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谢谢你吗?”忽然响起来的声音让安宁和林恩一惊,两人一起抬头,只见本该昏睡的雷克斯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第23章 处死

安宁和林恩同时吃了一惊,本能地把枪指向雷克斯,随后才发现他只是醒了,手脚上的磁力铐还是牢牢地锁着,并没有打开。

“你什么时候醒的?”安宁沉着脸。刚才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雷克斯的精神波动,如果他早就醒了,那——能把自己的精神波动遮掩得这么好,真是太可怕了。

雷克斯懒洋洋地动了一下,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扒得只剩一条内裤并且还失去自由的情况:“刚刚——”但是他的眼神绝对不像动作一样懒洋洋,安宁觉得那两道目光像拉文的手术刀一样,能直刺进他的心脏,“不错,有前途,把我都骗过去了。给我打的是那天批你的镇静剂吧?”

雷克斯说得轻松,安宁却是心中沉重。暗算雷克斯并非他的初衷,但是现在——

“林道玄的儿子?”雷克斯嗤笑了一下,“有出息。”

林恩在一边愤怒地攥紧了拳头,他已经顾不得现在顶着自己名字的是安宁,张嘴就要反驳。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宁已经冷冷地说:“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雷克斯哈地一声笑起来:“没资格?那谁有资格?是你?还是你那位有叛国罪嫌疑的父亲?”

安宁只觉得一股火气腾地蹿起来。虽然雷克斯说的是林道玄,但一句“叛国罪”却让他想起了死去的父亲和兄长们:“叛国罪?你们有什么根据说叛国罪?就凭臆测吗!就因为你们的臆测,我就被投进死囚监狱,就要到战场上来当炮灰?”

雷克斯也冷笑了一声,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毫不掩饰地钉在安宁脸上:“哦,原来你并不想上战场,当初那一通慷慨激昂都是为了今天,很好,我承认我头一次看走眼了。”

“慷慨激昂?慷慨激昂的难道不是凯撒将军?不是军部?”安宁觉得胸膛都快要被愤怒涨满冲破。当初他说要跟着雷克斯上战场的时候,那沸腾的热血、那少年的雄心壮志,现在都被雷克斯一句话就抹杀了。这是一种无法自证清白的愤怒和抑郁,更痛苦的是众人所能看到的事实正像雷克斯所说的一样,永远不会有人相信他当时的真诚!

“答应我们参军,但是你们有把我们当军人看过吗?到底是前线突击队,还是前线鱼饵队呢?雷克斯中校,难怪我们不必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准备送到鱼嘴里去的食饵,又何必再包上一层让鱼咬不动的壳呢?亏你还说过丢弃同伴是军人的耻辱,这就是你说的话?当初说的时候难道不照样是慷慨激昂!”安宁简直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像决堤的水一样哗啦啦自己就往外冲,但是一口气说完了,回想一下又觉得好像自己想表达的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匆忙之中他是捡着最伤人的话说,至于到底有没有准确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时顾不上了。

雷克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安宁感觉到他的精神波动:一下下的,像心跳一样,缓慢,却格外有力,就像是地下的岩浆,一下下地鼓动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破岩层的阻碍,爆发出来毁灭一切。

“我们走。”安宁拉了林恩一把。他现在已经能够从容地处理感觉到的精神波动,但是雷克斯现在的精神波动虽然没有攻击性,却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不想面对。

“你们是囚犯!”安宁走到舱门口,雷克斯终于发话了:“凯撒去召募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夺回阵地,换取自由。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许诺你们更多。所有应召的犯人都是为此而来,各取所需而已。不过既然应召,就该完成自己的允诺,不想打仗只想自由,哪有那么好的事!一群死囚,如果没有应召只会死在监狱里。我早就说过,你们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退路!”

储藏舱现在是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冷硬的金属舱壁,雷克斯的声音在空舱里回响,也如同冰冷的金属。安宁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现在有了,这不由你说了算。”想了想,他脱下外衣回头扔到雷克斯身上,“你还是多操心点你自己吧。”

雷克斯不为所动地冷笑了一声:“跟着一群死囚逃跑,你应该先想想自己的退路了。”

安宁没有说话,用力关上了舱门。林恩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现在我们差不多是成功了,不过,如果他们要杀中校,你怎么办?”

