”

夏紫赶忙解释:“我那时为了帮着小姐去诗会,早就跟马车房的人说了,小姐什么时候用车都行。”

沈汶微睁眼:“真的呀?那可太好了。”露出了一缕淡淡的笑容。

夏紫说:“小姐只用告诉我日子,我来帮着小姐准备。”

沈汶说了三天后,到了那天,夏紫暗地让一辆驴车在后面等了,可在府里怎么也找不到沈汶了。

一直到傍晚了,沈汶才被夏青扶着回来了,夏紫瞅着夏青去了他处,忙过来问沈汶:“小姐怎么才回来?小姐那天说了今天去祈福,我找了车,一直等。若是小姐不赶快去,过几天就要搬到老夫人那边去了,再想出府就难了。”

沈汶也很着急的样子:“我被老夫人留在后院念经,一直念到了现在!咱们的院子都搬得差不多了,她想让我今晚就住在哪里。我推辞了半天才回来呀!”

夏紫皱眉:“天晚了,今天是没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