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果然是王氏的母亲,这行事老道毒辣,又能舍得下脸面,莫说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动摇的厉害,就是金氏等人也气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却还得伸手去拉王老夫人起身——她们今儿个若是受了王老夫人的礼,这事就是不松口都不成了。

谢明覃和叶若谦,叶若铭三兄弟都是手脚麻利的,见眼前的形势不对,立时跳了开去,避了过去,而王氏等人,却没能逃脱,被王老夫人纠缠上了,手足无措之下,那眼神都落在了锦好身上。

锦好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怎么都上不来,胃里却阵阵翻滚,真的想吐在王老夫人的脸皮上——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算是开了眼界了。

王老夫人那是万年修炼成精的,见金氏等人的视线都落在锦好的身上,就知道今儿个这事,关键人物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女,虽然又是一阵心惊,却还是装出一副良善可怜老人的样子,口气慈祥而深明大义的劝道:“五小姐,老婆子瞧你也是个善心的人,刚刚我那不肖女儿,你都能饶了,这天鹏孩子,还请你再抬一抬手吧!老婆子我给磕头了。”说着,就蹦跶到锦好的面前,硬是磕头,锦好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了,身子一侧,没受了她的头。

王老夫人还是纠缠不休:“五小姐,我这老婆子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不知道哪一天,这两腿一蹬,就没了,你忍心到时候让我这老婆子连个提长明灯的都没有吗?我虽说和五小姐不算亲近,可是这些年也算是看着五小姐长大的,你执意将今儿个事情闹大了,你让莫府和王家日后如何见人?”

真真儿的一张利嘴,敢情今儿个事情,到了王老夫人嘴里,谁都没错,她宠溺孙子,纵容孙子为非作歹没有错,她孙子王八蛋欺男霸女没有错,莫二老爷为父不仁没有错,莫老夫人心存偏心没有错,错的反而是她这个无辜的受害者。

果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家老夫人这番话,可谓是半劝半威吓,锦好却是个软硬不吃的,虽说王天鹏留下还有大用,但是若是就此被莫老夫人给吓到了,却是不乐意。

王天鹏到最后是要饶掉的,但是却也不会就此轻易饶了去。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闷火,正准备开口,狠狠地讥讽这王老夫人一番,让她挖个地缝都钻不进去。

话刚到了舌头尖子,就听见一声冰冷而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王老夫人此言差矣,今儿个这事情,我从头到尾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到了此时,却是不明白了,怎么今儿个这事,到了此时,居然全成了五小姐的错,难不成,王老夫人的意思是,今儿个王八蛋害人没错,王老夫人纵容溺爱没错,二老爷息事宁人没错,莫老夫人心存私心没错,反而五小姐这个受害者却错了。这天下的道理千万,王老夫人这样的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谢明覃大笑,手里的玉骨扇又是摇了摇:“亲亲表弟,虽说你一直是个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字来,但今儿个,你一开口,就将表哥我的心思说得个十成十。”给了叶若铭一个飞眼,轻佻道:“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双飞翼?”

即使这般严肃的场景,却还是“扑哧,扑哧”的几声闷笑声,越发让谢明覃手中的扇子摇的愈发欢畅。

叶若谦温雅俊朗的面上亦是含笑:“大哥向来惜字如金,今儿个这话,却也当得起字字千金。”

王老夫人,莫老夫人,莫二老爷被点名的三人,因为这三人的话语,顿时都落得个大花脸,色彩斑斓,惊人的喜感十足。

若是此事到了此时,就此没有后续发展,还算是温和,可是就在嗤笑声,脸色陡变之中,又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人面色淡然,神情温和:“三位公子果然是慧眼玲珑,说的言之有理。”这般沉稳,风度儒雅,不是姚家大舅,是谁?

而他身后,还跟着行云流水,姿态悠然,双目如水的俊朗少年,正是那金家未来的状元郎——金翰林!

