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侯听了心潮激荡,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一切,竟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就筹划的!这么个女子,竟然把太子废了,皇帝病退,如果不是三皇子当场发了癫狂,必然是顺利上位。她的计谋多么完善而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协助她完成此事的人,包括自己,都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李氏失声道:“我做了那个梦!难道不是梦?!”

张允钊也说:“我也做了梦!我没有练武,手腕特别细!他们射箭,母亲挡在了我身前……我醒来还特别庆幸,亏得我练武了!”

平远侯深叹:“我也做了梦,我们毫无准备,北戎在燕城杀了镇北侯父子,铁骑南下,我请兵而出,夫人卖了嫁妆。后来,我就战死在了那个他设伏阻击北戎的山谷外,就像大郎曾经说的……”

李氏又哭了:“这么说,她是我们府的救命恩人,可是金山银山,我都可以给她,她不该要我的孩子!”

张允铭也叹气:“也不是她要,当初,我买了那个院子,弟弟帮着她设计了迷城,各种武器,还护送她去了边关……”

张允锦已经被惊得无话了,可张允钊插嘴说:“怎么没叫上我去边关?!我也学武了!”

李氏对平远侯叫:“你看看,我那时就说他有人了!你还不相信!”

平远侯被吵得头大,再次举手:“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为报这如山似海的恩情,二郎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几个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平远侯,平远侯瞪眼:“不应该吗?点水之恩当报涌泉,而且,二郎那暴脾气,要他的人可不多……”

李氏又哭:“那也不能这么要啊!”……

正说着,人说道士们来了,平远侯忙让他们进来。

本来是请的老道士,可是小道士最近到处看到骷髅,变得畏畏缩缩,一步都不能离开老道士,而茅道长那次与平远侯一起吃了晚饭,就觉得该紧跟这个人,很有安全感。

三个人一进来,向平远侯行礼,平远侯忙还礼,对老道士说:“道长当初指点,是想为我家留一棵根苗,现在只能请道长再帮我一次。”

老道士到床边看了看张允铮,皱眉问道:“他怎么了?”

平远侯说:“我儿气绝,当是情殇累极所致,我听人说只要身体未僵,就尚有可能唤回魂魄,不知道道长有何法术?”

小道士眼光躲闪着不敢看平远侯等任何一人,只盯着张允铮的脸。

老道士思索着,瞥见小道士的神色,小声问:“你在看什么?”

小道士不抬头,小心地回答:“他,他脸上没有骷髅……”

他这话一出,全屋的人都面有异色,李氏流着泪说:“看来在前世,我儿真的活下去了。”

张允铭叹气:“可是,后来他被千刀万剐而死……”

李氏愣住,然后又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平远侯问老道士:“小道长说他脸上没有骷髅,是不是他此世此时也不该死?”

老道士摇头:“我的徒弟所见骷髅是前世的映像,不是此世的情形。有人泄露天机,逆天而行,生了万千人,死了万千人,如此行事,有违天道……”

李氏焦急地问:“难道是我儿用命换了我们大家的命?儿啊!娘宁可死了,也希望你能活着啊……”

张允锦也哭了:“母亲不要说这种话……”

平远侯也皱了眉,对老道士说:“若是真能如此,我愿以我的性命换我儿一命……”

张允铭张允锦和张允钊急忙说:“父亲!不可!”

老道士摇头说:“没有换命一说。每人的命格因逆天之人所为而变,而不是纯粹相反。”

李氏着急地对老道士说:“道长,我现在真信你了!我该一直听你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把他当个女孩子养!他若还是被圈在内院,现在也不会有此祸事……道长,您能不能试着唤回我儿,对他说……”

平远侯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说道:“对他说,他如果和沈二小姐都回了阳,我们就为他们做主成婚!”

李氏想到沈二小姐如果真的死了,回不来了,那可怎么?补充说:“如果沈二小姐回不来了,我们也让二郎娶她的牌位为正妻,只要二郎回来就好!”

