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莫老夫人接过了茶盏,脸色微微好看了一些,才咬着唇道:“其实这事情也不都怪佟姨娘,孙儿也觉得有些怪异,昨儿个丹鹤来访,可谓是祥瑞高照,可是今儿个早上就离奇死去,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孙儿提议找个道姑回来,谁知道…就指向了五妹妹,您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蹊跷什么?你五妹妹说到底也就是聪慧了些?有什么好蹊跷的,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就信了这些妖姑的话,有着一个妖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亏我这些年,还以为你是个聪慧的,谁知道跟你父亲一样,是个木头…”

莫老夫人厉眼一瞪,将莫锦俊骂得一个狗血喷头,这些都是不省心的,以为她不知道他那点小算盘,不就是心心念念惦记着给他癔症的母亲和妹妹出气吗?

也不想想,锦好现在是什么造化,真个儿入了贵人的眼,这日后对莫家,对他的相助,岂是这么一丝半点的委屈能比的。

这孩子怎么就实心眼,这点都看不透。

可怜的老夫人,此刻还不知道她眼里的乖孙才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人家楚楚可怜的佟姨娘顶多只是个帮凶。

莫锦俊被训斥的低着头站在了一边,而莫二老爷整个人依旧失魂落魄,心心念念着和离之事。

“母亲,我不想和离。”莫二老爷执念一起,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不是不知道姚氏离去时的伤心绝望,可是想到就这么失去那个原本属于的他女人,想到从此之后,那个巧笑盈盈,以他为天的女人,再不是他的了。

或许,以后更有可能会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巧笑盈盈,或许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娇吟辗转。

这让他怎么能够忍受?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怎么能…

或许真的是要失去的时候才会发觉对方的珍贵,莫二老爷此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和姚氏曾经温柔缠绵的蜜意,花前月下的柔情。

那些曾经的争吵,那些曾经的不快,此刻都烟消云散,想得都是姚氏好,曾经那些美好的日子。

他知道这一次,姚氏不是说着玩的,她是真的铁了心的想要离开他。

因为清楚,所以他痛了,也悔了,若是当初他没有接纳佟湘玉,就没有今日的这一切。

因为悔,他越加的舍不得,说什么也无法对姚氏放手——或许莫二老爷至今最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是姚氏提出来不要他的。

男人的脸面吧!

莫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你说什么昏话?不和离,真的闹上官府去,你别忘了,你还未曾而立,即使我将那个狐狸精抬成大房的妾室,可是明眼的人,哪个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我告诉你,真要闹上衙门,你这前程还有没有,就是两回事了,再加上你今儿个要灭女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众人有目共睹,就怕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莫老夫人说到此处,摇了摇头:“你自个儿想想,是和离好,还是上了衙门好?你要是真的放不下丽娟,你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么个狐狸精进门,就是招惹进门,也不该这般宠妾灭妻,你自己说说,这些日子,你歇在丽娟那边几天?现在人家伤了心,冷了心,要走了,你反而稀罕起来了。”

莫老夫人心里何尝不恨姚氏的翻脸无情,就是再怎么恨,再怎么怨,也不该说什么义绝的话,这不是要将莫家上下放在油锅里炸吗?

但是,现在她却不想埋怨姚氏,只想着先教训自家的儿子一顿,反正姚家虽然这些年发达了,可是比起莫家来到底是差了一筹,若是莫氏此次借着锦好搭上贵人,这日后前途无量,还怕没有高门的儿媳吗?

这也是莫老夫人今日,会轻易说出和离的话——或许,她早就对姚家的低微门庭不满了,只是一直忍耐着吧!

莫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莫二老爷一眼:“我看你就是个吃了猪油蒙了心的,现在悔悟了,晚了。”

“往日里我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偏要将那个狐狸精抬进门,现在好了,搞得家宅不宁,闹得丽娟这么个老实的媳妇都要义绝,你说说,你做的什么事情?罢了,眼不见为净,若是莫家几百年的传承,非要毁在你的手里,我就一头撞死在莫家的院子里,就算是给列祖列宗请罪了。”

说着,老泪纵横,对莫二老爷失望透顶,又想起自己那个惊采绝艳的大儿子:“若是你兄长在,我何至于这么操心?”

