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囚犯们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凯撒·索克斯,索克斯家族这一代的长子,三十四岁的青年将军,在与虫族的战斗中未尝败绩,被青年军人们称为战神!这样一位人物,居然屈尊到死囚监狱来,怎能不令人惊讶?虽然囚犯们知道应该保持安静,但也忍不住窃窃私语,相互猜测他的来意。

贝克自己也愣了,万没想到会来这么一位大人物,连忙向前一步,手伸到一半自觉身份不足有些唐突,又尴尬地想收回来:“索克斯先生,您光临B17,真是令我们,令我们蓬荜生辉,万分荣耀。”可怜他粗俗话说多了,想说几句文雅一点的就有些力不从心。

凯撒笑了笑。他虽然是军人,眉宇之间却带着些书卷气,使他本来棱角有些太过分明的脸庞显得温和了许多,鼻梁上架着一副无光的银丝边眼镜,镜片薄如蝉翼,显然只是个装饰品,目的大概就是要遮住那凌厉的目光。他看起来并不多么健硕,从体型上来说他要比贝克瘦上一圈,然而两人对面一站,那隐隐的气势却压得贝克要低了一头。黑色的军服恰到好处地端平匀称的肩膀、束住劲瘦的腰,却又不过分地显露线条。黑色军帽下露出金色的头发,微微带着点卷曲,映着B-17小行星的三个朝阳灿烂如同黄金一般。贝克正在尴尬地把手要缩回去,他却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跟他握了一下:“辛苦了。”

贝克受宠若惊,声音都有点哆嗦了:“索、索克斯先生,我真是万分荣幸…啊,不辛苦不辛苦,您在前线指挥作战,辛苦了。”

区长听得直皱眉,果断截住他不知所云的回答:“索克斯先生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你来安排一下。”

“是是是。”贝克这才清醒一点,指着操场上的人,“B17监狱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索克斯先生您看…”

凯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各位先生,你们好。”他衣领上应该有暗置的扩音器,声音远远地送到操场的每个角落里,“我听说,你们每位在B17监狱都有三十年以上的服刑期,最久的甚至有八十年,是吗?”

确实有个八十年刑期的,因为是强奸加纵火杀人罪,不过那家伙三个月以前死了。当然这话是没人会说出来,不过囚犯们过了最初的惊讶就都放松了些,虽然凯撒地位特殊,但在这群死囚眼里也没多大价值,听他说起刑期,都露出“废话”的表情。

贝克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手不由自主按到电击棍上,似乎想按开上千伏的电压把这些混蛋电一个遍。凯撒却并不以为意,双手交叉垂在身前,身体站得笔直:“现在,有一个提前让各位获得自由的机会——”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不出所料,囚犯们立刻起了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他,认真起来。

贝克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说:“索克斯先生,这——”但是凯撒并不理睬他,继续说道:“虫族与人类的战争各位都是清楚的,六个月前第八战区战事失利,丢失了一部分阵地。现在,我们需要人手去把阵地夺回来。”他环视操场上的囚犯,放慢了声音,“联邦要组织一支前线突击队,如果有肯加入的,政府免除他一切罪名,夺回阵地后还可以得到一笔安置费,随便他到哪个行星去生活。”

囚犯们面面相觑,刚才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退去,留下一片死寂。得到自由很好,安置费也很好,随便到哪个行星生活就更好,可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就是你得活着。而前线突击队——犯人也不是傻子,凯撒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谁不知道与虫族作战的危险性?不然怎么会到死囚监狱来招人!所谓前线突击队,明显就是敢死队甚至送死队的别称,只不过好听点罢了。

凯撒似乎也并不着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有人报名吗?”

“这不是去送死嘛…”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句,声音很轻,安宁离了十来米都只是勉强听见,凯撒却立刻用目光锁定了那人的位置,微笑了一下:“送死?前线的战士不畏惧死亡,但却不要无谓的牺牲。突击队员需要进行三个月的训练,然后才会投入战斗。”

说话的人跟旁边的同伴对看了一眼,仍旧是满脸不相信的神气。安宁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出汗。他不敢第一个跳出来,那样就太引人注目了,最好是陆续有人出来,他夹在中间。当时有多少人报名突击队来着?可惜那时候他正有别的心事,根本没有打听过。他压抑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在人群里找林恩,但囚犯们有些混乱,他又不敢动作过大,看了一会也没有找到林恩的身影。

混乱中有人干咳了一声:“那,有三个月的训练?”是道克的声音。安宁抬头看看,见这家伙眼珠子乱转,显然的打着坏主意。安宁根本不相信这混蛋敢报名突击队,道克根本就是个欺软怕硬极其怕死的家伙。虽然在B-17小行星最后也是个死,但突击队里可能死得更快,所以这家伙绝对不会真心想报名的。

凯撒穿着雪亮长靴的脚掌漫不经心地轻轻点着地面:“没错。”

“在哪里训练?不会就在监狱里吧?要训练我们得有机甲吧?”

