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文好像一个游魂一样走进了卫生间。这里的卫生间就跟阳台差不多大,简陋破旧,阴暗潮湿,马桶的对面就淋浴喷头,人只能站在不足一平米的空间里洗澡。旁边还有个洗手池,池边的空间不足以摆放两个牙杯,所以只摆了一个牙杯,杯子里装了两支牙刷。洗手池上方的墙面上装了一块人脸那么大的镜子,叶佳文把脸凑到镜子前,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自己——熟悉而陌生的,22岁的自己。

他又回到了卧室,发现床边上有一包烟,两块五的庐山,还有一支五毛钱的打火机。他拿了根烟点上,在嘈杂的鞭炮声中,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

拧自己会疼,烟是苦的,打火机是烫的,这些触感太真实,如果是做梦的话不可能有这么清晰的感觉。如果现在不是梦,那么之前那段自己得癌症病死的事情是梦?叶佳文差点就要相信这种可能,但是他再回忆的深一点,就发觉也不对劲。一梦梦了十五年,那么多细节都那么鲜明,那么多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尤其是最后一段时间被癌症的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感觉现在都好像能传达到每一个毛孔。再说,谁做梦还负责梦到开奥运会和世博会?302块金牌是哪些项目都落实了,做梦要是能有这脑容量,饭也不要吃了,钱也不要挣了,做个梦就能体会几辈子了。

那么,如果都不是梦?又是怎么回事呢?

叶佳文左思右想,一会儿觉得毛骨悚然,一会儿又觉得欣慰,最后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他是真的死了,却在死了以后重生了。因为谁也没死过,所以谁也不知道死亡过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千百年来人们尝试用各种各样的宗教和神话来解释,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也许人死了以后,就会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重生?还是因为自己比较特别,独享了这个扭曲空间的殊荣?

就这么点事,叶佳文想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想出点道道来,情绪也随之越来越激动——重生!他现在眼不瞎了,身不瘫了,回到十五年前重生了!这都代表了什么!可以重新活一遍,光是想到这一点,叶佳文的心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剧烈的激动过后,叶佳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处理应对眼前的情况。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这个日期非常的特殊,叶佳文忘记了十五年来的很多事,却始终对这一天印象深刻——这一天正好是香港回归的好日子,举国同庆,当所有人都在电视机或广播前收听这一盛况的时候,他哭着收拾行李,准备和向青云分手,回H市去生活。——他和向青云在一起这十几年,发生过很多次争执,而真正闹到分手这一步的,却只有这一次。

他和向青云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好上的。毕业之后,叶佳文的父亲和后妈在H市为他安排了一份在机关的工作,待遇不算特别好,但是个稳定的铁饭碗,能保他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过日子。然而为了和爱人厮守,为了不出柜,叶佳文和向青云选择了到一线城市S市共同为自己日后的美好生活而奋斗。那时候的叶佳文,在爱情的海洋中徜徉,满怀理想和抱负,要和爱人在大城市里拼搏出一番自己的天地。然而这种自负与热情却仅仅只在头一年的生活中就被磨灭了。

叶佳文虽然母亲早逝,但是他从小的经济条件都还可以,以至于他低估了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苦痛,以为一切都会像过去一样顺风顺水。大学刚毕业的他还是有些天真的,对于理财的观念也很淡薄,不知道没钱的痛苦。矛盾很快就产生了,他们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根本没有钱,在这个全国消费领先的大都市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能租住在这种三四十平的小房子里,卫生条件差、环境气候差;年轻的叶佳文和向青云还没有学会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年少气盛,自命不凡,却累累受挫。而叶佳文刚一进公司的就得罪了一个行政处的人,以至于他一年来一直遭受排挤和压迫,拿着一千多块微薄的薪水,却有受不完的气。

一开始,这种种加在一起,没关系,他们心中有爱,可以战胜一切。可是时间久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过了热恋期,鸡毛蒜皮的恩怨越积越多,他们开始有摩擦,开始口角不断。尤其叶佳文那时候的脾气还有些急躁,在工作上受了气,回家以后会迁怒于身边人,于是不满和抱怨日益增多。彼时的他们还不懂得该如何去维系爱情,当遇到不顺时,叶佳文就会随口说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去干我爸给我安排的工作”之类的话,却不知道已经犯了相知相守的忌讳——当一个人为自己留有退路,就无法全心全意地背水一战,而他的战友的斗志也将被动摇。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适用于天下所有的情侣,不分男女。终于有一天,工作不顺、自行车又被人偷了、回家的时候摔了一跤……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事情同时发生在叶佳文身上,他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以后,因为向青云忘记关窗的缘故而爆发了,两人大吵了一架,急火攻心之下,不知道是谁先吼出了一句“这日子不过了!我们拆伙!”的话,两个人头一天分床睡了。从此以后,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冷战。

