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儿听了,先是错愕莫名,睁大眼睛,片刻之后,咬着唇,泪珠儿一滴一滴往下落,一滴滴都落尽莫三老爷的心里。

“老爷这是疑心棋儿吗?”棋儿哽咽道:“棋儿虽然出身卑微,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虽然说见识浅薄,礼义廉耻这四个字还是知道的,棋儿原本以为自个儿的一份真心,能让老爷知晓,谁知道…”

说得这里,似是说不下去,又哭了一会,才道:“老爷,你好糊涂,也不想想,那萧家曾经求娶过棋儿,棋儿心中另有所属,回了他家的亲事,只怕早就恨死了棋儿,这脏水往棋儿身上泼,棋儿认了,可是老爷万不该…”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看向莫二老爷:“老爷,若是我真的心里有那萧家,当初应承了亲事,不就好了,哪里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坏了老爷的名声,毁了自个儿的脸面…”

娇嗔的瞪了莫三老爷一眼:“老爷,您出身名门,性情温柔,才学过人,就是…就是相貌也…也让人倾心,不知道令多少人仰慕,棋儿既有了兰香,又怎么会就那烂泥。老爷就是不信棋儿的品行,也该相信自己才是,何况,棋儿现在腹中还有老爷的骨肉…”

说到这里,已经是脸红一片:“老爷别忘了,棋儿的清白之躯可是交给老爷的…”

这番话,让莫三老爷听得如同醍醐灌顶:是啊,那萧家小子比起他来,不就是地上的烂泥吗?棋儿有了他这个兰香,有了他的骨肉,日后是有大富贵的人,怎么会舍了他,就那烂泥?

棋儿见莫三老爷已经意动,顿时又哀哀哭了起来:“老爷,老爷…有些事情,棋儿也不能再瞒着了。”说罢,一抹眼泪,从屋里拿出一个香囊来,莫二老爷瞧了一眼,很是眼熟,不正是挂在床头的那个吗?

“老爷,您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莫二老爷瞧着棋儿一脸灰白的脸色,心里渐渐有所顿悟,嘴里却道:“不知道!”

棋儿惨淡一笑,眼底却滑过一丝冷酷:“老爷还记得我前几日,总叫着心口发闷,小腹发胀吗?”

棋儿的面庞此刻已经接近雪一般的透明,半响之后,才缓缓地道:“老爷,若不是咱们的孩子,福大命大,此刻怕是早已没了。”说罢,那泪珠儿就跟断了线一般,滚滚而落,一双被泪水洗涤的美眸,可怜兮兮的看着莫三老爷,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就像蜜桃上滚落的珠泪。

好一幅梨花带雨美人图。

此刻的棋儿肤如凝脂,眼色凄迷,身段窈窕,再配上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简直就像饱受欺凌的柔弱美人,真可谓是水中明月,天上白云,如梦似幻,动人心魄。

莫三老爷就是个铁石心肠,此时也化为了绕指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三老爷怒喝:“这香囊里到底有什么?”

棋儿哽咽:“香囊里有什么?不过是想要了我我腹中孩子性命的麝香罢了!”像是想起了自个所受的莫大委屈:“老爷,我…我不过为了家和万事兴,什么有隐忍着,可是到了这一刻…”她说着,似是心痛难忍的整个人发晕,虚弱的连站稳都比较困难,差点就摔倒在地。

莫三老爷赶紧扶住她,劝道:“你别急,有什么话你好好说,老爷听着呢?”

一向对他惟命是从的棋儿,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的推开他,忽然跪倒在地:“老爷,婢子求您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吧!”

