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夫人,莫二老爷瞧着跪在地上,俊朗无边,气度非凡的莫锦俊,心里都有着不忍的感觉。

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慧,莫府上下对其寄予厚望,认定其将来前途无量,就是莫老太爷都对他看重几分,如今却要逼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个儿谋算妹妹的恶行,纵然日后就算是他位极人臣,却也永远抹杀不得今儿个的事情,他们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哥,大哥…”莫锦冉大喊了起来,她不能让莫锦俊毁了,不是她兄妹情深,而是莫锦俊是她在莫家唯一的指望。

莫锦冉权衡利弊,狠了狠心:“五妹妹,今儿个这事,全都是我一手指使的,不关大哥的事情,是我做的,我认罪,请你饶了大哥吧!”

她那兄妹情深倒是对比起锦好的无情无义。

锦好显示错愕,她没想到莫锦冉会站出来替莫锦俊抵罪,她与莫锦冉相处了两世,从来都不相信莫锦冉是这般无私的人,随即一想,就恍然大悟了起来。

她看着这么一家都忙不迭的替莫锦俊求情,面上渐渐流出一抹淡然:“原来,我想搞清楚大哥如何陷害我的,都成了我的错,看来我是不该想要弄明白大哥是怎么害的,还以为弄明白了,日后再被大哥算计时,还能有个防备。”

“祖母,父亲,我一不将大哥送到官府,二不将大哥送到族里,只不过想要知道实情,让府里上下心里有个明白,居然倒是成了我的错,祖母,父亲一个劲的要我饶了大哥,二姐姐更是兄妹情深的护着大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锦好的一番话,说的莫老夫人,莫二老爷,还有莫锦冉全部都哑口无言,说真话,锦好的要求其实真的不过分,只是他们不能答应。

谢明覃看到这里,想要开口,却被锦好一个眼神给挡住了,她继续往下说:“祖母,父亲,锦好知道大哥是府里的嫡长孙,身份贵重,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今儿个这事,锦好认了,谁让锦好是莫家的女儿,总盼着莫家好。”

一听锦好的语气似是不会再追究这事情,心里都松了下去,莫锦俊更是一下子瘫倒在地,虽说他嘴里说要当众说出自个儿的恶行,其实不过是在赌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的偏心,兵行险着罢了。

可是,他的心还没放下许久,就听锦好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差点连名声都要赔上,还希望祖母,父亲能给锦好一点补偿,也算是安慰锦好受伤的心灵。”

此话一落,偌大的一间房子,居然半点声音都没有,众人都用一种惊骇的眼神看向锦好:莫非是脑子坏了,居然敲长辈的竹杠。

只有谢明覃脸上又恢复了坏笑,扇子扇的拉风,甚是赞同的点头:“五小姐说的是,这受了委屈,总该安慰一下,否则岂不是冷了天下女儿的孝心。”然后扇子一停,声音一冷:“还是老夫人,二老爷觉得这事应该交给官府比较合适?”

锦好面带感激的看向谢明覃,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流出满满的信任,感动:她的所为,可谓是惊世骇俗,不容于礼教,可是这位谢公子从头到尾,给予她的都是支持。

不问对错,只站在她这一边,因为这份无条件的纵容,她原本有些窒息的胸腔,此刻翻滚着暖暖的热流,当她的家人欺辱她,轻视她,践踏她,算计她,厌恶她,甚至仇恨她的时候,这个男子,她心里一向认为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男子,却一直给予她无私的支持。

感动,温暖…一点一点包容她,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之中,解救出来。

她对着谢明覃露出一个灿若星辰的笑容,是那么的欢快,是从心底流露出来,真诚的,幸福的。

还好,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谢明覃看着她的笑脸,先是一怔,随即回送一个坏坏的笑容,只是少了流于表面的淡漠和世故,多了真诚和平和。

忽然之间,所有的寒冷都离她远去。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真好!