所有被爱情和理想浸润的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扛得住枪林弹雨,可是没想到最后却捱不住钝刀子割肉的痛。那种痛就像是得了癌症一样,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但是它可以磨光人所有的志气和毅力,再坚强的伟人也终究被它打败。

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日,冷战许久的向青云和叶佳文终于坐下谈判,叶佳文有心缓和关系,此时向青云却平静地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他已经爱上了单位工作的女同事,决定年后结婚。

数天之后,叶佳文买了七月一日晚上回H市的火车票。一号当天,在这个欢天喜地的好日子里,叶佳文哭着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向青云在他将最后一件行李打包的时候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恳求他不要走。两个年轻的情侣抱头痛哭了一晚上以后终于和好如初。这件事可以算是叶佳文和向青云生命中的一个分水岭,从这以后,他们终于开始成熟起来,年少气盛的棱角被磨平,叶佳文开始学会世故和忍让,向青云的脾气愈发和善体贴。

事后向青云坦白,他找出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说分手只是想逼走叶佳文,因为他从叶佳文口中听了太多“早知道”“还不如”的话,心灰意冷,不忍心再让叶佳文跟着自己吃苦,希望他能回到父亲身边过好日子。这个老好人一辈子没说过几次谎,说谎也都很蹩脚,叶佳文一直都知道他不可能有那么一位女同事,只是在那个关头自尊和负气占了上风,不肯先低头,才闹到了几乎要分手的程度。

回忆完这些,叶佳文还怅然了一会儿,但理智很快就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好死不死,他回到了这个关键点上,此刻的他一文不名,只有年轻的资本,一切要靠他的双手重新打拼。他站在十字路口,面临的是情感和生活的双重选择:是顺理成章的离开向青云,还是像上一次那样留下?是选择一条全新的道路奋斗,还是踩着过去的脚印走?

 

第九章

叶佳文一晚上没睡,其实他还在害怕,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重生的了事实,生怕一睡过去,就会再死一次。而向青云大约也没睡着,他是凌晨三点多钟才上床的,就这么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两人还能睡出一条楚河汉界来,谁也没挨着谁。第二天一早六点多钟,向青云就起床了,坐在床边默默地盯着装睡的叶佳文看了十几分钟,终于站起来换衣服刷牙洗脸,然后下楼去买早餐。

向青云一走,叶佳文马上就起床了。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想自己应该怎么办,短短的四五个小时完全不够他规划未来,只够他纠结究竟是走还是留的问题——走,是为了避开上一世的悲剧,不再重蹈覆辙;留,因为他还深爱着向青云,这种感情已经不是年轻人大起大落的爱情了,更多的是一种浓郁的、血肉交融亲情。

他最终定下来的结果是——走!

走,不是因为他不爱向青云了,而是他必须有一个空间来独立的思考,思考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且给自己的未来制定一个规划。如果留在向青云身边,他肯定会受到情感的影响,因而摇摆不定,就像上一世的很多回那样,最后难免重堕老路。诚然,在他脑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向青云的不离不弃让他很是感动,但是再感动,他也不可能再重复来一次,他更愿意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活到老。至于未来到底还要不要和向青云在一起,这也是他之后需要冷静思考的一个问题,但是现在,他必须走。

叶佳文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和向青云为了存钱,衣服都是大学里穿的,基本没买过新的,因为房子是租的,也没往里面置办什么东西,也就要收拾点零碎和衣物,一个袋子就能装完。

叶佳文迅速收拾好东西,走到客厅,只见桌上除了台灯和猫头鹰闹钟,一本存折静静地躺在上面。他缓缓走上前,打开存折,看到了上面的数字——10369.82,他们这一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存款,一万块。

他和向青云上一世一直都是共同管理财产的,两个人都是透明的,工资收入拿到手存在一张卡里,剩一点当零花钱,一般谁有需要就拿卡去取钱,用完了向对方知会一声就行,这也是为什么向青云能擅自把那四万块钱转给向青天的缘故。

还记得上一世,他临走的时候,向青云将这张有全部资产的一万块钱存折给了他,说是补偿。这一次他拿起看了一眼又放下了,然后拿起了那个猫头鹰闹钟。

这只猫头鹰闹钟是叶佳文买的,大一点的挂钟舍不得买,可家里总要有个看时间的东西,叶佳文逛了一圈商店以后买回来了这个东西。上一世他临走之前最后收拾的一件东西就是这只猫头鹰闹钟,也正是在他把这枚钟放进包里的同时,向青云终于忍不住冲上来抱住了他,两个人最终和好如初。

这一次,叶佳文拿起这只闹钟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将它放下了,找出一张白纸,唰唰写下“我走了”三个字,压在猫头鹰闹钟下,毅然决然地推门走了出去。