棋儿那被泪水洗涤过的美眸,此刻万般的动人,像是两汪能将人照亮的湖泊,此时这美丽的湖泊之中荡漾着的是痴恋,是不舍,是万般的无奈和对现实的屈服。

顿时,让莫三老爷心头扬起了太多的柔情蜜意,万般不舍的说道:“你胡说什么,老爷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棋儿整个人伏在地上,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声音,但是态度却异常的坚决:“老爷,您什么都不要问了,就让我离开吧,若是老爷顾念着咱们的情分,就打发点银子给棋儿。”

见莫三老爷听了银子,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却也不解释,继续道:“让棋儿躲得远远的,找个安静的地方,将腹中的孩子平安养大,也不用担心那天就没有,又是麝香的香囊,又是红花的补汤,虽然棋儿这些日子小心翼翼,总算护住了腹中的孩子,可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棋儿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她看向莫三老爷的眼神,是那般的不舍,仔细的瞧着他,像是要把莫三老爷刻进脑海里:“老爷,棋儿的心依旧是老爷的,一辈子都会守着和老爷这些日子的回忆,了此残生。”

见莫三老爷张嘴,有话要说的模样,伸手捂住他的唇:“老爷,你让棋儿说完,否则下一次棋儿不知道自个儿还会不会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棋儿爱老爷,棋儿舍不得老爷,可是棋儿也爱老爷和棋儿的孩子,棋儿不能不顾孩子,只念着老爷,棋儿知道自个儿没用,尽给老爷添乱,若不是棋儿,老爷和夫人…”

她的眼泪落得越发的凶了起来,就如同黄河泛滥一般:“老爷,你让棋儿离开吧!否则…再这么下去…棋儿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等着棋儿和孩子…这些陷害,不知道还有多少,老爷对棋儿好,所以今儿个才肯给棋儿说出来的机会,可是日后…老爷这么一次又一次,再多的信任也经不起啊!棋儿怕了,老爷棋儿怕了…棋儿好怕,棋儿除了老爷的宠爱,什么都没有,若是有一天,老爷真的疑心棋儿,棋儿和孩子还有什么活路…还有什么活路…与其灰心绝望而死,还不如现在带着老爷的信任和宠爱离开…老爷,您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吧!”

若是刚刚莫三老爷还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此刻也都全部消失,只剩下感动了,他是个男人,被这样一个女子,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死心塌地的爱着,怎么能不觉得幸运呢?

心里,对张氏的疑心终于爆发出来,再也不逃避了:“这些事情夫人做的吗?”

棋儿惨笑,哀怨道:“老爷,棋儿不知道是不是夫人做的,真的不知道,那香囊是四小姐送给婢子的,那补药是宁婆子送给婢子的。夫人知晓不知晓,婢子也不知道。”她扯着莫三老爷的衣摆,哀求道:“老爷,您让婢子和孩子离开吧,婢子占了老爷的宠爱,自然不能被容下,想要毁了婢子的身子,害了腹中的孩子,也怨不得别人…”

莫三老爷整张脸都气的紫涨起来,几乎是斩钉截铁,怒气冲冲的打断棋儿的话:“你休要替那个恶妇遮掩,锦玉一向惟恶妇之命是从,宁婆子更是恶妇的心腹,若不是恶妇指使,哪个敢…”

“老爷,是不是,婢子都不想追究了,现在我只想离开莫家,带着孩子离开莫家,这一次,害不了我,定然还会有下一次,婢子怕…”棋儿苦苦的哀求,甚至叩头不止,只求莫三老爷怜惜她一把,放她离开。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因此将自个儿的女人放开,尤其是有了身子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不愿意自己在世人的眼里是个窝囊废。

尤其是莫三老爷这样从来就不认为自个儿会是窝囊废的男人。

“棋儿,你先起来,这事,老爷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说这话的时候,莫三老爷的脸上是空前的暴戾:“你不用怕她,她是家里的主母不错,可是老爷我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有我在,她不敢再害你。”

棋儿神情越加的生不如死:“不,老爷,这些年是伺候夫人的,受过夫人的大恩,万不能让您和夫人因为奴婢而生了嫌隙…老爷还是让婢子离开吧!婢子…婢子…不能让老爷因为婢子为难…”