安宁沉默一下:“我也没有办法。除非他自己能跑出去,否则也只能死。”

“他要是跑出去,我们不就完了?”

“所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林恩没再说话。两人默默地往囚犯们欢呼庆祝的船舱走去。船舱里这会儿乌烟瘴气,囚犯们扒出了食品舱里的东西,虽然没有酒,但拿着些行军饮料也当成酒来喝。两人进去的时候,刚才那个被安宁用枪顶在头上的囚犯不怀好意地盯了他一眼,端着个杯子晃过来,顺手在安宁屁股上捏了一把:“回来——”

最后一个“啦”字还没有出口,安宁拔出枪抵在他头上就是一枪。枪响声在囚犯们的欢呼乱叫里几乎听不清,但挨了子弹的脑袋却忠实地给出了反应:炸开了花。有几滴鲜血混合着脑浆溅到旁边的囚犯脸上,引发一阵惊叫,整个船舱里都逐渐安静了下来,几个跟死人走得比较近的囚犯已经拔出了枪来指向安宁和林恩。

“干什么!”刀疤从驾驶室里走出来,厉声压住蠢蠢欲动的犯人们,“你们在干什么!”

安宁漠然地收起枪。他很明白,这群囚犯里颇有几个在打他和林恩主意的。雷克斯刚才有句话说得对,跟着这群亡命徒逃跑,他和林恩必须给自己留下退路,否则逃跑虽然成功,他也等于出了狼窝再进虎口。

“你们觉得逃跑已经成功了?”

刀疤皱眉:“你什么意思?”

“在微金星上躲三个月,然后你们打算怎么办?回军部去报道?”

“你有病吧?”刀疤上下打量他,像看疯子一样,“回去送死吗?当然是跑了。”

“跑?跑到哪里去?”安宁冷笑了一下,“不回军部,生物芯片上的犯罪记录谁能改掉?走到哪,也是被通缉的份!”

囚犯们面面相觑。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半人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另一半人虽然想到了也无计可施,准备着自毁程序一失效就逃到最边远的星球上去躲躲闪闪地过一辈子算了。安宁一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冷笑一声:“怎么,别告诉我你们根本就没想到这些事!”

刀疤却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他想的是冒险回他原来的星球,通过黑渠道想办法把犯罪记录抹掉。虽然这很难,但并不是没有人能做到。不过这主意他只是自己悄悄在心里打,并没傻到说出来。他可不想带上一串人,这太麻烦了。但是现在安宁却公开说了出来,难道他有办法?

“难道你有办法?”

“现在没有,但是如果安全回到地球,我可能有办法。”

有囚犯嗤笑:“可能有办法?你骗谁呢?”

安宁淡淡瞥他一眼:“你可以不信。”

拿着枪的那几个囚犯对看一眼,都有点犹豫了。他们跟死掉的那个囚犯确实走得比较近,可是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都是囚犯而已,所谓走得比较近,也是因为想在囚犯群里形成自己的小势力,免得吃亏。现在人已经死了,而打死他的这个小年轻又好像有点办法抹去犯罪记录,那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可能有用的人呢?

刀疤紧盯着安宁:“骗人!你有什么办法?看你年纪轻轻的,难道你会?”攻破生物芯片的防火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是黑客,也得是超级黑客,特别牛的那种。

安宁不动声色:“你们是为什么进的监狱?”

刀疤愣了一下:“还能为什么,杀了人呗?”

“你看我像是因为杀人进去的吗?”

刀疤又愣一下,低头看看地上那具脑袋被打成烂西瓜的尸体,很想说是。但安宁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这种亡命徒,一时没说出话来。

“知道我从哪个监狱出来的么?”

这个知道。

“B17,死囚监狱。”而且从死囚监狱来的人还不少。

“知道死囚监狱关的都是什么人么?”