天还灰蒙蒙的没有亮透,叶佳文提着一袋衣服跑出小区,跑过两条马路,跑的时候还是不时回头往后看一眼。是期待还是害怕看到向青云突然追上来?都有。

离开是昨天晚上就计划好的,关于离开以后去哪里,他也想了很多种可行性方案。一是拿上火车票回H市去,但是这种可能性被他否决了。他的后母是个挺不错的女人,但是再不错,也是后母,自从他父亲再婚,他对那个地方“家”的感觉越来越淡薄了,就这样回去的话,好像是寄住在别人的屋檐下一样,而且自己没拼出个结果就回去寻求庇护,不像话。更何况他的性向问题还没打算要跟父亲坦白。第二个是暂时找一个旅馆歇脚,这个方案也被他否决了,最大的原因就是钱。考虑再三,他决定先去投靠张远新。

在大学里面他和张远新是室友,而且很巧的是,张远新也是个同志。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张远新是个比较尖锐刻薄的人,嘴巴很毒,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他就总是有意无意找叶佳文麻烦,叶佳文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后来才知道他喜欢的体育部部长跟自己走得很近。后来他跟那位部长疏远了,张远新也移情别恋了,只是梁子结下了,他们的关系始终是见面就要翻白眼互掐的水火不容。就这样做了三年仇恨室友,一直到大四的时候,有一次叶佳文和朋友在外面吃饭,旁边一桌人酒喝多了闹事,两方起了冲突,就动起手来了。叶佳文不擅长打架,被一个人压在身下揍,这时候张远新正巧路过看见了,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把那家伙掀翻了加入战局。后来叶佳文和张远新都挂了彩,但是因为这件事,在大学的最后半年里,他们俩从仇人便成了最好的朋友,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躲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那种,别的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其实他们的关系更准确地来说是就像女孩子之间闺蜜那种。

上一世张远新在叶佳文最后一段时间里还给他送了不少钱来,让他非常感动。而在一九九七年的这个时间点上,叶佳文和张远新的关系还很铁,而且张远新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向青云关系的人,正好又在S市,住的也不远,先去投奔他是个很好的选择。

然而上一世张远新已经搬过很多次家了,毕竟过了十五年,虽然叶佳文还有点印象他住在什么地方,实际找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十五年里S市的大小马路已经翻修过很多次了,一会儿这里造个商场,一会儿商场拆了又变成地铁站了,叶佳文每条路都觉得挺熟悉的,又觉得很陌生,绕来绕去,把自己都绕糊涂了,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终于找到张远新住的小区。但是叶佳文已经记不清他住在几栋几室了,这年头手机还没有流行,电话号码更是不记得,结果他就只好站在小区的花坛边上干瞪眼。

昨天晚上一晚没睡,早饭没吃,又走了一上午,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眼晕。这时候叶佳文突然有点委屈——回到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回到1997年,什么都要重头来过。为什么不回到他和向青云最风光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谁是骗子,知道自己会上什么当,只要避开,他们有钱有房还有健康的身体,什么都好。偏偏是现在,一切还几乎都是空白的,等着他去规制。

其实有的时候选择是件很苦恼的事,还不如只有一条路,就算走得不好了,也不会后悔说当初选错了路。

这时候,叶佳文有点冲动想回去找向青云,但是他忍住了。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两百多块钱,就近找了个饭馆,吃了碗三块钱的扬州炒饭,虽然很饿,但是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不得不说,小店厨师的手艺不怎么样,油放的多的不得了,而且味道鲜是鲜,但是放了很多味精调出来的,吃的叶佳文口干舌燥。他不由想,向青云做的菜煮的汤也都很鲜,但是他从来不放味精,都是想办法把食物自己的鲜味调出来。这样一想,他就更不想吃这盘扬州炒饭了。

吃完午饭,他又回到小区里,正打算挑印象里有可能是的人家一户户敲门问过来,好巧不巧的,这时候有人在他身后喊道:“佳文?”叶佳文回头一看,正是张远新。原来叶佳文忘记了这天是礼拜二,张远新是要上班的,可巧午休的时候张远新回来拿东西,就遇上了,不然他还不知道要闲逛到什么时候去。

张远新很惊讶地问他:“佳文,你怎么在这里?”

叶佳文看着他有些发傻。张远新是个长相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瓜子脸,大眼睛,其他的五官很小巧秀气,像个女孩子。三十七岁时候的张远新已经有点发福了,虽然圆圆的也很可爱,但是骤然回到十五年前,叶佳文还是为他当年的美貌所惊叹了一下。还真是,不管男的女的,总归还是年轻的时候水灵好看,只不过年纪大了以后,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能够弥补容颜上的减退。

张远新看他傻愣愣地直着眼,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了?你不是今天要回H市吗?怎么在这里?”低头看了眼叶佳文手上的袋子,笑了:“走之前来跟我告别?”