“训练基地在第八战区附近,到时候人人都会有一台机甲。”

道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刚往前走了一步,凯撒已经淡淡地补了一句,“为了防止有人临阵脱逃,每人的生物芯片都会输入自爆程序,只要离开第八战区,芯片就会爆炸,程序有效期为六个月。”

道克眼里的笑意像是被什么掐断了一样,伸出来的脚僵在半空:“…呃…自爆,程序?”这就意味着,如果他带着机甲逃跑,只能在第八战区躲藏至少三个月,直到程序失效。可是第八战区现在到处是虫子,一架孤单单的机甲如果碰上它们,只会死得很难看。

“对。”凯撒抬头一笑。他笑的时候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非常好看。但在道克看来,那却像一排野兽的利齿,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讥嘲。他心里琢磨的那点东西在凯撒面前根本无可遁形。

凯撒和蔼地向操场上又扫了一眼:“没有人报名吗?”

“有!”安宁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吃了一惊,他应该再晚一点出来的,可是…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不能放过,万一凯撒现在结束召募,那他就再没机会了!

凯撒的目光在他出声的时候就转了过来,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一眯:“是——这位小朋友?”

安宁对他的“小朋友”三个字没法提出抗议,只是从犯人队伍里走了出来,站到前面的空地上:“是的,我是1407号,我想报名。”

凯撒从上到下看了安宁一眼,嘴角似乎轻轻勾了勾,随即向身后微一点头:“雷克斯?”

第9章 考试

刚才,从飞船对接口走出来的是三个人,监狱里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但是立刻,他们的目光就都被凯撒·索克斯吸引了过去,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走在最后的那人长什么样子。直到凯撒点了名,那个人从他背后跨了出来,所有的人才猛然发现,原来凯撒还带了这么一个人来!

安宁不由自主地微微仰起头看。这人跟凯撒其实身量相若,但是因为他一直巧妙地把自己隐藏在凯撒背后的阴影里,所以竟然没有人注意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凯撒的军服和金发太亮眼了。这人身上穿的也是黑色军服,可是说不上什么地方歪了一点扭了一点,就完全没了凯撒那种横平竖直的劲拔,可也不是邋遢,倒像是野马和精心喂养的纯种马之间的区别。头发是深灰色,不管在明亮的地方还是在昏暗的地方都不起眼的颜色,短而硬的竖着,似乎是剪得很草率,左右居然还不太对称。军帽不戴在头上,倒拿在手里。安宁瞥了一眼那帽子里沿,一圈银线,居然是个校官!他还没想完,那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伸手就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粗糙的手指骨节分明,长而有力,轻轻从脸上擦过去就令人觉得危险。

安宁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干什么!”这人真是很危险。监狱里这些囚犯或多或少都带些兽性,有些甚至可以变成不折不扣的野兽,可是这人不一样,他没有野兽的样子,却会带来野兽的压迫感。

雷克斯唇角往上一挑,随手把帽子歪歪扣回头上,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干你!”

周围的囚犯们哄堂大笑,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安宁的脸涨得通红。他固然知道凯撒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可是雷克斯的目光从他脸上一直看到脚下,就像有把刀子哗哗把他的衣服全划开了,三十五六度的气温下居然觉得冷飕飕的。

雷克斯伸手从裤袋里摸了支烟出来叼在嘴上,右手用打火机点火,左手漫不经心地突然扣住安宁肩膀,脚下轻轻一绊,安宁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清醒时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屁股摔得生疼。四周是囚犯们越发响亮的哄笑,雷克斯已经点着了烟,低头瞅瞅他:“你想上前线?断奶了没有?”

