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看也不看他一眼,脊背挺得笔直。如今苏淳已经离开京城,苏家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苏相如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她,苏漓眼光一沉,不等她有所动作,苏相如的手臂已经被人一把捏住。

“苏丞相息怒!”郎昶声音平淡,语气却藏了一抹深深的冷意。

苏相如皱眉,不悦道:“定国太子请放手,本相要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

“你不配做她的父亲!”

“你说什么?”苏相如瞪大眼睛,几疑听错。

“有本太子在,谁也不能动她!否则就是和我整个定国作对!”郎昶的面容,看上去仍是一派温和平静,但眼风过处,平白的让人忍不住抖上一抖。

苏相如顿时惊怒交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定国太子在晟国的皇宫,也敢如此嚣张!他转眼望向东方泽,本欲让他做主,却发现东方泽看过来的眼神比郎昶还要阴沉。登时浑身一震,只听东方泽沉声道:“她是本太子的人,好与不好,又何须旁人置喙!你先退下。”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苏相如张了张嘴巴,那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本想教训苏漓,舒他怒气,不料适得其反,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郎昶这才放手,苏相如呐呐退后,心中气闷难舒,狠狠地瞪了眼苏漓。

“好!好一个苏漓!”皇帝面沉如水,眼中杀机闪现。苏漓冷冷对视,毫不在乎。她可没有忘记,当日东方濯逼宫失败,用她的性命作要挟时,皇帝是怎样对待她这个救驾功臣的!

既然皇帝刻薄寡恩,她又何须诸多顾忌。

皇帝又看向东方泽,沉声怒道:“还有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东方泽没有看他,只对战无极冷冷道:“放开陛下,本太子保你安全离开皇宫。”

战无极道:“我不信。你们都退后,我出了皇宫自然就放了他。”

他的话更没人相信。出了皇宫,皇帝必死无疑。谁都知道。但是东方泽还是强拉着苏漓退后。

战无极的刀,就在皇帝的脖子上,只要再深入半寸,皇帝必死无疑。

“哈哈哈。”战无极得意大笑,押着皇帝走下主位。

苏漓心底一沉,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外挪,她却没有立即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缓慢而坚定道:“别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的命,今天,就在这座皇宫里,谁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你的决心!”

纤细的手指,蓦地紧握成拳。惊人的煞气,忽然凝聚在女子的周身。众人怔愣之外,都吃了一惊。

战无极哼道:“你果然会武功!不过没关系,你想要我的命,也得问问东方泽答不答应!”

他倒是很会挑拨离间,可惜,对她没用。

苏漓冷笑:“他答不答应,与我何干?你与陛下有仇,你找他报仇理所应当,而我和你有仇,我杀你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她正欲动手,手却猛地又被东方泽紧紧攒住。

“苏苏!”东方泽皱眉叫道:“你别这么冲动!那是明玉君主的仇,不是你的!你要为她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有机会了!”苏漓瞪向他,眼中狠戾之色如潮水汹涌!战无极在晟国潜伏多年,势力不可小觑,今日若让他逃出宫去,必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将来再想报仇,遥遥无期。

苏漓就这样一直瞪着他,他惊痛的目光像冰锥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苏漓没有妥协。一个薄情的皇帝父亲,他尚且如此在意,而她亲身经历的屈辱和惨死,还有她最爱的母妃的死不瞑目,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一定要报。谁也阻拦不了!

“东方泽,我不杀你已经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你若再执意阻拦我杀战无极报仇,我连你也不会放过!”她一字一字说完,再一次冷冷地挥开他的手。而这时,战无极已经在他的贴身侍卫的护卫下,走出了大殿门口。

门外是东宫前院,极为宽敞,三面有门。萧放因为顾忌皇帝性命,只能按兵不动,喝令禁卫军退到一旁。

战无极押着皇帝,一步一步朝正前方的大门走去。

苏漓眼光一沉,不能再等了。看了眼项离,抬手轻轻一挥,一个无声的指令发出之际,名满天下的风流公子,突然如离铉之箭飞掠而起,转眼拦在了正门门口。

好快的速度!完全看不清他是怎样过去的。众人捂嘴惊呼。

苏漓跟着走出大殿,东方泽眼光暗沉,随之而出,不片刻,大殿之内的所有人都跟着涌了出来。

项离站在敞开的朱漆大门前,依旧是满面慵懒的媚色,长身玉立,手中握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他的眼光却冷的骇人,浑身更散发着一股平常所没有的惊天煞气,让人不由自主顿住脚步。

战无极皱眉道:“我跟你无仇。”

项离笑道:“你跟我们门主有仇!”