叶佳文摇了摇头:“我不走了。”

张远新愣了一下,说:“怎么了,你连工作都辞了……”脸一沉,“你还舍不得向青云那个王八蛋?”

叶佳文听到他说向青云是王八蛋,愣了愣,下意识地护起短来:“他不是王……”

张远新一个箭步走上前,眉毛挑的高高的,拉住他的胳膊拽他走:“我就说这口气你不能咽了!走,我们去他公司,把他和那个狐狸精揪出来!他敢找女人,咱就去闹得他们全公司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阉了他,你要还舍不得他就捡回去,以后自己拿工具顶两下也是一样的!”

叶佳文太久没领教他的泼辣了,一下子听得目瞪口呆,这还在大庭广众下张远新就这么大声嚷嚷,吓得他一下子脸就红了,赶紧四处张望,还好没人看过来。他被张远新拖着走了两步,连忙拽住张远新的胳膊:“你别闹,不是这么回事,没有什么女人!”

张远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女人?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

叶佳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暗咒骂这该死的重生的时间节点,尽量耐心地对张远新解释道:“那是他骗我的,他没有找女人,不过……我们确实暂时分手了,所以我想到你这里先住几天。”

“暂时?到底怎么回事?”张远新眉毛拧的紧紧的。

叶佳文没好气地说:“你管那么多!八婆!你就让我住一下不就完了吗!”

“哟呵!”张远新伸手死死拧住他脸上的肉,尖酸地说:“小蹄子,我弄死你。”

叶佳文扯掉他的手,揉着红肿的脸,苦笑着讨饶:“好好好,先带我回你家,别在这大庭广众下说。”

张远新把叶佳文带回家,他租的地方跟叶佳文他们住的差不多,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其实张远新比他们的条件还差一点,毕竟叶向两个人过日子可以分摊房租之类的开销,而张远新只有一个人。叶佳文说自己一整天没吃没睡,张远新就先帮他把水烧起来了,让他等下自己泡方便面吃。

张远新问叶佳文:“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叶佳文看看墙上的挂钟,问他:“你不要去上班吗?”

张远新回头看了眼时钟,吓了一跳,快迟到了。但是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好奇心,冒着迟到的风险也要缠着叶佳文跟他长话短说地概括一下事情经过。叶佳文疲惫地说:“你先去上班吧,回来有时间,我们慢慢说。你让我先睡一会儿。”

张远新没办法,就让他吃完面以后到自己的被窝去睡,然后就出门上班去了。

张远新一走,叶佳文马上找出纸和笔,开始写未来计划。因为经历过一次可怕的绝症和死亡,重生以后的叶佳文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他在纸上并列写下了健康、感情、财富。然后再在每一项的下面列详细的计划。

其实健康和感情是比较好处理的,对于健康就是每天尽量规律作息,尽量不沾烟酒,不管多忙多累也要跑步健身,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什么的。叶佳文死过一次算是想明白了,医院是贵,但是再贵,也比不上治疗绝症贵,等拖到那时候再去医院,人要受最大的苦,花多少钱也买不回命来。他不能确保自己再活一次不会得恶性肿瘤,不过现在医疗水平那么高,只要发现得早,恶性肿瘤也是能治好的。

至于感情,叶佳文先把爱情那项空了出来,主要计划的是亲情。虽然他不打算跟父亲和后母一起过日子,但是上辈子他的确是不大孝顺的,尤其是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他非常后悔,所以才提出要向青云拿十万给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家家境还过得去,父亲说不要他的钱,他就真的不给了,向青云家里困难,就几千几万的给,他现在想想,凭什么呢,穷养富养都是拉扯大一个孩子,他父亲就他一个亲生儿子,养他花的心血不比向家父母少,怎么向家就要榨长子,自己的父亲养了自己就跟白养似的呢!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规矩没做好!所以这辈子,不管自己混的怎么样,经济上该孝敬的就一定要孝敬,而且去H市看老父亲的比例也要增加,两三个月就抽个周末回去一次,有条件的话要多带父亲出去旅游之类的,电话每个礼拜都要打一两次。

自己要怎么赚钱,这个就比较费脑子了。重生一次是有优势的,能比别人预先知道很多东西,要投机取巧地赚大钱,无非就是这几条路:买彩票、买股票、买房子。问题是叶佳文上辈子不买彩票,所以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中奖号码,而股票他是到07年才开始有接触,能记得最早的历史也就04、05年的东西了,97年谁知道呢!买房是一条很好的稳赚不赔的路,1997年到2012年,S市的房价整整翻了五到十倍。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他需要资本去买房,不能空手套白狼。所以现在要做的第一步,是怎么攒出房款来。上一辈子他跟向青云做过生意赚过钱,他们做过酒水、农药、服装批发,都是赚的,后来亏在茶叶生意上面。但是要做生意,也得起码有点本钱。叶佳文现在有点后悔把一万块留给向青云了,留给他,他很可能会拿去资助乡下亲戚,还不如自己拿过来发财。