她,不会轻易被这些人打倒。

再也不会奢望莫家的公平,再也不会奢望这些人的亲情,她从这一刻起,绝对,绝对不会在乎一点一毫了。

她要放开心胸,真正的家人,不拘泥于血脉相连,只要真心对她,那就是她的家人。

莫家的人,什么都不是,再也不会牵动她一丝一毫的情绪了。

锦好勇敢的抬起头,在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身上来回巡视了一番,声音平稳,没有一丝的颤抖:“锦好见祖母和父亲一心为大哥开脱,心里委实感动,不由得想起母亲腹中的弟弟\妹妹,不知道他\她日后,可会有大哥这样的幸福。”

随即讪笑一声:“看我痴心妄想的,祖母和父亲今儿个能委屈我,日后定然能委屈他,既然如此,我觉得母亲腹中的孩子,日后和母亲一姓为好,省得日后与我一般伤心。”

她直视莫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一字一句道:“请老夫人——让我母亲腹中的孩子随母亲姓。”

“不行,绝对不行!”在所有的错愕之中,莫二老爷如同炸毛的鸡一般,暴跳了起来,怒瞪着锦好:她怎么敢,怎么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怎么敢?

随母姓,那是彻底断了与莫家的联系啊。

“那今儿个这事,咱们就上族里做个公断。”

锦好丝毫不恼,就好像莫二老爷答应与否,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只有她藏在袖中的手,出卖了她的心思:五指紧紧的掐在手心,玉白的手掌上,条条青筋如同蠕动的青筋。

谢明覃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袖中微露的手掌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五小姐,我瞧着这事,还是到官府说个公断,毕竟那毒药可是关系着人命。”

“也好,既然祖母和父亲这点安慰都不能给我这个女儿,也怪不得我狠心了。”

锦好点头,她的神情坚定,而不带一点的迟疑,她的眼神清冷而有韧性,这么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要闹上公堂。

室内死亡般的寂静,众人的呼吸都悄无声息,可谓算得上鸦雀无声,只有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的粗重喘息声,在内室孤单寂寞的回旋。

莫二老爷第一次像是认识这个往日里笑颜如花,乖巧可爱的女儿,暗暗的心惊,世家女儿,从一出生就被教导着,要进退得体,要贤淑恭谦,可是今儿个这个孩子,居然不给自己留一点半点的退路…

难道,她不知道,当她提出这个问题,不管自己和老夫人应允与否,她都被彻底的厌弃。

自己是不是太过偏心了,所以让这孩子拼着让莫府厌弃,也要护住姚丽娟腹中的弟弟\妹妹?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这般让她不能相信吗?

第一次,莫二老爷反省自己,只不过,很多事情,冷了心,绝了情,晚了!

莫老夫人与锦好四目相视,从中看出锦好的坚持,她看着这个从小就不被她待见的孙女,只觉得十分的惊诧,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今天的事情,根本就是锦好的一个陷阱,一个为姚丽娟腹中孩子彻底脱离莫家,而设下的陷阱。

或许这个孩子,才是莫家最聪明的人。

或许,莫家日后,所依仗的还是这个孩子。

室内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静侯莫老夫人最后的决定:是袒护莫家的嫡长孙,还是舍弃姚丽娟腹中的孩子。

莫老夫人心中决策难定,她自然舍不得莫锦俊,可是既然她已经看出锦好的聪慧,以及日后的价值,那么姚丽娟腹中的孩子,就成为牵制锦好唯一的筹码,若是轻易舍弃了,她自然不肯。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莫老夫人眉头紧蹙,舍弃任何一边,都让她非常,非常的为难。

老夫人瞧着一脸坚定的莫锦好,心中有些埋怨,再瞧瞧可怜兮兮跪在地上,苦吧着一张脸,乞求着她的的莫锦俊,还有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莫锦冉,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口:她从一开始就压错了筹码。

终究是自己疼了十多年的孩子,莫老夫人慢慢地开口:“锦俊,锦冉,你们两个先起来吧!”

