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千多只飞虫大部分是轻型飞虫,另有五分之一是中型飞虫。安宁一冲过去,就有十几只轻型飞虫围了过来。安宁把机甲急速向下一拉,同时长枪上竖,从那些飞虫腹下冲过去,锋利的枪头直接划开了两只飞虫的腹部,又切断了一只飞虫的翅膀。打着转的飞虫落下地去,自有早就准备好的战车去对付。三个月的辛苦训练在这时候显出了用处,连那几个既没战车又没机甲的人也操起枪,按照训练中的套路辅助射击。

安宁紧张地左右开弓控制着机甲挥枪攻击,有时候实在来不及也就只好用激光枪救急。周围的机甲不像他这么熟练和大胆,但在他的提醒之下也知道省着用能源武器,半个小时过后,爆了一架机甲,但飞虫也被干掉了一多半。安宁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林恩紧张地喊: “不好了,地下的虫子又来了!”

第25章 绝望之地

四面楚歌。安宁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霸王要乌江自刎了。天上这些虫子还没对付完,下方的地面又开始波动。刚才围攻飞船的虫族大概已经解决完了飞船里的人,又迅速地追了过来。一辆战车没有防备,后轮一下子陷了下去。司机反应速度很快,打开车门就跳了出来,可是抱着机枪的人是站在天窗里,一半身体还卡在车内。他两臂撑着天窗竭力想爬出来,一面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跳车的司机掉过枪口对着地下扫射,但是完全没有用处。只听车上的同伴叫得撕心裂肺,然后一下用力,半个身体滑了出来——只有半个,腰以下像被什么直接截断,内脏还在往外淌。司机吓得呆了一下,就呆了一下,脚下的地面突然被掀起来,安宁终于看见了穴虫是什么样子。

像是一条放大了上百倍的蚯蚓,露出来的小半截身体甚至带点粉红色,然而先伸出地面的那铡刀一样的前肢和紧随其后的锯齿状大腭暴露了血腥本色——司机被掀翻的身体还没有落地,已经被前端还略带钩状的前肢截成两半,一半被拖入地下,另一半留在沙地上自己同伴的半段身体旁边,一起微微抽搐。

地面上顿时乱了营,战车不再有心思配合机甲作战,只顾着逃跑。那几个步行的人更惨,奔跑的速度比不过穴虫在地下的掘进速度,一个接一个地沉入塌陷的地面,挣扎几下,就再没了踪影。

安宁眼都红了。这会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是害怕,转身俯冲,十米长的合金钢长枪猛地投出去,枪杆颤动着扎入一处塌陷的地下,几乎一半枪身都钉了进去。立刻,那一处的地表像沸腾的水一样鼓动起来,安宁一个横掠,拔出长枪,把一条挣扎的穴虫也挑了出来。枪头穿透了穴虫的身体,但是它仍旧没死,还在竭力挣扎,用前肢和大腭试图截断枪杆。

安宁用力抖了一下长枪。穴虫身体柔软,但前肢和大腭坚硬,让它这么疯狂地反复砍咬,合金钢也顶不住多久,而且他现在用的机甲也不是最高级的,长枪要是损坏就麻烦了。

穴虫柔软的身体被这用力的一抖甩了出去,枪头戳出的窟窿里渗出黄绿色的血液。不过它还没落到地面上,安宁又把枪刺了出去,尖锐的枪尖迎着穴虫下落的方向猛地往上一挑,把一整条穴虫从尾到头豁开了膛。黄绿色血液混合着内脏溅了一地。虽然虫族的生命力顽强,但被整个开了膛也不可能再活着,穴虫跌落到地上,头尾无力地扭动了两下,就不动了。

安宁已经杀红了眼,宰掉一只穴虫,立刻又俯冲下去从地里戳起第二只。另有几架机甲也来帮忙,一时间从地下挑上来十几只穴虫,正被围攻的战车借机逃了开去,架起机枪继续扫射天上的飞虫。现在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无论情况多么危险,他们都不能自己逃走。天上地下都有敌人,只有协同作战才能保命,谁一个人逃了,很可能就是第一个死!

机甲冲回地面捕杀穴虫,战车不惜子弹地狂扫空中的飞虫,暂时把局面稳定了下来。然而只过了十几分钟,林恩就又指着观测屏幕:“不好,好像又有虫子过来了!”

安宁刚把一条穴虫开了膛,抖掉长枪上的污血,将机甲平拉起来,远望了一眼,脸色唰地变了:“各组注意,往东边退!”涌过来的那一片暗绿色,应该是大量的跃虫和爬虫!不用探测系统,他目测一下就知道绝对不少于五千只!天幸头顶上的飞虫已经被干掉了大半,只剩千把只,否则虫子们全方位进攻,逃都逃不掉。

现在其余人也已经看见了那涌过来的一片绿色,一些机甲本能地就拉高起来,地上的人则有些不能控制地喊叫起来:“把我们带上去啊!”

安宁大吼:“不要慌!机甲不要拉高,先把地下的穴虫干掉最要紧!”飞虫善于飞行,可是落地之后动作就会迟缓,跃虫和爬虫都有自己的弱点,如果有合适的地形,完全可以对付它们,可是穴虫却是防不胜防的。机甲现在可以停在空中,但是你能永远地停下去么?能量耗完的时候怎么办?

