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外有专门的悬浮车站,雷克斯带着队伍一过去,一辆悬浮车就进了站,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嗨,中校!”

雷克斯一抬头就笑了,大步上车用力在司机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居然开起车来了?”

司机嘿嘿一笑,伸开双臂跟雷克斯狠狠拥抱了一下:“腿是残了,可是手没残啊,开个车还不至于太不中用。”

安宁不由自主往下看了一眼。司机的裤管空空荡荡的,最下面露出一点金属的冷光。眼角余光里他觉得雷克斯的眼圈似乎微微红了一下,但凝神再去看,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司机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雷克斯的表情,照旧咧着嘴笑:“中校这是带新兵呢?哟,怎么还有丫头啊?”

雷克斯笑骂:“胡说八道!你那脑子就只想着丫头了吧?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司机嘿嘿一笑:“可不是,天天就拘在这个地方,哪有个女人啊。陆战队那几个女人,比男人还吓人呢。别说,前几天银河报社来了个女记者,倒是漂亮得很,可惜人家天天只围着索克斯少将转哟…”

雷克斯随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分寸!开车!”

司机嘿嘿笑着坐回驾驶座上去,嘴里仍旧不停:“我说中校,联邦这是怎么了?怎么未成年也来上战场了?哟,还两个呢,长得都不错啊。哎,不会是你带的那个…啊?”

雷克斯

抬手又给他来了一下:“闭嘴,不然我揍得你找不着妈。这都是上前线的战士,别胡说八道的。”

司机嘻嘻哈哈,发动了悬浮车。安宁坐在前排的位置上,一言不发。虽然这司机看起来没个正形,说话也是肆无忌惮,但仔细听听就知道,他纯粹是开玩笑,并无恶意,也并不是真的把他和林恩当成了雷克斯的床伴之类。这司机只是在打趣雷克斯而已,看得出来,他跟雷克斯交情不一般。最大的可能,是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打出来的交情。

“最近战况怎么样?”雷克斯站在驾驶座位后面,漫不经心地打量街道上,“新闻频道上天天都是胜利胜利再胜利,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都是胜仗,虫族早就被赶出去了。”

司机又嘿嘿笑起来:“新闻嘛,为了不造成老百姓的恐慌,这都是必要的。不过战况也不是那么坏,拉锯战,谁也进不了,谁也不肯退。”

雷克斯轻轻哼了一声:“拉锯战?一只虫子孵化出来三天就能上战场,人呢?这仗已经打了十来年了,再拖下去,是要把人类全打光吗?”

司机难得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您说得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脚残了,但我手没残,如果军队需要,我立刻就应召。开不了机甲,我可以去开战车,甚至去开炮舰或者运输舰。总之,一切为了人类。”

雷克斯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对。一切为了人类。”

安宁从后面看着他们,两股坚定的精神波动奇异地相似,冲击着他的思维,令他热血沸腾。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跳起来冲到雷克斯面前去,要求跟他一起上战场。但是那天那两个士兵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之中,被欺骗和利用的愤怒翻起来,把他想说的话又牢牢压了下去…

第21章 出发

“…第八战区地处要冲,莫里特要塞更是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它是太阳系防线的一个重要关卡,落到虫族手里,它们就打开了入侵太阳系的大门,掌握在人类手里,就掌握着防御外敌的关键…”

安宁像所有的士兵一样,双手背在身后,两脚跨立,默然倾听着凯撒?索克斯的战前讲话。虽然年纪只有三十岁出头,但凯撒已经是独当一方的将军,现在他是第八战区的最高长官。

“索克斯将军真是…太帅了…”安宁听到旁边极细微的花痴声音,眼角余光斜了一下,估摸着这个大概就是悬浮车司机讲过的女记者之类,穿一身珍珠白色的套装,短裙下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手里攥着个录音器,眼神陶醉地凝视着高台上的凯撒,嘴里还忍不住喃喃自语。