安宁没吭声,翻身想爬起来。刚翻到一半,腰上挨了一脚,擦着操场的泥土地面滑出去,手上火辣辣的,要不是这些日子劳作磨出了茧子,肯定要破皮。他挣扎着再往起爬,雷克斯一手挟着烟跟鬼影子一样滑过来,手插进他腋下顺势一掀,安宁整个翻了过去,这次肩膀先着地,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看出来雷克斯是不打算让他站起来了,顾不上肩膀可能有点脱臼,抬手就去抓雷克斯的手腕。这一招他曾经见人使过,用在这里倒并不是不对,可是他怎么能跟雷克斯相比,手伸出来抓了个空,雷克斯嗤笑一声,反手扣住他手腕,轻轻一躬身就把他从自己肩膀上又掀了过去,这次整个后背砸在地上,安宁再也爬不起来了。

囚犯们兴奋地看着,像看戏一样。雷克斯单手拿下烟轻轻弹了弹灰,低头对安宁一笑:“小宝宝还是应该呆在摇篮里,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安宁躺在地上瞪着他:“我要去!你们来监狱挑人,不就是因为前线人手不够了吗?我愿意去,就算是送死我也愿意去,你有什么理由不要我!”

雷克斯怪声怪气地学着他:“你有什么理由不要我?理由多了。就你这小身板,在床上够不够玩啊?”

囚犯们拍手顿脚地大笑,连队形都忘记保持。贝克有心叫他们闭嘴,但看看凯撒饶有兴趣的模样,忍住了没说话。安宁顾不上别人,平平气忍住浑身的疼痛:“前线作战靠的是机甲,不是让我去跟虫族肉搏。”

雷克斯挑起一边眉毛:“机甲?你这样儿也会操作机甲?”

安宁用胳膊撑着坐起来:“我至少比这里其他所有的犯人都更会操作。”

“是吗?”雷克斯仍旧是漫不经心地弹烟灰,“卡斯波浪弧翻滚怎么操作?”

“那个我现在还做不到。波浪弧翻滚要频繁加速失重,至少需要6个G,青少年军事训练课程只到2个G,理论上我明白,但是实际操作不行。”

雷克斯终于拿正眼看他了,连凯撒也微微扬了扬眉。卡斯波浪弧翻滚是高速运动中的高难动作,一般的机甲战士都不能完美操作。至于需要承受的6个G加速度也是在大学军校课本里才有的知识,中学里并不教到。安宁能知道这个,说明他对机甲确实不是一无所知。至少这问题问这群囚犯们,大概是没有什么人能答得出来,估计大部分人连卡斯波浪弧翻滚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安宁艰难地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并没有伤筋动骨,疼的全是肌肉。这没什么,只要几天就能好,看来雷克斯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我操作过机甲,虽然只能做简单动作,但至少我对机甲的内部结构都比较熟悉,即便没有上战场的资格,我也可以帮忙做一下机甲维护之类的工作。”

雷克斯的眼眸深了一点。他的虹膜颜色跟头发一样,是深灰色,因为眼睛明亮,就带着金属一般的光泽,冷硬逼人:“…前线不需要机甲维护工,只需要战士。”

安宁挺一挺腰:“我可以。不是还有三个月的集训吗?”

雷克斯没说话,倒是凯撒开口了,不过他是对贝克说的:“我记得B17是有保安机甲的,拿一套出来,让他操作一下。”

贝克愣了一下:“这——”把保安机甲给犯人?万一他逃跑了呢?或者更糟糕的,他反过来攻击狱警怎么办!

“拿出来。”凯撒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神微微一沉,立刻压得贝克不敢再说,转头命令手下去把保安机甲调出来。

B-17小行星远离前线,所以保安机甲还是旧型号,黑色、高大、火力强而不够灵活。不过纵然如此,一架十二米高的巨物从折叠空间里放出来,还是令人仰视。两个狱警把机甲停在操场前的空地上,雷克斯瞥了安宁一眼:“去啊,开起来看看。”

安宁二话没说,冲着机甲就过去了。还没走到跟前,横里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把他拽住:“你干什么!”

安宁回头一看,拉住他的是拉文,顿时就往外抽手。拉文紧攥着他手腕不放,压低声音:“你疯了!知道前线突击队是干什么的?那就是敢死队,是去送死的!”

安宁没吭声,用力抽手,无奈拉文的手扣得像铁钳一样,冷声说:“别胡闹,快点回去!你不可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去了,就是死!”

“是吗?”雷克斯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嘴角上咬着烟,含糊地说,“这位是医生吗?合着前线的将士就是去送死的?”

拉文放开了安宁的手,整一整衣服,微笑:“前线突击队应该是要投入丢失的阵地中去作战,等于进了虫子窝,这跟送死也差不多了吧?”