姚氏一见自家的哥哥出现,那眼泪儿就跟不要钱的落下了:“大哥,大哥,你可来了!”自家女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虽说有嫂子撑着,可是此刻见到自家哥哥,那就跟见了主心骨一般。

而,锦好亦是双目微红,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的舅舅会赶了过来,她只是请了金氏坐镇,而大舅舅却不请自来,心里又暖又感动,又觉得自个儿行事不够周到,就该请了大舅舅才是。

故而,嗫嚅道:“大舅舅…”叫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她还残留着前世的印象,母亲去了之后,大舅舅对她不闻不问,以为姚大舅心里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前世姚大舅因为姚氏的死,与莫家交恶,连带着对这个外甥女也不待见,因而放任不管,却不知道再得了锦好**的消息后,心里悔恨不已,郁闷在心,整整卧床休息了半年,才缓了过来。

姚大舅怜惜的对着锦好笑了笑,又拍了拍姚氏的脑袋,然后向着莫老夫人行礼,接着又跟王老夫人,莫二老爷打了揖,然后温声道:“还请老夫人和妹夫原谅我不请自来,贱内走后,我心里寻思着我这外甥女向来身子弱,今儿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怕是吓到了,故而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就到了金家,想请我那内舅过来走一趟,谁知道我那内舅出诊了,好在还有翰林这孩子在,就请了翰林过来。”

王老夫人听了姚家大舅说什么锦好身子弱,心头一喜:“既然五小姐身子弱,那就回院子里给金公子把把脉,莫要耽搁了身子。”

锦好摇头,冷声笑道:“老夫人也别忙着赶我走,今儿个这事还没做个了断,我这个当事人哪里能离开?”

莫老夫人瞪了锦好一眼,摆出慈祥的笑脸道:“还是你大舅想得周到,你这孩子身子弱,今儿个受了这么些的惊吓,还是回去让金公子把把脉,再开几副安神汤,好好喝了,休息吧!”她心里还盘算着王老夫人的话,若是真的闹开了,王老夫人这老货,她是清楚的,是不要脸子,什么事都做了出来的,万不能为了替锦好讨口气,就赔上莫府的名声。

锦好气的一张小脸绷的紧紧,衣袖却被一直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金翰林。

“莫老夫人放心好了,我瞧着表妹这神色,不碍大事。”金翰林神色淡淡:“今儿个这事,这山古镇已经传遍了,若是没个分说,怕是众人心里都要嘀咕了。”

锦好先是一愣,然后差点就控制不住弯起的嘴角:金家表哥果然强大。

金翰林对着锦好眨了眨眼睛,二人长久的默契自在其中,不言而喻。

落在其他人的眼里,那神色都有些高深莫测。

而,姚家大舅此时却一拍板:“翰林这孩子说的是正理,今儿个这事,镇上都议论开了,我瞧着也不是个事,怎么着都该给锦好这孩子一个说法。”

姚家大舅瞧着自家粉嫩水灵的外甥女,今儿个这黯然神色,这心里头疼的不得了,要不是他一向面部表情控制的得当,只怕要黑着脸,一拳打在了王老夫人的脸上:呸,你个老巫婆,居然敢恐吓他的外甥女,难不成以为莫家这群不是东西,姚家也能看着不管吗?

锦好瞧着形势大变,使劲的眨了下眼泪,硬生生的挤出两滴泪来:“大舅舅,我…我…”那个哽咽的,那个可怜的…

王老夫人瞧着这舅甥二人这番作态,气得牙痒,更恨姚家大舅坏了她的事,不由得用心险恶道:“我说,怎么今儿个瞧锦好这孩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是这些日子和姚家走的勤快了,学了姚家的作风。”

“哦,原来被王老夫人看出来了。”姚家大叫眉头一挑,神色有些得意:“我也觉得这孩子变得灵动了,您不知道,前些日子镇上的京城的三婶婆回来瞧了,还说这孩子这些日子七窍开了,我寻思着,说不得是受了我的熏陶,还想着日后是不是厚着脸皮,求着三婶婆通融一二,让锦好去那女子学院就读。”

姚家的三婶婆?