莫锦好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她已经明白莫老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大房,这样真的很好,非常的好——这一次,她只觉得庆幸,没有丝毫的怨怼之气。

莫锦俊,莫锦冉欣喜若狂,却还得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缓缓地站了起来。

在与锦好的目光对上时,莫锦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祖母,还是向着他的。

只有莫二老爷一脸的不赞同:“母亲…”

锦好瞧着莫二老爷的样子,真的很想笑,这个男人总是这般模样,举棋不定,两面三刀,若是此刻莫老夫人选择放弃莫锦俊,只怕他也是这般的不赞同吧!

莫老夫人瞪了莫二老爷一眼,成功的让他闭上了嘴巴,语气森冷道:“锦好,既然你要求让你母亲腹中的孩子随了你母亲姓,那你就要明白,日后我莫家的财产就不能再有半点落到他的手里,你可要想明白了。”

莫老夫人到此时,居然还惦记着莫府那点真金白银,真是让人可笑,难不成,莫老夫人以为,她还在乎那点财产吗?

锦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祖母,我既然提出来,自然就想明白了。”随即坦言相告:“锦好虽然不才,还有双手,日后给弟弟\妹妹留点厚实的家底子,应该不会太困难,实在不行,就将名下的那点财务都赠与他\她好了。”

若不是知晓,莫老夫人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脱离莫家,她连自个儿都不想要这个莫姓。

莫老夫人没想到锦好如此决绝,一时间无话可说,倒是莫二老爷道:“这事情,你有没有和你母亲商量,毕竟…”

“不用商量,我既然敢提出来,母亲就自然不会有异议。”锦好断然打断莫二老爷的话,说笑了,他们家的情况向来就很诡异,不管是做母亲的姚丽娟,还是做哥哥的邱如虎,一向都是以她马首是瞻,这点主她怎么就做不得了。

锦好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众人又是一愣,对锦好再次刮目相看。

“好了,既然大家达成一致意见,那么就请谢公子做证人,咱们黑纸白纸,写个明明白白为好,省得日后牵扯不清。”

锦好干脆走到中年大夫的面前,用着刚刚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大笔一挥,一气呵成,然后拿到莫老夫人,莫二老爷的面前,请她们签字画押,更让谢明覃在证人的一行签字画押,做得是滴水不漏。

根本就不管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气的快要发紫的脸,当最后的一丝亲情被消磨殆尽,对这些人,除了忍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等到忙好了一切,锦好又恢复成那个乖巧的少女,柔和着声音道:“祖母,父亲,我母亲目前身子不方便,我心里放心不下,这就回去。”

看着莫老夫人一眼:“至于祖母这里,有大哥和二姐姐伺疾,相信也用不上我这个孙女了。”

莫老夫人脸上的肉抖了又抖,到最后终于挤出一个笑脸:“也好,你母亲一人挺着个肚子,我也不放心,有你照顾,我也能放心点。”

她是真的不想这个孙女留在莫家了,到今儿个,她算是看清楚了,这孙女不但是个小狐狸,更是一头恶狼,再留下去,不知道还要咬伤谁呢?

有了莫老夫人的话,锦好一步不肯停留,转身离去,对莫家半点留恋都没有,等到她路过莫锦俊的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只是谢明覃有功夫在身,自然听得明明白白,眼神又是一亮。

说罢,锦好扬长而去,只是唇角的嘲讽的弧度,刺痛了莫锦俊的眼:刚刚那个贱丫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锦好离去,谢明覃自然没有兴致再留,立刻跟着锦好一起离开。

当他们刚刚出了莫老夫人的院子,就见莫家的管家带着官差装扮的两位男子进了莫老夫人的院子。

锦好自从那两位官差出现之后,就在一旁的凉亭端坐下来,谢明覃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停下,却也聪明的不发一言:他知道莫家的五小姐从来不做无趣的事情。

果然,不一会儿,那两位官差就押着莫锦俊出来,路过莫锦好所在的凉亭时,莫锦俊的双眸赤红一片,恨不得扑上来,将锦好掐死了,才是他的心思。

他终于明白锦好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再恨,再怒,他都没有机会发泄自己的怒火了,因为官差已经押着他,将他拖走。

“莫锦好,你给我等着!”

