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太大,雷克斯立刻把刀子往前一逼:“低声!”

费尔这样次根本没有理会那把刀子,反而往前倾了倾身,死死盯着安宁:“你,你真是安宁?不,不会!安宁已经死了,他被送进了死囚监狱,那里前几个月被虫族侵袭了,人全死了!他死了!”

安宁冷冷地看着他:“真不幸,我没死。早在一年以前,我就参加了前线突击队,离开了死囚监狱。”

费尔仍旧摇头。他像是完全忘记了雷克斯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以至于雷克斯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时刻调整刀子的位置,免得他一个激动割开了自己的动脉:“不,不,前线突击队也在虫星全军覆没了,你不可能是安宁,他不可能活着,我永远没有机会赎罪了…”

“赎罪?”雷克斯挑起一边眉毛,“你想赎什么罪?出卖安家的罪?真想赎罪的话你会找不到机会?站出来声明自己当年做的事不就是了?在机甲组装线上做手脚的人就是你吧?”

“不是我…”费尔用双手捂住了脸,“但是,我也收了他们的钱,在检验的时候没有按照流程走…”

安宁咬着牙:“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爸给你的薪水还不够高吗?福利还不够好吗?”

费尔猛地抬起头,拼命伸着脖子去看安宁:“你,你真是安宁?”

安宁往前又走了半步,让自己落在床灯的光线之中:“看清楚了?”

费尔仔细地端详着他,半天突然伸出手来像是想拉他:“安宁?你——”

“嘿!”雷克斯刚才一直在不停地调整刀子的位置,让刀刃始终紧贴着费尔的脖子却不伤到他,这时候却猛地往前送了一下,让刀刃陷进费尔的皮肤里,“坐稳了!看清楚就行,别碰他,你没资格。”

这一句没资格像是打倒了费尔,他像被什么烫着似的猛地把手收了回去,声音居然有些哽咽:“安宁,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安宁冷冷看着他:“很好吗?好在哪里?”

费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安宁冷笑一下:“我倒觉得,我们安家死光了你才会觉得好吧?当初你在工厂搞那么一下的时候,可别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费尔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下,苦笑了一下。这一笑,不知是不是在灯光下的原因,安宁觉得他脸上的皱纹比以前多了很多,显得特别憔悴苍老:“如果我说当时没想到这会害死人,会害到安家,那是我在撒谎了。他们——他们不光是给我钱,他们说可以给我一个身份,让薇拉能够被她的家族接受…你们知道,她,二十年没有回过家了,她的父母太固执,而我,无论怎么努力,做到总技师已经是极限了,再也不可能爬上更高的阶层。但是我确实没想到,他们是要把安家连根拔起…安平先生和安然先生,他们研究的东西——我后来才知道,他们研究的东西太厉害了,有人不想让他们拿出研究成果来。”

安宁心里一紧,表面上却仍然维持着冷漠的表情:“你知道我哥哥在研究什么?”

费尔连连点头,脖子上又被刀刃划出几丝血痕来:“我知道安然先生有一套设备。”

安宁猛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什么设备?”

“具体做什么的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那套设备必然是很重要的,是出事的时候安然先生搬进待修设备库的。后来政府派人来接手工厂的时候,我就说那里全是报废设备,没时间去一件件检修,让他们先封存了。”

安宁觉得胸口微微有点气闷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那些东西现在还在设备库里?”

费尔点点头:“我每隔一个月会去看看,有时候装模作样地修几件,但是那里堆积了很多设备,所以根本清理不完,东西在里面很安全,没人注意过。你知道的,就在三号待修设备库,东北角上,贴着D732标签的那一套。我想,安然先生留下那东西一定是有用意的…”

雷克斯观察了一下安宁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这事你还跟别人提过吗?”

费尔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我没跟任何人提过。”他苦笑,“其实,安家出事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做得这么绝…可是,他们连杜叔都控制了…那些精神力者,他们太可怕了,竟然能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想…我不敢出来说这是我的事,五千人的机甲编队啊,如果被人知道了,我立刻就会被枪毙!”他脸上的皱纹又深深地显出来,“我不想死,我还有薇拉,还有孩子,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可是,我活着也不安心…以前住的地方,曾经有两次有人突然冲出来揍我,还有一次是拿着刀的——所以他们才给我换了这个地方,让我每月只去工厂一次就行…”

雷克斯简单地说:“你活该。”他收回刀子,“负罪的滋味不好受吧?看你睡个觉都得把窗户关得紧紧的,这日子不好过吧?”