众人一声抽气,这位女性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那是天朝响当当的人物,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女学究,是天朝京师女子学院的教授,能得她一声夸赞,那是极为难得的。

所以,不管是莫老夫人还是莫二老爷因为王老夫人的话升起的那么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还很是捧场的几句,说是姚家大舅功不可没——能去那女子学院就读的,都是高官女子,日后不是进宫,就是进了权贵之门,若是锦好能有此机缘,对莫家,那是天大的助力。

锦好则是眉头一动:大舅舅也不怕吹破了牛皮,三婶婆这人,她见都未曾见过,怎么就说她开窍了?

王老夫人气急了,口不择言:“我说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原来是仗了姚家大老爷的势啊!”

姚家大舅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敢情王老夫人觉得我这外甥女仗势欺人?”

随即柔声对着锦好道:“乖孩子,你告诉大舅,这王老夫人怎么欺负你了,大舅舅给你出气!”

然后,抬起脑袋,对着莫老夫人道:“老夫人,这孩子的脾气外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最是好脾气不过的,会仗势欺人,那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咱们这些长辈不为她出气,哪个为她出气,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锦好张大嘴巴看着姚家大舅,不过得了一个挤眼。

屋里顿时安静的有些诡异,莫老夫人嘴巴僵在了哪里,一时不知道是张下去,还是闭起来,莫二老爷则是一阵子闷咳,王老夫人却是嘴角抽搐,叶若铭,叶若谦兄弟则是觉得忽然挨了一个闷棍子,谢明覃更是手中的玉骨扇落得都不知,张氏也是张口结舌。

不过在一屋子错愕之中,倒是金氏和姚氏一脸崇拜的看向姚家大舅,就差开口喊道:老公\大哥威武!

王家老夫人回神过来,更是怒不可遏,吼道:“一个小丫头,口口声声,要打要杀,要报官,还纵容自个儿的朋友动用死刑,这还是七窍开了?”

姚家大舅听了,甚是不赞同:“王老夫人这话又说的不对了。我这外甥女与我那妹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胆小的恨,莫要说纵容朋友动用私刑了,就是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心里难过许久。见了血,更是要昏了半天。”

他脸色一正,凛然不可侵犯:“既然今儿个老夫人说到这里,我倒是想替我这外甥女讨个公道:敢问王老夫人,你家的孙子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将我这胆小的外甥女逼迫到这等境地?”

说完了之后,神情更是沉痛内疚:“锦好,都是大舅舅来迟了,若是早来,哪里容得别人欺你一份?”

随即悔恨不已的样子,扑向王天鹏,掐着他的脖子:“你说,你给我说,你是怎么逼迫我那可怜的外甥女的?”

只掐的王天鹏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涨的发紫,这时候,金翰林才不急不慢的过去,将姚家大舅拉了开来,不过在这其中,那手不着痕迹的摸了王天鹏的脖子一下。

叶若铭瞧见了那金翰林的动作,眸光一闪,而谢明覃也是神色闪烁了一下,自在的蹲下身子,捡起扇子,又摇了起来。

姚家大舅那么大的身躯,很轻易的就被金翰林拉了起来,站直身子后,冷声道:“这些年,虽然我时常不在山古镇,可是也没少听王家少爷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夫人你心疼孙子,脑子糊涂,我也不和你计较,可是你怎么说,也是长辈,可千万不能管不好自己的孙子,就拿人家的孙女出气,莫非是欺莫家和姚家无人吗?”

王家老夫人自认自个儿颠倒黑白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可是现在遇到了这么个祖宗里的祖宗,才知道自己才疏学浅,修炼不够到位。

听听人家这话,明明今儿个是莫锦好一人咄咄逼人,莫家和王家都等她高抬贵手,可是这会儿,到了姚家大舅嘴里这么一说,人家就是无辜的羔羊,而她就是那恶狼。

她承认,她被气到了,于是浑身抖的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脸色是青青紫紫,一时间就会喘气,再不能说一句话出来了。

可是论起气死人不偿命,姚家大舅那功力委实是厚重,此时居然还扭头对着锦好哄道:“你这孩子,明明是个胆小的,却还得打起精神应付这么些妖魔鬼怪的,这不是为难自己吗?”怜惜的摸了一下锦好的头发:“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直接交给大舅舅处理,我就不信,我眼皮子底下,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锦好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激动,只觉得通心舒畅,恨不得拍手叫好,大喊:大舅舅,我爱你!