刀疤被安宁淡淡的语气压住,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像个小弟一样被人在问,不自觉地回答:“死囚监狱,当然关的是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政治犯?”死囚监狱有两种人,一种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一种就是政治犯。

安宁淡淡一笑,没回答。周围的囚犯们都盯着他看。一般来说,政治犯这个词儿代表着相当的背景,如此年轻的政治犯,看起来好像刚刚成年,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本人有什么罪,那么最可能的就是因为家里的问题进的监狱。家里…意味着他有背景,有以前的势力。当然现在是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但谁都知道,利益这东西千丝万缕,现在你不得势,但以前的利益关系如果能找出那么一点半点来,就远远胜过他们这些只会喊打喊杀的亡命之徒。

有囚犯忍不住开口:“那你到底是什么人,至少交个底吧?”

安宁眼皮都不抬一下:“知道得越少,对你越有好处。”他以前不摆这种谱,但并不是没见过摆谱的人,现在拿来用用不在话下。

他这么说,囚犯们还真的不太敢问了。虽然也并不是就深信不疑,但至少得罪他是谁也不愿意做的。刀疤愣了一会,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不耐烦地一挥手:“还不赶紧把这玩艺抬走,摆在这碍谁的眼呢。都散了都散了,吃的东西省着点,微金星上说是跟地球相似,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吃的,省着点用!好好,都散了。”

囚犯们散去,安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才轻轻把手心的冷汗在衣服上擦了擦。他感觉到身边林恩上下乱颤的精神波动,转头就看见林恩正活动着握枪握得发僵的手指。两人对看一眼,都在心里苦笑。刚才那真可算是铤而走险,两人都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飞船平稳飞行了大约20几个小时,船舱里渐渐又有点乱,有些囚犯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正在此时,紧跟着刀疤的一个囚犯兴奋地从驾驶室里冲出来:“出了小行星带了,出了小行星带了!”

轰,船舱里又炸了,囚犯们欢呼乱叫。刀疤踌躇满志地慢慢走出来:“自动导航显示了,目的地也快到了。”

囚犯们更加兴奋,也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舱房里头还有个人呢,怎么办啊?”

刀疤笑起来:“倒忘了,你们,去几个人把中校请出来啊。”

几个囚犯轰然答应,没几分钟就把雷克斯架了出来。船舱里太冷,雷克斯在里边呆了将近一天,嘴唇都略微有点发紫,表情却还是满不在乎的。刀疤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瞅他一眼,嘿嘿一笑:“中校,你也有今天啊?”

雷克斯手脚上都带着磁力铐,两腿不能分开,是被人直接拖过来扔在地上的,但他坐在地上气势却也半点不弱,只是抬了抬眼皮:“你想怎么着啊?”

刀疤笑了起来:“中校,我就觉得奇怪啊,你说这飞船上怎么就你一个人呢?连个手下也不带?你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雷克斯瞥了安宁一眼:“要是没有这小子,你们觉得你们能翻起什么浪来?”

刀疤被他轻蔑的态度气笑了:“可是我们现在就翻起浪来了,而且你——现在已经出了小行星带,留着你没用了知道吗?说吧,你想怎么死。”

雷克斯嗤地笑了一声:“我想怎么死?你知道你们会怎么死吗?”

刀疤嘿嘿一笑:“中校,我们怎么死你已经看不见了。来来,大伙说说,这家伙该怎么死啊?我觉得一枪打死太容易了吧?”

安宁脸色铁青。他不能再看着雷克斯,只能把头转过去看着船舱壁。刀疤斜了他一眼,故意问:“1407,这人是你放倒的,你说怎么办呗?”

安宁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你们有完没完?他没事的时候你们谁敢在他面前放个屁?现在人倒了你们精神来了?挺有种啊!”

他这一番话,连刀疤脸上都挂不住,又不能直接喷回去,悻悻地说:“那你说怎么着?”

安宁仍旧扭过头去瞪着船舱壁:“要杀你们就痛快点给他一枪,要敢把他手铐下了跟他打一架算你们有种,要是折腾人,我看你们还是省省吧。”

雷克斯放肆地大笑起来。有个囚犯忍不住呸了一口:“你小子是让他上出瘾来吧?天生的——”他话没说完,安宁已经霍然起身用枪对准了他:“再说一句屁话我现在就崩了你,死少一个将来我就少费点力气,你信不信!”