雷克斯从牙缝里笑了一声:“那也未必。军人不怕死,可也不等于必死。”

安宁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已经摆脱开拉文,快跑几步到了保安机甲前面,在机甲左腿的踏脚点上一踩,顺着侧面的小梯子快爬几步,打开控制室的小门钻了进去。因为是老型号,所以操作简单,安宁只看了两眼就明白了,顺手打开能源,调出观察屏幕,立刻吃了一惊——就在他关门开能源这几秒钟里,对面已经出现了另一架深灰色机甲,雷克斯正倚着机甲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短得不能再短的烟蒂弹开,他左脚往机甲腿上的踏脚点上一踩,窜起两米多高,单手在机甲腰部的围甲上一扳,机甲侧腋下顿时滑开一个小门,而他借力上翻,脚上头下,正好翻进小门里。小门显然是早就设定好了时间,只滑开仅容一人进入的空间就立刻关闭,短短两秒钟,一切就位。

安宁羡慕地看着。雷克斯的机甲更精悍,只有九米高,但两秒之内攀上九米高的机甲并进入控制室,安宁心想自己再练十年也做不到,多半还是要被迅速关闭的自动门拦腰卡住。

深灰色机甲抬起手臂,对安宁这边招了招。下一秒安宁只觉得眼前一晃,观察屏幕上突然就被放大的深灰色胸甲填满——雷克斯已经到眼前了!

安宁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然后才惊觉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傻气!毕竟是没有操作惯机甲的人,看见什么东西到了眼前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调动机甲而是自己的身体动…

深灰色机甲一闪,已经回到了原地,抬起一只手对着安宁晃了晃。安宁脸白了一下,深灰色机甲手里拎的是一块黑色机甲外壳。也就是说,刚才他傻了吧唧往后仰那一下的工夫,雷克斯已经撕下了他的一块机甲外壳,如果这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刚才他已经被人开膛破肚都有可能。虫族虽然不配备什么电磁枪核能炮,但锋利的前肢足以把这种旧型号的机甲钉个对穿!

深灰色机甲扔下手里的机甲外壳,漫不经心地朝安宁又招了招。这次安宁勉强看清了它的动作——左膝微微一沉,右足发力,整台机甲根本没用助推系统就直蹿了过来,这次来真格的了,左臂环绕着一圈蓝色的电光直击保安机甲前胸——如果被打实,高压电立刻能毁掉一半的控制系统。

安宁用力扳下操纵杆,保安机甲笨重地后仰,双足推进系统开启,加速后撤。他知道保安机甲怎么也不能与雷克斯的机甲相比——那架机甲外壳不亮眼是因为涂了一层吸光材料,在打开隐形罩的时候几乎能够完全消失,但是从机身的流线型与外壳的各个接缝来看,工艺绝对是最上乘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焊缝,更不用说安宁甚至看不出来那外壳用的是什么金属。这样一台机甲,凭着保安机甲这种过时的型号,根本躲不开它的一击。所以安宁在后退的时候迅速打开了保安机甲脚下的强光灯。

这种强光灯在新型机甲里早就被淘汰了。最初设计的时候是用于组队飞行中做为指示目标的,但在实战中根本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就淘汰了。也就是这种旧型的保安机甲还有这种配置,但也几乎没人使用。不过当初为了在太空中保持光源清晰,强光灯的设计相当精细,发出的光由弧形反光罩内收,笔直的两条光柱可以射出几千米,如果裸眼在近距离直视会出现暴盲甚至直接失明。安宁来不及用别的方法攻击雷克斯的机甲,仓促之中只有打开强光灯晃一下他的视线,然后迅速把机甲由平飞改为向上急拉,先脱开雷克斯的攻击范围。虽然机甲本身配备了多种探测系统,但他觉得在这种较量中雷克斯多半连那些功能都不屑于打开,只是用目测法就足够了。强光灯不能影响机甲的探测系统,但是对人眼——即使是有机甲的保护,也还是有点干扰能力的。

“有点意思——”安宁忽然听见通讯器里传来雷克斯带笑的声音,声音未落,深灰色机甲又填满了他的视窗,接着机甲强烈震动,安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窗上的深灰色迅速变成了地面的泥土色——他被雷克斯整个打得倒栽了下去!