安宁记得穴虫在虫族中应该是数量较少的一种,它其实属于工虫,主要是为雌虫建造巢穴的,一般来说,有一千只飞虫或者五百只跃虫才会有十几只穴虫,比例很低,按目前飞虫的数量来算,地下的穴虫顶多也就是百来只,是可以消灭干净的。但糟糕的是如果有穴虫,附近必定有雌虫!也就是说,这颗小行星上有一只雌虫!

安宁又一次俯冲,从地下再挑出一只穴虫来。地上横七竖八已经有近百只穴虫的尸首,地下剩的应该不多了。但是雌虫只需要十几分钟就可以生下近百只虫卵,而且三天之后就能够孵化成成虫。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和能量,虫族可以无限制地繁殖下去!

安宁一抖长枪,把这只穴虫也豁了膛,心里却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虫族?当初他们选择微金星做为藏身之地,就是因为微金星远离莫里特要塞,没有虫族出没。现在他们虽然没有到达莫里特要塞而是中途迫降了,但从方向上来说是背离莫里特要塞的,虫子只应该越来越少,怎么竟然会出现雌虫呢?难道说,这里根本不是远离莫里特要塞的方向?他们飞错了方向?这也不可能啊,他们采用的是自动导航,只要输入目标星球坐标,无论如何也不会——

等等!安宁操作机甲的动作猛然一顿,一个模糊的想法如同闪电一般从他脑海里划过,像真正的闪电一般劈得他脑子嗡地一声:会不会,飞船上的星图根本就是错的?但是星图怎么会错呢?要知道星图错误对太空飞行的打击是致命的,那里可没有什么路标之类让你对照着跑。除非——那星图被人改动过,而能改动星图的,除了雷克斯还有谁?但是雷克斯到底是什么时候改的星图?他为什么要改动星图?难道说——

“小心!”林恩大叫一声,伸手猛地一拉操纵杆,把机甲按下前冲,躲开从上面袭击的一只飞虫,“你在想什么呢!”

安宁猛醒过来,合金钢长枪来不及收回,机甲反臂一指,臂式激光枪发出一束激光,正从那只飞虫张开的大腭里射进去,又从头后穿出。然而直到这时候,他心里还在惊悸,还在回忆雷克斯最后时刻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他那句似惋惜又似无奈的话——难道说,这一切都在雷克斯的算计之中?雷克斯改动了星图,又炸碎了舱门,将他们迫降在这颗小行星上,也许这颗小行星,才是原本就要让他们这些突击队来送死的地方?

“跃虫们过来了!”林恩不知道安宁为什么会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走神,拼命在他耳朵边上大喊,“快点退啊!”底下的战车已经先往东边退了,通讯频道里传来跑在最前面的战车驾驶员的叫喊:“前面有山,还有一片树林,可以隐蔽!”

安宁强行收敛心神,打开扫瞄器,果然前面是一片岩石参差的山谷,地形复杂,到处都是树木。虽然长得不算高,但枝叶茂密,能够起到一定的隐蔽作用,唯一的麻烦是,战车开不进去。

“配合撤退!机甲拖后,战车先走,先找到隐蔽处再射击掩护机甲!打开声波探测器,一定要仔细探查地下情形!注意,这里很可能有一只雌虫!”

一听见有雌虫,通讯频道里立刻响起一片绝望的乱喊乱叫。安宁大吼:“乱叫什么!还没发现雌虫你们就先乱了套了?都想死吗!战车加快速度,赶紧去找隐蔽地点!”

到底雌虫还没出现,囚犯们虽然慌乱,但谁也没放弃求生的念头,随着安宁的指挥有序撤退。这时候后面的跃虫已经追到,这些东西的长相跟地球上的蝗虫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两条粗壮的大腿一蹬能跳起十几米高,而且动作十分灵活,机甲不得不拉高避开这些东西,但空中的飞虫开始集体下压,力图把机甲们压低到跃虫的攻击范围之内。一架机甲有些顾此失彼,在与飞虫的战斗中忽略了下面,被一只跃虫高高跳起,巨型钳子一样的大腭狠狠咬住机甲的一条腿,把他硬生生拖到了地上。那架机甲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乱砍,但跃虫的头胸甲十分坚固,合金钢长刀砍上去也只是一道白印。没等这架机甲砍几刀,周围的跃虫和爬虫已经一窝蜂围了上来。机甲里的人发出恐怖的喊叫,把所有的能源武器都打开狂轰乱炸,离他最近的几只虫子被激光束穿得蜂窝一般,还有几只虫子的腿被热能枪熔化粘在一起。但是黑压压一片虫子数量太多,没有几分钟,他就被前仆后继的虫子淹没了。随着最后几声惨叫,安宁看见解体的机甲爆出蓝色电弧,有条手臂还衔在一条虫子大腭之中,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最前面的战车吃力地爬上陡坡,就难以再前进了。司机在通讯频道里大声喊道:“声波探测过了,地下没什么东西。但我的能量要用完了,这山谷太大,声波探测太耗能量了!而且地形陡峭,车开不进去!”