莫二老爷听了这话不下千遍,耳朵都生茧子了,又是心酸,又是厌烦,不过瞧着满身颓废的莫老夫人,还是伸手去扶她,毕竟是自个儿惹下的事,不过却被莫老夫人一下子推的老远。

莫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等到那女人生下孩子之后,不管是男还是女,莫家都不会再留下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姨娘了,就让她一起送去家庙,陪着王氏给大老爷念往生经吧!”母亲!“莫二老爷从失魂落魄中醒了过来,有些错愕。

莫老夫人却不想再多说,挥了挥手,略带疲惫的将他们赶了出去,她还有很多事要想,想着怎么将这事给遮掩过去,即使遮掩不过,也要将伤害降低到对莫家最低的地步。

这事若是传到京城那女人的耳朵里,怕是要…

想到因此又要受到那个女人的奚落,她这心里的火又一下一下往上拱,急得嘴里冒烟。

莫二老爷虽然被莫老夫人训斥过了,可是心里还是不死心,又去了姚家,他想着姚氏一向是那样的爱他,现在他亲自上门去请,定然会感激涕零的跟他回来,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们可是做了多年的夫妻,那恩比海还要来的深。

他甚至一路上想好了,如何哄姚氏回来的话,他的妻子是多么纯良的女子,相信不会让他太过难过的。

可是任凭他想要舌灿莲花,可是却连姚家的门也进不得了,不管他是威逼还是利诱,姚家的小厮就是不让他进门,他要硬闯,那守门的小厮就扯开嗓子,要找官差。

他可是莫家的的二老爷,哪里丢得起这个脸,也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一身的疲惫离去。

有种人就是不能理会,更不能给他半点脸面,否则他会蹬鼻子上脸。

所以,莫锦好在听到下人们禀告莫二老爷离开的消息时,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吩咐道:”告诉母亲身边伺候人,谁都不准将这个消息传给母亲知晓。“

倒不是怕姚氏回心转意,而是怕让姚氏气得吐血——恨自己当初的有眼无珠。

莫二老爷是离开了,不过,他没有回莫家,而是去了酒肆,不管不顾的一杯接着一杯,似乎不将自己灌醉,不罢休一般。

直到最后,他像一个死猪一般,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一旁的雅间才走出两道修长的身影。”亲亲表弟,你说,莫家五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摇着手中的扇子,神情越加的迷离,他以为在他已经能窥视到那清淡小脸之后的真面目时,那个小小的少女就会再次被一层迷雾给遮住,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惊奇。

惊奇?

是的,惊奇。

那些步步为营,那些环环相扣,让他和叶若铭除了张口结舌,还有深深的赞叹,连想要插手,都无丝毫的余地。

原以为,那无路可退,却原来在她三言两语之中,化为活棋。

若不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他是怎么都不相信的一个十岁的少女居然将人心,将人的贪念,看得那么透彻,左右的那么毫无破绽。

而且,做的那么决绝,像是所谓的亲人,在她的眼里根本无足重轻——包括她的父亲,而她能放在心上的人,只有姚氏,那个看似懦弱,却是和她一般倔强的妇人。

他承认,他被迷惑了,越来越好奇,那揭开迷雾之后,她的真面目。

是有情,或是真正的无情?

这个少女,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目光,他或是他的亲亲表弟。”怎样的一个人?不过就是一个被逼得没有退路的少女罢了!“叶若铭表情淡淡,依旧如千山暮雪般的冷然。

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张明明是惧怕,却依旧强自镇定的面庞,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所依靠,所以才这般算无遗漏;是不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所以才这般勇往无前?

不知为何,那种不熟悉的怜惜,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对那个倔强的少女,他心底再次升起一股子,他已经遗忘很久的感觉——心疼,和想要拥进怀里,给她依靠,为她遮风避雨的冲动。

夜色缓缓流淌,静谧中却带着丝丝的温暖,而这一刻,锦好依偎在姚氏的怀里,那些白日的纷争,算计,计谋,这一刻仿佛已经离她很远,莫家的那些纷纷扰扰似乎也变得不曾重要——包括她的父亲,她的丈夫。