安宁在晕眩中本能地拉动操纵杆。平常一遍遍的冥想和演练在这时候起了作用,手臂几乎是在大脑能恢复思考以前就开始动作,保安机甲在离地面还有五米高的地方勉强放平了身体,一边滑行一边翻身,终于用一个深蹲的动作把两脚放在了地面上。

一站稳,安宁眼前的视窗就又被填满了深灰色。这次安宁反应比刚才更快了些,保安机甲尚未放下的两臂一弯,肘下突然弹出两支合金钢枪头,枪头长十二米,雷克斯如果再贴上来,两边前冲的力量加在一起,合金钢枪头至少可以刺进他的机甲里!

安宁微微的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他以前驾驶过机甲,也在虚拟舱里打过简单的模拟测试,可那时候只觉得好玩,现在才有一种真正面对战斗、面对一个强大对手时的激动和兴奋。不过他的热血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雷克斯的深灰色机甲就以一个漂亮的侧转从两支合金钢枪头中间穿了过来,一记重拳落在保安机甲胸前,高压电噼啪作响,保安机甲内部系统完全崩溃,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操场另一端,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深沟,尘土飞扬。

安宁有几分钟不能动弹。虽然控制室有绝缘隔层,但老旧的型号对付不了如此强大的电击,安宁在座位上如同挨了一记电棍,大脑似乎都离他而去了,只剩下疯狂的肌肉在一寸寸地抽搐。他觉得自己在张着嘴用力呼吸,可是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好像都被挤了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呼吸的能力才回到他身上,涣散的视野渐渐清晰,离得最近的是拉文的脸,眼神关切:“感觉怎么样?”

安宁吃力地喘着气,感觉裤裆里似乎有点湿。他看见雷克斯在拉文上面微微俯下身来,端详一下他的脸,笑了一声:“还行,有点意思。”随即目光不怀好意地往他两腿间一扫,嘴角一歪,“爽到了?”

安宁很想比他一个中指,但胳膊麻痹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用口型骂了一句“混蛋”!他面部肌肉也僵着,嘴唇拉动都困难,自己也知道做得很不标准,但雷克斯偏偏看懂了,后退一步,哈哈大笑起来:“嗯,进突击队勉强也可以了。”

拉文猛地站起来,怒视他:“你对这种旧型机甲用超高压电击,会死人的知道吗?你们这样草菅人命,作为医生,我不能允许你们从这里带走他,他还是个孩子呢!”

雷克斯耸耸肩:“孩子?不是成年人进不了这里吧?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完话,没有再看拉文,抬手整了整军帽,走回到凯撒身后,把自己又隐进了他的影子里。

第10章 选择

“安宁,你不要冲动。索克斯说得很好听,什么阵地夺回来你们就可以得到自由,但是你知不知道阵地要怎么夺回来?八号战区要塞已经被虫族全部占领,它们在那里安置了一个女王。虫族的繁殖速度你知道有多快吗?现在那里已经是虫山虫海了!即使按百分之五十是战虫的比例来说,那个数目也大得可怕!”拉文喘了口气,又急又快地接下去,“你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虫族的可怕,那种铺天盖地杀都杀不完的感觉会把人逼疯的!你知道前线突击队为什么要到囚犯中来招募吗?因为这就是去送死呀!”

安宁躺在治疗台上没理他。温暖的微电流穿过全身,放松着他因高压电击而麻痹疼痛的肌肉。他张开一只眼睛瞥了拉文一眼,暗暗在心里嗤了一声——装得跟真的似的,如果不是死过一回而且恰好死在这个人手里,估计他万万不会想到这关切至极的表情居然都是装出来的。

“安宁!”拉文稍稍提高了声音,“你要知道,前线突击队一共可以招募到多少人?连这里的监狱都只有一百来人报名,那其它的地方呢?那些刑期比较短的囚犯更不可能报名了。三千人?五千人?这已经是极限了。人数越多,配备给你们的机甲就会越差越旧。你不会以为联邦会给你们五千架最新型的机甲去战斗吧?可是虫子有多少?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都有可能!毕竟它们已经在要塞里繁殖了六个月了!而且你们死一个就少一个,虫族却是可以源源不断得到补充的。你,你想过没有?当你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减少而虫族越杀越多的时候,你才会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样子吗?”安宁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拉文,淡淡地问。

拉文一怔,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劝说:“你——”

安宁重新闭上眼睛:“绝望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了。”也许他应该感谢拉文,如果不是在他那里品尝过最痛苦的绝望,他现在可能也没有勇气用这种办法离开监狱。

拉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他才又组织起语言:“你,你指的是什么?是到这里来?”他猜测安宁说的是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被处决的那一刻,但他直到现在还装着不知道安宁的身份,所以现在想安慰倒找不着话说了。

安宁嘴角露出几不可察的讥讽之意,缓缓摇了摇头,不想再跟他多说:“林恩呢?”