“那你们就弃车退进山谷里去,找地方隐蔽!”虫族身体太过庞大,在极复杂的地形下也不利于它们作战。

战车们调转车头,轰掉最后一点子弹,然后车上人员纷纷弃车退进了山谷。虫子们立刻也改变战术,飞虫放弃对机甲的压迫,掉头就往山谷里追,企图袭击那些还没有跑到安全隐蔽处的人。机甲也立刻掉头追击,全力掩护那些人。有几个跑在最后的人在奔跑中被紧追上来的跃虫赶上,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撕成了碎片。

安宁压低机甲俯冲,两三只跃虫一起跳起,长刀一样的前肢乱砍过来,安宁并不减速,只是左手拉动操纵杆,右手在控制台上连续按下七八个按键,有些笨重的暗蓝色机甲,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很不完美的卡斯波浪弧翻滚,从一只跃虫腹下钻了过去,锋利的枪尖从跃虫一条后腿的连接肌腱处插了进去,用力一豁,整条大腿抛上半天,内脏和血液从豁口处淌了出来。机甲在半空中以一个失重的动作划出半个圆弧,合金钢长枪反撩,刺进另一只跃虫较为柔软的腹部,虽然没能开膛,也划出了深深的伤痕。

机甲从第三只跃虫身旁闪过,右腿猛然蜷起再伸开,险之又险地蹬在跃虫的复眼上,巨大的压力将脚踩之处的数百只小眼踏爆,借力又冲上高空。安宁把着操纵杆,长长吐了口气。这一连串失重和加速动作做得他头昏眼花,旁边的林恩早就白了脸,要不是经过三个月的严酷训练,别说完成这个动作了,两人光吐就够吐到脱水。不过这个动作远远不能称之为完美,真正的卡斯波浪弧翻滚可以有六到八个起伏,安宁只做了三个,还因为拐弯时没能掌握好角度而错过了杀死第二只跃虫的机会。

当然,能做出卡斯波浪弧翻滚就已经不错了,其余的机甲中只有几架勉强可以做到安宁的程度,大部分人根本不敢试着去做。毕竟那是无数的跃虫,在低空中它们是极灵活的,像安宁那样从跃虫腹下钻过去攻击,搞不好就是个死!

“他们都退进山谷了。”林恩观察着屏幕。山谷中怪石林立,战虫们至少两米半的身长这时就显得笨拙了。弃车后退的人们躲进较窄的石缝,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向外射击。

“我们怎么办?也退进去?”

“不好。我们退进去会比虫子还笨重。”机甲的长度在八到十五米之间,技术不过关的话,复杂地形下飞行都难,更别说作战,“必须尽可能多地杀掉虫子,不然再有后援我们就完了。”

“可是能量消耗得不少了。”当然出征之前机甲都是充能完毕的,但他们到现在为止已经战斗了三小时,加上能源武器的使用,就连安宁这样最节省的,也只剩一半能量了。

“没办法。干掉这些虫子我们才能有机会去找能源。”安宁看了一眼显示屏,调出通讯频道大声说,“再坚持一下,天快黑了!尽量多杀虫子,杀不死重伤也行,砍掉腿也行!”虫族没有温热的血液,只要外界温度下降,它们的体温也会随之下降,动作变得迟缓。安宁还记得,雷克斯曾经教过他们:虫族与温度的关系。那一课,他绝对不会忘记。

雷克斯现在…安宁又开始不能控制地分心——他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当然,激光炮连发,什么样的机甲都不能抵挡,但如果是雷克斯,是那个算无遗策的家伙,连星图他都能预先改动,把这群想要逃跑的人送到一个满是虫子的星球上来的家伙,真的死了吗?

“又有东西来了!”林恩又一次大喊,“像是——天啊,是体积非常小的虫子!”

安宁一眼看过去,头皮顿时一阵发麻。确实是一群体积非常小的虫子——比起身长四米的跃虫来说,这些身长三十到五十公分的虫子确实很小。它们不是战虫,而是工虫,是用来加固巢穴、寻找食物和为其它虫子清洗身体的工虫。比起战虫来,它们小得可怜,然而同样有刀子般的双腭,还有战虫们没有的优势:灵活,能够挤进狭窄的空隙中去!

“扫射!”安宁大喊。顾不上节约能量了,如果这些工虫全部拥上来,刚才退进山谷的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雨点般的扫射,地上溅起一道道黄绿色的汁液,片刻就堆起了一片尸体。然而这些工虫的数量更多于战虫,前排一片片倒下,后排就一片片拥上,已经退进山谷的人们边打边退,眼前的虫尸已经堆起将近一米高,后面的虫浪仍旧不断。终于有人最先打光了自己的弹夹,惊恐地喊叫一声转身就跑。但在崎岖的山壁上虫族比人类灵活得多,足底生就的带刚毛肉垫使它们在超过70度的斜坡上也如履平地,很快就追上了那个人,七八只虫子一起扑到他身上,那人发出凄惨的叫声,又跑了几步仆倒在地,后面的虫浪迅速淹没了他,等虫浪过去,地上连骨头都不剩什么了——虫族有强酸性胃液,可以轻松吸收骨头里的钙质。

其余的人面对这种场景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几乎是个个都转身逃跑。机甲们从上面绝望地扫射,但拦不住工虫们疯狂的前扑,半个小时左右,山谷里已经没有人类了…

第26章 夜袭

天色漆黑。这里没有B-17小行星上的极光现象,夜里的天空,一片浓黑。

“你疯了!到虫子窝里去?亏你想得出来!难道你没看见这些虫子吃人的样子…去了就是送死!”

安宁的目光凝视着探测器,温度计的指针指在零下三十度的位置上:“不去,明天白天也一样是死。”

“…我,我不去送死…”不知谁在频道里哆嗦着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安宁仍旧凝视着温度计:“你们机甲里的能量还有多少?我还有百分之二十八,你们谁比我的多?明天天亮之后,我们能坚持多久?”