平远侯一想,也只好如此了,但愿儿子信了这话,愿意回来,就点头同意。

老道士很迟疑:“贫道可以与师弟一同做法,一个守住阴阳,一个画符开道,再遣一灵童前往招魂,只是不知能否有效。若是公子阳寿未尽,还可还魂,若是他命已改,就不见得能行了。”

平远侯深叹:“不过是尽心而已,道长尽管行法。”

老道士念着自己还欠着平远侯的性命之情,不能不出手,于是指挥着人选了地点,布了八卦图,穿了全套的道服行头,小道士在法案上铺了黄纸,帮着研了墨,然后在案前盘腿坐了。老道士对小道士耳提面命地说了要怎么说咒语,小道士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他很好奇,并不害怕。

然后老道士和茅道长都手持桃木剑对天祝告,念念有词,片刻后,老道士提起饱蘸了墨汁的笔,一口气画了三张符,与写了张允铮的八字的字条,一起挑在桃木剑上烧了,小道士眼睛盯着火焰,符纸的灰烬飘到了小道士的头上,小道士一阵眼花,突然黑眼珠一翻,侧身翻倒在地……旁边观法的人全慌了,老道士却不敢停止,一张张地画符,一张张地烧,念念有词,满头大汗……

沈汶随着祖母慢慢离开了雾蒙蒙的所在,到了一片白光中,周围开始显现出美妙的景色,碧绿的田野之上,开着无法描述的鲜活色彩的万千花朵。远方,有人唱着极为美妙的歌,沈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的家乡。她发现自己的灵体只穿了白衣,赤着脚,而“老夫人”则“穿”上了一身盛装,各种绣花,绚烂耀眼。沈汶知道所谓的衣服是思维编制,她现在全心沉浸在周围的平和欢乐的气氛中,没想打扮自己。

前面,有一道白色的栅栏,一个小门开着,门边有一个青年,穿了一身黑色铠甲,特别英俊挺拔。沈汶虽然在人世没有见过他,可是知道他就是老侯爷,自己的祖父。他一手搭在门边的栅栏上,一手向他们招了一下。他的笑容带着热意,似乎可以被触摸到。

“老夫人”放开了沈汶的手,笑着说:“你该回去了,你看,你祖父在等着我呢。我的衣服漂亮吗?他喜欢这些花呀叶呀的。”

沈汶点头说:“美极了!”她想再去拉老夫人的手,留在在这充满了爱和光明的世界里,“祖母,我要和你一起过去。”栅栏那边就是不能回归的极乐彼岸。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你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沈汶说:“我累了,什么也不想做了。”

“老夫人”的手摸过沈汶的头发,点头说:“我明白,你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沈汶想哭——不止这一世,她曾经游荡了千年!她真的累了,她何尝没有为自己的偏执付出代价?

“老夫人”微笑着说:“可是,那边总有不能辜负的人。”

忽然,张允铮的模样闪现在了沈汶意识里,她对张允铮的情感与这个世界的频率相似,一瞬间,沈汶的意识中就充满了对张允铮的爱和思念。他们分开有一年了吧?本来都说好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她怎么能扔下他呢?

她一动这个念头,一个发光的灵体就到了她的身边,她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小骗子!”

沈汶看向他,竟然是张允铮!他通体透明,衣服的式样是人间的样子,沈汶知道他没有死。

沈汶高兴地笑了,张允铮却很愤怒地说:“你怎么不好好告辞?!为什么不等我?!你怎么能这么走了?!是不是把我忘了?!……”他一连串地质问沈汶。

沈汶胸中的爱快溢出来了——她知道张允铮有时能察觉她的思绪,有与她相似的频率,可她没有想到张允铮能穿越过漫漫的莫测找到她!这是与她共同成长的伴侣,那尘世间可以信赖的依偎,是唯一进入了她的心的人,沈汶向张允铮伸出了双臂,“对不起!我爱你!”沈汶无声地说,张允铮立刻不生气了,虽然还是绷着脸,可是两个人的灵体拥抱在了一起……

“老夫人”走过了栅栏,与那个青年站在了一起,笑着看他们。沈汶扭头看向他们,老夫人对沈汶说:“回去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告诉他们别那么伤心,没有永别,只有再见。”

沈汶用意识力说:“祖母,祖父,我也爱你们!”