“林恩?”拉文心思不在那里,随口回答,“回牢房了吧?”因为要报名登记,所以囚犯们今天没有下矿,都在牢房里呆着。

安宁躺了一会,觉得身体已经舒服了很多,就想坐起来:“我去找他。”今天在操场上没看见林恩,他有点担心。不过拉文回答得如此心不在焉,倒说明他并没有特别对林恩做什么,所以安宁也不想跟他撕破脸。其实之前他一直有点害怕拉文会想办法不让他进前线突击队,不过知道来的人居然是凯撒?索克斯之后他就不担心了,除非拉文跟凯撒是一帮的,否则拉文绝对不敢跟凯撒翻脸,更不敢让凯撒知道他的身份。

“你——治疗还没有结束!”

“我没事了,没看见林恩,我有点担心。”安宁理理头发,坐起来穿鞋。

拉文本来全部心思都放在安宁身上,其余的一时想不到,这时候听安宁说担心林恩,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想按住安宁:“你再休息一会。”

安宁一眼瞥见拉文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一下子提了起来:“林恩怎么了?”这时候他才忽然想到,法杜尼毕竟是个狱警,自己却是个囚犯,犯人杀了狱警,这不是小事。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有多值钱,所以有恃无恐,但林恩可没有这种价值,万一事情真的压不下去,那拉文必然会放弃林恩来保住自己,那不等于是自己害了林恩吗?

安宁越想越不安,这才发现自己前段时间是太托大了,就因为重活了一次,就觉得很多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觉得只要自己有那批机甲的秘密在手就有胜利的把握,却忘记了前生自己同样掌握着这个秘密,最终却只能用它去换取父兄的生命,而且还没有成功!

“安宁,你冷静一点。”拉文这时候已经更快一步想到了林恩可能的命运,伸手就想拦住安宁。但他这一拦,只是让安宁更加确定了林恩的处境,当即用力推开他,拔腿就冲出了医务室。

这时候囚犯们正在放风,三三五五在操场上扎堆闲聊。因为凯撒来了,连狱警们都要装得格外认真的模样在看守,所以囚犯们也不敢太放肆,看见安宁跑出来,后面还追着拉文,也不像平时那样哄笑或用猥亵的眼光去看。安宁管不了那么多,在操场上扫了一眼,立刻奔着篮球架底下的一个老犯人就过去了。

这个老犯人叫卡利,说是“老”犯人,其实也不过五十出头,不过在B17监狱这种囚犯平均年龄不过四十岁的地方,确实已经算老人了。他的资格也老,在这里整整呆了二十年,这自然就有点特别的本事,囚犯们私下里叫他万事通,说这监狱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安宁一头就扎到他跟前去,压低声音问:“跟我一块的那人现在在哪儿?”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一只小玻璃瓶。

跟在后头的拉文一看脸色就变了。那小玻璃瓶就是他医务室里2毫升装的杜冷丁注射液,也不知道安宁什么时候捞到手的。卡利有一点毒瘾,不太重,因为他总有办法时不时的弄到一点点毒品,所以这点瘾也就一直保留了下来,现在看见杜冷丁,眼睛自然一亮,但看看拉文就跟在后头,没敢伸手去接。

安宁把杜冷丁小瓶往卡利怀里一塞,冷声说:“我没时间跟你磨蹭,快点告诉我!东西都拿过来了,你接不接?不接的话也少不了你麻烦!”

卡利在这监狱里呆了二十年,虽然从来不当什么领头大哥,但犯人里最剽悍的没事也不去动他,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得着;加上他自己比较会做人也不去撩虎须,所以他在犯人当中有种比较超脱的位置,这些年还真没人敢像安宁这样说不到三句话就上威胁的。卡利眼皮子一抬,准备回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两句厉害的,可是目光一对,卡利心里扑通一跳,只觉得安宁目光锋利逼人,居然让人不敢直视。然而就这么转眼,卡利又觉得太窝囊,于是硬挺着又跟安宁对视了片刻。

安宁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看卡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忍不住的就怒气上冲,狠狠盯着他,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化作刀子,能把话从他嘴里撬出来。卡利被他看得如芒在背,想要移开目光的时候却发现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目光好像被安宁的目光粘住了,尽管他心里想着要站起来离开,身体却牢牢坐在那里不动。

拉文看着安宁和卡利相互瞪视,不禁心里叹息。卡利此人能在B17监狱一活就是二十年,自然有点自己的本事,安宁如果得罪了他,虽然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但麻烦也会不少。上前一步,他打算把这两人分开,再说几句场面话圆一圆。可是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他很熟悉,是外放的精神力!