这一刻,天大地大之间,有的只有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母女二人。

一直到月儿升起,点点碎玉的光芒,从未曾放下碧玉纱窗间透射过来的时候,锦好才慢慢从姚氏的怀抱中退离出来。

她朝着姚氏露出甜腻的笑容,如同江南那稻花香里盛产的糯米粽子,让人无法拒绝的香甜:”母亲,咱们今日饮些酒儿可好?“”胡闹,哪有大家小姐饮酒的道理?“姚氏心下一阵温暖,知晓这个贴心的女儿是想让她饮些酒儿,好忘了那些纷乱繁杂的事情。”所以咱们偷偷的饮写,偷偷的…不让人知晓…偷偷的…“她将脑袋在姚氏的话里拱了几下,一直拱到姚氏的心里发软,忍不住弃甲投戈:”好,咱们就饮点水果酒,莫要醉了。“”好!“锦好脆生生的应了下来,给了云燕一个眼色,片刻之后,云燕就上了酒菜。

菜色鲜嫩,酒香宜人,母女二人虽然各自心中都有些苦涩,却还在对方的面前,笑开了眼,锦好一杯接着一杯劝着姚氏,而姚氏也不曾推辞,片刻之后,就醉了,不知道是喝的太猛,或是心里的悲苦太多。

而,锦好却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哄着姚氏签字画押。

酒醉的姚氏,自然不会方防备自己的女儿,哪管锦好让她签字画押的是什么,自然不费吹灰之力的让锦好得逞了。”母亲,对不起!“她瞧着一眼泪水满脸的姚氏,呢喃,她从未想过要欺骗姚氏,可是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不过,她没有半点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哪怕日后母亲怨她——这个世界,并不是永远都是要用母亲的牺牲来成全儿女的幸福,这一次,她失而复得,比任何人都来的珍惜,哪怕失去所有,她也要母亲活得幸福。

至于,莫家,老夫人,莫二老爷,佟湘玉,莫锦俊,乃至冬雪,这些亏欠母亲的人,她会一点一点帮着母亲讨回来。”好好照顾夫人!“

她吩咐了春花之后,步伐坚定的跨了出去,而一直坐等她消息的姚家大舅收了和离书之后,又极其温和的说了一句:”冬雪那丫头,大舅舅一句照你的话,安排好了。“

锦好闻言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眼底一片冰冷:”谢谢大舅舅,这戏台子咱们搭好了,明儿个就让冬雪姐姐尽情的发挥吧!“

讨债已经开始,第一个就是那忠心新主子的冬雪,谁让她最弱,而自己又不强呢。

山古镇虽然是个镇,可是却异常的繁华,各种行业都很发达,其中包括——青楼。

而,其中颇为有名的算是飘香院。

冬雪醒来的时候,身边正做着浑身穿金戴银,粉擦的二两重的老鸨。

今儿个,老鸨的心情可谓是空前的好,瞧瞧眼前的这个小美人,身段窈窕,体态纤细,柔弱柳枝,怎么看怎么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是这样的大美人,不过二两银子就买回来了,就跟白送的一样,她白白得了一棵摇钱树,怎么能不开心呢?

因为开心,那涂得通红的血盆大口,越发的狰狞,说话的时候,一脸的口水都喷在了冬雪的脸上:”人牙子说,你就爱俊俏的少年郎,妈妈我告诉你,我这飘香院什么没有,就是俊俏的少年郎最大,你尽管挑,尽管选,不但有俊俏的少年郎陪着,还有银子拿。“

抿了一口茶水:”你放心好了,就你这小摸样,妈妈我一定会将你捧成头牌花魁,日进斗金。“

说到高兴处,老鸨是仰天大笑,根本就没理会冬雪那苍白的没有一丝一毫血色的脸蛋——老鸨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哪一个到她这里的女子,一开始不都是这幅天塌下来的模样,然后还不是乖乖的接客,给她赚银子。

老鸨笑完之后,就拍了拍手,外面走来两个小丫头,老鸨对两个小丫头吩咐道:”给姑娘打扮,打扮,今儿个就接客!“

飘香院?

头牌花魁?

接客?