安宁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正要把目光转回去,忽然瞥见高台另一边正有几个人走过来,最前面的那个五十余岁,两鬓略有几点斑白,身上的军装是浅蓝色的,领口上还镶了一圈金线。浅蓝色军装,那是在军中服务的治疗师的服色!领口上镶金线,表示着特级治疗师的身份。这人还没走到高台下面,许多士兵的目光都已经情不自禁地转到了他身上。

不过让安宁惊讶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人身后跟着的一个同样穿浅蓝色军装的青年,这青年他认识——小林平,就是曾经让他大哥注射过那什么激发内循环潜力药剂的那个人!居然是个治疗师?但是安宁确实记得,他大哥的实验室里只有一个治疗师助手,那人叫都铎,是自愿来做实验对象的。而小林平,当初在他大哥那里是个机械师!

一个机械师,现在成了治疗师?这里头的差距,远比一个厨子突然成了胸外科医师更惊人,毕竟后者通过学习可以达到,而治疗师,那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取决于天赋,至少你要先有开启精神力的天赋,然后才能说别的。现在小林平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往好的方面想,他在实验室里做机械师的时候还没有了解自己的天赋;第二,往坏的方面想,他早就有了这种能力,只是一直掩饰着。如果是第二种,这里头的问题就大了。一个治疗师,在目前战时地位之高,远远高于一名机械师,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类似于信仰的地位,根本不是一个靠技术吃饭的行当能比得上的。小林平有什么必要不做治疗师反而要做机械师呢?或者,想得更黑暗一点,他隐瞒了身份进入大哥的实验室,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安宁一刹那间心里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他想得太过专注,凯撒什么时候结束了演讲他都没注意。凯撒从高台上走下来,就径直向那个特级治疗师走过去,很有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态度十分恭敬:“米修斯?沃罗先生,您好。”

沃罗这个姓氏一出口,底下的士兵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治疗师派系与索克斯家族不同,并不完全是同一姓氏的血缘关系把他们聚合在一起,而是精神力这种特殊能力使他们成为一个群体。当然,这其中最古老的治疗师血脉确实来自一姓,他们现在也是治疗师派系中的主心骨,这个姓氏就是沃罗。

米修斯?沃罗——安宁回忆了一下,据说他是沃罗姓氏目前能力最强的治疗师,年纪应该已经——六十五岁了,但是看起来实在不像。

米修斯在凯撒的陪同下登上了高台,小林平竟然一直跟在他身后,虽然默不作声,也不出头一步,但只看他能跟着米修斯上台,就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低。安宁看看雷克斯离得远,扭头压低了声音问花痴的记者小姐:“您知道沃罗先生后面那位是谁吗?”

记者小姐愣了一下,但俊秀少年的问话总是让人愿意回答的,于是笑一下:“哦,那位是沃罗先生新收的弟子,名字叫做小林平。”毕竟是记者,说到后来就起了兴致,滔滔不绝,“这位小林平先生比较特殊,直到成年也没有觉醒精神力天赋。对治疗师来说这基本是不可能的,成年了还没觉醒天赋,就证明他根本没有这个天赋。没想到一年前,在一次匪徒劫持人质的案件当中,他忽然觉醒了精神力天赋,帮助警方控制了歹徒。那时候他已经二十六岁,是极其少见的情况,所以沃罗先生把他收为弟子,这两年他的治疗能力还在进步,前途无量呢——哦,我不能跟你再谈了,对不起。索克斯将军,请留步,我是露茜——”

安宁目送记者小姐踩着将近十公分的高跟鞋飞奔着追随凯撒而去,转回头去重新注视小林平,几秒钟后,他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精神波动靠近,轻松的、戏谑的,不过那种感觉他认得出来——雷克斯。

“跟漂亮小姐说什么呢?”雷克斯眼睛也看着台上温和演讲的米修斯?沃罗,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根本没把沃罗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听进耳朵里。

“我问她,台上那几位是什么人。”

“怎么,你不知道米修斯?沃罗?”