他回头,咬着牙,仇恨淹没他所有的理智,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喘着粗气,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熊熊燃烧的怒火。

而紧随而来莫锦冉,脸上已经露出一种愤恨到了极顶的表情,若是目光能够杀人,只怕锦好此时已经死了数十次。

“莫锦好,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唆使冬雪的定亲的秀才,将哥哥告上衙门,一定是你…”

“什么?大哥被人告上了衙门?”锦好淡淡的开口,语气假的谁都能听得出来,半点惊讶都没有,到了这一刻,她已经不想掩饰自己对大房的厌恶,憎恨。

冷笑了一声,才道:“果然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锦好眯着眼睛,嘴角露出讥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压抑住心头那股子痛快的想要笑出来的快意:这一世,终于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莫锦冉看着被拖离的莫锦俊,又急又怒,最后却只能屈服于现实,她跪在锦好的面前,美丽的唇瓣咬得出血,眼睛里泫然欲泣,自有一番可怜的模样:“五妹妹,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大哥吧,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们不对,可是大哥已经知道错了,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这一刻,莫锦冉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再也不去计较什么高高在上的想法,她一个劲的磕头,她不能失去这个大哥,她不能…她已经被祖母,父亲厌弃,若是大哥不在,她依旧会被当做癔症给关起来的。

莫锦冉的头磕的“嘭嘭”有声,半点都没有掺假:“五妹妹,我知道你是好人,最是良善不过,你就放过大哥吧,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也追了出来,见莫锦冉跪在锦好的面前,一个劲的磕头,脸上就多了怒气,想也不想的就将莫锦俊的事情推到锦好的头上。

“孽障,你…你…果真是蛇蝎心肠!”莫老夫人没想到当日莫锦俊杀死冬雪的事情,居然还会被人提起,更没有想到冬雪会有冒出来一个穷秀才的未婚夫。

“孽障…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莫二老爷仰天长叹,眼里居然还落下了可贵的男儿泪。

锦好瞧着莫二老爷的那几滴男儿泪的时候,居然有些替姚丽娟抱屈,当日母亲和腹中的孩子危在旦夕,这男人都没想过掉泪,怎么今儿个他的儿子,只是被官差带走,就慌得落下泪来。

锦好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莫锦冉,摇了摇头:“二姐姐,你这癔症又发作了吧!大哥杀死冬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是我抓着大哥的手刺进冬雪的身体,现在人家的未婚夫告到衙门,怎么就成我的错,难不成是我让大哥杀死冬雪,是我让那未婚夫来告大哥的不成,还是我让官差来府里抓人的?”

她冷冷的一笑:“若是我真有那本事,今儿个还会忍下这口气吗?再说了,官差抓人与我何干,我可是脚还没跨出莫府呢?就是这些日子,我哪一天不是乖乖待在府里,给祖母伺疾,怎么一到二姐姐的嘴里,什么都与我有关了?我看二姐姐,果真是得了癔症了!”

说吧,就对莫老夫人,莫二老爷道:“原本日头毒,我还想再休息一下,不过现在看来,这府里上下谁都不待见我,一刻也不让我留,这么一会儿,就又惹上这些事情。”

说罢,拂袖而去,果真是半步都没有停留。

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爷这才醒悟过来,是啊,他们真是被气糊涂了,怎么又将这事情算到锦好的头上了。

再看看哭的稀里哗啦的莫锦冉,头发因为磕头而显得凌乱,身上的衣衫也同样脏乱不堪,果真是癔症的模样。

“是你,对吗?”在跨出莫家大门之时,谢明覃忽然开口。

锦好转头对上他的眼睛,静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然后伸出一根细长如玉的食指,放在嘴边:“嘘,佛曰,不可说!”