冬雪越听,这脸上的血色就越来越少,到最后,一张脸几乎白的就跟纸一样,整个人也像纸片一样,变得轻飘而没有重量。

她就是再不知事,也知道这飘香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往日里,她们上街都要避的远远的地方,那是她们这些丫头心底最恐惧的地方,可是现在,她居然进了飘香院,落得这般被糟蹋的下场…

春花果然没骗她,五小姐果真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姚大,而姚大也果然将她卖进了青楼。

不,她做了这么多,不惜背叛了夫人,怎么能得到这样的下场,怎么能成为送往迎来的娼【河蟹】妓,不,不,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一刻,冬雪没有时间去思考如何报复,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绝不能让自个儿的清白被毁,否则她日后就是出去了,又怎么能再伴着大少爷的身旁。

她猛的跳起来,跪在老鸨的面前,苦苦的哀求:”我求求您,您给莫家大少爷送信,让他立刻赎我出去,我不要接客,我不要接客!“

老鸨听了嗤笑了一声:”人牙子可说了,你可是从莫家被打发出来的,若是莫家大少爷真的在乎你,又怎么会忍心将你送走。“

她吐了一片瓜子壳儿,苦口婆心的劝着:”我说小美人,你就死了心吧,这男人啊,玩的就是嘴,在跟前的时候,就是心肝宝贝的,离了眼前,就是脚后跟的肉,你也不要再想那莫家大少爷了,来我这飘香院的俊俏后生多了去了,你喜欢哪个就陪哪个,多快活,何必为个男人伤心伤肺呢?“

随即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敷衍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哭红了眼睛,就不漂亮了,今儿个你可是重头戏,等一下,妈妈准备搞个竞拍,你可不要砸了飘香院的招牌。“

冬雪见老鸨半点不肯信了自己的话,急得眼泪一直掉,秀发墨黑如云,垂泪的睫毛微张,有种玫瑰花瓣沾染上雨露的娇艳,倒是让老鸨心下多了一层欢喜——客人最喜欢这等调调,没想到这跟白捡来的丫头,居然还有这等风情,连她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何况那些掏钱的公子哥儿。

冬雪思来想去,瞧这老鸨的样子,怕是说什么都不肯请大少爷来赎人了,看来也只有用腹中的孩子博上一搏了。

她给老鸨磕了一个头:”求求您给大少爷送个信吧,我腹中已经有了大少爷的骨肉,大少爷是不会不管我的,求求您了。“

老鸨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好心情顿时没有了:破了身子,她倒是无所谓,可是有了莫家大少爷的骨肉,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这下子,冬雪哪里是摇钱树,整个一烫手山芋,难怪二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老鸨顿时一张脸拉的老长,心里闪过几个念头,是将这个丫头腹中的孩子打去。

不,这个不行,若是莫家大少爷日后知晓,且对这个小美人有一丝半丝的怜恤之情,只怕她这飘香院,就要被折掉了。

看来,还是先给这莫家大少爷送个信再做打算,若是真的在乎,就敲他一笔,将人带走。

若是,不在乎,那更好,一碗打胎药下去,既绝了这小美人的心思,也绝了她的子嗣,日后乖乖的赚钱,哪里还敢做什么怪。

想清楚的老鸨,也就爽快的应了冬雪所求,差了飘香院的打手,去了莫家,找莫锦俊传了冬雪的话。

此时的莫锦俊正上下忐忑不安,又听闻这个噩耗,又急又怒,但是怕那冬雪不知轻重,将这事传扬出去——他定下亲事的小姐,家世很好,模样也很好,不过听说人极好强,又是家中的独女,怕是容不下这事。

他可不能为了个丫头,而丢了这样的好亲事,他虽说名义上好听,是莫家的长房长子,可是谁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能攀上这么亲事,已经实属不易。

冬雪这丫头——留不得!

莫锦俊眼底杀机一闪,却还是耐着性子,随着那飘香院的打手,回了飘香院将冬雪赎了回来。

可怜的冬雪,看到莫锦俊的时候,就扑了过来,哭的死去活来,这么一晚的经历,让她心力交瘁,如今看到莫锦俊,真有种恍若隔世啊。

一路上,她紧紧的拥着莫锦俊,白皙的粉嫩的小脸蛋上挂着慢慢的泪珠,看着莫锦俊那俊朗的面容,幽深的眼睛,哽咽道:”大少爷,我就知道大少爷会来救我和孩子的!“

说完,白玉般的小手,就紧紧地抓住莫锦俊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满心满肺的依恋,信任:”在雪儿的心里,大少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儿,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难倒大少爷的,您一定会护着我和孩子平安无事的。“