老夫人和老侯爷两个人拉了手,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并肩走向了那一片灿烂的色彩。

沈汶和张允铮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花丛中,张允铮问沈汶:“那是你祖母祖父?他们这么年轻?!”

沈汶笑着回答:“我祖母说,天堂的灵魂都是三十岁的模样。”

张允铮说:“哇!这就是天堂了?感觉真好!你想留下吗?你要是留下,我就留下……”把父母扔在了脑后。

沈汶刚要说该回去,不然张允铮的父母要伤心死了,就见一个小道士一头撞了过来,大瞪着眼睛,一把抓住了张允铮的手,说道:“额……张允铮!……额……你娘叫你回家娶媳妇!”他本来想念咒语,可是一紧张,早忘了,只能说大白话。

他的力量极大,一下就把张允铮的一只手从拥抱中拉开了,张允铮喊:“别抓我!”用另一只手扯住了沈汶。

小道士急速地往下降落,沈汶被张允铮拉着也随着坠了下去,她感到一种沉重蓦然袭来,她知道如果自己放开了张允铮的手,自己就能重新浮升,留在那壮丽所在,可是她不能放手。周围的一切急速地变化着,光明越来越黯淡,美景越来越远……

雾蒙蒙的人寰迎面扑来,各种喧嚣轰然作响,一条狭窄的通道,在迷蒙中洞开。沈汶觉得时空如风吹来,纷纭世事,如长廊中陈列的画卷,向她一一展开。这已经不再是她守望了千年的世界,历史的发展改变了轨迹,沈汶不及细看,前面的张允铮回头看向沈汶,沈汶收回了意识的注意,专注地看张允铮——她无需再预知未来,人生不是竞技,而是一场考试,如果早就知道了考卷的内容,还怎么能通过答卷知道自己的水准?如果事先找到了答案,临场解决了所有的问题,那与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区别?人世是一本修行的书,如果早早地知道了结局,还怎么享受中间的起伏?这书里有快乐有悲伤,有成功有失败,有各种的脆弱的美好和层出不穷的丑陋……她只需全身心地迎接这一切!为之喜,为之悲,可以战,可以死,只是不会再怨恨不放。因为潮起潮落之后,她会回到那湛蓝色的家园,那里,故去的亲人,盛装与所爱的人相见……

在迅疾的坠落中,张允铮对着沈汶笑了,沈汶也笑了,两个人无视周围的无穷变幻,只凝视着对方半透明的面容。在人间相遇的同道之人,历尽喜悦苦辛,不离不弃地走完一世世的修行,这是最要珍惜的缘分,不然人间的道路会多么孤独……

沈汶抓紧了张允铮的手,随着他再次飞落入了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得结束在这里,后面自然是无节制的番外啦。大家想看什么可以告诉我。

☆、番外1

突然,沈汶面前的张允铮消失了,瞬息间,沈汶觉得自己被吸入了一个身体,沉闷得无法呼吸,重得手都抬不起来,沈汶奋力地吸气,一下子咳了一声,正在她身边给她擦拭脸庞的苏婉娘惊叫起来:“她醒了!”忙摇动沈汶:“小姐!妹妹!”已经哭了许多次的苏婉娘再次泪下。

沈汶听见了苏婉娘的哭声,使劲睁开眼睛,木着嘴唇喃喃地说:“别哭……”

苏婉娘点头哭着说:“你活着……太好了…………”

沈汶嗯声:“生命,真是太好了……”她说的,是不会消失的生命,人世的生与死只不过是形式的转换,能有这样的生命是多么幸运!