说到最后,已经是痛不欲生,仿佛莫三老爷若是不应允了她的要求,就要即可死去的一般。

不过,说真话,若是如此还不能挑起莫二老爷的怒火,棋儿的下场怕是也只有死路一条,也难怪她要这般作态。

听着棋儿痛不欲生的语气,看着她生不如死的表情,感受着她哭的快要断气的模样,莫三老爷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起棋儿:“棋儿,你等着,老爷现在就给你讨个公道去。”

说着,将棋儿抱到床上,自个儿带着一身的怒气冲了出去,而棋儿则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还有一丝庆幸:好在,自个儿早有防备,否则今儿个,只怕再也没有活路了。

随即,眉头微蹙,也不知道他要受多少委屈?

莫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出去,可不是去找张氏,而是回了萧家小子的面前,让人往死里抽了一顿鞭子,萧家小子显然不是个硬骨头,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将张氏如何使宁婆子威逼利诱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就连宁婆子留下的五十两银子也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若是刚才对张氏害棋儿还有一丝怀疑,此刻也没有了。

莫三老爷一身杀气腾腾的冲进张氏的院子,此刻的张氏正在做着美梦,等着看棋儿哭天喊地的,可是却没有想到,棋儿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莫三老爷居然怒气冲冲的冲到了她的院子,一双眸子如同赤红的野兽,看一眼,就让人后背生凉,张氏本能的觉得危险,给了莫锦玉一个眼色。

莫锦玉虽然心里吓得的要是,却在张氏的示意下,还是挤出一个笑脸上前:“父…”,还没来得及将那个亲字说出口,就被莫三老爷一脚踹翻在地上了,因为怒极了的莫三老爷用足了力道,这一下子就让莫锦玉晕了过去。

张氏瞧着莫三老爷跟个疯子似的,二话不说,就踹晕了莫锦玉,心痛之下,扑向锦玉,心肝肉的哭了起来。

莫三老爷气得失了理智,二话不说又一脚踹在张氏的脸上,好巧不巧正是她那半边鼻子上,顿时让张氏又羞又恼,就干嚎了起来。

她干嚎的起劲,却也让莫三老爷的怒气越发的浓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对着地上撞了几次,厉声:“贱人,我给你留着体面,你却不知好歹,你给我说,你为何如此害她?”

张氏一下子明白过来,怕是今儿个事情败露了,艰难的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声色严厉,如同恶乐一般的男人,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就像是被蒙住眼睛,走在万丈悬崖峭壁之上,她以为她不过是在花香四溢的后花园散步,却不知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现在蒙住她眼睛的那层黑布终于被取下来了,而她也终于对这个男人绝望了。

疼痛席卷着她全身,就如同被冰水浸湿过般寒冷,这个男人知道自个儿算计他的宠爱的丫头,所以现在恨不得杀了她,替那个贱人报仇吗?

“老爷,你是要杀了我吗?”她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眼中却是全然的仇恨,恨不得将这个负心薄情的男子,毁之殆尽。

莫三老爷冷眼看着她眼底熊熊的仇恨火花,眼神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冰冷,狠绝。

“我是恨不得立时掐死你,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怎么就是的妻子?”

莫三老爷话里的后悔,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张氏,这个男人到了这一刻,居然还说什么恨不得,他冲进她的院子,踹晕她的女儿,揪住她的头发,暴打,这一切,就足以让她恨不得死去。

她挖心挖肝的疼,恨不得将自个儿的心肺掏出来,当初怎么就给猪油蒙了心,以为眼前的这个白眼狼,就是她的良人——这一刻,她终于理解姚氏的心情:绝望之后,只恨不得陌路。

可是,莫三老爷却没有给她缅怀过去的时间,扔出冰块一般的话,砸在她的身上:“从今儿个开始,你就呆在这间屋子里,哪里都不要去,你身边的丫头婆子不会劝说主子,今儿个我就帮你全都打发了,再让几个稳妥来伺候你。”

张氏大吃一惊,他这是要将她软禁啊,她几乎要绝望了,若是这个男人将她软禁了,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难道要在那个贱人手下讨生活吗?