拉文迅速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退到边缘,在这里他能微弱地感觉到那种精神力的波动,又不至于受影响。是安宁么?卡利是不可能有的,在B17二十年,他要是有这种本事,早就不用坐牢了,所以只可能是安宁。

精神力的波动很散乱。拉文仔细地感觉着。比起成熟的治疗师来,安宁的精神力根本是毫无规律和可控性的。如果把精神力比成水,那么治疗师的精神力就像是用堤坝围筑起的水库,在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放出来,并且可以控制着放多少,放到哪里去;而安宁这种更像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密如丝线,你却不能预料下一滴会落在哪里,更不可能随便就让它停下。很明显的,安宁现在的精神力是一种不自觉和不可控的,就像他在矿坑坑道里刚刚醒来时那样,突然外放的精神力像刀子一样直戳进他的精神力中,但因为不知如何控制,很容易就可以躲得过去。也许这就是他被钼金矿石辐射之后的结果?各项指标正常,只有精神力发生了变异?

要不要上报?拉文忽然有些犹豫了。上报之后的结果他是可以预料到的,上面必然会很兴奋,而他说不定可以提前结束在这里的实验回地球去。但是安宁,必然会成为被人特别关注的试验对象,因为人们至今都不知道精神力的天赋是如何开启的。他们很有可能会要求用更强的辐射对安宁进行实验,也许他会在精神力方面继续变异,然而最大的可能是…他终会因为辐射过量而死去。

卡利觉得大脑好像无数根针在扎一样疼,一阵阵的还愈来愈剧烈。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安宁根本不会控制精神力,否则他现在就已经被控制了,安宁想让他说什么就可以让他说什么。不过疼痛最终唤回了卡利的神智,他猛然挣扎了一下,从安宁手里挣出来,仓皇地对着监狱西边指了指,转头就跑了,还没忘记裹紧了怀里的杜冷丁小瓶。

安宁往监狱西边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就变了。西边是囚犯们的浴室,他可没忘记,上一世的林恩正是死在那里的!

囚犯们是分成两班轮流洗澡的,并且三天才轮一次,所以这个时候浴室是空的。安宁冲进去的时候正好远远看见最后一个犯人心满意足地出来。那一瞬间如果安宁手里有把刀,他真会再杀一个的。

浴室里很安静,粗糙的砖墙记录不下刚才的挣扎哭喊,只有一丝细微到几乎没有的呼吸。安宁觉得一阵腿软——浴室干燥的地面上漫着一滩血,血里还带着些白色的浊液,血腥气和男人精液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林恩就躺在这滩血里,衣服被撕成布条捆住他的手、堵住他的嘴,露出来的身体上全是青紫的痕迹。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已经失去了神采。安宁小心地跪到他身边,抖着手去摸他的颈动脉。他抖得太厉害,什么也摸不到,倒是林恩因为他的触摸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把眼皮撑起一线,看清了是他,仿佛放心了一样,慢慢闭上了眼睛。安宁把他嘴里堵着的布团拽出来,林恩嘴角便流下一条血线,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安宁猛地转身,对着拉文大喊:“帮我把他抬到医务室去!”他一边喊,一边试图独自把林恩抱起来。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林恩又伤得让人根本不知从哪里下手,他一个人根本处理不来。

拉文站着不动,在安宁又一次转头狠狠瞪他的时候,他才冷静地说:“他不能去医务室。”

“为什么?”安宁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恩上半身靠在他怀里,头已经垂了下去。他的下身还在出血,一移动,血就大股地往外涌,再拖一会他光流血就流死了!

拉文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淡然:“他必须死,否则死的就是你。”

“因为法杜尼的事?”安宁紧紧搂着林恩,感觉他的身体在渐渐变凉,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惧。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举目无亲,林恩虽然和他不相干,但同病相怜已经让他们亲近了很多,如果连这个伙伴也失去——安宁不愿意去想像。

“你救他,他会跟我一起去前线突击队!人人都知道去前线就是送死,你也就能交待得过去了吧?”