她说些话是时候,语气是那样的自然,绝对听不出有一丝半点的讨好拍马之意,而是那种发自肺腑,由衷而出,就是因为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顺理成章,所以才能越加的打动人,越加的感动人。

人长一张嘴巴,两个耳朵,就是想听好听的话,所以她这样发自肺腑的钦佩,发自肺腑的仰慕,发自肺腑的信任,有几个男人不愿意听的,或是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听的——尤其是被自己的女人视作神祗般的存在,这一刻,莫锦俊的心里当真是涌出无限的满足与欢喜来,连带想要灭了冬雪的心思,也迟疑了起来:毕竟,她一直是这样的讨他欢心,毕竟,她一直一心一意的为他办事,毕竟,她腹中还有他的骨血。

可是,再多的迟疑,也比不过脑中那亲事的重要,若是那小姐恼了,他哪里再去攀这么好的门庭去。

冬雪美倒是美,娇也算娇,可是到底只是一个出身贫寒的丫头,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丫头。

这样的美丫头,他日后功成名就后,要多少有多少,实在不值得这般冒险。

心里有了决断,在漆黑的夜里,一双眸子如野兽般的阴毒,轻轻的抹去冬雪眼角的泪水,却在她猝不及防之时,掐上了她的脖子…”为…什…么…“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赤红双目,狰狞的莫锦俊。”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莫锦俊一字一顿,冰冷而无情的说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落泪了,因为她终于读懂了春花说的那句话,夫人看错了她。

夫人是看错了她,以为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实际上最是愚笨不堪,她怎么就瞎了眼,信了莫锦俊的话,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夫人对她的好,她这些年虽然是个奴才,却活得比很多人家的小姐还滋润,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好的,不是夫人精挑细选的。

为什么,她会这么蠢?

她这辈子对不起夫人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而她此刻,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也唯有来生做牛做马才能赎今生的罪孽了。

这一刻,她心里居然没想到要去怨恨莫锦俊,反而心心念念的想着的都是夫人。

当,浑身的冰凉袭来的时候,她知道莫锦俊将她扔进了河里,可是,窒息的她却再也没有力气叫出来——死了也好,至少这样就再也不用活在对夫人的内疚中了。

冬雪的身影渐渐被河水淹没,莫锦俊瞧着她沉了下去,又仔细的看了四周,才安心的悄无声息的离开。

当他的身影刚刚消失,河岸上的黑暗处的树林里,两道身影借着薄薄的月色,瞧着那沉入水中的身影。”走吧!该我们出场了!“一道清冷,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

而伴随着声音落下之时,是女子小声的惊呼声:”小姐…“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锦好的身影渐渐的沉入水中,在月色下留下浅浅的斑驳的痕迹,很快就荡然无存…

就在云燕心慌意乱,却又不敢大声嚷嚷之时,只见那娇小玲珑的身影,拖着冬雪的身子上岸,到底年纪小,到了岸边,整个人就脱力的瘫了起来。

而云燕合作无间的将冬雪接了过去,摸了一下鼻息:”金少爷的药很管用,还有热气!“

锦好嘴边一抹笑意闪过:管用就好,活着就好——不枉费她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耗了这么多的心神!

强忍疲惫,先在冬雪的胸口捶了几下,又给她渡了几口气,才见冬雪的睫毛颤了颤,咳嗽了几声,然后猛的一下子吐出几口水来,整个人算是醒了。

她心神一松,站直身子,冷冷道:”先在你不用说话,我也不想听你说话,有什么话,你明天再说,我给说话的机会。“

顿了顿:”要报仇,要报恩,你自个儿决定,我没兴趣听!“救她,是计划的需要,若是可以,她懒得理会坏了心肝的人。

给了云燕一个眼神,云燕扶起冬雪,领着她跟着锦好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她们消失之后,河岸边黑暗的树林又走出两道身影,姿态娴雅,身影修长,其中一人摇着扇子:”亲亲表弟,怎么办?我对明天莫家的戏,越来越感兴趣了。“

当然,莫家的五小姐更感兴趣!