“知道。我是说,他后面那位,看起来地位也不低的样子。”

雷克斯瞥了一眼:“米修斯那老家伙新收的弟子,二十六岁才觉醒精神力,是个特殊例子。米修斯这么器重他,多半是想从他身上找出觉醒的法子来。治疗师派系里还有很多过了成年都没觉醒能力的人,估计都琢磨着想来个二次觉醒呢。”

“那研究出什么法子了吗?”

雷克斯耸耸肩:“这谁知道。治疗师一向神神秘秘,何况精神力的觉醒是他们的看家本事,当然不可能外传。”

安宁没说话,垂下目光又思索起来。过了一会他突然发觉,这里广场上站了近万名士兵,可是他刚才在思考之中竟然没有感觉到刚出船坞时的那种被无数精神波动撞击的痛苦!从出了船坞到现在,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抵抗着外界的精神冲击,人越多,他就越需要集中精力。但是刚才他一心去思考小林平的事,完全忘记了建立精神保护,可是在他完全没有意识没有抵抗的时候,他却根本不痛苦了…

雷克斯敏锐地发觉安宁是在发愣,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想什么呢?立正!”

安宁下意识地收拢双腿挺直后背,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根本是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就做出来了,完全是平日里被雷克斯训得成了习惯的自然反应。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突然亮了:本能反应!没错,就是本能反应!周围的精神波动本没有攻击性,当他有意去感觉的时候,只觉得不堪负荷,然而当他的心思完全移往了别处之后,大脑却自动地、从容地处理了这些波动,完全没有让它们引起什么麻烦。他不是只能被动地接受,他完全可以自己掌控的,并且是可以下意识地处理,完全不必另外分出心思。

“又走神了?”雷克斯皱眉,强制性地捏住安宁的下巴把人转向自己,“我在跟你讲话!”

“是,中校。”安宁挺直身体。一旦他意识到,那些恼人的冲击就又回来了,不过比起刚出船坞时已经好了许多,安宁已经可以麻利地处理它们,不过要怎么做到无意识地自然处理,他还要再琢磨一下。

但是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让安宁去琢磨了,凯撒这是战前动员,米修斯的演讲结束,士兵们就准备武装登舰,迅速出发了。

安宁这一队人自然是跟着雷克斯,他们的方向跟周围的士兵还不一样,走了几步周围的人就明显减少,最前头的射击组组长忽然停下脚步,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安宁抬头一看,凯撒正从对面走过来,左边跟着一头红发的梅林,右边是刚才那位花痴的女记者,举着个录音筒还在不停地发问,但是她说十句,凯撒也难得回她一句,大部分问题都是旁边的梅林接了过去,总算不让女记者难堪。

少将迎面过来,士兵就要立正敬礼,等长官过去了再继续行动。但是凯撒有意无意的,却是冲着他们走了过来,直到近前脚步稍稍一顿:“雷克斯中校?”

“是。”雷克斯也立正敬礼。

凯撒举手在军帽边沿轻轻一碰:“要出征了?”

“是。”雷克斯依旧回答得很简单,但安宁却明显地在周围一片杂乱的精神波动中捕捉到了他的,坚硬冷静,不容动摇。而对面有另一种极其清晰的波动,同样坚硬,还带着点攻击性,像是对雷克斯有所不满,想要改变什么似的。安宁觉得,这应该是凯撒的精神波。

两人相对僵持了几秒钟。喋喋不休的女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想问句什么,又被凯撒和雷克斯之间的低气压逼住了,几次张嘴,最后还是聪明地闭上了。

凯撒先微微移开了目光,扫视站在后面不自觉地屏住呼息的囚犯们,温和地一笑:“你们都是勇士,多保重。”

安宁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把囚犯用做诱饵这计划,位高权重如凯撒,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即使这计划不是他提出来的,或者他并不赞同这计划,然而这时候说什么多保重,未免也太过虚伪。