一整个下午,叶佳文都趴在桌上写计划。他的身体其实很累了,一晚上没睡,全身酸软无力,但是精神非常亢奋,一定要先把大致的人生规划写出来。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叶佳文以为是张远新回来了,打着哈欠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的时候,他剩下的半个哈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门外站的是向青云。

第十章

叶佳文和向青云看到对方的同时都愣了一下,还是向青云先回过神来,神情局促地嗫嚅道:“你真的在这里……”

叶佳文的手紧紧抓着门把:“你怎么来了?”

向青云低着头,犹犹豫豫,好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火车票:“你没有拿这个……我就想你是不是在这里……”

叶佳文看了眼他手上的火车票,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买的是四点三刻发车的火车,现在已经四点半了。他早上七点不到就离家了,向青云现在才找过来,这算是这个老实人耍的一点小心机吗?

叶佳文说:“我暂时不打算回H市。”向青云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这时候叶佳文又冷冷淡淡地说:“还有什么事吗?”向青云的眼神马上又黯淡了下去。

叶佳文看他这样子,其实有点不忍心。他是知道的,这时候的向青云其实是不舍得让他再跟着自己吃苦,但心里还是爱着的。这一次的矛盾说起来不能算是谁的错,或者说两个人都有错,错在都不成熟,不会处理生活上的不如意,结果让它伤害了爱情。如果是上一世,看他这样,叶佳文肯定早就不忍心了,他低个头,就跟着他回去了。可是这时候的叶佳文虽然是二十二岁的身体,但是却有一颗三十七岁的心,他已经成熟了,在没有主动规制好关于自己和向青云的未来之前,他不打算再被动地任由感情牵着自己走。

向青云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他:“这个,你拿着吧。”

叶佳文愣了一下,没想到刚才还在懊恼资本的问题,现在向青云就把钱送上门来了。他考虑了一下,伸手接过存折,说:“好,谢谢你,我收下了。”说完又觉得不妥,自己的口吻显得很奇怪。不过收下这一万块钱他还真是问心无愧,一来是这钱本来就有他的份,二来他要是真的用这些资本赚到了钱,他也不可能不管向青云。

向青云对于他的反应也感到很奇怪,无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出了很多手汗,两手在裤缝上无意识地摩擦着。叶佳文收了钱,向青云还不走,就在门口杵着,吞吞吐吐,又嘴巴紧闭,真是看得人着急。

其实叶佳文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两个人相处久了,是真的有心有灵犀这一说的,看向青云手臂微弯的那一点点弧度,叶佳文就知道他现在很想抬起胳膊抱住自己,但是又强忍着不敢动。

眼下的情景还真是有些不公平,因为向青云还陷在矛盾中,他的情绪都是这个矛盾中的情绪,他内心挣扎他伤心不安;可是对于叶佳文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幼稚好笑,所以他不可能调出情绪来跟向青云唱对角戏。这样一来,向青云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叶佳文斟酌了一下,徐徐地说:“你先回去吧,我暂时不想见你。”

向青云的表情很受伤,他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我其实没有找……”

向青云打算解释那个虚构出来的要跟他结婚的女同事的事情,叶佳文反而慌了。他现在真的不想跟向青云和好,他还没规划好未来,没想好要怎么重新跟向青云相处,如果向青云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要拿什么话来拒绝才好?他正慌里慌张想打断,这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了张远新高高的声音:“哟,谁啊这是,在我家门口戳着干嘛呢?”

向青云的话被打断,张远新故意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胯一顶,用屁股撞开了挡在他家门口的向青云,然后故作亲热地搂住了叶佳文:“哟,我说是谁呢,向青云,你怎么还有脸来呢!”张远新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亲不帮理的。

叶佳文怕张远新出来搅个局情况会更混乱,连忙推了向青云一把,说:“你快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有什么以后再说。”说完把张远新拉进屋就要关门,在门完全关上之前,看着门外一脸呆滞的向青云,他迟疑了一两秒,说:“你自己多保重。”然后就把门合上了。

张远新显然对叶佳文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大满意,他枪已经上膛了,子弹却没能打出去,于是就调转枪口对准了叶佳文:“哟,我还以为你这是打算当一回潇洒大侠,还‘过两天再说’,搞半天,原来你是在拿捏架子,等着人上赶着来哄你啊!”

叶佳文说:“就你话多!”

张远新哼了一声,满带鄙夷地眼角斜他一斜,往屋里走去。叶佳文这才想起写了一半的计划还放在桌上,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我饿了,你们家有什么吃的啊?”