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凭什么要卑躬屈膝的过日子,这让她,让她的一双儿女日后如何在人前抬起头来。

“老爷…老爷…你不能…不能如此对我…”

张氏对莫三老爷知之甚深,明白这个男人看起来温和,但是却有一股子读书人的倔强气,若是他定下的事情,就难以更改——曾经她最欣赏的男子汉硬气,此刻却让她满嘴的苦涩,苦的要生出水来。

“你无才无德,心狠手辣,为什么我不能如此对你?”莫三老爷一张脸黑得如同包公:“若不是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一双儿女的面子上,你这样的毒妇,我早就一纸休书将你休弃了,你还以为,你能占着我莫家三夫人的位置吗?”

晕死过去的莫锦玉在莫三老爷的暴喝声中醒来,瞧见面目狰狞的父亲,她的心中充满了惶恐,听着他无情狠绝的话,一下子扑到莫三老爷的脚边:“父亲,你不能偏听偏信,母亲她一心为你,这些年来从未改变,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和母亲是夫妻啊,夫妻之间,应该互相信任啊,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

莫三老爷气恨难平,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一面之词?难不成棋儿诬陷你母亲,那萧家小子也诬陷你母亲,而那宁婆子也诬陷你母亲不成。”

莫三老爷一双眸子怒瞪着莫锦玉:“真没想到,你现在居然变得和你母亲一样,心狠手辣不说,就是这满嘴的谎话,也是随口喷出。既然你如此舍不得你母亲,就留在这间院子你,陪你母亲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而早就得他吩咐的下人,凶神恶煞的冲过来,将张氏贴心人都给拖了出去,不管张氏如何怒吼,如何怒骂,都不能改变她们母女被软禁的命运。

等到张氏身边的亲信都被打发了之后,棋儿一脸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张氏母女,神情是高贵,而轻视的:她终于将这个贱人踩在了脚下,再也不用忍受她的怒骂,抽打,终于将这些的怒气给喧嚣出来。

张氏瞧见棋儿的如花般娇颜,恨得牙齿作响,喉头一阵一阵的翻滚,却不得不卑躬屈膝,颤抖着声音,为锦玉求情:“棋儿,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今儿个我就厚着脸皮,求你高抬贵手,放过玉儿吧!有什么怨恨,尽管朝我来,不要牵累孩子…别忘了,玉儿再有不是,也是老爷的女儿…你怎么就忍心看她被软禁在这小小的房子里…”

棋儿静静的听她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光芒,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子有女子的战争,这个女人,此刻居然敢说出这么可笑的话,实在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什么叫忍心,不过是软禁罢了,若是今儿个,让她得逞,自个儿的下场要比着惨上数十倍。

棋儿非常非常的憎恨张氏,这些年在她手下做奴婢,人人都说她这个一等大丫头是多么的风光,可是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一份份屈辱,她全都记在心里。

这个贱人有什么,不就是比她出身好吗?凭什么就对她喝来唤去,凭什么随意决定她的命运,凭什么就不将她当人看,就是一条狗也该有感情啊!

想到张氏对她的屈辱,她感到喉咙处似乎又开始出血:“夫人,您也知道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一一都记在了欣赏,不管是寒冬腊月,夫人因为心情不好,就让我淋着冷水跪在院子里,还是炎炎夏日,夫人将我几乎剥光了,站在烈日下,夫人,您对婢子的好,婢子一直都记在心上呢。”

棋儿越说,神情越是平静,到最后还带上了似笑非笑的悦色:“夫人,这般浓情厚意,婢子又怎么会不好好报答呢?”