雷克斯微微点了点头,流畅地稍稍立正又敬了个礼,带着队伍绕过凯撒往前走了。安宁走过去了又稍稍侧头,眼角余光看见凯撒已经往前走了,梅林却半转过身来,目光追着雷克斯,直到凯撒走出一段路,他才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安宁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梅林和雷克斯,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这念头只是闪了那么一下,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和心情去考虑别人。飞船已经在他眼前了。

这不是他们来的时候乘坐的小型运输船,而是一艘战斗飞船,动力推进系统更强,两翼还加装了大功率激光炮,空间倒是比运输船更小一些了,为了战斗中能够更灵活。不过这种战斗飞船没有跃迁装置,必须进入大型星舰内部随同跃迁,到达指定地点后可以脱离星舰自由战斗。如果在内部装载机甲,可以直接在空中释放;也可以落地后再放出内载机甲或战车进行地面战斗,相当自由。但是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体积小,自然不能加装内循环系统,所有维持生命的物资全靠星舰供给,如果脱离星舰最多只能维持四十八小时。不过因为总是配合星舰战斗,所以这点缺陷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飞船内舱相当狭小,因为在跃迁中状态不稳定,所以不能使用折叠空间,一大批的机甲战车之类都要占地方,所以每个人都只能挤在窄窄的座椅里,一个挨着一个。

雷克斯站在飞船舷梯处,看着所有囚犯依次走进船舱,略微犹豫了一下,抬手拦住走在最后的安宁和林恩:“你们两个——现在去那边船上还来得及。一旦上了战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说不定顾不上你们…”

安宁准备了十来天,就等这一下子,哪可能不上船,赶紧摇了摇头:“不,中校,我们跟着你。”

雷克斯沉吟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好吧,你们跟我去驾驶室,记着,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驾驶室在飞船最前端,面前是透明的圆弧形前罩,加上两侧的射灯,肉眼观测可以达到千米左右。如果改为信息模式,整块前罩都会变成显示屏,探测距离提高数十倍,只是对能量的消耗要更大一些罢了。

飞船小,驾驶室自然更小,只有驾驶员和助手两个位置,林恩不得不坐到门边的应急位置上去。雷克斯发动飞船的悬浮系统,联络器里传来指挥台的命令:“立刻进入805星舰,准备三分钟后跃迁。”

安宁透过飞船前罩,看见周围有一排排相同类型的飞船,正迅速又有序地进入并列的十余艘大型星舰内部。一时间飞船的标志灯与星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场面十分壮观。这一艘艘星舰,内部最多可以装载十万余人,即使加上各种机甲武器,也足有五六万人。五六万为了家国为了星球而奔赴前线的战士…安宁忽然觉得自己也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得不说环境对人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安宁觉得四周有无数的波动,也不知是不是这五六万人共同的精神波场,总之是像大海的浪涛一样拍打着他的思维。现在他已经摸索到了一些处理的诀窍,这些波动已经不能伤害到他,然而这一阵阵的撞击,却让他的思维也忍不住跟着同步波动起来,好像血管里的血液也沸腾了一般。

“扣好安全带,跃迁要开始了。”雷克斯突然出声,打断了安宁对周围波动的体会,“805星舰是这次队伍的前舰,第一个出发。”

果然,电子声开始十秒钟倒计提示,数到零的时候,轻微的颤动开始,迅速加大为震荡——星舰需要跃迁到莫里特要塞外八万米的空间里,借助那里的小行星带隐藏自己,然后由飞船脱离母舰,突然发起攻击。

安宁紧紧皱起了眉。跃迁一开始,他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经过三个月的针对性训练,他们都早已不会像刚去沙星时那样,被一个短距离跃迁就搞得差点吐死。何况大型星舰的跃迁相对平稳,所以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完全能够抵抗跃迁带来的震荡,所谓的奇怪感觉,不在身体上,而在大脑里。