费尔苦笑着:“是的。所以你们来了,我也可以安心了。安宁你要报仇的话,请不要惊动薇拉和我的孩子们,他们真是无辜的。薇拉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件事,她一直认为我是被冤枉的,如果她知道真是我动的手脚,一定会离开我…”

雷克斯毫不客气地说:“纸里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你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想想怎么赎罪。现在,带我们去看那套设备。”

安宁稍稍怔了一下,用眼神询问雷克斯:带他去?

雷克斯笑了笑,用极轻的声音说:“带着他,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费尔没听见这句话,正激动地在床边上找鞋,胡乱往脚上一套就站起来:“后院有小飞行器,我有夜间行驶证。”

雷克斯没说话,只是摆了下头,示意费尔带路。

飞行器确实就在后院的起落台上,费尔打开舱门,稍微有点忙乱地打开控制系统。雷克斯坐在副驾上,安宁坐在费尔身后,两人用眼角余光交换一下,都提高了警惕。

不过费尔在这一路上都并没做出任何可疑举动,在经过空中检查站的时候只是规矩地递过了夜间行驶证,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工厂。

在战争时期,机甲生产工厂都是连续工作的,这时候仍旧灯火通明,远远还能从窗口里看见几个技术人员在走动。生产线轰鸣着,不停地运转。费尔把飞行器降落在高级技术人员专用起落场,然后带着安宁和雷克斯从专用门进入了工厂。

这条通道是高级技术人员专用通道,一路上都没有人。费尔一直走到三号待修设备库,打开指纹锁推门进去,然后指着东北角上被防尘布盖着的一套设备:“就是这个。那天我亲眼看见安然先生搬进来的。以前他也有报废或者待修设备,但从来没自己动手搬过。所以我想这应该是特殊的东西。”

安宁走过去,掀起防尘布。下面的设备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不像普通设备那样有明亮的金属色,但是安宁再多看几眼就发现,这上头涂的是一种能量吸收性的涂料,能消除辐射,一般只用在提取强辐射能源的工作室内做为防辐射的一种辅助设施,价格非常昂贵。看着灰乎乎的像氧化很久的铅色,其实每平方厘米的价格比普通涂料要高百倍。那么,差不多就是它了——因为那种能源能够吸收各种能量并且性状不稳定,所以才用这种涂料,尽量减少矿石在提纯过程中受到的辐射吧?

安宁抚摸着设备的表面,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不过这时候不是容他温情和回忆的时候,眨眨眼睛把那点湿润逼回去,他伸开手臂掂了一下重量,发现这套设备重得出奇,虽然拆成了几部分,仍旧比同样大小的普通设备要重很多。费尔在旁边看着,立刻说:“那边有轻便装卸机,我去开过来。”

雷克斯点了点头。他已经看见了那架小巧的装卸机,就在一百五十米外,直线距离,中间没有遮挡物,费尔没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从他眼皮底下跑掉。

费尔钻进装卸机,刚刚发动起来,仓库外面忽然传来了声音:“谁在仓库里!”

安宁本能地拔枪。雷克斯压住他的手,拉着他闪到一台机器后面。在那里费尔能看见他们,但是仓库外面的人不能。

费尔也吃了一惊,但是立刻高声回答:“我,费尔。”

“总技师?”外面的声音靠近了一些,“半夜三更的你怎么来了?”

“我想起来有套设备可以拆开用一下,所以过来搬。”费尔很镇定地继续发动装卸机,但是外面的声音更靠近了一些:“总技师,这么晚了搬设备——不好吧?”

费尔把装卸机转向,冷冷地回答:“你是谁?既然知道我是总技师,就该知道这里的所有设备,别说是待修的,就是全新的,我也随时有使用装卸之类的权力。”

外面的人好像不止一个,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来:“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在工厂有新规定,即使是总技师使用的设备,也必须登记检查。”

费尔提高了声音:“什么!我现在用的都是待修和报废设备!这还需要什么登记检查!”

外面的人并不让步:“对不起,这是工厂的新规定。”

“什么时候的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您一个月才来厂里一次,当然不知道。”说话的人说着,已经走进了仓库大门,“请让我们看一下,您要带走哪套设备?”

费尔忍着气,随便用手指了一下:“就是那边那几台零件。”

雷克斯把安宁的头压下去,两人闪到另一台机床后面,只见两个巡查员提着手电走进来,虽然仓库里有照明,他们还是用手电把费尔说的设备仔细照了照,才问:“您要这些零件做什么?”