没人回答。安宁已经是最节约的,能源武器使用最少。其余的人最多的百分之二十五,最少的大概只剩百分之十不到。如果明天还有这么多虫子,估计最长,他们也坚持不过三个小时。

“你们现在明白了?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明天一样是死,只不过是早死几个小时和晚死几个小时的区别。你们看看温度计,现在地表温度是零下三十度,地下温度大约能高五到十度。你们都还记得中校上的那一课吧?在大气层之内,温度降到零度以下,飞虫的翅膀无法起飞,跃虫的灵活度将下降百分之三十。那么降到零下二十度、三十度呢?会对它们的灵活度影响到什么程度?”

通讯频道内一片死寂,只有安宁的声音:“有穴虫,有工虫,这里必定有一只雌虫,只有杀掉它,我们才有机会活着,不然——源源不断的虫子会把我们每个人都吃掉。我已经决定了,再过一个小时,温度会降得更低,在那之前我们要找到雌虫的巢穴,在一天里温度最低的时候进攻。机甲上的能源晶块可以拆下来支持携带式激光枪或者激光剑,外面的空气不适合呼吸,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呼吸。我们把机甲停在巢穴外面,携带够四小时呼吸的氧气就足够了。四小时不能结束战斗,我们也就用不着战斗了。”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其实,我们除此之外,别无退路。我现在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雷克斯这三个月的训练重点放在步兵作战上,因为他早就算到了,我们最后,只能去肉搏。”真的,他现在确实是这么想的,雷克斯算无遗策,就是现在这人忽然出现,告诉他那机甲其实囫囵个儿藏在他内裤里,安宁也会相信的。

通讯频道里哗地乱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所做的都在雷克斯的计算之中,是他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很可能,一开始他就是打算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胡说!”有人大声反驳,“他神吗他?什么都知道?再说了,他不也被激光炮轰死了吗?”

“你确定他死了吗?即使他死了吧,我刚才说的也都只是猜测,但是有一点无法改变,我们必须去肉搏,否则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那去了就有希望吗?”已经有人耐不住了,“你想干什么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说你把他制住了,结果他开着机甲把飞船都轰破了。那机甲哪来的?不会是你偷偷藏起来给他的吧?现在又叫我们离开机甲去跟虫子肉搏?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可以不去。”安宁淡淡地打断那人的叫嚣,“这样,你们可以比我多看到一个日出。”

通讯频道里渐渐静下来,只听林恩的声音轻轻地说:“我跟你一起去,现在不去,照样也是死,去了,还有一点希望。”

“我不去,反正我不去…”有人神经质地念叨,但越来越多的人是:“我去。我也去。还有我…”其实人人都知道,不去,一样是死,而且必死无疑。只有杀死雌虫,才能有一线生机。

雌虫的巢穴并不难找。一路上虫子丢下的断肢、洒落的血液内脏,甚至因为温度迅速下降而未能及时回到巢穴内的僵虫,都在指示着方向。直径两米多的圆形入口在一个斜坡上,现在用泥土松松地堵着,还有一只飞虫的半具尸体,都胡乱地堆在洞口。

安宁用长枪挑起那只飞虫,连着一堆泥土一起拉了出来,洞口就敞了开来,里面是长长的隧道,高度足够直立行走。

机甲停在巢穴外十米的地方,座舱全部敞开,内部电脑进入待机状态,随时等待着人来激活。但是究竟有多少架机甲能再次被激活,就很难说了。

安宁佩戴好呼吸器,再次检查身上的器械:能源晶块、激光剑、军刀、短距离激光枪、冷光灯…检察完毕,他一挥手:“出发!”

隧道蜿蜒向下,坡度几乎是四十五度,四壁整理得十分坚硬平整。这对虫族来说毫无难度,还更利于进出;可是对人来说——如果不是穿着战靴,恐怕会滑滚下去。

安宁走在最前面,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去探测前面的精神波动。感觉不到…这也许是好兆头,因为这也许是表示虫子们都已经进入了睡眠。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表示这隧道仍旧还有很远…

第一只虫子出现在进洞后三十几米的地方,是一只工虫,在寒气中完全昏睡了过去。安宁拔出合金匕首,一刀插进了虫子后背的神经中枢,用力一旋,虫子的头颅就滚了下来,无声无息地送了命。

再往前走,通道上昏睡的虫子越来越多,都是在后退中抵抗不住低温带来的睡意,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现在换成了虫子任人宰割,片刻之后,安宁他们走过的路上就满是身首异处的虫族。

安宁一面屠杀,一面不时地注视温度计。越向下走,温度越在升高,现在已经比地表温度上升了五度,真要走到雌虫所在的地方,估计温度还要再高一些,相对的,虫族的睡眠也就不会太深,很容易惊醒。

冷光灯一微绿的灯光一晃,安宁忽然瞥见通道壁上有个东西,初时没有在意,走出两步突然觉得,那东西不像是块石头,倒像是个金属牌子。他回头用冷光灯扫了一下却没有找到,不敢再耽搁时间,只好仍旧向前走,脑子里却在琢磨:那真的像是块被泥土掩盖住的小金属牌子,锈蚀得有些厉害,所以连金属的反光都没有。上面的图案因为只是匆匆一晃根本看不清楚,约略像个数字,但是这种被虫族占据的小行星,怎么会有人类的东西?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通讯频道里传来林恩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安宁一抬眼,通道已经到了尽头,前面却是偌大一个山洞样的巢穴,密密麻麻,挤满了昏睡的虫子。安宁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通讯频道里接二连三地传来低声的喘息,显然有同样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个。