不过,她也是戏骨级别,此时那修长的睫毛微颤,柳叶的眉儿轻蹙,白白的小爪子,无力的搅了下,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小帕子,用一种极度无助,极度哀伤,极度恐慌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说道:“大舅舅…我吓糊涂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坏的人…”小白兔啊,小白兔,锦好终于知道自己这演戏的天赋是哪里来的了——承了姚大舅的,

姚家大舅更是用一种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哄着:“不怕,不怕,有大舅舅呢!”

随即叹道:“天见可怜的,连踩死蚂蚁都没做过的,如今居然见着这么个猪狗不如的。”

这对舅甥…

众人无语了:你们还能不能更喜感点!

您那位那连踩死蚂蚁都没做过的,柔弱,可怜,无辜,胆小的外甥女,刚刚还一脸强悍的要三尺白绫,一杯鹤顶红了事呢!

正文 第86章

要说这对舅甥之强悍,人人都得伸出一个大拇指。

满室沉默之中,锦好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扑到姚家大舅的怀里:“舅舅,都说舅舅的牛,外甥的头,今儿个,锦好终于明白舅舅对外甥女的疼爱了。”

姚家大舅很是配合的将锦好搂在怀里哄了一会儿,然后万般怜爱的将她哄到了金氏的怀里——毕竟男女有别,就是自家的外甥女,也不能过于亲近啊!

锦好窝在金氏的怀里,一副娇弱到风一吹就要飘起来的样子,十足的配合了姚家大舅嘴里那连蚂蚁都没踩死过的言论。

谢明覃和叶家兄弟的眉头又动了几下,瞧着锦好的目光越发的明亮——果真是戏如人生啊,瞧瞧这位五小姐,该狠的时候够狠,该柔弱的时候,够柔弱,该端庄的时候,也半分不含糊,就是该泼辣的时候,同样泼辣的让人鼻子发麻。

这边是赞叹不已,而王老夫人却被姚家大舅和锦好的惺惺作态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运足了力气,将气顺平了,刚准备继续胡搅蛮缠一通,她就不信,她这强词夺理专业户,今儿个居然无端败在一个大男人的手里,太没面子了!

此时,关于王天鹏的性命争夺战,再次有了质的飞跃。

正当王老夫人准备大显身手之时,姚家大舅又抢先开口了,王老夫人一见姚家大舅嘴巴一动,那头就隐隐抽疼了起来。

“意图毁人清白,逼人性命,实属罪大恶极,按照天朝的律法,轻则流放,重则凌迟处死。”啧啧了两声:“王家公子作恶多端,怎么着也该判个凌迟处死吧!”

王老夫人眉头一跳,整个人也差点跳起来:凌迟处死?天,这…

吓得嘴巴直打哆嗦:“姚大老爷,不至于吧…”

姚家大舅理也不理:“外加上屡次知法犯法,说什么也要剐上一千三百刀吧!”

他看向王老夫人,露出八颗牙的最标准的微笑:“王老夫人刚刚不是问您若不肯,这事情该如何收场?我就先好心的给您说说天朝的律法,省的到时候您心里什么数都没有,那不是不好吗?”

王老夫人脸色瞬间万变,姚家大舅就跟没看见一般,自顾道:“原本到了莫老夫人的院子,我还踌躇着该不该进来,虽说我是晚辈,但总有些不便的地方,可是却听了王老夫人这么些怪异的道理,我就是不进来都不行了。”

姚家大舅淡淡的瞥了莫老夫人,莫二老爷,开口道:“自家的孩子被欺负成这样了,我这做舅舅的再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岂不是生生的冷了这孩子的热心肠吗?”