谢明覃坏笑,双眸闪烁出烟花绽放的芳华:“看来我果真是来对了,京城的德馨女子学院一直很需要你这般聪慧的学生,你愿意去德馨女子学院读书吗?”

他今天之前还有些迟疑,自己该不该将她引入那么一个复杂的环境,可是当她在兰雪寺救下若铭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卷了进来。

他的迟疑,是怕她应付不来那些阴谋诡计,可是现在他终于放心了:若铭表弟说得对,与其将她放在看不见的地方,让她一人面对,还不如放在他和若铭的眼面前,至少他们还能照看些。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今儿个的表现,终于让他不再迟疑,她善于隐忍,又很能克制,谋定而后动,即使刚刚,他明明能感受到她身体中有一股愤怒,即将爆发,却在下一刻消失无形,这份自制力,就是他也心生佩服。

眼前的这位少女,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清秀,那么的柔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就仿佛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打倒。

但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份韧劲,那么坚强,就好像人世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将她击垮,可以将她打败。

她用她瘦弱的身躯,站在母亲面前,不,应该是站在她的家人面前——包括邱如虎,邱如意那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面前,为他们遮风避雨,就好像她是一棵参天的大树,让人倏然起敬。

柔弱和刚强,单薄和坚韧,如此矛盾,却在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上,又如此的和谐,恍若是浑然天成一般,就好像这一切本该如此一般。

谢明覃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他成了她心中认定的家人,她是不是也会这般站在他的面前,替他阻挡一切…

有些失笑,他怎么会想到如此荒唐的事情,不过一颗心却忍不住渴求起来——若是那般,此生何憾!

此生何憾!

能被一人珍视若命,此生何憾!

这一刻,谢明覃的柔和如春风,眼前的少女在他的眼里,化身为冬日寒风中绽放的梅花,倔强美丽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锦好被谢明覃的话,给惊住了:“去德馨女子学院读书?”

德馨女子学院啊!

那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怎么这一生,她居然有机会去读书。

想了想,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我需要回去和我母亲,大哥,三妹好好的商量一番。”

去德馨女子学院读书,就代表着要移居京城,这么大的事情,她需要好好的想想:锦好自然不会放心将有了身孕的姚丽娟和天真淳朴的邱如意留在这里。

“不急,你慢慢想,德馨女子学院每年秋后新生入学,你有三个月的时间,慢慢地思考。”

“好,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锦好应得认真,自然又换得谢明覃一阵坏笑。

只是这一次,锦好却没有想撕下他脸皮的冲动了,亦跟着笑了起来。

男子和女子的笑声,充斥着明媚的天空,落在云燕等人的耳里,忽然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

而,谢明覃身边的护卫,却在谢明覃的笑声里,似是窥视了什么,瞧了锦好一眼,随即恭敬的敛下眼皮,心中却是惊诧:他们有多久没有听见自家主子如此真实的笑意了!

正文 第112章

莫三夫人的心情在毁容之后,第一次如此的好:大房的长子被判了充军,只怕这一生能不能回

来,都难说了,剩下的那个莫锦杰是个没心机的,又不讨长辈欢心,在莫家向来是个隐形人。

而,二房的腹中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和莫家没有关系了,那么莫家能指望的只有她的儿子。

想到这里,莫三夫人觉得应该好好地为自个儿的儿子谋划谋划了,至少不能让莫家的人再生出儿子。

莫三夫人唤了贴身的婆子进来,沉着声音道:“听说和棋儿那个贱蹄子一起长大的萧家小子,也在咱们府里当差,是不是有这么个事儿?”