这确实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像他刚刚接触到虫族的声波干扰时的感觉,但却没有那种令人痛苦到死的攻击性。有不适的感觉,毕竟思维被迫的波动绝对不是件舒服的事,可是在不适之中似乎又有点别的…

安宁试探着放开一点点精神防御,让那波动渗透进来一点,然后赶紧重新把防线封口,将这一点点波动切断包围起来。这还是他在被虫族声波攻击后发现的办法。当时他在半昏迷中本能地筑起防线,把虫族的声波干扰阻拦在外,但仍旧有许多残余波动扎在他的思维里,像断在肉里的刀片一样时时作痛。当时他无法处理,只能用自己的思维把它们包起来,好像在刀片外面包层布似的,让它不至于扎得那么疼。可是后来听到了军部的鱼饵计划,他在惊讶和愤怒之中就忽略了思维里的波动残片。后来等他想起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些残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如果那么尖锐的波动残片也能自己消失,或者说是被他的思维慢慢吸收了的话,那么各种波动从理论上来说都是可以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安宁才敢用小心翼翼地开始试验。这一点波动被包围起来之后,安宁就开始试着去寻找它的频率。理论上说,无论什么样的波动,如果能与它的频率同步,就可以吸收和掌握。

第22章 哗变

安宁小心地探索着那一点点波动残片,抽丝剥茧般地分析着它的频率,当他终于将自己的思维波动与它同步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脑子微微一热,小小的残片倏地消失,如同雪融在太阳光下似的,融化的水滴渗进泥土里,消失无踪,却滋润了土地。安宁猛地睁开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觉得舒服,就好像喝了一小口酒,咽下肚去引起一路的微微发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安宁迅速又放开防御,这次他切下了一段较大的残片,只用了几秒钟就让思维与它同步,将它迅速地吸收了。

这次效果十分明显,安宁觉得自己颇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明显地感觉到精力的充沛。这么说,吸收了外界的波动能够增加自己的思维能量,是这样的吧?可是,这些波动是什么?是了,这本来就是星舰为了跃迁而放出的大量能量,跃迁也是一种强制性的将能量范围内所有物质频率同步然后进行转移的过程,只是当你不能忍受这种强制性同频的时候会感觉到痛苦,可是如果能够主动同步,这种能量就可以被吸收过来。

“解开安全带,时刻准备战斗。”雷克斯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安宁满脑子飞舞的思绪,他竟然没有发觉跃迁已经结束了!

飞船前罩已经转换为信息模式,透明的前罩转化为淡绿色的显示屏幕,上面标出星舰所在的位置——第八战区的小行星带。这里的小行星每颗直径都不超过三千米,据说是一团还在生长过程中的星云分裂出来的,在显示屏上呈现为一条暗色的带状,星舰现在就停在一颗较大的小行星边上。小行星带可以隔绝虫族的探测,不过相应的,在这里也不容易观测到莫里特要塞的情况。

一艘艘星舰悄然无声地出现。安宁能感觉到每艘星舰出现的时候都伴随着能量的波动,只是大约离得远了,这些波动到达他这里已经很微弱,不能够吸收了。

“你在想什么!”雷克斯严厉的声音猛地响起来,安宁一惊,立刻收敛心神望着显示屏。雷克斯紧皱眉头盯了他几秒钟:“不舒服?”

“…没…现在好了…”

雷克斯眉头皱得更紧:“如果上了战场你还是这样子,死的只有你!”