苏婉娘自然不会明白,只连连地说:“妹妹,你千万别想不开,只要你活着,什么都事不能安排呀?你千万别要死要活的,母亲可怎么办?”

沈汶头都动不了,努力说:“是,我想明白了。”

苏婉娘这才放下心,忙去让人告诉杨氏和柳氏,她们都来看沈汶,自然又是一通眼泪。

平远侯府里,张允铮猛地睁开了眼睛,旁边的李氏和平远侯大惊,李氏忙过了抓了他的手,连声叫:“我儿!我儿!你回来了!”

张允铮没躺多久,还没麻木,马上抬起手看了看,见自己的手是空的,皱了眉,说道:“我回来了?那边很好……”

李氏哭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抛下娘离开?!”

平远侯含泪骂道:“你这不孝子!你若是出了事,你让你母亲怎么活?!你让我……”他停住不能言语。

张允铮想起在那边沈汶对她祖母和祖父说的话,就笨拙地说:“爹,娘,我也爱你们。”

他这话一说,李氏大哭起来,平远侯也流下一滴眼泪,骂道:“小崽子!”

在旁边守着的张允铭也过来说:“弟弟,你回来就好,快点,给他喝些东西。”他一路追着张允铮回来,知道是多么辛苦。

张允锦端过来汤水,含泪道:“二哥,你不要走。”

张允钊也过来说:“二哥,我不跟你打架了。”

李氏接过汤碗,要喂张允铮。张允铮挣扎着起身,喝了下去,然后对平远侯说:“我把她拉回来了!可是还是去问问,她要是敢骗我,我再去追她。”

平远侯骂道:“你胡说什么!先睡觉!我自会让人去打听。”

李氏没能自己给儿子挑选媳妇,心中多少有些不愿,但是为了安慰张允铮,就说道:“你好好歇着,这是让娘来给你操办。”婚姻之事,本来就该是家长来决定的,私下定情是不应该的,但是想到张允铮刚刚死而复生,又对他许下了诺言,这时也不好责备。

张允铮不再多想,打了哈欠:“好困!”一倒头就又睡了。张允铭赶快来摸他的脉,发现脉象平稳,才真的放了心。

李氏大悲之后,十分疲倦,被张允铭等搀扶着回卧室休息了,平远侯忙去八卦阵找老道士道谢。

老道士汗湿衣衫,扶着桌子喘息,茅道长也一副痴呆呆的样子,小道士皱眉坐在椅子上。

平远侯对老道士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道长做法。”

老道士摇了摇头,指了下小道士,平远侯又对小道士施礼,说道:“多谢小道长。”

小道士眨了下眼睛,起身郑重回礼,说道:“多谢侯府这么多天的款待。”口气很沉稳。老道士茅道长和平远侯都一愣,小道士又对老道士行礼:“多谢师父这么多年的抚养。”

老道士害怕了:“你还是……还是……”

小道士点头说:“我还是,但是我也不是了……”

老道士哆嗦着问:“那你……你是什么……”

小道士有些悲伤地说:“师父,我……我成了您当初说的那个人了……”有通灵之能,可看穿古今。

虽然小道士终于成了老道士希望的人,老道士却突然悲哀了,张口结舌地说:“还……还能回去吗?”

小道士慢慢地摇头,扶了老道士的胳膊说:“师父,我们回山吧,我想在山中静修。”

老道士问:“是因为你还看到骷髅吗?”

小道士又摇头:“我看不到骷髅了,我能看到他们的思绪,他们的前世今生和未来……”

老道士和茅道长都惊了,老道士问:“是因为,因为你去了那边吗?”