没人敢吭声了。片刻,刀疤干咳了一声:“行了行了,你也收敛点,别拿着这事要挟起我们没完了。你们,你们也老实点,说点实际的,怎么办?”

囚犯们半天没人说话,直到安宁收枪坐下,才有人嘿地笑了一声:“要我说吧,直接扔到外头去就行了呗,还省子弹呢。”

安宁微微颤了一下。直接扔到外面?外面是什么地方?是真空!把一个人不穿任何保护服直接扔进真空里去,没了大气压,血液会立刻沸腾,从全身能冒出来的地方冒出来。眼珠会迸出,人会…

刀疤放声大笑:“这主意不错。来来,来几个人,把中校请到隔离门那边去。打开舷窗,咱们来看看戏。”

安宁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雷克斯一眼,雷克斯居然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见安宁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安宁紧闭着嘴不说话,两手死死抓着座椅扶手。刀疤眯着眼看了他一下,又看看雷克斯,笑了一下:“中校,这时候就别想翻盘了,他也不是傻子,谁会愿意去送死啊?行了,送中校上路吧。”

雷克斯叹了口气,好像挺惋惜的:“自己糊涂就没办法了。”两个囚犯来拖他,他耸耸肩,借着劲儿站起来往舱门处去了。

安宁紧握着冰冷的金属扶手,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囚犯们兴奋地聚到舷窗边上等着,那杂乱而跳跃的精神波动让他真想大吼大叫,把满心的痛苦和抑郁发泄出来。但是他最终能做的只是沉默,可是即使闭目塞听,再屏蔽掉所有的精神波动,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

要在太空中把一个人扔出去当然不能直接拉开舱门就扔,否则大家一起出去。舱门是双层密封的,中间有过渡室。囚犯们要做的就是把内舱门打开,把雷克斯扔在过渡舱里,然后关上内舱门,再打开外舱门,让急速倾泄出去的气流将雷克斯卷入真空。

电子合成声在不断地用死板的声音报告:“内舱门打开…内舱门关闭…密封完毕…外舱门…”

砰!一声巨响,整个飞船都晃动了一下。电子合成声一瞬间走了调,然后船舱内的紧急报警灯红光闪烁,“外舱门被击穿,内舱门开裂,空气泄漏,空气泄漏!请求紧急迫降,紧急迫降!”

第24章 虫子,虫子!

飞船上刹那间乱成一团。这些囚犯们虽然经过了三个来月的训练,可毕竟跟军人没法比,到了关键时刻就全掉了链子,骂娘的、叫天的、怨人的,连喊带叫,推成一片。

安宁一步蹿到舷窗前向外看去,只见飞船外变魔术一般地出现了一架机甲,深灰色亚光机身,身高九米,除了雷克斯那架机甲哪还有第二架!

“他的机甲从哪出来的!”有囚犯发狂一样大喊。明明雷克斯已经被扒到只剩一条内裤了。虽然那内裤当时没扒下来,但一目了然,再怎么都不可能藏下一条空间钮!

刀疤比所有人反应都快,转身冲进驾驶室,调出飞船两翼安装的激光炮,瞄准雷克斯就是一通乱轰!几炮过后报警系统就尖叫起来:“能量不足,能量不足!要求迫降!”

安宁紧盯着舷窗外。激光炮威力十足,在漆黑的太空中拉出一道道明亮刺眼的光带,吞没了雷克斯的机甲。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刺得难受,直到炮火消失,眼前还都是白花花的。刀疤冲出来厉声喝问:“击中了没有?击中了没有!”

没人回答。半晌才有一个囚犯揉着眼睛不太敢肯定地说:“应该…击中了吧…我看见他就在激光炮的范围里,现在又没了,不击中,能到哪去?”

船舱里一片寂静。其实就连说话的这个囚犯和刀疤都不敢肯定,只是没人愿意说出来,大家都在心里抱着希望——应该是击中了吧…

“探测前方小行星适合降落,要求降落,要求降落!”电子合成声这时候响起来简直如同天籁,刀疤马上冲着驾驶室里的囚犯大喊:“赶紧降落!”