“是,我明白了。”安宁微微低下头,并不辩驳。

他不辩解,雷克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打开控制台:“马上要脱离星舰了,注意观察。小行星带那边的情况现在不明——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一旦穿越小行星带后遇上虫族,机甲组准备出击。”

安宁坐着不动,暗暗地动了动左手,感觉冰冷的针管仍旧固定在手臂上,心忽然砰砰地跳得很快。

“飞船脱离,自由组队穿越小行星带,执行1号计划。”通讯器里传来指令,雷克斯迅速发动飞船,从星舰打开的通道口滑了出去,直射入密密麻麻的小行星群中。安宁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着飞船绕过一颗颗小行星,距离较远的就采取短距离跃迁方式,两种方式不停转换,飞船全部飞行过程中竟然毫无停滞!这种驾驶技术,安宁觉得就算是专门的飞船驾驶员也不能个个达到。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屏幕上显示已经到达小行星带边缘,前方探测未见虫族,而其余飞船先出发的已经按各自任务要求打开隐形罩直扑莫里特要塞,后面的则还在小行星带里飞行。安宁看着屏幕上闪动的绿色小点,站了起来:“要穿过去了?”时间到了,要行动了!

雷克斯活动了一下脖子。两个小时全神贯注的驾驶,他也有点疲劳:“站起来干什么?虽然不用跃迁了,但飞行——”他话没说完,安宁忽然双手抱头,整个身体向他倒了过来。

“怎么了?”雷克斯吼了一声。他双手还在控制台上,只能用肩膀去迎安宁。安宁的手臂垂落在他肩头,微微一下凉意,几乎感觉不到。

砰!安宁整个人被雷克斯撞得翻过座椅扶手摔了出去。雷克斯反手摸到颈后的针管,用力拔了出来。然而他也只能做完这个动作,自动注射针管中的提纯镇静剂已经注入皮下,他直接歪倒在座椅里,失去了知觉。

听见驾驶室里的动静,几个囚犯抓着枪冲了进来,一看见雷克斯歪倒在座椅里,不由得都欢呼起来。一个囚犯举起枪就准备扣扳机,安宁立刻一声大喊:“住手!不能杀人!”

准备扣扳机的那个就是带领暴动的,安宁只知道他叫742号,身体素质不错,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所以囚犯们私下里就管他叫刀疤。刀疤听见安宁的大喊,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没有按下去,但仍旧用枪指着雷克斯,转头盯着安宁:“为什么?难道你还想留着他来杀我们?”

安宁在林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雷克斯在遇袭的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大得惊人,如果不是镇静剂在注入皮下的瞬间就能起作用,这一下肯定打断他的肋骨。不过即使肋骨没断,皮下软组织挫伤是少不了的,安宁有一会都直不起腰,这么大喊一声就扯得一阵疼,喘了口气才能再说话:“现在还不是杀人的时候。飞船还在小行星带里,并没有完全脱离舰队。万一被人发现,至少留着他还能装装幌子。”老实说,安宁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话。与其说雷克斯真的还有什么用,倒不如说他希望雷克斯还有点用。

“你以为他肯听我们的话?留着他没准什么时候就叫他算计了,我们谁斗得过他?”

“至少我们没彻底脱离舰队之前不能杀他。万一被发现,我们至少还有个人质。”

刀疤抓着枪考虑了几秒钟,把手指从扳机上松开了。这次的计划是安宁提供消息并且最后制定的,雷克斯也是他放倒的,没什么理由怀疑他是在放水或是有什么别的心思。而且他说要有个人质,这点倒是对了刀疤的心思。其实他本来也想抓几个人质,只是除雷克斯之外,这船上再没有别的士兵可抓了。如果雷克斯不是那么让人觉得危险,以他的军衔而论,刀疤肯定要先提议留做人质了。

“那就把他关起来。对了,他的机甲呢?”