小道士说:“是,师傅,我看到了仙境。”

老道士嘴半张:“好,好,我们回山,好好修行……”

茅道长听了,忽然觉得自己浪费了半生,再也不想折腾了,就说:“我也跟你们回去修行。”

老道士不解:“你难道不回霄云观?虽然丹房炸了,可是观还在,能重修丹房。”

茅道长摇头:“我前日一梦,梦见自己被登基的太子指为妖道,以丹石药剂害死了先皇,然后就被烧死了,真如师兄所算一般。我今幡然悔悟,修道之人掺杂俗事,岂不是舍清静而取祸端?我现在只想重新回到小时候跟师傅师兄修道时的样子,收心养性,以登仙途。”

平远侯自然不会阻挠道士们的修行,就让人重重酬谢三个人,可老道士只拿了需要的盘缠,带着小道士和茅道长一起走了。

三个人回到了山里,小道士真的开始修行,从画符到念咒,都特别认真。老道士却经常想念那个爱犯懒的孩子,暗中自责自己开启了小道士的天赋。小道士发现了,就给他讲了自己在那边看到的世界,老道士惊讶::“真的那么美?”

小道士点头:“所以我才要好好修行,日后带着师父一起去。”老道士发明了火药,沾染了血腥,到时候他需要拉师傅一把。

老道士眼睛里有了热泪,点头说道:“好,好,我定是会随你去的。”

张允铮睡醒,去见平远侯,平远侯告诉他,人去问了,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也醒来了,他们刚说了两句,张允铭神情有些黯然地进了门,平远侯问:“你又怎么了?”

张允铭叹气:“看来四皇子要为帝了。”

平远侯哼了一声:“我那时就在朝堂上,三皇子真是个愣子!不当皇帝也好,不然朝纲必乱。”

张允铮明白了:“哦!她一定是因为这个才……我去那个院子住着。”沈汶不久会去那个院子吧?

平远侯厉声说:“不行!”这是相关礼数的大事,既然父母知道了,就得由父母出面管这事,怎么能再去私下约会?

张允铭也说:“你们现在都大了,不能再用那院子见面了。”

张允铮马上就没了精神,嘟囔着说:“那你们赶快提亲,我可以去住……”

平远侯怒道:“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去!现在那府里刚刚死了老夫人,怎么能提亲?”

张允铮瞪眼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得计划下一步了!”

平远侯惊讶:“什么下一步?!”

张允铮说:“我们要去一个岛上,建立新的制度,没有皇帝,大家从众议……”

平远侯疑惑:“为何要如此?”

张允铮看张允铭:“你没有告诉爹吗?”

平远侯看张允铭:“怎么回事?!”

张允铮对平远侯说:“四皇子不要成了皇帝了吗?”

平远侯皱眉:“那又如何?”

张允铮又看张允铭,张允铭没底气地说:“就是……当初我去接弟弟他们,发现……”

平远侯盯着张允铭:“发现了什么?!”

张允铭离开了些平远侯,和张允铮靠近了些:“发现四皇子跟他们在一起……”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平远侯虽然心里明白了,可嘴上还失声问,身上开始出冷汗。

张允铮说:“就是,当初我们去边关,四皇子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平远侯大声吼道:“他去干什么?!”

兄弟两个双双后退,远离失常的平远侯,张允铮辩解道:“他就是想和我们出去玩玩……”当时觉得很平常。

平远侯怒骂:“什么玩玩?!你怎么能带着个皇子出去玩玩?!别跟我说他知道了这事情的全部过程和我们的底细!”

张允铭和张允铮对看一眼,急速地点了下头。

平远侯也差点被气懵了,手指着两个人道:“你们……你们两个……败家子!”他恍然:“这就是为何沈二小姐会死吧?!他还去叫她,还把她醒来的事不加隐瞒?糊涂!该让她死遁!”

张允铭有些郁闷地说:“就是她真的死了,四皇子大概都会以为她是死遁。四皇子心机灵敏,我下棋总也下不过他……”

平远侯拍椅子把手:“笨蛋!你们两个笨蛋!一群笨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本来可以安然退隐,现在……”他和沈汶的想法很像,觉得新帝如果知道他的实力,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一家的。

张允铮忙说:“所以我们要赶快开始行动!”