费尔额头青筋迸起:“我需要向你们交待吗?”

一个巡查员似笑非笑:“您是向工厂交待。现在请告诉我们,”他摸出衣袋里的微型通讯电脑,“您要这些零件做什么,这些零件当时又是哪条流水线上换下来的设备?”

费尔怒声说:“待修仓库有不下千台设备,我怎么可能都记得是哪条流水线上下来的?而且我拿这些零件只是因为有点想法需要实验,又怎么能现在就准确地说用它们做什么?实验你们懂吗?”

那巡查员耸耸肩,对他的发怒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可没有办法了。我们确实不懂,但我们必须执行工厂的规定。如果您不能说出用途,那这东西我们现在不能让您搬走,请您别发怒,我们只是现在不能允许您搬走,因为现在是深夜。明天白天您如果要搬,我们就不阻拦了。”

雷克斯眉头渐渐皱紧,忽然转头对安宁使了个眼色。安宁怔了一下,因为虽然只是一个眼色,他却看懂了雷克斯的意思,雷克斯是让他来催眠这两个巡查员。

第58章 治疗师的进攻

两个巡查员还在仔细检视那套设备,安宁静悄悄地把精神力放出去,一缕细微的精神波动靠近两个不同的精神力场,然后分成两股,不动声色地潜入了两个巡查员的精神力场之中,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与他们同频,然后在某一点上开始细微地振动。

安宁对于精神力的控制还在摸索之中。他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割裂对方频率的技术,但是对于这种割裂可能造成的伤害,他还不能完全肯定。实际上有了当初他在后勤基地里对治疗师的攻击,还有杜叔的例子,他知道精神割裂可能引起极严重的后果,就不敢轻易使用了,所以现在只敢使用催眠方式,倒是已经练得熟极而流了。

细微的振动像水波一样扩散开去,两个巡查员的眼神渐渐有些呆滞,动作也明显地迟缓了下来。安宁迅速地将他们的精神力场抚平。虽然是两个人,但对他来说一心二用已经是非常简单的事,何况只是催眠而已。

雷克斯一跃而出,伸手接住两个慢慢歪倒的巡查员,轻轻把他们放在报废设备后头,随手掀起防尘套盖住他们,问:“能睡多久?”

安宁略微估计了一下:“至少四十八小时,如果没有治疗师来唤醒的话。但是,我不能保证他们醒来之后会不会记得今天晚上的事。”因为缺少实验对象,他也很难确定效果。

雷克斯皱了一下眉,转向费尔:“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费尔有些惶惑:“但是薇拉和孩子们——”

“一起带走。”雷克斯断然下了决定,“索克斯家族会保护她们。至于你——你以前开过矿是吧?知道招募黑市矿工的路子吧?”

“这我都知道,但是——”费尔迟疑着,“薇拉她,她刚刚跟她的父母重归于好…”

“以后还有机会。”雷克斯示意他开动装卸机把设备搬出去,“但是现在必须走。如果他们醒过来说出你的事,你一家都会完了。”

设备搬出去的一路倒还顺利,再也没有遇上别的巡查员。飞船悄悄起飞,迅速没入夜色里。费尔在飞船上就打了个电话回家:“薇拉,把孩子们叫起来,我们要马上离开…对,亲爱的,马上,求你什么都别问,我以后再向你解释…不不,什么都不需要带,越简单越好,我马上回家。”

安宁凑到雷克斯耳边,低声说:“你说这两个巡查员是政府的人吗?我倒觉得应该是治疗师派系的人。”

雷克斯轻声嗤笑:“唔,联邦政府不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是治疗师派系耍的手段。最近我们做的事太多了,他们也在想办法对付我们。不过,目前来说只要他们想不到虫星上的矿山,我们就一切顺利。倒是再去黑市招募矿工需要小心了。”

安宁皱眉:“招募不难,可是怎么把人运到虫星去倒是个问题。即使有设备,我们也至少需要几百人。小飞船不能跃迁,长途飞行很容易被发现,大型飞船都是管制的,很难动用吧?”大型飞船或者星舰的跃迁会引起相当范围之内的能量波动,所以按照联邦交通管理法,即使是索克斯家族这样的地位,私人可以拥有大型飞船,但是在使用的时候也必须按照交通法规递交申请,以避免两艘飞船跃迁到同一地区引发能量混乱造成事故。

雷克斯笑了一下:“你怎么忘记了鬼船?”