一句话,说的莫老夫人,莫二老爷脸上隐隐发烫。

王老夫人做垂死挣扎:“姚大老爷先莫恼,您毕竟来的迟了一步,怕是还有些事情不太清楚。”

姚家大舅轻轻的挑了挑眉头:“王老夫人说的不太清楚的是指你孙儿绑了我外甥女,意图毁了她的清白,还是你女儿唆使他使坏,想要逼死我这可怜的孩子?或是王老夫人见我这外甥女不肯饶了你家孙子,就威吓她,要继续泼脏水,牵累莫府族女的名声?”

王老夫人一时被雷劈中,半响才雷的皮焦肉脆道:“我家天鹏不过是年少无知,受了我那不肖女儿的唆使,这才犯下这等大错,不过是错信了骨肉至亲。”罪名都推到了王氏的身上。

姚家大舅却是半点都不给面子,直接驳了回去:“你家王天鹏看这样,绝对算不上年少无知,更谈不上什么错信骨肉至亲,不就是天生的坏胚子——难不成,以前那些肮脏事儿也是大夫人唆使的?老夫人我瞧着你是不是也得了癔症,这糊涂话说的实在是稀罕!”

王老夫人被噎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喘了一口气道:“巧言令色,我不跟你讲。”

姚家大舅冷哼一声:“你本就无理,自然无话可讲,偏又装样充傻,实在是难以理喻。”

句句辛辣,字字狠绝:“你王家生而不教,弄出这个祸害来,祸害你王家不说,还要祸害无辜的少女,现在更来祸害莫家,好端端的一个莫家偏偏被他祸害的天翻地覆。大房的去了家庙,二房的泪眼模糊,莫家老夫人心酸难忍,我这妹夫左右为难,可你这个做祖母的不做教训,反而一味护短,还逼着锦好莫要追究。”

姚家大舅冷冷地沉声道“锦好不愿意放过这等恶人,你就用莫府一族女儿的名声要挟,逼着这可怜的孩子就范,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老夫人脸上有些发热,却还是不甘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情闹开了,对大家都不好,所以…”

“那就不要闹开,私下里解决!”姚家大舅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锦好这孩子不是说了吗,三尺白绫,一杯鹤顶红就完事了,老夫人何不依了。反正你孙子做出来的事情,国法容不得,家法也容不得,您要是珍惜羽毛,咱们私下了结,给锦好这孩子一个交代,关起门来处置了您孙子,别人不知道,谁的名声也损不了?”

“不行!”王老夫人倏然阻止,捂着胸口,泪水滚落:“我只有这个孙子,说什么也不能就此…”

“那您给个章程,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置?”姚家大舅悠悠地说道:“难不成就不给我这外甥女个交代?”

王老夫人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半响之后,才道:“交代是要的,可是…天鹏现在已经这样了…算不算…”

姚家大舅轻轻的晒笑了一声,嘴角流露出嘲讽的弧度:“都说了,王老夫人您是不是得了癔症?明明是个明白人,何必非要说糊涂话,你家孙子的现下状况与我外甥女何干?又不是这孩子打的,这么个连只蚂蚁都不忍伤害的孩子,怎么会废了你家孙子的手脚?”

“那你说怎么办?”王老夫人知道今儿个算是碰到对手了,辩无可辩的情况下,只得将头伸出来给对方砍。

姚家大舅眼中精光一闪,思忖片刻,缓缓道:“人都说,财能壮胆,我瞧着我这外甥女委实太过胆小了,若是王老夫人您觉着可行的话,不若赔上十个八个商铺给这孩子壮壮胆吧!”

十个八个?

锦好的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这大舅舅说得那商铺子跟白菜一样不值钱似的。

王老夫人也被这么个态度气得差点吐血,一颗心直往下坠,不过,她却是听说这姚家大老爷的性子,一旦定了决定,就决难更改,心乱如麻之间,还是想着孙子最重要,于是咬着牙点头:“好,八间铺子,成交!”

锦好瞧着王老夫人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爽不已,又对大舅舅的心思细致赞叹不已——居然一眼就看透她的打算。

她原本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呢?