张远新说:“就方便面,你爱吃不吃。”话是这么说,人却走到柜子前翻了翻,找出一包饼干递给叶佳文:“这个要不要?”

趁着他找饼干的时候,叶佳文已经把计划收起来了,没有接那包饼干,而是问他:“你平时在家都不做饭的?就吃泡面?”

张远新讪讪地说:“你以为谁像你,有人伺候。我就一个人,懒得开伙,凑合一下算了,还能省点钱。”

叶佳文说:“这不行,老吃泡面多没营养,走,我们出去买菜,买两个简单点的素菜就行,再弄点挂面,比泡面好。”张远新还犯懒不想动,叶佳文就激他说:“拿镜子照照吧,瞧你这面黄肌瘦的样儿,还想找人伺候你?就凭你?”

张远新果然激动了,虽然成功被叶佳文拖出去买菜,但是他一路上都在没完没了的数落叶佳文的相貌身材,从头发丝太糙数落到脚趾盖长得不好看,叶佳文懒得理他,偶尔才跟他戗两声。他们俩就是最佳损友,一天不互损就觉得寡淡,习惯了以后任何攻击左耳进右耳出,都不往大脑里过一下。

俩人买了几副挂面、一盒鸡蛋和一斤上海青,鸡蛋两块钱一斤,上海青一斤只要两毛钱。张远新租的房子是不带私人厨房的,厨房在底楼公用,他们等到大妈大婶们都做完晚饭才轮上,张远新负责煮青菜鸡蛋面,叶佳文把多下来的青菜炒了。

张远新和叶佳文都属于会做饭但是做不精的那种,以前向青云出差的时候叶佳文做饭给向晓龙吃,向晓龙就曾经吐槽过小爸不管做荤菜素菜还是搭配菜都是一个味道,因为他做什么菜放的调味料都一样,那就是把所有的调味料都放一遍。结果两碗面条和一碟青菜出锅,叶佳文埋汰张远新做的面条一点味道都没有,张远新取笑叶佳文把青菜炒出了韭菜的味道,不过他们俩还是把全部的菜都消灭干净了。

吃饭的时候,叶佳文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向青云。向青云脑子好手又巧,什么有技术性的活都能学,他刚和叶佳文在一起的时候做菜也不是很拿手,不过锻炼了半年以后就练出来了,以后在饭店里吃了什么好吃的回家都能依葫芦画瓢的做出来。最早的时候是叶佳文和向青云轮流做饭,后来向青云进步了,叶佳文还是一个调调,向青云就完全把做菜的活揽过来了。向青云的口味是比较重的,喜欢吃辣,叶佳文不能吃辣,比较嗜甜,自从向青云掌勺以后,他做的最多的是糖醋的菜和甜食,什么豆沙包、青团甚至蛋糕都能自己动手做,但是家里的桌上一年才见一两回辣菜。叶佳文想的心里有点难过,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吃完晚饭,张远新缠着叶佳文跟他交代和向青云之间的事情,叶佳文考虑着挑了几件矛盾说了。他说的比较客观,而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向青云横加指责,毕竟他说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过去很久了,这时候已经心平气和了。张远新听了以后挺不屑地说:“这不都小事么,你端什么架子,还玩离家出走?像我们这种人,找个伴挺不容易的,你当心把人作跑了……不对,你别骗我,向青云说的要跟女人结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佳文说:“因为我跟他说过我爸在H市给我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工作我没去,然后我们又老是吵架,他就觉得我跟着他吃苦了,所以想让我回我爸那去过好日子,就想了这个理由来骗我。”

张远新还是不怎么相信:“你怎么知道他是骗你的?”

叶佳文笑了:“我就是知道。再说,你觉得向青云是那种人吗?”

张远新想了想,讪讪地说:“也是,你一开始跟我说我就觉得奇怪,那家伙怎么会是这种人,我还以为我看错他了。”停顿了几秒钟,突然严肃地说:“佳文,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你不应该再说去你爸那里能过的更好之类的话,这种话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是确实很伤人。以前我妈就总是跟我说,如果不生我,她的日子会过的更好,因为我她不能继续读书,因为我她失去了更好的工作机会……我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我是直到离开家上大学才想明白,这世上没什么早知道的事情,选择了就是选择了,就算当初不是走的这条路,也未必能过得很好,推卸责任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

叶佳文低着头:“嗯,我知道。我就是想先跟他分开一阵,各自冷静一下再考虑以后的事,不然回去又是接着吵。”

张远新点点头:“也是,那你就在我这住着吧,晚上给小爷我暖床。”说着就把叶佳文扑倒了呵他的痒,叶佳文立刻反击,两人嬉笑着打闹成一团。

晚上躺在一个被窝里,两人没有马上睡觉,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叶佳文问张远新:“你现在有多少积蓄了?”