安宁啊了一声。他还真把鬼船忘记了。没错,如果说联邦里还有不必递交申请就可以跃迁的飞船,那就是鬼船了。

雷克斯看着他笑了一下,正想说话却忽然变了脸色,猛地从椅子上倾身,一把抓住了费尔握着的操纵杆,毫不犹豫地向侧面一拉,把飞船改变了方向:“不对!”

费尔莫名其妙,被他猛地一拉,整艘飞船都晃了一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偏离了方向:“怎么了?”已经过了最后一座空中检查站,前面就是他的家,用肉眼都能看见别墅里的灯光了。

雷克斯表情严肃,飞速在控制台上输入几个指令,命令飞船转上了另一条空中航道:“有人在你家里。”

“你怎么知道?”费尔顿时慌了神。妻子和孩子就是他致命的弱点,无论谁捏住他这个弱点,他都只有崩溃的份。

“灯光不对。”雷克斯冷冷地说,“你刚才已经打电话回家了,你的妻子和孩子现在应该已经起身在收拾东西。虽然你让她们不要带过多的东西,但女人总是还要收拾一点的。你住在三楼,你的东西应该也都放在那一层吧?所以你的妻子一定会去三楼给你收拾,但是现在,三楼没有灯光,只有二楼她的卧室亮着灯。”

费尔愣了几秒钟:“也许她——她还没来得及去三楼?”

雷克斯冷笑了一下:“从你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了。我想以尊夫人与你的感情,她在给孩子穿好衣服之后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收拾你的东西。”

费尔神经质地咬紧了嘴唇,因为雷克斯说得非常正确,薇拉无论什么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他和孩子,所以,这时候她早就应该打开三楼他的卧室在收拾几件贴身衣物或者证件了。

“现在怎么办?”安宁侧回头去看着后方,几句话的时间,费尔家已经看不见了,“会是治疗师的人?”

“只能是他们。所以找个地方停下飞船,我和你回去看看。”

“我也要去!”费尔急了,“我要去看我的妻子和孩子!”

雷克斯断然拒绝:“你回去只会添乱!只要一个差不多的治疗师就能放倒你,何况现在在你家里的很可能是高级甚至顶尖的治疗师。”

费尔狠狠咬着嘴唇,但是无法反驳。雷克斯把飞船停在一处公共船坞里,冷冷地说:“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守好这台设备。我向你保证,会把你的妻子和孩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机甲在这种时候异常的好用,低空滑行,以雷克斯的技术简直可以贴着地面像低空飞车一样飞行。在距离费尔家大约一千五百米的地方,雷克斯操纵机甲落地,将它收进空间钮:“你的精神力外放探索能达到多远?”

安宁明白他的意思,竭力试了一下:“这个距离我感觉不到。”

“保持外放探索,我们步行过去。一旦你感觉到了对方,立刻停下!”

费尔家的别墅外面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旁边邻着公路,夜色之中只要穿过公路进入树林,隐蔽性就非常好了。安宁一路将精神力释放出细细的几缕,像是蜘蛛顺风放出它的丝线一样,不时地拉拉这根碰碰那根,看丝线的另一端有没有粘上什么东西。别墅里的人可能不少,而他们只有两个人,这是他们的劣势;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别墅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一边过来,而安宁却只需要探测别墅之内,这又占了便宜。

安宁猛地停下脚步。走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雷克斯立刻跟着停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得几乎听不清的询问:“感觉到了?”

安宁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应该有好几个能量场。释放出来的探测频率不同。但是我只能感觉到对这个方向的探测,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少人。”

雷克斯沉吟了一下:“我进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然后你进去。各个击破,如果危险——不必手下留情。”

安宁一把抓住他:“你不能自己进去!”

雷克斯一转手腕就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反而拍了拍安宁的手背:“放心,他们的精神力攻击对我不那么有效,你忘记我有能量转换器了?”