她在观察别人,却不知道有几双眼睛,也始终的观察着她,细细的留意她一笑一蹙。

正应了那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而桥下看风景的人,却在看你。

王家老夫人原本以为,姚家大舅定然二话不说的答应。

谁知道姚家大舅又摇头道:“王老夫人你又糊涂了,哪有什么成交不成交的,不过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心疼自家的外甥女,自个儿做下的决定,这还要和我那外甥女儿商量商量呢。”算是将这主意全然的揽到自个儿的身上,日后就是王家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也污不到锦好的身上。

也不看气得吐血的王老夫人,径自走到窝在金氏怀里的锦好:“锦好,舅舅私自做主,你也不要怪舅舅啊,不管怎么说,这王家和你父亲都沾着这么点关系,咱们不能半点脸面都不给你父亲。虽说,王家在城里南街那八家铺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可是聊胜于无,咱们收下,就当遮遮脸面,至少外面的人知晓了,也知道错的不是咱们,所以,大舅舅觉得,这事就这么着,毕竟真的闹出去,王家的少爷没命,咱们自个儿心里也不舒坦是不是?”

王老夫人心中一紧,气得胸膛急剧起伏,根根青筋暴起,随后是一片的抽气声,莫二老爷惊的咽了咽口水,莫老夫人也是愣愣地看着姚家大舅——连八间铺子的地点都选好了。

城里南街的八间铺子?

那可是王家三分之一的财产,姚家大舅一出手果然就断了王家的一只手臂。

不过,莫二老爷和莫老夫人心里虽然惊骇,面上却是半点废话都没有——锦好可姓莫,这八间铺子到时候可就是莫家的了。

锦好低着脑袋,整个身子一个劲的颤抖,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在哭,只有金氏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这是乐的——胸前根本没有一滴泪痕。

屋中静若落针可闻,莫老夫人担心这个孙女一时糊涂,将钱财往外推,立时催促着:“乖孙女,你也莫要考虑了,听你大舅舅的没错。”

莫二老爷也连连点头:“就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应了吧!”

呸,你还有面子?

锦好心里不屑,嘴里却是呢喃道:“既然父亲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女儿还能说什么?”说完继续窝在金氏的话里发抖,瞧在丫头婆子的眼里,更觉得唏嘘不已——好可怜的五小姐。

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就剩下叶若铭兄弟和谢明覃的嘴巴问题了,这三人当即表示,五小姐都要深情厚谊,委曲求全,顾全大局,他们这些外人还能说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王家用八个铺子换了独苗的命,王家大舅办起事来,是滴水不漏,当即就让王老夫人使人回去拿了那八间铺子的房契来,然后又立即使了人去了衙门过了户,根本没容莫家母子沾手——很不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全都到了锦好的名下。

还在众人的面前言明这是锦好日后的嫁妆,毕竟怎么说今儿个这名声也有了点瑕疵,算是对这孩子的补偿。

直让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满肚子的打算成了泡汤,嘴巴苦的发酸。

一番折腾,手续完好,就到了太阳西沉。

锦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下子不用为第一桶金发愁了,顿时摇身一变,身价百倍,成了小富婆了,就是日后离开了莫家,银钱是不用愁了。

王老夫人也是悲喜交加:损了八间旺铺,但孙子的命总算留下了。

而,王天鹏也是喜极而泣:总算不用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莫老夫人怅然之极,站起身子:钱财没沾边,也就罢了,可是锦冉的亲事…早知道刚刚不贪那八间铺子,直接毁了亲事算了。

莫二老爷却是打了一个哈欠:终于可以洗洗睡了。

满屋子的各有所思,只有一人神色漠然。

莫锦俊双目深沉的瞧了一眼锦好一眼,眸色深沉,似有杀意闪过。

而,锦好却是没发觉的一般,继续装小白兔,落在几双若有所思的眼睛里,更觉得有趣极了:行事利落,没什么身为女儿家的顾及,也绝不手软,这份手段,当真是稀罕死人啊。

当晚,枕着八间商铺的地契睡觉,睡的那叫一个踏实,她重生而来,事事戒备,处处打算,好久不曾好好的睡上一觉了,而今晚却终于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思,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上辈子,她没有这八间铺子,也没有大舅舅的撑腰,锦好的嘴角抿开了一丝笑意。