张远新想了想,说:“差不多快一万了。”

叶佳文支着胳膊撑起来,看着他说:“小新,你想不想做生意赚钱?”

第十一章

后面的三四天里,白天张远新去上班,叶佳文就出门去寻找商机。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在兜里揣了一把钢镚,选了辆线路比较长的、途经地段比较繁华的公交车坐上去,一路观察哪些路上都开了哪些商铺、商铺附近的环境情况大概是怎么样的。他一上午逛了三四条公交线,都是粗略的观察总结,吃好午饭以后就开始挨家跑,跟老板套近乎,打听商铺的租金和生意的好坏。

叶佳文现在的本钱不多,他自己和向青云的再加上张远新的那份还不到两万,如果要租个商铺,月租可能就要将近一千,一般商铺入手还要重新装修打点一下,装修费是大头,弄弄就要上万,然后还要进货,这钱肯定不够。他现在也就是调查一下,看看什么生意比较好做,各地商铺大概是个什么价位。至于到底做批发还是做零售,这个也要调查过后再决定。

这天下午叶佳文又走了几家商铺,路过万人体育馆,看到体育馆外面挂着一张广告横幅,他就停下看了看。原来下半月刘德华的巡回演唱会要开到S市来,就在体育馆开。叶佳文在广告横幅下面站了一会儿,走了。

晚上回到张远新家,两人又买了几样便宜的小菜,叶佳文继续做他那永远一个味道的菜,张远新继续做他老是淡而无味的菜,下了副挂面两人凑合吃了。

吃饭的时候,张远新问叶佳文:“怎么样,你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叶佳文咬了咬筷子,说:“嗯,我们现在资本还不够,没钱租商铺,我想可以先摆地摊。白天卖点衣服什么的,下午到学校放学的时候,到学校门口去摆摊卖零食是很赚的。不过那就一会儿,学生走光了就没生意做了。”

张远新说:“你要是要赚学生的钱,当然是赚大学生的钱了!晚上到学校门口摆个摊卖宵夜,你想想以前我们晚上出去吃宵夜摊子多热闹,学校食堂六点钟就关门了,晚上肚子饿的学生都要出来。而且晚上我也下班了,一起去卖,不影响正职工作。”

叶佳文想了想:“你说的对,我们俩卖什么宵夜好呢?”

张远新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用筷子戳戳碗里烂糊糊的蛋:“就我们?能做什么?炒个鸡蛋都成这样。有什么简单的做不坏的东西呢?”

叶佳文说:“这个不怕,学一学就会了,那种街头卖的食品做起来都不难,什么麻辣烫、铁板烧、韩国豆腐、油墩子、煎饼果子之类的,花点钱买张方子就行,我看人做起来都很容易,就是不知道配方。还有的是食材直接批发来的,烤里脊肉串、鱿鱼之类的,我们只要放炭火上烤熟就行,傻子都会做。”

张远新听得愣愣的:“麻辣烫?韩国豆腐?这些是什么,我好像从来没吃过。”

叶佳文傻了一下,才想起97年这些东西好像还没流行。在他记忆里面,麻辣烫是98、99年才开始满大街流行起来的,而且刚开始时候的麻辣烫是店家直接端出来一大碗,不是一串串让顾客自己挑的。

叶佳文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不就是商机么!现在麻辣烫在S市还不流行,我开了,就是第一家,肯定火啊,到时候别人就是效仿我的了!重新活一回,不就是要利用这点优势么!

张远新揶揄他说:“真就我们俩去做啊?姓向的那家伙呢,他的手艺可是真不错,你让他去做宵夜,肯定卖座。再说了,你那一万块钱不还有他的份么!”

叶佳文一听到向青云的名字,刚燃起来的激情之火淡了许多,叹气道:“我……暂时不想见他。”不管向青云再怎么好,一想到他老家那些亲人,叶佳文心里就冒火。在没想好怎么处理那些棘手的亲戚之前,他还想再晾向青云一段时间。

张远新问他:“你打算晾他多久?当心他跟人别跑了。”

叶佳文猛一挑眉:“他敢!”

张远新嘁了一声,拿腔作调地揶揄道:“随你吧,你这小蹄子就是能折腾人,我看他是不会跟人跑了,不过被你折腾出个相思病啥的是没跑了。我实话告诉你,我这几天下班回来都看见向青云搁我们小区附近瞎晃悠呢,我今天看不过眼了,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他还不肯,说你不想见他,他就不来。我问他不敢见你还在这晃悠个屁!哎哟喂,他当时那副可怜见的,说就想碰碰运气,能远远地看一看你的情况就好了。我告你,他要不是你老公,这么痴心一男人,我肯定出手翘了你信不信!”