“门主?”战无极愣了一愣。

项离不答,素日里媚色无边的眼眸,此刻已满布杀机,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冷意横生。

战无极隐约觉得不妙,防备地退了两步,黑衣侍卫慌忙护在他前头。战无极不予耽搁,转身朝左边侧门走去,苏漓再度抬手,江元身形如电,越过众人头顶,迅速落在左侧门口。

同样是气息冰冷,煞气骇人。

战无极眼光微变,一种不好的预感急速掠上心头,这一次他没有说话,飞快转向右边侧门,但脚步未动,挽心已经持剑等在了那里。脸上一张银光面具,材质特殊,在晦暗的日光下,反射出寒芒如雪。

战无极一看那面具,顿时神色大变,止不住惊道:“沉门杀手…你们是沉门四大杀手?!”护在他身前的黑衣侍卫闻言面色惊变,浑身跟着一颤。

“眼力不错!”项离轻笑,一把折扇摇得风流倜傥,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冷汗直冒,“我们三个还从未联手对付过什么人,战无极,你走运了。”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些官员们不敢相信,那个常和他们打交道的,爱笑爱美人的风流公子项离,会是沉门最可怕的杀手!现在再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心底发寒,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就连一向镇定的阳璇,也不禁花容失色,一张丽颜竟苍白如雪。

东方泽面色不变,紧紧盯着苏漓,眼光晦暗深沉,情绪难辨。想起几次去花渔沟,直觉得江元身份不凡,竟然都没看出江元是她的人!

战无极心头大骇,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大殿门外石阶之上,苏漓在众人之中昂首直立,一身素白苍冷,神态冷傲,仿佛地狱死神。

“你是沉门门主!”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众人惊得张大嘴巴,“啊”的一声齐齐叫了出来,不敢置信地望向苏漓。

本是一介不受宠的相府庶女,通过选妃宴一跃成为备受皇帝看重的明曦郡主,又在选夫宴上变成万人瞩目的一品女官!她为明玉郡主翻开离奇冤案,帮助东方泽斗垮皇后,平息静安王逼宫之乱,以身犯险救了无数的人…她的聪明才智、能力、胆识,所有人有目共睹,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淡定纤细,浑身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瘦弱女子,竟然会是那个可怕的杀手组织沉门的新门主!

苏相如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浑身充满了冷冽气息的女子,以前他觉得只要她是他的女儿,不管她怎么变化,都对他有利无弊,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女子,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我说过,今天你逃不了。”苏漓缓缓走下石阶,对战无极冷冷说道,面无表情。

战无极面容抽动,目光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扫了一遍,“四大杀手来了三个,还有一个在哪?也一并出来吧!”

“杀你哪里用得着四个,其实我一个就够了。”项离摇着扇子朝他一步步逼近。

多年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即便千军万马当前,他也不曾退怯,可是此刻却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沉门四大杀手,武功高强,神鬼莫测,危险之极。只一个就足以令人头痛,何况今天竟来了三个!战无极警戒地盯着他的手,原先的护身符此刻突然失去了作用,反而成了负累。战无极皱紧眉头,不能松手。

至此,冲天的煞气,如乌云盖顶,重重笼罩在东宫前院。

突然,一股异香不知从何处飘出,冲鼻而来,转眼就弥漫了整座院子。

苏漓眉头一皱,欲闭气却已经晚了,只觉得浑身发软,头痛欲裂。不禁心中一惊。

身后“扑通”之声不断传来,涌出大殿的众人惊呼一声“头好痛”,继而栽倒在地,心头大骇。

“似水无痕!”江元厉目朝人群扫去,大殿门外,除了东方泽以外,还站着的,也只有阳璇、郎昶、黎奉先等武功高强的几人。“想不到今日进宫居然见识到如此稀有之毒,不虚此行!”