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还真不错,就在飞船前方不远处,自动导航系统探测到一颗小行星,而且还是有稀薄大气层的。虽然不知是否适合人类呼吸,但这时候除了降落也没别的选择了。

伴随着报警系统不停地“能量不足、能量不足”的尖叫,飞船在所有囚犯的提心吊胆中终于降落在这颗小行星上。降落后探测系统自动启动,往外送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机器探头,几分钟后就得出了结论:“气压约等于0.85个地球大气压,空气成份不宜呼吸,二氧化硫含量严重超标,湿度适宜。地表砂石结构,以斜长石与石英为主,含有不明成份。温度25摄氏度。尚未发现生物。”

刀疤斜了安宁一眼:“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可以出去,但要自备呼吸器,这里的空气不适宜呼吸。”

刀疤犹豫着。他虽然想充老大,但是这是在一颗陌生的小行星上,而且他们的飞船坏了,而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能看着安宁:“怎么办?”这一下子,就至少确立了安宁在这群囚犯当中军师的位置。

安宁的经验其实也不怎么丰富,但至少对于飞船他是比较了解的。先调出自检系统把飞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外舱门被打碎了,而内舱门被震动后密封性减弱,导致空气大量外泄。如果他们一直停留在太空中,最后空气将全部泄漏光。幸好他们找到了降落的地方,这里的大气压略低于地球,空气外泄也就迅速减少,现在维修系统已经把内舱门给重新密封好了。但是外舱门整个碎掉了,那就需要重新做一扇再焊接密封上。这个既需要时间,又需要合适的材料,不是说做就能做的。至于消耗的能量其实倒并不难办,打开飞船外部的太阳能板,只要肯花时间,能量总是可以补充上的。不过飞船可能是受到严重震动,不少线路出现故障,比如外部远距离探测系统、自动防护系统,都出了毛病。防护系统还可以转为手动操作,远距离探测基本上现在就不能用了。想知道这个星球上是个什么情况,必须出飞船去探测。

“所以说我们迫降在这里也不是最坏的情况,毕竟微金星是个比较明显的目标,而随便一颗小行星就难查多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倒是食物和饮水。飞船可以由机器人去修,维修系统自己会想办法,但是我们如果想在这里躲上几个月,那非得找到食物来源不可。”

刀疤抓抓脑袋:“这种事你比我们明白,这样,你带大家伙去外头找找吧,我带几个人守着飞船,现在飞船是最重要的,没了飞船什么都完了不是。”

安宁冷笑了一下:刀疤这是想坐享其成了。不过不用他说话,底下就有囚犯不情愿了。毕竟外面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谁都知道在飞船里边才是最安全的吧。

“要出去大家都出去嘛,都到这份上了,还想怎么着啊…”

“就是。要不然抽签算了。”

一千多人这么一闹起来,刀疤也有点镇不住场子了。这些人都是些亡命徒,逃出来的时候听刀疤的是因为大家利益一致,现在刀疤还想摆谱吃现成的,这些人就不干了。刀疤手下总共也就团了一百来个人,对着一千多人根本不算什么。

安宁冷眼旁观这些人又吵又嚷,到最后几乎是剑拔弩张,只管摆弄着飞船的控制台。维修系统已经把飞船里能利用的物资搜罗了一下,决定切掉一层舱壁来重新制做外舱门。但是重新熔化铸形再焊接需要的能量要是用太阳能板收集至少就需要13个小时,飞船上本来还有备用的动力系统,但那是用来返回地球的,绝对不能乱动。

刀疤眼看讨不着好,再争下去说不定引起哗变,连目前这个地位都保不住,眼珠子一转回头问安宁:“你看这事怎么办?一千多号人呢,总得有个分工,乱糟糟的什么事也干不成吧?”