正文 第93章

翌日

还没等姚家大舅领着锦好上姚家的门,莫家老夫人倒是难得小意儿派人来请了,而派来的人锦好再熟悉不过——莫老夫人的心腹爱将:顾嬷嬷。

“五小姐。”顾嬷嬷在进姚家大门时,“巧遇”了锦好,作为资深奴婢代言人的她,自然是笑盈盈的迎上去,在一干奴婢面前,轻声细语道:“老夫人可是一向当您是眼珠子疼,昨儿个瞧您没回去,急得跟什么似地,今儿个吩咐老奴,请姚家大老爷去府上的同时,让老奴也请小姐回去。”

她顿了一顿,声音越发的低迷:“老夫人说了,天见可怜的,让五小姐小小年纪就遭遇这些事情,老夫人心里是真的放不下小姐,这不,老夫人决定今儿个开始,就让五小姐搬去老夫人的院子,日后再没有人敢欺五小姐一份。”

锦好闻言笑了笑,神情却有些木然:“老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锦好铭记在心。”

感激的朝顾嬷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莫老夫人今儿个打算用自己要挟姚家,要挟姚氏,而且打算将她骗回莫家之后,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

果真地慈祥温和的好祖母!垂下的眼眸,闪过风刀子阵阵。

顾嬷嬷又笑了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她客气而恭谨的给锦好行礼,去请姚家大老爷,态度比以往更来得客气,而发自内心的敬畏——经过昨儿个事情之后,这个仅仅只有十岁的小主子,彻底征服了她。

若是以往,她和锦好还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但是现在,就如同她昨晚教训紫鹃一般——从心底真正的依附五小姐,将她当成自己头上的天:天好,她们这些奴才自然就好!

甚至在老夫人的利益和五小姐的利益冲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倾向五小姐的利益。

而,锦好在顾嬷嬷离开之后,就停下步子,瞧着一旁的春花灿漫默思,下意识的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静静立在花下许久,不知道是在看花,或是在神游。

默立许久之后,她的嘴角才绽放出让百花失色的笑意,冷硬而殷红如花瓣似的唇,浅浅的勾勒出迷人的弧度,冷然而妖艳,抬起微微僵硬的手臂,用白玉瓷器般的修长的手指,将最娇艳的花朵摘下。

那艳丽的色彩,衬着那雪白的肌肤,居然有种妖媚惑人的色彩,在晨光中,犹如极艳丽的热血映着雪白的绸缎。

她的手指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紧,柔嫩的花瓣在纤细的指尖,缓缓地扭曲,蹂躏,然后,含着冰冷的笑意,碎花瓣一片一片的洒落一地——若破碎的,而被左右的人生,无能为力,只能任人践踏。

云燕瞧着这一幕,心有所动,惊讶的看了一眼锦好,垂眉,悄无声息。

锦好挑眉仰望了一眼碧空白云,道:“今天的天气不错。”很适合痛打落水狗!

云燕明白了锦好未曾说出来的话,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双目若辰:“很适合活动筋骨!”

而,陪在一旁的雪兰,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的雾水:小姐和云燕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是她太过愚笨,或是小姐和云燕太过聪慧,为啥小姐现在行事,她半点都看不明白…不过,只要紧跟着小姐的步伐就好。

等到锦好和姚家大舅等人到了莫家的时候,已经坐了半屋子的人,等到姚家这边的人再落座之后,可谓是一屋子的人了。

而莫家老夫人等人瞧见姚家大舅这边的架势,那脸又是一冷,心头一沉,原来山古镇的官老爷也来了,随身还带了两名录事的。

莫二老爷忽然觉得屁股下面生了小虫,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而莫老夫人心里隐隐亦起了烦躁,唯有莫锦俊又是兴奋,又是惶恐,整个人半边如热水里沸腾着,半边在冰水里浸泡着,心情那个复杂啊!

姚家大舅做事从来是滴水不漏,莫老夫人虽然脸色都不好看,他却还是笑盈盈的见礼,然后又与众人再一一见礼,礼数周全,即使今儿个上门这等咄咄逼人之事,硬是给他做出几分礼数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众人越发对姚家大舅生出好感——果然是风度翩翩,读书人的典范,虽然他的功名似乎,仿佛,好像,不是太好。

自然对那个未曾出面,但是家教良好的姚氏,也生出几分好感与同情来。

再,瞧瞧一旁来了之后,就怯生生的,恍然失神落魄的锦好,心里对姚氏和锦好母女的同情就又浓了几分——多惹人怜爱的女儿,莫二老爷他怎么就忍心下得去手的!