苏漓心惊,“似水无痕”是有名的奇毒!据说是用毒物炼制出来的液体,盛于瓶中,只要揭开瓶盖,毒性便会随风飘散,极为霸道。若没有提前服用解药,一旦闻到香气,便会中毒无疑。若是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解毒,任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会化作一滩血水。

众人顿时惊惶失措,鬼哭狼嚎。

梁实初怒声叫道:“战无极,你好卑鄙!竟然下毒!快把解药拿来。”

百官附和大叫,眼下那始作俑者战无极,好好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中毒迹象。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毒就是他放的。

唯东方泽沉冷的眼光,瞥向身着嫁衣的阳璇低垂的衣袖,脸色深沉莫测。

项离也是头痛欲裂,但却勾唇笑道:“不愧是鬼医圣手!幸好今天来的是你。”如果是秦恒就麻烦了!他挑了一双桃花媚眼,直瞟江元,伸手叫道:“解药。”

江元奇怪道:“又不是我下的毒,找我要什么解药!”

项离翻了个白眼,“管谁下的毒,你有解药就成了。快拿来。别误了门主大事!”话音未落,江元耳廓一动,院墙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江元面容一肃,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解药,指尖一弹,苏漓、挽心、项离同时张嘴,那解药准确无误地到了三人口中。

鬼医圣手的名号,无人不知。此刻见他手中居然有解药,众人哪里还按捺得住,纷纷连滚带爬地朝他涌去。

苏漓面色一凛,飞身跃到江元跟前,伸手道:“还有多少解药?”

江元执起药瓶一倒,只剩下两颗。

众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最后两颗!最后的生存希望!不少人脸色惊异难辩,却不敢妄动去夺。沉门的名字,在他们的心里就代表着死亡,谁想死得更快些?

苏相如期待的眼神投过来,他是她的父亲,不管如何,那解药也应该有他一份吧?可是苏漓仿如不觉,捏着解药朝黎奉先走了过去。

众人皆愣,苏相如脸色一下子变得如死灰一般,震惊、难过纠缠在他的脸上。

解药递到跟前,黎奉先却没有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忽然记起东方濯叫她黎苏时的表情。黎奉先内心猛地激荡起来,飞快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叫了一声:“…苏苏?”

苏漓知道他叫的是黎苏的小名,而不是苏漓的。看到父王两眼泛红,神色激动,她心底发颤,涩涩的疼,却不能应声。只撇开眼道:“王爷快服解药吧。”将解药塞到父亲的手里,她转身,不敢再看黎奉先一眼。

周围一片诧异的眼光,人们小声的议论着她奇怪地选择。苏漓仿佛不闻,看了眼东方泽的腰间,将最后一颗解药给了郎昶。

众人再度惊异,郎昶也很意外,只是看着她的眼光,温暖而微微地激动。她在意他的方式,来得这样直接,如何不令他心潮起伏?东方泽目光顿时变了几变,复杂难定。在她的心里,郎昶竟比他重要了吗?

院门外,忽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整个东宫,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将军快走!”院墙上跳下十几名黑衣侍卫,一人在半空掀开一个黑色的神秘盒子。只见蓝光迎空闪烁,无数淬毒银针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密集的让人无从躲闪。

周围的宫女太监吓得惊恐大叫,抱头滚地。项离眼光一闪,飞快解下华丽披风,扬空一抖,那些银针仿佛突然长了眼睛似的,全都转变方向朝当空的披风射来。

“敢在我面前使用暗器,找死!”项离一声冷笑,袖袍一挥,尚未扎入披风的银针转眼又齐齐射向发射暗器之人,速度迅疾无比。

“啊”的一声惨叫,那名黑衣人身上扎满银针,刺猬般倒在地上,面色青黑,浑身抽搐,转眼便断了气。

众人看得浑身惊颤,后怕不已。

战无极脸色急变,几名黑衣侍卫从怀里掏出几枚黑色弹丸,动作迅速,配合无间,一齐朝不同的方向发射而出。

只听“砰砰”几声,黑色弹丸在空中炸开,一片深色浓雾瞬间笼罩了整座东宫前院。即使是近在眼前的人,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

嗖的一声,衣袂划空之声,从院墙头传了过来。

苏漓心一惊,沉声叫道:“别让他跑了!”

江元、项离、挽心三人应声飞掠而起,同时东方泽对身后吩咐道:“救陛下!”