“如果他们猛烈攻击——”

雷克斯轻声笑了:“能量转换器能顶得住你的精神力狂飚,那除非米修斯本人来,其他人都不在话下。而且不是还有你么?我拖住他们,你去各个击破。”他用力握了一下安宁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个定位器,“我等着你来。”

雷克斯的身影几个起伏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安宁放出一缕精神力跟着他,同时自己也慢慢向前掩进。很快,他就感觉到有几缕精神波动在接触雷克斯的精神力场,只是因为他的精神力紧紧贴着雷克斯的,那几个探测者都并没有注意到。

安宁断开精神力连接,打开了定位器。小小的绿色光点一直在往别墅里深入。安宁小心地用精神力探测着周围,再没有感觉到什么,看来所有的人都被雷克斯吸引了注意力。

悄悄穿过树林,安宁走得悄然无声,像一只猫般摸到了别墅的大门。是的,大门。雷克斯是翻墙进去的,任是什么人,也不会想到还有人敢走大门。当然大门处是有视觉分辨门铃和报警器的,但是在他们第一次进入的时候,雷克斯已经把整个系统改成了每十分钟断电五秒。五秒,已经足够安宁翻过铁门,无声地滑入墙角下的花丛之后。

突然之间,整座别墅大放光明。安宁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一下,然后他看见雷克斯站在一楼的客厅里,从大门处还能看见他的背影,而整间客厅的灯都亮了,明亮的灯光笼罩住他,将他牢牢钉在光明里。有个声音,并不高,语气舒缓,却每个字都非常清晰地开口:“雷少校?果然是索克斯家族。”

安宁借着别墅里树木投下的阴影迅速前进。他已经探测到院子里有三个不同的能量场,虽然都隐藏在暗处,但能量波动使他们在安宁眼前等于无可遁形。

从后面接近第一个,安宁收敛着自己的能量波动,无声地贴近,一记手刀砍在那人脖子上,然后轻轻接住滑倒的身体放平,又向下一个摸过去。

是一个中级治疗师带着两个初级治疗师。安宁在这里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精神力。专业的治疗师往往只注重于精神练习而忽略了身体训练,所以在安宁手下简直不堪一击。放倒最后一个中级治疗师,安宁迅速把自己的精神频率调节成这个中级治疗师的频率,然后悄悄摸到大厅后窗,拉开衣领上的针式窥镜,观察客厅里的情况。

雷克斯站在客厅正中,两脚不丁不八,很随便地站着,双手垂在身边。安宁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从他紧绷的后颈就能看出他的紧张和戒备。正对着雷克斯的沙发上坐的正是米修斯,沙发背后左右各站了一个治疗师,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看来级别不会低。客厅角落里还分散站着三个较为年轻的治疗师,安宁能感觉到这三个人的精神力已经完全调动起来,紧围着雷克斯,随时准备发动进攻了。而那两名年纪较长的治疗师看起来悠闲,其实也在蓄势待发。至于米修斯,安宁已经领教过他伤人于无形的能力,完全不敢小看。

客厅大门两边还各站着一个男人,仅从身材上来看,他们就不是治疗师那种文弱的样子,看起来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或警察。两人手里都握着激光枪,枪口对准雷克斯的后背。

另一边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双手各搂一个小孩子,头发有些蓬乱,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害怕和慌乱,又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安宁认得那是费尔的妻子薇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睡意,朦胧地眨着眼睛看着客厅里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米修斯微微眯着眼睛看雷克斯:“费尔总技师呢?是雷少校把他带走了吧?”

雷克斯耸耸肩:“我带走他做什么?带回去装配机甲?”

米修斯看起来并不着急的样子,微微仰靠在沙发背上,缓缓地说:“是为了得到安家留下的生物机甲的资料吧?”

安宁心里咯噔一跳。米修斯说得并不准确,但是已经相差不远了。

雷克斯笑了一声:“安家的生物机甲?就算资料还在,会在他手里吗?”

米修斯笑了一下:“虽然费尔出卖了安家,但是安家老二的行事一向出人意料之外。那批机甲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骗过了,那倒很有可能偏偏是放在一个出卖他的人手里。当然,费尔本人可能并不知情。”

安宁心中一凛。米修斯本人最初是个心理咨询师兼催眠师,后来战争开始才展现出精神力者的能力。他跟那些甫一成年就专门接受治疗师训练的年轻人不一样,有着丰富的经验。这些经验不只是指精神力方面,也指人情世故之类精神力探测之外的,完全凭借观察来分析的东西。比如说,对于安然的行事,那句“出人意料”是完全正确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那种特殊矿物的存在,所以把安宁交出来的那批生物机甲当成了假货。

雷克斯的声音依旧轻松:“那么沃罗先生的意思,是说要向费尔要一样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倒不知道治疗师还有这种无中生有的本事呢。”

米修斯也不温不火:“索克斯家族也是有治疗师的,治疗师有什么能力,你们也很清楚。”

雷克斯嗤笑一声:“没错,达伦上将是有精神力,但是他从来不用这种能力去做非法的勾当,自然不如你们治疗师来得精通。”

米修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安宁感觉到他周身突然出现了一种波动,很轻微的,但很清晰。这是他的精神力场,而刚才,安宁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精神波动,这说明米修斯已经能够极其完美地隐藏自己的精神能量,而这是安宁还根本不能掌握的东西。虽然安宁在生死关头激发出来的精神力极其强悍,但是在运用自如上,他还欠缺很多。

“达伦上将从来不用这种能力去做非法的勾当?”米修斯的语气平淡,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是啊,他当然用不着。你们索克斯家族还用得着精神力吗?凭着你们数百年根深蒂固的基础,你们要做任何非法的勾当不是都很方便吗?”