等到众人落座之后,姚家的族长也不客气,反客为主,站起身子,一拱手道:“既然诸位都到齐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托个大,先开个口。我姚氏一族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也不遮着掩着,今日来莫家,就是要议一议姚氏族女丽娟与莫家姑爷的事情。”长叹一声:“当年的一对璧人,如今走到这等地步,虽然令人伤心感叹,却也无可奈何。”

莫二老爷昨儿个未能进姚家的门,酒醒之后,一直耿耿于怀,一听姚氏族长这话,再看姚家这架势,心里明白,姚氏是真的不打算再回莫家了。

再想到今晨姚氏院子里冷冷清清,那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又是难受,又生出了满心的怒气,当下就想着先下手为强,凭什么你姚丽娟不顾夫妻情分,都要义绝,和离了,他还为此伤心个屁。

于是,姚氏族长话音一落,他就冷哼一声:“女子当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姚氏自进莫家之门起,三年未曾有孕,莫家却未曾有过一句半句的苛刻,如此宽厚公婆,夫婿,本该心存感激,岂料她竟然不孝至此,居然要义绝出门,姚家也是诗书耕读之家,当训诫她一二才是,而不是一味纵容。”

姚氏族长虽然为人一向厚道,可是听他如此颠倒黑白,那火气也不禁的一下一下往上拱,差点当场翻了脸。

倒是姚家大舅还是一脸的笑意,瞧着姚氏族长那一脸的紫色,便缓缓的起身,走到姚氏族长面前,不发一言的行礼,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莫二老爷:“原本这内宅之事,我这个做哥哥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今儿个,当着两家族长,宗老们的面,二老爷给我那苦命的妹妹扣了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我这做哥哥的若再不为我那妹子说上几句公道话,岂不是让你这行了腌攒事的恶人,以为我姚家都是如我妹妹那般的锯嘴葫芦,尽可欺辱不成。”

他声音越发的低沉:“二老爷,你说我妹妹不孝,那我问你,我妹妹进门这些年,可曾违背公婆,可曾忤逆公婆,这山古镇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我姚家女最是孝顺恭敬,上孝公婆,下友小辈,与同辈之间相处,亦是最和善不过,遇事宁可自己吃亏,受了委屈,也只是自个儿往肚子里咽,哪里当得起二老爷嘴里的不孝二字?”

莫二老爷被问的气息一滞,只得强自冷静,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不说,可是姚家大舅却像是打开话头了:“原本陈年咸菜根子的事情,我也不想拿出来说,可是二老爷今天一心想要算旧账,那我姚家也就不要了这张脸,将这旧账好好翻翻。我妹妹当年进门是个什么情景,在座的各位怕也没人不清楚,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无能,才让她与那商家女同一日进门,原本我父母还不乐意这么亲事,是老夫人和二老爷答应日后定然善待我妹妹,二房这边,不纳妾,就守着我妹妹过,我父母这才同意将我妹妹嫁过来。”

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可是前些日子,那佟家母女打上门来的事情,各位应该多少都有些耳闻,虽说这佟家小姐成了大房的人,可是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相信大家都明白,当然,为何成了大房的人,大概也有些风声传出来,是当日我内人听了消息,强自出头,将我妹子接回去的,否则怕就是二房的了。”

他向各位扫了一眼:“并不是我妹子善妒,不肯容人,而是那佟家小姐是大房的那位的表妹,二老爷又未曾而立,这么个把柄落在大房那位的手里,若是让这位表妹进门,各位想想,我妹妹和我外甥女这母女会是个什么下场?”

又惨然一笑:“这没进二房,都要灭妻杀女了,这要进了二房,我妹妹和外甥女焉能还有命在?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我妹妹的人品会因为二老爷三言两语就能给扭曲,败坏了!”

听着姚家大舅如数家珍的将二老爷的底细给抖了出来,饶是莫二老爷这等厚脸皮之人,那脸色也涨红了起来,四周落座的耆老族人都纷纷侧目,虽说是自家族人,可是你这事也做的忒不地道了,你应了人家一辈子不纳妾,这一转身未曾而立纳妾了不说,还专门纳了个大房的表妹,这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