“大家分散动手,工虫尽量使用金属武器,节约能源武器。”而且能源武器在使用的时候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一定的热量,可能会促使虫子从昏睡中醒来。

无数的虫子挤在一起,形成一个偌大的球体,几乎顶到巢穴的天花板。安宁估计,雌虫一定就在这个虫球的中心部分,那里应该是最温暖的地方。一行人默默地一字排开,开始从这个球体的最外部一层层地剥开…

安宁轻轻一跳,躲过一个滚落下来的跃虫的脑袋,再帮着林恩把那只虽然失去了头颅仍旧紧紧靠着同伴的虫子扯下来。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尸首,他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手来先把这些尸体推到一边去。已经杀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虫子,但是内层的虫子开始微微有了反应,在同伴被拽开的时候,终于有一只虫子的复眼左右活动了一下,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安宁眼疾手快,激光剑用力切下去,一颗脑袋滴溜溜滚下去,但已经伸展开来的虫足蹬踏到旁边的同伴,虫球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更多的虫子开始从昏睡中醒来。虫球内部的温度本来就比外部高些,所以虫子的睡眠也不像外部的同伴那么深沉。

安宁压低声音急促地命令:“快点杀!它们要醒了!”

不用他提醒,每个人都加快了动作,顾不上再节约能源,无论什么虫子,统统激光剑下去,一刀两断。然而这样的屠杀也赶不上,同时有七八只虫子醒来,三秒钟之内被杀掉了一多半,然而终于还是有一只虫子抖动着翅膀,从虫球上飞了起来。

安宁猛地按住太阳穴。一阵强烈的波动像尖刀一样往脑子里扎,这就是他在沙星上感觉到的虫族干扰波,看来这是虫族在极度危险和恐惧的情况下发出的,听不见,但能感觉到。不过,难道这虫子是想用干扰波来攻击他们?似乎不像。其他人虽然也有些难受,但远未到失去活动能力的程度啊!

不过安宁很快就发现了这只飞虫发出干扰波的意图——附近的几十只虫子同时微微抖动身躯,清醒了过来。安宁刹那间明白了:这是一种能量,这只虫子是用干扰波的能量来刺激同伴迅速醒来!虫族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成虫——除了雌虫之外,都可以吸收太空中的电磁波或辐射转化为生物能量,因此几乎不需要进食,战虫甚至有些连消化系统都进化得不完全。对虫族来说,温度是它们唯一的限制。在太空中有足够的辐射能量,足以让它们抵抗低温,但是在被大气层包围的星球上,吸收不到足够的辐射,它们就会在低温下昏睡。然而这种昏睡除了可以被升高的温度唤醒之外,也可以被足够的能量唤醒。说到底,虫族就是一种能量生物,现在这只飞虫发出的干扰波其实是在把自身能量传递给周围的同伴,刺激它们尽快清醒。在它用尽能量死去之前,足够唤醒十几个同伴。如果这十几个同伴再把自身能量传递出去…最后,所有的虫子都会清醒。

是能量吗?安宁狠狠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是能量,我就应该可以吸收。如果我吸收过少量的,那就可以吸收更多的!

精神波动伸展开来,安宁竭力地去包围住那只疯狂抖动的虫子发出的干扰波。太尖锐的感觉,像是有把刀在乱戳。安宁的精神波动几次被戳破,他虽然竭力弥补,但还是有几束干扰波突破他的防护层发射了出去。周围的虫子,蠢蠢欲动…

安宁僵直地站着,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脑海里。他从来没有这么急迫地主动去吸收如此激烈的能量波动,像是被迫大口吞咽滚烫食物的人一样,明明知道是疼痛,却还要硬吞。

同步、同步!要同步才能够保护自己,同步才能够吸收对方的能量波动!

振动着翅膀的飞虫从半空中歪歪斜斜地跌落,短短几分钟之间已经失去了活力。然而安宁也没能完全拦截住它的干扰波,周围有越来越多的虫子清醒,安宁的精神屏蔽像脆弱的纸屏风,被戳得到处是窟窿。

现在已经无需保持安静或者顾忌到什么,整个巢穴里充满了虫子的嘶叫和人的狂吼,到处是飞溅的液体和断裂的残肢。刚刚清醒过来的虫子在低温下动作还十分迟缓,然而它们的身体就是武器,即使人人都穿着保护服,仍旧不能抵挡那锋利前肢的一挥。

安宁低头躲过一只飞虫的尾刺,反手扳住那钢锥一般的物件,借力往上一蹿,跳上一只跃虫的头顶,用合金匕首刺进那巨大的复眼中,用力搅了一搅,又在两柄长刀一般的前肢落下之前从头顶上滚下来。旁边的飞虫被激怒,愚蠢地用尾刺用力刺过来。安宁在最后一刻猛然向旁边跃出,锋利的尾刺直接刺入了跃虫的后背神经集束处。

安宁落地的时候一个滚身滚到最近的飞虫腹下,激光剑用力一划,把整个虫身切成两半。这时候断脚开膛的已经没有大用处,如此拥挤,如果不能立即杀死就是给自己留下了隐患。有几个人就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被已经开了膛仍旧还未死透的虫子缠住,丢失了性命。在这狭窄拥挤的巢穴中,每一寸空间都可能是生死边界。

人和虫子的数量都在迅速地减少。冷光灯能照到的地方全部都是开合着的大腭和挥舞的刀状肢或尾刺。安宁躲闪着挥动武器,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感激雷克斯变态的训练,如果没有那些负重奔跑和攀援,他早已经支持不住了。

“那个——雌——”通讯频道里的一声大叫被截断,余音却还在回荡。安宁猛地抬头,偌大的虫球终于被消耗得差不多,露出了中间被工虫包围保护着的雌虫!