这辈子,有很多的事情都在不留痕迹地改变着,命运已经沿着她的思想而逐渐的改变了。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夜好梦的锦好瞧着那金灿灿的阳光,心情那个振奋啊:她已经记不起自个儿有多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原来银子不但能壮胆,还能降压啊,

她决定今儿个多吃上一点,然后去自己的铺子里巡视,巡视,总得让那些伙计知道自个儿现在的主子是什么人吧!

“小姐,您醒了?”云燕的心情显然同样很好,见到锦好,笑得一口白牙:“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主仆二人正笑得欢的时候,那边雪兰就来破坏气氛了:“小姐,佟姨娘冲出别院,到了夫人的院子了。”

锦好轻轻一叹:看来今儿个早饭吃不下了,又要恶心了——她记得昨儿个二老爷为了安抚姚氏,是宿在姚氏院子的。

锦好到了姚氏的院子时,就听见佟湘玉的声音如同铁器撞击般的决然:“老爷,二夫人,我今日是横了一条心来,只求老爷听我说上几句话,也全了我一片情意。”

姚氏淡淡的说道:“小嫂子,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清早的,你跪在这冰冷的地上,小心伤了身子,别忘了你这腹中可是有了骨肉的人,怎么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你要见老爷,找个丫头递话就是了,何必闹得这般轰轰烈烈,若是老夫人知晓了,怕是要气恼了吧!”

莫二老爷原本还有三分意软,可是听了姚氏的话,却思忖道,这佟湘玉可是老夫人让禁足的,现在这般冲出来,岂不是生生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他一向孝顺,想明白这个道理,那脸色就放了下来,冷喝道:“老夫人一片苦心,你怎么就不明白?是不是打量着我素来对你不薄,你就学那市井妇人,做这些没边的事情?”

佟湘玉一听,那眼泪如雨,凄声道:“老爷,您知道我素来仰慕您的才华,这才不顾身份,不顾女儿家的廉耻,成就了和老爷的姻缘。”这佟湘玉的投怀送抱,可谓莫二老爷此生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故而此话一出,莫二老爷的脸色顿时柔和一份。

却听,佟湘玉凄凄惨惨戚戚的表白:“老爷,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在别院里见不着老爷,心都死了好几回了。心里知晓,自个儿前些日子行事欠了妥当,可说到底,还不是想着老爷的缘故,不就盼着老爷多几分怜惜。”

莫二老爷想起佟湘玉那些龌龊的手段,火大了,一下子砸了一个茶盏落在地上:“敢情,你做得那些龌龊事情都是我害的啊?”

佟湘玉并不答话,只是珠泪滚滚,声音越加凄然,卷着舌头,缠绵悱恻的叫了一声:“…二郎!”

姚氏眼皮子跳了跳,径自垂着脑袋,不插话,她如今想要的和以前所求的不一样,倒是淡定了不少,而站在门外的锦好,却是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屋里的佟湘玉犹自垂泪,半响之后,才在一片沉默之中,轻轻擦了把眼泪,继续哀声道:“这些日子,我也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老爷不肯见我,比杀了我还难受,之前的种种,我断不敢再为,只求老爷怜惜我一片痴心,每日里能看我一眼,就好了。”

说着便滚珠一般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嚎哭了起来。

莫二老爷神色越加的松动,却还怒斥道:“老夫人的话,你忘了不成,在你生下孩子之前,我是不会见你的。”

佟湘玉白玉般的手指,抹过羊脂玉般的面颊,膝行了几步,爬到莫二老爷的面前,一张清丽面孔上的泪水,却是怎么都擦不去一般,在泪水洗涤下,一双明眸更是诱人,幽幽地盯着莫二老爷,缓缓地,哀声凄婉,颤声说道:“老爷,老夫人对我惩戒,我是心服口服,可是我怕啊。当日母亲离去,就已经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我再不是佟家的女儿,从此我就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了,这辈子都是要依附老爷而活的。倘若老爷厌弃了我,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也好过熬油般在火上烤着。”

抽噎了几下,凄然:“老爷您是知道我,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母亲也给我挑了几个好人家,是我自个儿不要脸面,仰慕老爷,赖在老爷的身边,不过是敬着老爷的人品,爱着老爷的才华。即使到了今日,落得被人耻笑,连个下人都瞧不起的下场,我也不曾怨过,亦是心甘情愿!”