“机械舱里没有。”雷克斯那台深灰色机甲太扎眼,如果也装在飞船上,必然一眼就能看得见。

“他应该用的是折叠空间。”安宁试图在雷克斯身上找到类似空间钮的东西。为了跃迁中的稳定,星舰上一般不使用折叠空间,因为在跃迁中还要保持折叠空间的稳定要耗费更多的能量。不过雷克斯的机甲非常高级,绝对不是一般校级军官能使用的,很有可能是他的私人机甲,估计有额外的能量供应系统。

刀疤看得不耐烦,上来先掏出一副磁力手铐把雷克斯铐住,然后连撕带扯,几下就把雷克斯的军装全扯烂了。可惜雷克斯身上从头摸到脚,有军中配置的通讯器、激光匕首、手枪、多功能军表,就是没有什么空间钮。

“没带?”刀疤怀疑地摸着下巴,目光移向雷克斯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内裤。

安宁不由自主地伸手拦了拦:“那里边不可能有吧,谁把空间钮放在那里…”要是雷克斯醒过来看见自己被扒光了会是什么反应?如果连内裤都被扒了,他会视为奇耻大辱吧?

“那也未必…”刀疤看样子并不打算放弃。

“你动脑子想想,怎么可能放在那儿!遇到虫族需要机甲的时候,难道他还要先脱裤子去掏空间钮吗?”

刀疤被安宁质问得噎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地站起来狠狠踢了雷克斯一脚:“那你说藏在什么地方?反正老子不相信他不带机甲上战场!”

“也说不定在别的飞船上。”安宁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既然是让咱们去当诱饵,联邦肯定不会把一个中校军官也搭上。说不定到了战场上他就要换飞船了,空间钮由他那些手下带着。”

“这也有道理…可惜了,那么好的机甲,要是老子能开上就爽了…”

安宁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刀疤是因为块头太大发去开战车的,而且他论作战视野并不是什么出色的,真要是开上机甲也未见得就能开好,更不用说像雷克斯那样了。越是高级的机甲,对驾驶者越是高要求,就说动力系统加强这一项吧,平常机甲在启动的时候需要0.8到1.2秒的启动时间,但是联邦目前最高级的机甲启动时间为0.06秒,基本上就是你这里按键启动,那里就蹿出去了,而且加速度是一般机甲的3到5倍,没有出色的驾驶技术根本不可能驾驭得了。比方说你需要在复杂地形中启动机甲,前方三十米处就是障碍物,需要启动后迅速拉高。驾驶技术不过硬的,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撞上障碍了,还开个屁!

刀疤虽然肖想雷克斯那架机甲很久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又踢了雷克斯一脚:“那药能让他躺多久?”

“两个小时左右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行,两个小时足够咱们跑了。”刀疤大马金刀地在驾驶座上坐下,“喂,这个怎么开?”

“我也不知道。”安宁点点控制台上,“恐怕我们只能用自动驾驶。刚才我看了中校的驾驶技术,我们当中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连一半也做不到。”

这话没人反驳。雷克斯高超到恐怖的机甲驾驶技术他们都见识过,谁要说自己能跟雷克斯一样,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疯子。

刀疤自然也没得说。他再狂妄也不至于觉得自己能跟雷克斯比:“自动驾驶能跑出去?”

“应该可以。速度虽然没那么快,但脱离小行星带不难。我觉得慢点也好,小行星带里很难通讯上,星舰也很难探测到咱们在做什么。最好是等前面已经打起来我们再逃,那时候谁也顾不上咱们了。”安宁说着,心里忽然隐隐有些伤感。他曾经在雷克斯面前热血沸腾地表示要跟着他一起上战场,可是现在…他却是在逃,跟着一群根本不想打仗的囚犯。其实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些怕死的囚犯?现在他在做的事,不是跟他们完全一样吗?

刀疤把控制台上的按钮和操作杆触摸屏全部看过一遍,基本上是摸不着头脑的:“那你来弄,改成自动驾驶。”

安宁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把杂乱的思绪压下去:“先把星图调出来,找到我们要去的目标,然后输入座标转为自动驾驶模式。”

星图很快显示在屏幕上。他们要去的是第八区内仅有的三颗有类地球大气层的小行星之一,天文学名字为A873695小行星,军事地图上称为微金星,因为它的颜色是淡金的。其实按安宁的想法,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返回沙星,那是谁也想不到的去处。但是沙星离莫里特要塞太远,战斗飞船很难跃迁回去,如果能量耗尽仍未回到沙星,他们就只有在广漠太空中等死了。