那婆子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立刻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儿,老奴听说,萧家原本还着意棋儿,想要结个亲家,却因为萧家太过平寒,棋儿的父亲不肯,这才没了后文。”

张氏冷冷的一笑:“怕是棋儿嫌弃萧家太过平寒,拿了自家老子做挡箭牌,她可是一心想奔着姨娘去的。”

那婆子自然紧跟着拍着张氏的马屁,笑着道:“哪个说不是这么个道理呢?分明是棋儿那蹄子嫌弃萧家平寒,不肯嫁过去,偏让自个儿的父亲担下这么个恶名,可怜那萧家小子,长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却因为贫寒,连个亲事都说不上。”

张氏又是一阵冷笑:“那就他了。这么贫寒,你家夫人是个慈悲的,就伸手拉他一把吧!”

那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您是想…”

张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寒中浸透出来的笑容:“这么贫寒的家庭,若是萧家老爹再‘不小心’跌了那里,家里失了顶梁柱,你说他们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那婆子心领神会,也笑了起来:“若是如此,那么萧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一家老小可如何过活?”

张氏笑的慈悲的如同庙里的菩萨:“怎么过活?你家夫人最是慈悲不过,我会每个月赏他十两银子,还会送萧家一个宅子,让他们一家过得舒舒服服,日后萧家小子,还能说上门亲事,自然不会再有人嫌弃萧家贫寒了。”

那婆子道:“夫人,我就怕萧家小子是个实心的,不肯应了下来。”

张氏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如今棋儿那小狐狸精,时时霸着老爷,还有了身孕,三房的一切,都是我的肃儿的,我觉不甘心将一切让个这个狐狸精的孩子。”

“我原本还没打算做到这等地步,可是现在大房的少爷被抓了,二房彻底与莫家离心了,这偌大的家产,眼看着都落得咱们三房的手里,我怎么甘心忽然冒出一个庶子与肃儿争。俗话说的好,斩草不留根,春风吹又生,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让老爷厌弃了棋儿这个贱蹄子,断了她的生路。”

张氏说到这里,神情转而悲伤:“宁家的,你是跟着我陪嫁过来的,这些年我在莫府过得什么日子,别人不清楚,你是最明白不过的,老夫人想来不待见我,老爷又是个只玩嘴的,靠不了谱,我最相信的人,还是我从张家带过来的,所以我今儿个说得事情,还要您你出面斟酌一二为好。”

宁婆子能被张氏视为心腹,自然不会是个蠢的,忙道:“夫人,这莫家有孕的可不是只有棋儿一人,还有大房那个佟姨娘呢。”

“你放心好了,佟姨娘那里,我自有主意。”张氏笑的阴森森的:“你只要帮我办好了萧家这边的事情,就好了。你去告诉萧家小子,只要他帮着我办成了这件事情,即便是老爷怒了,我自会保下他的性命,还会提他做了管事,日后还能每个月从我这里领十两银子,你家夫人说话,从来不会食言。”

“若是他依旧不肯。”张氏冷哼了一声:“你该知道,怎么做?”

宁婆子心中一寒,立马应了下来,第二日庄子上,就传来萧家小子的父亲被马踢断了骨头的事情,这可对萧家来说,可不次于晴天霹雳。

老话说的好,穷人有什么,可千万不能有病,这萧家的日子不过是刚刚能糊口,现在顶梁柱居然倒下了,这可愁死了萧家。

宁婆子就是在萧家一副愁云笼罩之中踏进萧家的门槛的,先是对萧家悲惨的遭遇,表示了一番同情,然后就拉着萧家小子,到一边说话。

萧家小子听了宁婆子的话,满脸震惊,说不出话来,宁婆子笑道:“孩子,怎么着你也叫我一声婶子,我时看着你长大的,断不会有害你的心事,你听婶子一声劝,你家里已经这样了,你就应了三夫人的所求,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你不应,今儿个这事情,你就当不知道的,烂在肚子里。”

萧家小子想着自个家的窘境,再想想三夫人许下的重谢,不过为人还是有着一份良知,犹豫不决:“宁婶子,棋儿与我无冤无仇,我总不能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将她害了,我这心里…”