雷克斯冷笑了一声:“怎么,沃罗先生这是要向我揭开索克斯家族的黑幕吗?还是要证明,因为索克斯家族有些非法的行为,所以治疗师家族的非法行为就很正确了?”

米修斯的精神波动猛然增强,随即又平复了下去:“你们是为了保住索克斯家族的地位,我们也是为了保护治疗师的利益,这有什么区别吗?索克斯家族世代都连续不断地涌现军事天才,你们已经占据了军部半壁江山,地位尊贵,可是仍旧要巩固提高自己的地位。而我们呢?我们治疗师有什么?战前,你们把我们当作会窥探他人秘密的人来防备压制,即使在战时,你们需要我们的治疗的时候,仍旧防备着我们。”

安宁感觉到米修斯的精神波动频率在渐渐提高,他的情绪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雷克斯在这个时候轻轻咳嗽了一声,抬手抹了抹嘴角,手落下来的时候中食两指交叠,在空中划了半个小小的圆弧。

这个手势在沙星训练的时候雷克斯经常使用,其实不算是个规定的口令,只是他个人的一个习惯手势,它的意思是:从外围开始,发动进攻。

第59章 对决

米修斯的情绪确实很激动,显然身为治疗师所受到的限制和待遇已经让他压抑了很久,以至于一开了头就滔滔不绝起来:"治疗师做过什么吗?如果说我们能够更容易地了解他人的情绪,那也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雷克斯好像还嫌不够,有意要火上浇油似的笑了一声:"怎么?难道沃罗先生会喜欢一个时时都能窥测你的人吗?”

这句话显然有些激怒了米修斯,他站了起来:"治疗师不等于偷窥狂!我们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雷克斯针锋相对:"职业操守?强行控制别人的思想做伪证,这就是治疗师的职业操守?”

安宁趁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已经释放出精神力先探向了那三个年轻的治疗师。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米修斯和雷克斯两人身上,安宁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与三个攻击目标同频,然后开始了反控制。幸好这三个人一直都是直直地站在客厅里,所以安宁用几个迅速的小振动割裂了他们的精神力场,使他们暂时僵直地站在那里,一时倒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雷克斯刚才的话显然是一针见血,米修斯的表情有些变化,声音也微微低了下去:"那件事--确实是不得已…”

雷克斯哈哈笑起来:"不得已?沃罗先生真会说笑话!整个安家都被毁了,你说这是不得已?请问安家对治疗师做了什么,要让治疗师派系这么'不得已'地来给他们扣上反人类罪的帽子,灭他们满门?”

米修斯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雷少校,别说得好像索克斯家族半点错误和私心都没有一样。索克斯家族出军事天才,可是所使用的武器、机甲、飞船,全部都不是自生产的,难免受到限制。安家的机甲生产流水线,你们就没有眼红过吗?这次安家的覆灭,难道没有索克斯家族乐见其成的旁观纵容在内吗?”

雷克斯淡淡地说:"别用这个来为你们自己辩护了。索克斯家族确实旁观了,但那不是因为想分安家的生产线,是因为这个时候如果插手,会造成三个派系的混战,对人类和虫族的战争非常不利。沃罗先生,如果说到反人类罪,真正反人类的是你们治疗师派系。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你尽力拖延这场战争,明知道安家的生物机甲如果投入战场就可以尽早结束这场战争,你却毁灭了安家…治疗师,你觉得你对得起治疗师这个头衔吗?”

米修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终于还是冷冷地回答:"我也是逼不得已。治疗师的训练并不比军人更轻松,你们面对虫族可能无法生还,而治疗师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在训练和治疗中患上了精神分裂或者大脑损伤。可是你们有荣耀,有军队的实权,治疗师有什么?”

雷克斯像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他:"治疗师的身份不是荣耀?你们现在几乎已经要被拱上神坛了,你还要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