“是!”盛秦、盛箫、盛金疾掠向墙头,一片浓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辨认敌我方向。

一时间,东宫前院掌风四起,剑光穿透浓雾直入九霄,这个上午,一场喜事被浓烈的血腥气渲染,红艳艳的鲜血洒满东宫的院墙。

盛秦三人不负东方泽所望,在一片混乱中,竟然真的救出了皇帝。

战无极一声惨叫,被挽心刺中前胸,忽闻一声尖厉长哨,无数人影都朝这边冲了过来,似乎有几方人马在激烈地打斗。

空中浓雾就要散去,一片更大的浓雾,又在眼前弥漫,迅速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冲入东宫的人多不胜数,很快便分不清谁是谁。只有大片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挽心还是听到战无极惊喘的声音越来越远。连忙招手叫道:“他跑了,快追!”

三条身影如电,疾掠出东宫。

苏漓欲随之追出,却被人拉住了手臂。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泽看着浓雾里她模糊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她此去便会永远离开他,再不回头。她是那么谨慎的人,平常隐藏还来不及,今日却一次暴露了沉门三大杀手的身份,就连她自己的身份也毫不掩藏,她到底想做什么?

“有他们去就够了,你留下。”东方泽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手上力道沉重坚定。

苏漓挣脱不得,冷冷回头,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毫不留情。她以为他必定会闪开,但是他却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闪不避,硬挨了她全力的一掌,没有吭出一声。

高大的身影轻轻摇晃了一下,苏漓心底一颤,对面那张模糊的俊颜,痛色清晰划过,眼底似有几分祈求的味道,令她心间不由自主泛起酸涩的疼痛。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阳璇焦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大声地叫道:“来人,快来人!苏漓打伤太子,抓住她!”

郎昶面色一变,挥手拍向东方泽肩膀,拉着苏漓疾速退后,“走!”东方泽仍然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脸色发白,另一只手挥掌迎向郎昶,砰地一声响,苏漓趁机手臂一滑,转眼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浓雾弥漫,伊人身影瞬间已消失。东方泽气血上冲,喉间甜腥翻涌,内心刺痛让他的呼吸几近不畅。“王爷!”盛秦焦急地掠了过来,扶住他叫道:“快服药。”

腰间药服下去,体内毒性解除了,剧痛却仍在。他将目光转向阳璇,阴鹜嗜血。

“拿下她!本太子回来之前,这里所有人,一步都不准离开!”

“是!”

一道惊天红光自皇宫大门方向升起,苏漓和郎昶立刻朝那边飞奔而去。高高的城墙上,战无极被挽心三人围在中间,他的那些黑衣侍卫已经全部都死了。

“不愧是沉门顶尖杀手!果然厉害!”战无极浑身是血,脸色苍白至极竟还笑得出来。

“你想怎么死?”苏漓一步步走上城墙,目光平静。

“你要亲自动手?”战无极挑眉问道,不等她回答,他又摇头狠绝笑道:“可惜,你没这个机会!宛国王室之人,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中!”话音未落,他一剑刺中自己的胸口,鲜血飞溅而出,他轮廓刚强的面庞浮现一丝骄傲凄凉的笑容,张开手臂,朝后倒去,直直的掉下城墙。砰地一声,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苏漓面色微变,她还没亲自动手,他就这样死了!?

“下去看看。”苏漓刚刚说完,几人飞身跃下城墙,这时宫门内,传来沉重的马蹄声。苏漓心中一惊。

江元皱眉道:“东方泽带人追来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项离点头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漓看了看地上已无气息的尸体,点头道:“好。”

“等等!”郎昶急切地拉住她道:“你要去哪?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跟我去定国,我会保护你!”他很真诚,也很急切。似是害怕她这一走,他就再也找不到她。

苏漓心间一涩,反握住郎昶的手,从未有过的真挚。“谢谢你!但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会为你、为定国,带来战争和灾难。”

“我不怕。虽然我们定国不喜欢战争,但若战争找上门来,我们也不惧!”他握住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透出内心的坚定。

苏漓眼眶泛红,“能得你如此对待,苏漓感激不尽。但是我今天真的不能跟你走,我有我自己的安排。如果将来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定国找你。那里,还有我心中未解的答案。”

郎昶见她面色如此坚定,心知再说什么也是枉然,门内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如此坚持下去,他只会害了她。终于放开她的手,他清俊的眉目,突然溢满了忧伤。

“保重。我在定国等你。”

苏漓重重地点头,这一刻她的心里,也充满了悲伤。项离牵来事先准备好的马,几人翻身上马,朝澜沧江飞奔而去。

风云变幻,方才还是晴空,此刻已经乌云压顶,澜沧江风平浪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东方泽带府兵三千,纵马赶至,江边只她一人孤身独立。

白衣墨发,身形纤细。疾风灌满她宽大的衣袍,愈加显得她孤寂、苍冷,有些悲凉的意味。她背对着他,站在平静得有些异常的江岸,身边有一个不大的木桌,桌上有一壶酒,六个空杯子。

东方泽微微抬手,身后奔腾的马蹄声骤然息止,所有人勒住缰绳,停在原地。东方泽翻身下马,朝岸边走来。

“苏苏?”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在等你。”苏漓缓缓回身,看向他的眸光,平淡得令人发狂:“你来得很快。”

这样的她,感觉有哪里不对。东方泽心底微沉,瞥一眼那张桌子:“你想做什么?”