“我也知道自己惹怒了老夫人,不敢求老夫人谅解,禁足之令倒也不敢奢望老夫人收回,只求老爷若是闲暇时间,能去看我一样,全了我对老爷的一片痴心。”

说罢,泪水滚落的更凶:“老爷,您就当做自个儿养了一只小猫小狗的,有空的时候,逗个一下,两下的,让我解了相思之意。只要能时不时的瞧见老爷,我就是再怎么样,都无怨无悔了。…老爷,我求您看在我的一片痴心上,偶尔来院子里走一趟吧,就算是可怜可怜我这个痴心人了。我…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居然真的磕了头来,一下下,可真是舍了力气,声声作响,莫二老爷端了半天的架子,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蹦跶到佟湘玉的面前,一把扯起了她:“你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这是做什么?”

手沾上那柔肤,顿觉滑腻如脂,一时爱不释手,就忘了松开,不由自主就想起与佟湘玉那妖娆滑腻的缠绵,耳边仿佛想起她在极致缠绵中的呢喃柔软的轻声细语,心头一阵的发热,身子也热了起来,倒是把之前被佟湘玉下药的愤怒忘得一干二净了。

佟湘玉咬着特意装扮过的粉唇,眸光带泪,却也含羞似嗔,竟是妩媚娇弱,风情无限,却又委委屈屈般。

泪眼婆娑的看着莫二老爷,其中是千般柔情,万般委屈,四目两两相望,却是半点言语都没有,可谓是万语千言,皆在这脉脉相看中。

由于二人太过投入,以至于将一旁吃茶的姚氏忘得干干净净,姚氏纤细的手掌,紧紧的握着,一双眸子只是万般冷淡的看着眼前这对情深意重的男女,除了心下一阵阵的发凉,居然连半点愤怒都没有。

也是,自从昨日锦好被绑的事情之后,她对这个男人可谓是绝望透顶了,还有什么还气,好怒的。

姚氏现在什么也不求,只要看着锦好,还有隆起的腹部,这心里就平静了。

锦好从那撩起软帘的缝隙中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特意在门前跺了几脚,提着声线,笑语盈盈撩开帘子冲了进去:“母亲,锦好给您请安…”

声音嘎然而至,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这对深情相望的男女:“父亲,小伯母…你们…”

随即,疑惑不解道:“小伯母不是被祖母禁足了吗?怎么一早上会在母亲的院子里?”

此时,佟湘玉正在表演精彩的哭功,正哭得声嘶力竭,气息低哑,双眼红肿,楚楚可怜之际,瞧着莫二老爷已经颇为动容,正打算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拿下二老爷这座碉堡,攻克这座高山,没想到锦好骤然出现,那嗓子顿时一哑,就如同冰面骤然碎裂,顿失了美感,硬是将楚楚可怜僵化成了黯然失色。

而,莫二老爷也是一时间角色转化太快,由一个深情款款到底面孔转化为惊慌失措,同样少了几分雅人的姿态,双手一缩,那身子依附着二老爷的佟湘玉一时不擦,顿时摔倒在地,然后就听她一个人依依呀呀,叫着腹痛。

然后千娇百媚的佟湘玉,在莫二老爷的万般内疚自愧中,念念不舍的被人抬回了她自个儿的院子,因为顾及莫老夫人的面子,倒也没跟了过去,只是立时吩咐人请了安大夫过来,自己火急火燎的去了书房,仿佛一时间有些羞愧的不知用何种面目对上姚氏那淡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