雌虫的体积是跃虫的三倍,与重型爬虫相当,是工虫的数十倍!巨大的身体有三分之二是充满卵子的腹部,由于不见阳光,呈现出苍白的颜色。它盘卧在一团乱丝当中,在它后面的洞穴墙壁上,密密麻麻排挂着许多一人高的白色丝茧。安宁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后背发凉,因为那种白色丝茧里包裹的,应该是有性虫卵!

工虫和战虫都是无性别的,当然也就没有繁殖能力。只有有性虫卵才能孵化出可以相互交配的雌虫和雄虫,而只有雌虫才可以生育!

由于工虫和战虫的特殊体质,虫族基本上已经具备了无限繁殖的条件,唯一使它们受到限制的就是雌虫的数量。要产出有性虫卵,需要一种特殊的类蛋白,其成份近似于人类已知的蛋白质,但分子结构略有差异。工虫和战虫可以只靠辐射能量维持生命,有性虫却不行,它们必须要用这种类蛋白质来养活自己,这就是虫族为什么到处跃迁,寻找新的殖民地的原因。也正是这种有性虫的特殊需要,限制了它们的扩张。然而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有性虫卵,如果都让它们孵化…

“不能,不能让它们孵化出来,不然,整个太阳系都要完了!”安宁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已经顾不上再节约能源,猛地拔出激光枪,对着墙上的丝茧就扫射了一发激光束。

白色的丝茧在激光束的切割下断成两截,喷出来的却不仅是黄绿色的虫子体液,还有鲜红的血!被灼焦的丝茧外壳卷曲收缩,安宁的瞳孔猛然收缩——露出来的是一具人体,一具被激光切割成两半的人体,上半身完整,下半身却已经被啃咬得露出白骨。最可怕的是那血液竟然是鲜红的,说明就在刚才,就在这个人已经被吃掉了一半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杀呀!”不知是谁在通讯频道里第一个喊出了声。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想到他们要逃走,甚至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害怕,所有人的血液都因这个活生生被吃掉的人而沸腾——如果不杀光虫族,那么被装在这丝茧里的,就是他们自己!

雌虫巨大的腹部开始像鼓面一样振动起来,安宁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比刚才的干扰波更疯狂的波动开始撞击他的大脑。这次,所有的人都受到了干扰,虽然他们不像安宁的感觉一样清晰,但头晕恶心心跳加快的症状却袭击了每一个人。残余的虫子在雌虫的鼓动下再次聚杀过来,黑暗的巢穴里,冷光灯微绿的光芒映照着那些锋利如刀的前肢和大腭,像无数把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

第27章 最后的战斗

雌虫发出的干扰波威力完全不是战虫所能比拟的,有几个已经受伤的囚犯很快就被击溃了,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号叫,扔掉了激光剑倒在地上,随即被蜂拥而上的虫子扯成了碎片!其余人虽然还能勉强战斗,但已经完全不是虫子的对手。

安宁半跪在地上。雌虫的干扰波频率虽然复杂却没有难住他,但是当他将自己的思维频率跟雌虫同步之后,惊恐地发现他自己似乎也被雌虫同化了——眼前那淋漓的鲜血竟然让他有些兴奋,一个囚犯被跃虫的前肢从肩膀处斜劈开,防护衣裹着一条胳膊掉到他面前,断口处鲜红的肉色竟然让他一阵饥饿…

一阵寒意从后背蹿上来,安宁一时竟忘记了自己正置身于生死线上,跪在地上死死盯着那条断下的胳膊——为什么思维的同步居然会带来同化?他曾经在飞船跃迁的时候试过吸收能量,刚才也截留过飞虫的干扰波,可是都没有这种被同化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雌虫的能量太过强大?是不是,是不是两种不同的思维同步之后,较强的一方就可以裹胁控制另一方?是不是…是不是那些高级治疗师们用的也是这种方式?虽然人虫有别,可是思维波动的道理却是一样的?

“小心!”通讯频道里传来林恩嘶哑的喊叫,安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到了一边。他跌倒在地上,正好看见一只飞虫挥起尾刺,从林恩的小腹刺了进去,林恩竭力挥动激光剑将飞虫的整个腹部截断,但是尖锐的尾刺已经捅进他的保护服,又从背后穿了出来…

飞虫的尾刺上带着两条凹槽,林恩的鲜血就从那两条凹槽里缓缓地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安宁挣扎着站起来想去扶他,一只跃虫冲过来,把两个人同时撞飞了出去。

身体在空中飞过直到撞在旁边的巢穴壁上,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钟,安宁却觉得时间好像慢了下来。他看见在虫族的疯狂围攻中只剩下了几十个囚犯在抵抗,有人疯狂地端着枪向雌虫扫射,却被奋不顾身的工虫挡住,枪里的子弹还没有打完,那人就被后面扑上来的跃虫砍成了两段;他看见巢穴壁上挂着的丝茧一个个被碰破,里面无一例外的都有一具尸体,有些甚至还能动一动。甚至他自己也撞破了一个丝囊,一股透明的粘液倾泻出来,里头的人上半身从破损的丝茧里歪出来,几乎是就挂在他头顶上…

被同化吗?变成像这些虫子一样要吞食人的血肉?或者像这些丝茧里的人一样,被包裹起来活着喂虫子?安宁死命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几乎要把保护服都压碎。雌虫的干扰波太强大,他不能全部吸收,但是应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反干扰!雌虫的干扰波显然不只是对人的干扰,还有对工虫和战虫的召唤,如果他能打乱雌虫的召唤,那么有一把枪,就可以把雌虫干掉——虫子剩得也并不多了!