微金星离莫里特要塞较远,但是第八区总共只有三颗合适躲藏的小行星,如果军部真的搜索起来,肯定会想到这个地方。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众人只能祈祷他们脱离的时机够好,军部以为他们已经投入战斗并且死在战场上了。

把微金星的座标输入导航系统,为了防止错误,安宁还输入了微金星的天文学名字和军事名,按下自动驾驶键,导航系统不知为什么没有立刻起动,沙沙响了一会,电子合成声报错:“座标与名称不符。”

“怎么回事?”刀疤立刻紧张起来,凶狠地瞪着安宁,“你干什么呢?”

安宁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我是照着星图输的,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自己输。”

刀疤自然看见安宁是照着星图输的。旁边一个犯人插了句嘴:“不会星图是错的吧?”

“如果星图都错了,飞船用什么导航?方向都找不准,还打什么仗?”安宁没好气地说,“中校刚才根本没用上自动导航,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使用。”

刀疤抓耳挠腮琢磨了一会,灵机一动:“要么只输座标,应该是以这个为准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军事地图上天文学名字可能标得不准确,但座标绝对不能错的。

安宁觉得这也有道理,于是删去了后面的行星名称,这次自动导航仪立刻反应了:“转入自动飞行,倒计时三、二、一,起飞。”

飞船微微震动一下,推进系统转向启动,开始了航行。刀疤长长松了口气,低头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雷克斯,随手指了一下安宁:“把他弄到机械舱去锁起来,万一要是让他跑了,咱们都死定了。”这时候诸事皆定,他自然而然地就摆起老大的谱来了。

安宁没说什么,跟林恩一左一右把雷克斯架起来出了驾驶室。船舱里的囚犯们这时候已经知道劫持成功,全都在庆祝。安宁和林恩架着雷克斯走过船舱这一路,雷克斯就挨了几下阴的。

“哎,没想到这身材不错嘛…”一个囚犯阴阳怪气地突然冒出一句,接着回手捅了一下另一个囚犯,“嘿,你不是喜欢搞屁股嘛,怎么不上?看这身材,上起来肯定够劲。”

安宁脸色猛地变了。被提醒的那个囚犯也猥亵地笑起来,伸手在雷克斯身上摸了一把:“别说,这上起来估计真不错!哎,来来,放下放下,我告诉你们,这男人玩起来比女人还够劲——你干什么!”

安宁的手枪顶在他脑门上,冷冷地说:“把你的狗爪子收回去!”

“小样儿,你想干什么?”那囚犯在最初的惊恐之后就叫嚣起来,“怎么了?干了你男人了?噢,在沙星的时候你让他干得挺爽吧?怎么着,现在还想保他?”

安宁强压住自己的火气:“他醒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敢上?告诉你,现在谁都不能动他,万一有点什么事,他就是人质!你要是动他,万一他中途醒过来了——只要你别后悔!”

“动了又怎么着?铐都铐上了,他还能怎么着?还是你能怎么着?”那囚犯虽然嘴上死硬,但想想雷克斯的手段也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到底还是没敢再伸出手来。

安宁冷笑了一声,收起手枪,架着雷克斯走进了原来放置枪弹的储货舱。隐约还能听见后面的囚犯们在谈论他和林恩,言语之中充满各种淫词亵语。

林恩看了安宁一眼:“你把他们得罪了,而且——他们可能盯上咱们。”

安宁冷冷地说:“那就杀掉!我杀过一人,不怕再杀第二个。总之,他们不能动他。”

林恩低下头:“只要咱们逃出去,他们就会杀了中校。”

安宁弯腰把雷克斯放平在地上,冷冷地说:“再给我一副磁力铐,你拿那个,把他的腿锁在这边墙壁上。我知道他们会杀了他,但他们可以杀他,却不能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