安宁略微思考了一下:“出去是肯定要出去,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呆在这飞船里也不见得就多安全。我的建议是,机甲组的人装备完毕,分成四队分头去探一探情况。战车组随时准备支援。其余人可以不出去,但也必须做好战斗准备,除非探测之后确定这里没有危险,那大家就都可以放心了。”

这样一说,机甲组的人虽然还有点不太服气,但也没人大声反对了。因为安宁说得没错,真要是有危险,飞船就一定有用吗?这船上的所有的装备里,机甲自然是最好的,拿了最好的装备,多干点活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刀疤心里有点不情愿,因为他是想多弄点机甲给自己和手下的,但是他又不愿意出去,所以只好同意了安宁的方案。所有的装备都在机械舱里,幸好还没有损坏。两百八十架机甲,按在沙星的训练规定来说,每架机甲有两人操作,一个主驾,一个备驾,这会那些备驾就不太想出去了。安宁懒得理他们,看跟自己一组的备驾一脸的不情愿,就说:“你不愿意去就算了,我自己也行。”

林恩从旁边挤上来:“我跟你一起。”

那个备驾巴不得林恩自动请缨,赶紧就跟林恩交换了装备。安宁不去理其余的备驾和主驾的矛盾,带着林恩登上机甲,打开通讯频道:“四行列队!别磨磨蹭蹭的。”点了三个囚犯的名字,“你们各带一组,我带一组,四个方向搜索,随时保持联系。”说完第一个发动机甲从射出口飞了出去。后面的囚犯们挨挨挤挤,也开始脱离飞船。

安宁拉高机甲升上半空,向四面看了一下。这颗小行星虽然不大,但地形看起来相当复杂,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丘陵,近处的地表光裸,寸草不生,远处倒好像有点绿色,不知道在那里能不能找到食物和水源。

安宁刚刚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到一种细微的波动,从四面八方像海浪似的迅速靠近,越靠近,就越清晰。安宁匆忙四顾,却没看见任何异样,赶紧打开通讯器呼唤驾驶室:“可能有危险!马上手动探测四周!”

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里,那种波动已经愈发清晰,安宁不得不按住太阳穴来缓解思维的压力。可是几秒钟之后,飞船一震,发出一圈淡淡的蓝光,居然是打开了防护罩。

“蠢猪!”安宁脱口骂了出来。飞船的常用能量本来只支持到莫里特要塞,备用能源返航,另有支持船载武器的能源系统。但是在雷克斯炸裂了船舱门之后,大量能量用来强行修复内舱门以及强行提速行驶迫降,又对着雷克斯一通狂轰滥炸,基本上能量就耗得差不多了,现在打开防护罩,肯定是启动了备用能源,这么用上半个小时,备用能源绝对不够支持他们返程了。不是说不能打开防护罩,而是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就开防护罩,更糟糕的是防护罩一开,还没脱离飞船的机甲都会被隔离在飞船里,根本飞不出来。

强烈的波动已经到了身边,安宁对着通讯器大喊:“先把机甲放出来再开防护罩!”还没等他喊完,林恩一把扯住他,指着屏幕上:“你看!地下!”

屏幕上有一圈圈绿色波纹,显示着地下有东西在接近。安宁把屏幕切换成目测模式,往下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砂石地表像海浪一样涌起一圈圈的纹路,把飞船包围在中间,然后,庞大的飞船一震,较重的头部竟然陷入了地下,尾部翘了起来,失去了平衡。

“那地下到底是什么!”安宁几乎要抓狂了,对着通讯器拼命喊,“收起防护罩,让机甲全部出来,全部出来!”

“…虫子,是虫子…”通讯器里传来恐惧的狂呼乱叫,完全不听安宁的,“防护罩不能关,不能关!把激光炮打开!”