如果精神波动是一根弦,那么就该集中在一点上按住它的振动,其实只要施加一点外力,就能够改变它的频率…安宁拔出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一点,他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起来,竭尽全力脱离出雌虫的干扰波,然后又撞了过去——尖锐到刺耳的嘶鸣破了个调。安宁感觉到雌虫更强烈地发出干扰波,显然是在抵抗他的。

两股波动激烈地对抗,但是安宁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一点上,就像用刀子反复地去捅坚韧的胶皮,终于捅破了一点,但是从这一点开始,要再割出更大的裂口就容易了。

疯狂作战的虫子们明显地有些混乱了,战虫还凭借着天生的战斗本能在扑噬,工虫却有点混乱了,不知到底该干什么。安宁背靠着山壁,不去看周围血腥的场面,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精神去割裂雌虫的干扰波。更多的工虫混乱起来,茫然地在原地盘旋了一会,开始遵从本能。不少工虫发现自己竟然和无数同伴挨挤着爬在雌虫身上,而平时清洁雌虫的身体及喂食是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同伴的。至少有一多半的工虫开始从雌虫身上爬下来,虽然体表测温触点告诉它们现在好像是睡眠时间,但既然雌虫都醒着,那一定已经到了工作时间了,而它们的工作不外乎照顾雌虫和出外觅食。

雌虫徒劳地呼叫着从它身上爬下去的工虫,但是被安宁打乱了频率的呼叫只是让工虫们更加无措,甚至连战斗的战虫都茫然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大量的工虫在踌躇半晌之后决定出外觅食,毕竟雌虫需要进食才能产卵以达到种族的繁荣,所以在雌虫没有发出明确指令的时候,觅食是第一位的。

工虫们排着整齐的行列从通道爬了出去,雌虫身上那层由工虫构成的盔甲终于分解开来,露出了硕大的腹部。安宁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就扫射过去。小口径的手枪子弹击打在坚韧的腹部,竟然没能立即打穿。

安宁吃力地扶着墙壁向雌虫走过去。在他背后,被雌虫竭力召唤来的几只战虫要冲上来,却被最后的几个人死死拦住。这些安宁都不知道,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走到雌虫身边去,用激光剑把它截成两段!

雌虫感觉到逼近的危险,开始不计后果地发出干扰波。强烈的波动像刀子一样捅进每个人的大脑,有人彻底崩溃,拿着武器乱挥乱舞,不辨敌我地发起疯来。但是这都没能阻止住安宁,他已经不是在走而是靠着墙壁在蹭,但是他的精神波一直在搅动着雌虫的干扰波,把雌虫的频率切得七零八落,使得接收到呼唤的虫子无所适从。按习惯爬上雌虫的身体为它清洁的工虫们原地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安宁终于靠近了雌虫。雌虫绝望地弯起与腹部相比短小异常的头胸部,笨拙地张开大腭准备进行最后的自卫。但是它的战斗力比起战虫来实在不值一提,在失去了同类的保护之后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安宁举起激光剑。他的头在嗡嗡地叫,耳鸣声尖锐得像吹口哨,除了雌虫鼓动的腹部,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激光剑发出白色光束,切开了雌虫的腹部。喷射出来的内脏极少,半透明的粘液里几乎全是乒乓球大小的卵,像无穷无尽似的往外流。雌虫发出濒死的嘶叫,在整个巢穴里回荡不已。安宁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已经被震破了,他已经有些木然,只知道用激光剑一下下地戳下去。更多的卵流出来,粘腻滑溜地淌了一地。雌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整个巢穴里的虫子都变得惊慌无措起来。它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遵从雌虫的命令,现在雌虫已经死亡,至少这个小的种群已经注定灭亡,它们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有些虫子胡乱地打着转,有些甚至糊涂得自相残杀起来。

雌虫终于不再动弹,干扰波在最后的一下震荡之后归于沉寂。安宁全凭一口气在提着,雌虫死去,他那高度紧张的大脑一下子失去了对抗的目标,一头就栽了下去…巢穴里还有虫子在打转,但它们已经不知道攻击人,不过即使它们还会攻击,安宁也顾不上了。他现在只想躺着不动,哪怕一下刻就被虫子的前肢钉在地上,他也不想再动一动了。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没有。安宁睁着眼睛看着巢穴顶上,还没有熄灭的冷光灯模糊地照出巢穴顶部,这里竟然很大,也不知这些虫子在这里盘据了多久。

最后残余的几只虫子在巢穴里乱爬了一阵之后,都沿着通道爬出去了。没有了雌虫,它们跟普通的昆虫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十几天到几十天的寿命很快就会结束,无论死在哪里,对它们都是一样的。巢穴里很安静,安静到安宁干脆想这些睡过去永远不醒的时候,巢穴壁上发出一种抓挠泥土的声音。

安宁猛地撑起身体,只见一个未破的丝茧蠕动起来,片刻之后,顶端破裂,钻出一个苍白的头来——一只刚孵化出来的雌虫!