“我想…”苏漓执起酒壶,似在思索。依次斟满六杯酒后,她淡淡笑道:“我想有始有终,我们之间,应该有个了断。”

“你要离开我?”这样明确的意识令他脸色大变,疾步上前抓住她,惊痛道:“你要背弃我们之间的承诺!?”

苏漓猛地抬头看他,平静的眼光突然变得冷厉如冰刃,直射向他的双眼。她挥开他的手,一把揪住他身上的喜服,想让他看清楚。

“背弃承诺的人是你——东、方、泽!”

“我没有。”他飞快握住她的手,急切解释道:“苏苏…”

“住口!”一听到他叫这个名字,她的心立刻痛得不能呼吸。冷冷道:“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深沉的痛楚,从她冰冷的眸子里满溢而出,东方泽愣了一愣,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急声道:“我从未背弃过我对你的承诺,阳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娶她只是为了…”

“为了稳固你的太子之位!为了将来更顺利地登上皇位,争夺天下!”她飞快地接口,冷冷地抬头。“除了这个理由,别的我都不会再相信。”

“为什么?”东方泽皱眉问道。目光悲痛难言,“苏苏你变了。以前我们被人设计陷害,总能彼此信任,甚至可以为对方不顾自己的安危!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都已十分牢固,我以为你就是这个天底下最懂我的人!阳璇之事,我不必解释,你也会明白!但似乎我错了!?…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为什么到现在,你反而对我如此仇恨,如此的不信任?”

“因为你欺骗了我!”她定定望着他,两双带痛的目光,像刺一样扎进对方的心里。“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永远都不再相信!”

信任,原本可以很坚韧,只要彼此心中有信念,就能得到。信任,其实也很脆弱,一旦有了一次欺骗,就不复再有。或许我可以原谅,但不会再相信。

她用力地甩开他,大步后退。眼看就要退到澜沧江岸的边缘,东方泽眼底慌色一闪,飞快拦在了她的身后。

“如果你指的是凤血灵玉,那你也同样欺骗过我!除了沉门之事,你的心里,还有很多事情隐瞒着我。”东方泽将她带离危险区域,沉声说道。

“所以我们其实还是从未真正信任过对方!”她悲哀地笑道。

东方泽却紧紧地抱住了她,沉声叫道:“以前或许是,但是今日我们将所有的事都解释清楚,以后我们就可以完全信任彼此。”

“不可能了!”她坚决地摇头,退出他的怀抱。

东方泽双手一空,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他惊声道:“为什么不可能?你还是不愿意对我坦诚你心里的秘密!?”

她心里的秘密…苏漓昂头,悲笑出声。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凤血灵玉在阳光底下能吸附处子之血,你知道战无极想借你的手害人,却还要将它送给东方濯和黎苏当大婚贺礼?你难道不了解东方濯的脾气和性格?你没有想过,这样会带给黎苏怎样悲惨的命运吗?…还是,”她语气顿了一下,锐利的眼光直直逼视着他,冷冷又道:“在你的心里,只要能达成目的,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东方泽眼光变了一变,有些失望道:“我以为,经历这么多的事,你已经足够了解,怎样才能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生存下去!”

“我是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将计就计,成功破坏了摄政王府和静安王府的联姻,你担心皇后权势坐大,以后更难为贵妃报仇!但是你可曾想过,黎苏的无辜?”

东方泽皱起了眉头,垂眸不语。

苏漓坚定又道:“你虽然不是黎苏案的主使,但你却是战无极的帮凶!摄政王妃之死,你要负一部分责任!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

东方泽震惊抬头,“你要为一个外人和我决裂?”他脸色骤然阴沉,显然动怒了。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难以置信。

“外人?”苏漓止不住惨笑,悲绝的气息,突然从她周身溢出,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澜沧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