张氏越听,越觉得心里发凉,沉甸甸的如同压上厚重冰冷的铁块,但是想到她的女儿还在这里,就要忍受着,颤抖着:“棋儿,前程往事都是我的错,你怨恨我,没有错,可是玉儿还是孩子,你就求着老爷将她放出去吧。”

莫锦玉此刻也一副厚实无辜的模样,哭着,求着:“棋儿姐姐,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棋儿突然笑出了声:“四小姐,收起你这一套吧,别忘了,我曾经在夫人身边十多年,四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最是清楚不过,你这套装无辜,装可怜,在我面前无用,我不是五小姐,被你当枪使了,还要被卖了一辈子,给您铺路…”

“啧啧…”说着摇头,笑吟吟的道:“不对,我说错了,四小姐的演技终究不够到家,五小姐到最后终是看穿了四小姐的真面目,才让四小姐到现在都不能心想事成。”

莫锦玉一脚被棋儿踩到痛脚,脸上的肉,像是被热水烫到一般抖了又抖,猛的一下子换了脸色,“唰”的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棋儿,恨不得将眼光化成万千利剑,刺向棋儿。

“贱人,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贱婢,而我却是莫府的正经小姐,你若是现在放过我和母亲,日后在祖母面前我定然会为你求情,若是不然…”

“要是我不肯放过你们母女,四小姐要拿我怎么办?是杀了我,还是咬死我?”棋儿笑弯了腰:“四小姐,我要是你,我此时一定不会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别人的下场,而是想想自个儿,毕竟失了清白的女子,是被世俗礼教所不容…”

棋儿说完,看着莫锦玉黑乎乎的俏脸,大笑着离去,越发觉得自个儿当初挑唆张氏如此行事,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当张氏被软禁的消息,传到锦好的耳朵里的时候,她们一家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上京。

难得一向软弱的姚丽娟,此次居然二话不说的拿定主意,要上京,定居。

因为那德馨女子学院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作为一个一心为了女儿的母亲来说,说什么她都要去,哪怕就是亲家当场都要去。

她想要让锦好去德馨女子学院读书,不是因为德馨女子学院的九艺——琴、棋、画、礼、乐、射、御、书、算,名扬天下。

而是但凡进了德馨女子学院的学子,就是士子,可别小看这两个字,用处可大了。

当朝皇后是个有才学的人,在她的影响下,有才学的女子,备受尊敬,皇后更是亲自督办女子学院,与男子的国子监相提并论。

德馨女子学院皇后督办,每年想挤进去读书的人,简直快把头挤破了,凡是能再德馨女子学院念书的,哪怕只是念上一年半载,那也是雄厚的资本,日后嫁人,那婆家也要敬着点,而且若是资质优秀,艺考和毕业考上成绩出众的,更能被皇后娘娘亲封为女官,那可是了不得的,几乎等同朝廷的科考。

女官,说起来,没什么实权,但是却能吃朝廷的俸禄,虽说能进德馨女子学院念书的,家里都不会缺这点俸禄,可是那荣耀却是可以祭祖告慰列祖列宗的。

当然,还有一点,才是让姚丽娟死活都要让锦好去读书的,那就是凡是女官者,皆可分府而据,有主动和离之特权。

这话怎么解释,其实很简单,就是做过女官的,不管你是现任还是离岗的,只要你嫁人后,在男方家里受了委屈,例如男子纳妾,婆婆刁蛮啥的,你就可以和离,带走自己的子女不说,还能分走一般的财产,

瞧瞧,入德馨女子学院的好处多的让人流口水,但是一向难以对平民开放,一般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女儿可以进去,另就是对朝廷有特殊贡献的,这其实说白了,就是走后门,否则小姑娘家,能对朝廷有啥贡献,当然这前提条件是后台够硬。

这么大的好处,对姚丽娟这个婚姻中饱受磨难的女子来说,可谓是天大的馅饼,说什么也都要吞下去。

于是难得强悍的一言堂,一心巴望着锦好能入学后弄个女官做做,落在锦好和邱如意的眼里,倒像是她不想留在伤心地,虽说现在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山谷镇,可还是太近了点。