拉文仍旧淡淡摇头:“你也不能去。”

安宁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已经报名了!你不让我去,不怕凯撒怀疑么?”

拉文微微抬起下颌,侧脸的线条淡然得有几分冷酷:“凯撒并不会直接把你们带走,他只是来做动员的,明天就走。等他走后会有飞船来接报名者,那些人不会知道1407号到底是哪一个。”

安宁搂着林恩的手臂慢慢松了。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本来他以为凯撒亲自来,拉文绝对不敢当着凯撒的面不许他报名;但他没想到,还有冒名顶替这种方法。

“你赢了。”安宁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拉文。

拉文微一扬眉,略有些意外:“你同意不去了?”本来他还以为要说服安宁还需要点时间和口舌。

“不。”安宁微微摇头,眼神冷硬,“你救他,让他和我一起上前线,我就告诉你最后那批机甲的秘密。”

拉文万没想到安宁会抛出这么个话题,一时间全无防备,竟然接不上来,啊了一声才突然醒悟过来,强行掩饰着说:“什么,什么机甲?”

安宁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医生,别再装了。你费了这么多气力来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秘密吗?”

拉文本能地想找句话来掩饰,可是话到嘴边,他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安宁微微仰着头坐在那里,少年俊秀的脸第一次露出冷硬的线条,像一尊大理石雕像,只是看上去就觉得会伤人。微狭的眼睛,眼角稍稍向上提起,使得目光从睫毛里射出来像小刀子一般刺人,把他所有的谎言都截断在了肚子里。

安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弯下腰吃力地把林恩抱起来:“医生,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救了他,我就告诉你最后那批机甲藏在哪里。然后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让我们上前线,死在前线你也就可以交待了。”

“你不能…”拉文自觉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此时此刻想了半天却只想出这一句话,“前线太危险,你是去送死——”

安宁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林恩死了,你一辈子别想知道那批机甲的下落!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林恩只要咽气,我立刻就去找凯撒,告诉他我就是安家的安宁!当然,我想你大概是有办法不让我见到他的。没关系,如果见不到他我就自杀,到时候那批机甲的下落照样泡汤!”他侧过头来,薄薄的嘴唇翘起一个刺眼的弧度,“医生,选吧,要机甲,还是要死人?”

拉文张了张嘴,一刹那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千回百转。然而他最后只能走过去帮着安宁抱起林恩:“…走吧,去医务室。”

第11章 战斗观摩

“1407号!”

“到!”安宁朗声回答,上前一步伸出手臂,让人把程序输入环套在他手腕上。巴掌大小的显示屏闪动着一串串淡绿色的代码,把自爆程序输入他体内的生物芯片里。

生物芯片是两个世纪前渐渐兴起最终取代身份证的。每个人出生时就在手腕处植入一块小小的生物芯片,其中包含你的身份和基因代码;日后随着年龄渐长,取得的各种学历或者工作证明也都输入芯片之中,当然也包括奖惩及犯罪记录之类。只要用特制的仪器一扫描,就可以获得该人的全部信息,比起体外携带的身份证基因卡档案卡之类的东西自然是方便太多,而且因为信息只能读入不能擦除,所以具有不易伪造的优点,研究出来后几十年的工夫就取代了身份证制度。

现在,军方编出的自爆程序已经输入生物芯片里。为了防止有人自行取出芯片加以伪造,生物芯片从植入人体开始就自动运行保护程序。保护程序以人体脉搏为运行标准,只有脉搏停止两小时后才会停止,也就是说,只有人死了两小时之后,芯片才可以顺利取出;若是强行取出会造成报警,报警器会放出一种干扰电波,使周围十米之内的人都失去知觉,并且会向联邦人口信息管理中心频道波段发出警报。这些手段,保证了生物芯片信息的真实性,杜绝了相当一部分伪造身份欺诈的行为。

“好了,上船。下一个,1515号!”工作人员不怎么客气地推了安宁一把,示意他通过对接口进飞船。这是来接他们去训练基地的运输飞船,船身上喷涂着军队的标志。安宁微微仰头看了看那硕大的剑与盾的标志,胸口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他不是不知道前线的危险,但是无论如何,总算是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监狱了!

“好了,你也滚上船去,别磨蹭。下一个!”随着工作人员又一声不客气的喝斥,林恩也小跑着进了对接通道,有些激动地抓着安宁的手臂,低声说:“我们真的能离开这地方了?”他的伤口也就是刚刚愈合,大量失血后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但已经有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