安宁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旁边的激光枪扫射过去,刚脱蛹的雌虫还没有形成坚固的头胸甲,立刻被激光束扫得稀烂。安宁这才想起山壁上挂着的这些密密麻麻的丝茧 ——只有有性虫才需要丝茧保护化蛹,无性虫则是虫卵直接孵化——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些丝茧里的虫子,绝对不能让它们孵化出来。

丝茧密密麻麻布满半面山壁。大半已经在战斗中被打破,里面的幼虫和蛹多半也已经被杀死,只有少数还完整。安宁一个个地拿着激光剑划过去,每个丝茧里都包着一具人体,几乎全部被啃得肢体不全,有些甚至只剩白骨。里面的虫卵大部分只是刚刚变成幼虫,少数已经化蛹。最可怕的是有些被啃掉了一半的人还活着,肢体僵木,眼皮却还在微微地动。安宁强忍着涌到喉头的呕吐感和恐惧,把这些人一一解脱。如果是在地球上,也许还可以救活,但是在这里,只是让他们多受罪而已…

一条条幼虫被安宁拖出来剁烂,蛹则直接砍成三段。能源晶块用完了,就去死人身上拆下还没用完的晶块装上继续干。最后所有的晶块都用光,安宁干脆捡了战虫的断肢来砍。

满地的鲜血跟粘液混合,安宁头昏眼花,呼吸器里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在把这些丝茧全部解决之前估计是不可能来得及走出巢穴回到机甲上去了。安宁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通道,苦笑一下,专心去解决那些丝茧了。同来的将近两千名囚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想活的人,最终没有能活下来,那自己也不必这么执着了吧…

脚下一滑,安宁本能地伸手揪住一个丝茧,却把整块丝茧连着大片的泥土都从墙壁上扯了下来,拉动后面不知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只听轧轧声响,黑暗的巢穴里竟然稀稀疏疏亮起了灯光。

安宁被忽然亮起的光线惊呆了,愣了几秒钟才发现那个会动的东西竟然是个开关。他爬起来凑过去一看,开关上标着照明的标志。安宁手脚并用地把整片墙壁一阵乱扒,泥土纷纷下落,露出后面的钢铁墙壁,还有上头无数的开关闸门,最右边有一块小铭牌,安宁一眼看过去,顿时愣住了,金属铭牌上刻着:3521小行星矿山,最末了有一个小字——安。

安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凑上去把布满泥土的铭牌擦了又擦。那确实是个安字,这是他们安家的标志,各个矿山都是这样。难道这里也是家里的矿山?但是怎么他从来不知道呢?而且看这样子,这矿山应该已经荒废很久,被虫族拿来做了盘据的巢穴,大概嫌金属墙壁不好,才用泥土糊了一层。大概这颗小行星上空气干爽,这么久了,矿山里的设备竟然还没有全都报废。

安宁急切地在墙壁上寻找仓库的标志。这种地外行星上矿山的仓库必然要有供氧设备,可能还有没有腐坏的太空食物呢。

安家矿山的控制墙都是同一规格,安宁很快找到了仓库的开关,天幸仓库的门还没有锈死,刺耳地吱嘎了半天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感应灯随之亮起,虽然也是稀稀拉拉,但毕竟照亮了仓库。安宁已经等得心急火燎,呼吸器里的氧气已经耗尽,憋得他难受。好容易在仓库角落里扒出几个还没失效的供氧袋,赶紧换上深吸了口气。长年不用的供氧设备,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霉味儿,但呼吸在安宁的肺里却觉得无比舒适。一种从绝望里爬出来的感觉几乎让他落泪。

“安…”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安宁一惊,抓起一个供氧袋跑了出去。

林恩脸色即使隔着呼吸器也能看出惨白来,如果不是保护服自动分泌的生物胶堵住了一部分伤口,他的血大概早流干了。安宁不敢拔出插在他腹部的尾刺,只能小心地把尾刺割断,放他躺平,又给他换一个呼吸器。

林恩吃力地推开安宁的手,沙哑地说:“别…我知道,我不行…”

“你说什么呢!”安宁急躁地打断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家的废矿山,仓库里面肯定还有可用的东西,我们在这儿呆几个月没问题的。”

林恩连摇头都没有什么力气:“我坚持不了…没用,你也知道…”

安宁紧咬着牙。他知道没用。这里可能有氧气有食物有水,但不可能有大型的手术器械。林恩腹部被捅穿,即使不说脏器受伤,仅仅是腹腔积血他也解决不了。林恩看他这样子,勉强笑了一下:“别耽误我时间,我有事要跟你说啊。”

“…但是,你不是说要去找你父亲…”安宁强忍着眼眶的酸涨,这世界上他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是啊…”林恩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我爸…你,你看——”他动了动手腕,想抬起来却没有力气,“你知道吗?我们的生物芯片,其实是,有缺陷的。为了防止被随便篡改信息,芯片在被强行取出的时候,就会自动关机。在它,再开机的时候,需要一秒半的时间来运行防火墙。在这一秒半的时间里,可以往里,输入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