“你们这群蠢猪!你陷在地下,用激光炮——”

“打谁”两个字还没出口,轰地一声闷响,整个地面震动了一下,飞船外包围的淡淡蓝光一闪而灭,两翼的钢板都呈现出一种蓝中带紫的颜色,紧挨着地面的那一圈竟然在渐渐软化。

“完了——”安宁喃喃地说。激光炮在地下热量不易发散,数千度的高温反而把飞船紧挨炮口的部分烤化了。飞船一破,飞船里的人只有坐以待毙。

“还有紧急出口!打开紧急出口,能出来多少人就出来多少人啊!紧急出口拉杆在驾驶室座位右边啊,快!”安宁突然想起来飞船侧上方还会有个紧急出口,于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喊起来。

地面在刚才激光炮开过之后安静了一会,但很快,波动又加剧了,整艘飞船以更快的速度往下沉去,通讯器里一片惨厉的呼号。不过紧急出口到底还是打开了,先是飞出几架机甲,然后几辆战车也跟着开了出来。但是他们在狭窄的门口抢得太厉害,两辆体积最大的战车挤成一团,谁也不让谁,一时卡住了出口。安宁正急得破口大骂,后面的战车悍然开了一炮,把门口的同伴轰得粉碎,打开空间自己蹿了出来。他后面紧跟着一架机甲,然而上半身刚刚出来,就突然不动了。

通讯频道已经完全混乱,安宁不知道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不是这架机甲的呼救声。只见机甲双臂死死扣住通道口两边,竭力想把自己拉出来,然而僵持片刻之后,从通道口里突然伸出两只刀状前肢,只挥动了一下,那架机甲的两臂就断裂开来,被切断处冒着小小的电火花,被拉进了通道里。然后,就再也没有一架机甲或者战车从紧急出口逃出来。而整艘飞船仍在慢慢下沉,直到飞船上所有的舷窗都消失在砂土里,只剩下一个半圆的弧顶露在外面,像一口巨大无比的棺材。

安宁木然俯看着飞船,在他周围有一百来架机甲,其中八十多架是当时跟着他先出来执行搜索任务的,勤快了那么一点,就幸而逃脱。有十几架是从紧急出口逃出来的,还有四五架是脑子转得快,全力轰碎了舷窗硬挤出来的,有一架连左臂都挤掉了,但至少是逃了出来。地上则有二十来辆战车,都是体积比较小的,还有十七八个运气好到爆棚的人,居然凭两条腿跑了出来。一千来号人,大概剩不下三百个,刚刚够个零头。

“地下是虫族吗?这里怎么也会有虫族?”有个吓破了胆的囚犯在通讯频道里哆嗦着声音问,猛地提醒了安宁:“快点离开,虫族不可能光是地下有!”

“往哪跑?”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吓得够呛,有几个一经安宁提醒,连个方向也不分,发动机甲或者战车就跑,还有一些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就想找个能出主意的人。

安宁也没主意。这么个陌生地方,谁知道该往哪跑?但是留在这里肯定不行:“先离开再说!”他现在能感觉到所有的波动都集中在沉下去的飞船周围,但是已经开始有波动往外扩散了。

“好像那边有东西来!”林恩一直在安宁对着通讯器指挥的时候注意着四面观察,这时候猛地又拽了安宁一下,“有几架机甲正往那边去,快叫他们回来!”

用不着叫了。那几架跑得最快的机甲已经掉头在往回跑,而安宁也清楚地感觉到了跟着他们涌来的波动——一群飞虫!刚才跑在最前头的那架机甲来不及调头,已经被飞虫包围了。

“快跑!”

“飞虫!”

通讯器里乱成一片。安宁大吼:“不要乱!”显示屏上的统计数据是四千多只飞虫,八十几架机甲对付起来并不很困难,“不要乱跑!一起上,杀一只是一只!”

“肯定还有!”有人在通讯器里乱叫,“不跑就来不及了!”

“你想跑到哪里去!”安宁厉声喝斥,“小行星总共这么大点,你想往哪跑?各个击破我们就全完了!谁也不准跑,一起上!不能再损失一架机甲了!”

安宁说得有道理。这些囚犯好歹也是受过了三个月的训练,虽然军事素质完全不能跟职业军人比,但总算这些日子也没完全白学,安宁一声令下,绝大多数机甲都迎了上去。安宁双臂一拉,扯开他这具机甲配备的合金钢长枪,大声吼:“不要光用能源武器,会用光能量的!用机械武器,能源武器辅助!战车也要节约子弹,瞄准了再打!边打边退,保持方向一致,往东边去!”说完,第一个就冲进了虫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