叶佳文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他是挺好的,可是过日子,怎么说呢……酸甜苦辣,谁尝谁知道。”

张远新撇了撇嘴,说:“那你去给他放个准话吧!让他别来这晃悠了,我看着心烦,哼!小爷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腻了吧唧的家伙了!等我找到一位,我也领着他天天到你家来晃,我膈应不死你!”

叶佳文笑着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又互相埋汰起来。

叶佳文既然打算要做麻辣烫的生意了,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但是一动手,他就发现事情比他想的还困难一点。他想做S市的第一家,想被别人模仿,那么他就没有对象可模仿。麻辣烫可不是加点花椒和辣椒就行的了,一共十几种香料佐料,还有佐料的比例,这些还是要有份配方的。配方该去哪里弄呢?麻辣烫是起源于四川的东西,于是叶佳文就给大学里四川籍的同学打电话问,结果问完了班上全部三个四川人,都回答只会吃不会做,还有一个拉着他唠了半天嗑,结果想问的没问到,长途电话费倒是浪费了很多。

第二天叶佳文去跑了几个批发市场看情况,又是忙到晚上才回家,这一回他亲自在小区里撞见了瞎晃的向青云。

两个人一打照面,同时都愣了一下,向青云先是上前了一步,犹豫了一会,又把那步收回去了。叶佳文也是好几天没见他了,再见之下居然有点眼酸,转身想走,转过半个身子停下了,迟疑片刻,居然转回去朝着向青云走了过去。

向青云受宠若惊地看着迎面过来的叶佳文,两只手在裤缝上搓着,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叶佳文在离他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了,问他:“那个,如果我跟你形容一种食物的味道,你能不能把它做出来。”

向青云傻眼了,好半天才说:“你说,我试试看。”

麻辣烫的味道要怎么描述呢?叶佳文说:“呃……又麻又辣又鲜又香的一锅汤,把东西放进去煮一煮就有味道。”

向青云默了默,非常勉为其难地说:“我……试试看。”

叶佳文想了想,补充道:“是四川的一种小吃,叫麻辣烫。”

向青云点点头:“好,明天晚上你能过来一趟么,我做给你尝尝。”

叶佳文说:“好的。”

说完以后气氛就变得尴尬了,两个人无语地互相凝视,不知道要怎么结束话题,或者不想结束。叶佳文突然想起什么,忙说:“对了,20号刘德华在体育馆开演唱会,你要去吗?”向青云一直都很喜欢听刘德华的歌,以前如果跟同事去KTV,《忘情水》是他必点曲目。

向青云今天一直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莫名地重复道:“去看演唱会?”

叶佳文笑了:“其实是去卖荧光棒赚钱,在外场也能听,如果赚得多的话,也可以现场跟黄牛买张票啊,看台票也就80,你去不去?”

向青云点头:“去!”

以前向晓龙很喜欢周杰伦,他还上初中的时候周杰伦到S市来开演唱会,他说什么都想去看演唱会,内场最前面的票子要1680块钱,实在太贵了,叶佳文就给了向晓龙500块,让他去听听现在的氛围就算了。结果向晓龙跟同学一起跑到批发市场,把叶佳文给的钱全都拿去买了一大批荧光棒,演唱会开始之前几个初中生就在体育馆外面摆摊卖荧光棒,等演唱会开始的时候,向晓龙拿着赚到的钱跟黄牛买了张内场一千多块钱的票进去了,看完演唱会几个孩子还有余钱高高兴兴地吃了顿烧烤夜宵。要赚钱就是要灵活,哪里有商机就往哪里跑,不能墨守陈规,所以这次叶佳文一看到刘德华演唱会的海报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

第二天白天叶佳文就去跑批发市场批发荧光棒。荧光棒还分很多种的,有那种细细小小的,亮一会就不亮的了,进价只要八分钱一根;大号的就要二毛二一根了,再大就更贵;除了普通的荧光棒之外,还有那种有开关用电池的,可以发出五彩光的,成本得要八毛钱。还有会发光的头箍、眼镜之类的,花里花俏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佳文主要还是买荧光棒,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有意思,但是销量肯定大不到哪去。他跟老板砍了半天价,因为他买的东西不算很多,而且批发市场的老板也确实没多少赚头,说什么也不肯给他还价。叶佳文只好换了种讨价还价的方法,进两箱荧光棒,让老板送他几样头箍、眼镜,磨了好半天,老板总算答应了,三百块的货,送了他十个发光的米奇耳朵、五个发光面具,还送了一个价值两块钱的心形孔明灯。他先给老板付了一百块的定金,拿了收据,约好明天再来取货,然后就走了。下午他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打算再订一批海报、粘纸之类的周边产品,但是他没有马上订货,只是比较了几家的价格、质量,天就已经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