平远侯颓然坐在椅子上,长叹道:“完了!我们真得赶快搬家,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张允铮很兴奋地说:“没事!她说那个岛很大,气候还特别好,花草旺盛……”

平远侯挥手:“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让我静静,不然我揍死你们两个小崽子!”

张允铭和张允铮赶快出了大厅,张允铮不满地说:“我们都多大了,爹怎么还叫小崽子?”

张允铭咬牙道:“都是你惹的祸!”

张允铮说:“喂喂!好像没你的事似的,我可记得那时你对四皇子特别不客气……”

张允铭举手:“你闭嘴!我现在心里很乱!也想打人……”

张允铮很不在意地撇嘴,说道:“你们怎么都怕成这样?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在那边可高兴了,谁想回来……”

张允铭一拳打过去:“你这个混球!娘哭成了那样……”

张允铮喊:“谁混?!我不是回来了吗?!……”兄弟两个开始打打闹闹,两个人的小厮都在一边助威。

平远侯在屋子里痴呆了半晌,听着外面的声音苦笑起来,低声叹道:“算啦,去岛上也没什么,新帝现在没有羽翼,我们该还是来得及……”他让人去追赶三皇子,说自己病了,不能前往边关,让三皇子全权掌兵——张允铮以百人对十几万人都能全身而退,自己这边能击败贺多铁骑精兵,边关肯定是赢了,他去不去都没关系,让三皇子去乐呵乐呵吧。

接着他想到那些都是他未来的二儿媳妇设计的,心中多少有些负担——这女子也太厉害了!大概只有自己二儿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才敢娶,还看起来根本没觉得对方有什么了不起。一时,他很为张允铮感到骄傲,觉得这个小崽子算得上是真正的汉子了。又想到,有这么个儿媳妇,这个家该是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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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做了梦,梦见自己在高墙围绕下被关了二十年,最后无声无息地死了……他醒来,胸口处还残留着梦中的郁闷。

一整天,他默默不语,思绪沉重,根本没想到自己被人深深忌讳了。

自从那日朝堂三皇子放弃了皇位,片刻之间,四皇子就成了个热点人物。在宫里,只要他一出院门,就看见太监宫女们成群地过来对他热情地行礼,弄得他根本不敢出院子,还让丁内侍绝对不能放人进他的院落。

虽然他不上朝,大臣们以国事为由,成串地来见,一个个对着四皇子游说北戎威胁未除,请四皇子赶快承诺登基。四皇子始终不表态,可那又能怎样?三皇子不在,老皇帝天天躺着流口水,一国不能无主,除了他还能有谁?

大臣们不在乎四皇子的缄默,四皇子也不在乎大臣们所担忧的北戎进犯什么的,他知道现在这种混乱是障眼法!本是给三皇子准备的!丁内侍来说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死了,四皇子深深地怀疑沈二小姐是死遁,她怎么会死?她本来安排下这种情形,就是逼着大臣们尽快拥立三皇子,四皇子敢打赌,登基典礼后不出一个月,北方就会传来大捷的消息,为登上皇位的三皇子来个开门红,而后镇北侯借着新皇帝的感激之心,急流勇退……现在自己捡了这些便宜,那沈二小姐若是真的死了,很可能是被气死的。

四皇子同样纠结,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的前世看来真的像沈二小姐曾经说过的,被幽闭而死,今生难道他还是要坐一辈子的牢吗?他几次派人去城外找三皇子,尝试是不是还有机会挽回局面,再争取一下自己的自由,可三皇子谁都不见。四皇子就想便装亲自见三皇子,再求求他。但现在四皇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原来认识丁内侍的人都不敢再接钱放四皇子出宫了,怕这是未来的皇帝在试探他们。丁内侍最后下老鼻子的劲儿买通了宫内采买的人,说自己要带着一个太监一起出去买东西,对方终于说可以。丁内侍让四皇子穿上了太监衣服,模糊了面容,天不亮一起去了御膳房后院。因为采买的人没见过四皇子,加上这个“太监”不瘸,没往四皇子那边去想,丁内侍给的钱又多,就同意让他们随车出宫。