宁婆子听着心里就不高兴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既然你不乐意,婶子也劝你,反正这种事情,你不做,自然有人抢着头皮做,原本还是婶子知道你爹爹跌断了腿,心中不忍,才提起你的,既然你不愿意,婶子也只好再找别人了。”

她说着,叹息了一口:“早知道,婶子我就不快这个嘴的,你也知道三夫人看起来最是慈善的,可是这性子到底怎么样,我们做下人的,心里怎么会半点不知晓。你今儿个不肯应下这事,心里就得有个准备,到时候,可千万别怨恨你婶子我。”说完,倒是干净利落的想要离开。

萧家小子一听宁婆子这话,似乎想起那张氏佛口蛇心的假慈悲的手段,万分惧怕的模样,一下子就扯住宁婆子的衣摆,咬了咬牙道:“婶子,你去回了三夫人,这事我做了。”

宁婆子这才脸上笑开了花:“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算没辜负三夫人对你的期望。”

说吧,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交与萧家小子,让他先顾好家里,自个儿回去想张氏邀功去了,却没有注意到萧家小子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却说,莫三老爷因为棋儿有了身子,那宠得是如珠如宝,每日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和棋儿腹中的孩子打招呼。

这一日依旧如此,说知道进来院子的垂花门,却见一男子与他撞个满怀,他还来不及发怒,就见男人一溜烟的撒腿就跑。

莫三老爷没看清那人的面貌,心里疑心是什么贼人,忙大喝一声:“站住。”这不叫还好,叫了之后那人却是没命的往前跑。

莫三老爷虽然是个书生,可是这气性老大,居然扯开腿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扯开嗓子,没几下,就将人抓住了,这么一看,居然有几分熟悉,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这心里就越发的不舒服了:你说你个青年男子,从棋儿居住的院子,慌慌张张的出来,算什么事情?

这心里就疑心的起来,却还是隐忍不发,就让院子里信得过的管事,带了萧家小子,去一旁问话。

萧家小子先是吞吞吐吐,挨了一顿揍之后,就将棋儿供了出来。

莫三老爷没想到自个儿将棋儿当成手心里的宝,她却背着自己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

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当着管事的面前,他却还要为棋儿遮丑,可是这心里头却恨的要死,恨不得一把掐死棋儿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才好。

送走了管事之后,顿时黑着一张脸,气冲斗牛,冲进棋儿的房间,却见她棋儿神色平静的坐在床榻之上,绣着小衫,一脸幸福的模样,见到莫三老爷进门,站起身子,小意上前,浅笑盈盈:“老爷回来了。”仰慕他的目光,将他整个人笼罩着,莫三老爷看着眼前孺慕的美人儿,实在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一丝一毫红杏出墙的暮烟,心里不由得多了一丝疑惑。

眼前的美人儿,柳眉杏目,明艳照人,穿着一身粉色的罗裙,领子与袖口处都用银丝绣了莲花,衬着她的笑脸,室内平和的气氛,让莫三老爷那一腔的怒火都消停了不少。

若是其它事情,莫三老爷定然不会再追问下去,可是此事事关男人的尊严,他还是冷着脸追问了起来:“刚刚谁来这院子?”

棋儿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刚刚画儿妹妹过来了一趟,此时正在内室帮我准备花样。”娇娇的看了一眼莫三老爷:“老爷,您等一下也帮咱们的孩子选一个花色可好?”

莫三老爷心中的疑惑一点点的扩大:若是那萧家的臭小子真是棋儿约来的,怎么可能会让外人在场呢?而且,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不该如此的平和,萧家小子被抓,那么大的动静,他就不信棋儿半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说话的时候,果然见画儿掀起帘子过来,见了莫三老爷,赶紧行礼,和棋儿说了两句,就借口告辞。

莫三老爷此时,心里的疑惑到了极顶,那怒气渐渐的散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剥落而出,不过男人那点面子,还是让他期期艾艾的说出萧家小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