太阳露了头,他们在菜市场下了宫中的马车,与采买的人说好三个时辰后见,丁内侍忙拉着四皇子上了早通知了蒋家准备的车,在车里换下了太监衣服,让车夫往城外走。

丁内侍很感不安,在车中对四皇子说:“殿下,我们就两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四皇子可就要成为皇帝了,这么出来,是不是不安全?

四皇子为了这次出宫,半夜就得起床,又是抹脸,又是穿太监服装,早饭也没吃上,被折腾得七荤八素,心中正愤懑交加,没好气地说:“出就出吧!那样我还不用回宫了呢!”

丁内侍不知道该恐惧还是该向往,结巴着说:“别……别……”他突然发现不能对四皇子说“别”,这是不是显得有些指令的意思,改口说:“不会……不会出事的。”

两个人从城中走过,清晨时分,家家生火做饭,院院开门打扫,店铺纷纷开门,街上开始人来人往了。他们一个路口处停下等待行人空隙时,听见路旁饭馆里面吃早饭的人们激烈地谈论着:“……三皇子让了江山!”

“就是呀!听说是因为沈大小姐……”

“哎呦!不爱江山爱美人呀!”

“三皇子真是个深情之人……”

“我喜欢三皇子,能为国上战场,是个伟岸丈夫!不当皇帝真可惜了!”

“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听说过去他曾经去观弈阁看棋下棋,这些年一直在皇陵守着。”

“三皇子这些年干了多少事,四皇子什么都没干,他怎么能……”

“喂,这事可不能随便说呀……”

车又动了,四皇子更加气闷,听那些人提到了观弈阁,就说:“我想去观弈阁看看。”

丁内侍忙对车夫说了,马车绕了个远,从观弈阁外慢慢走过,四皇子撩开车帘,见包官人正好在门口处。包官人老了许多,两鬓都白了,他与一个人谈笑着:“……我喜欢四皇子!那时我和他对过弈呢!他特别有礼!棋下得可好了!既然日后的皇帝都和我下过棋,你难道不想和我对一局?”

啰嗦伙计跑出来助阵:“若是和我家东主下棋,茶水免费!”

那个人点头道:“如此,在下就厚颜向官人讨教一局。”

包官人脸上容光焕发,“哎!别这么客气!什么讨教,我们是手谈!快请快请!雅座……”

啰嗦伙计喊:“上品清茶!四样小点!”三个人走入了观弈阁。

四皇子想起那时自己随便来这里下棋,守着一杯茶对着街道发呆,一时眼睛都湿润了。马车行过观弈阁,四皇子还使劲扭着脖子从车窗里向后面张望。

他们到了城外军营处,人们都在忙着打行李,收拾武器,丁内侍去打听,说是次日就要启程了。四皇子忙让人传话进去,说自己想进营见三皇子。

三皇子正在与叶大公子看地图,谈论行军的路程,听说是四皇子在营外,就与叶大公子走到了营门处。三皇子并没有出营门,而是隔着十几步对四皇子说:“四弟,回去吧!我明天就去边关了。有什么事,等你登基后传信给我就是了。”

四皇子又有了想哭的感觉,对三皇子行礼,可是千言万语,隔着这么远,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重复:“三哥……三哥……你能不能……”

三皇子不想听,一抱拳,不再说什么,转身回营。四皇子见他身边的叶大公子也要跟着三皇子离开,开口喊:“叶大公子!”

叶大公子可不敢像三皇子那样不理会四皇子,他忙转身,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