于是二人,心疼姚丽娟,倒也没有多加反对,自然这二人也是想去京城的。

再说了,不管是玲珑绣房,还是商业街,如今都上了轨道,锦好也想进学,对德馨女子学院那特权还是非常稀罕的。

正文 第113章

当云燕将张氏母女被软禁的消息传递给锦好的时候,她的眼线微微的上调,带上一丝笑意,如同幽深古井般寂静的眼睛中也带上了一丝寒彻的凉意:“棋儿,果然不负我所望!”

云燕心头一跳,瞧见锦好那眼底潋滟清冷的光芒,又开口道:“三夫人似乎对佟姨娘也做了安排…”声音渐渐不可闻:“小姐,咱们要不要…”

锦好轻笑出声:“不用,妙妙的手段虽然差了点,但是对付一个佟湘玉足矣,咱们就静等好消息吧!”

云燕原本还想痛打落水狗,不知道为何,她对莫家有着莫名的憎恨,那种恨来的莫名而且强烈。

不过,既然自家的小姐说不用,她自然不会私自做主,她们的这个小姐啊,不但聪慧,而且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明明是一副极其单薄柔弱的身子,可是那双黑眸中闪烁出来的智慧光芒,让人莫名的安心,而愿意去相信。

主仆二人说罢了一番,谁也没有将莫家的那些龌龊事情放在心上,虽说血脉之情,骨肉之意,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是莫老夫人与锦好几乎是翻了脸,专门等着将锦好卖个好价钱,能指望什么好事,这日后能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指望莫家帮衬一二。

于是,锦好和姚丽娟等人,一心整理后宅的物件,还要将玲珑绣房安排妥当,就是那商业一条街还要帮衬一二,这么一番忙下来,已经到了夏末。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京,那箱笼整整装了半船,到京城需要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邱如虎不放心,想要自个儿过来接,可是手里还要生意不说,人这么来来回回,也要一个月多月的时间,锦好哪能让他无用功的跑,再说了,就是他回来,手里有把蛮力,真遇上了事情,也不过就是肉盾的功劳。

于是,虽然有姚家大舅派过来友情支援的护卫,她还是不放心,又自个儿花钱,找了稳妥的李家镖局,顾了一批稳重的镖师。

因为锦好的价钱花的不算少,所以此次李家镖局的镖主李墨白亲自出马,还带了少镖主李安仁一同上京,听说也是打着国子监的主意。

李墨白也算是个人物,小小的李家镖局这些年在他手里,规模扩大的几倍,银子也赚的不算少,人有了钱之后,就想谋个好出身。

镖局说的好听,其实在达官贵人的眼里,就是个下九流的武夫,哪个将他看在眼里,所以他的儿子,李安仁从小就文武双修,也算是难得的人才,小小年纪,就夺了县试第一,这次怕是愿意护送锦好等人上京,也算是顺手的生意。

因为有了镖师的护送,更安全些,可姚丽娟原本还不乐意,怕损了锦好和邱如意的名声。

可是锦好却说,就当这些人是自家的护卫不就行了,这些镖师经验足,又有李墨白亲自护送,安全系数高,自己一行女眷,还带了不少的东西,委实太过显眼。

姚丽娟论起嘴皮子,从来也不是锦好的对手,而且心里也知道锦好说的异常有道理,同意是同意了,可是却圈着锦好和邱如意,坚决不让这两人下二楼。

邱如意每天嘟着一个嘴巴,锦好好笑之余,就拉着她坐在窗前,隔着纱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可是再好的风景也有瞧腻了的时候,所以中间时常穿插些翻书,绣花的动作,可却苦了邱如意,以前在街上乞讨时,哪有什么规矩好言,而且跟着自家哥哥乞讨,哪里认识几个字,绣个什么花,锦好有些教授,可是人家硬是瞎子摸象——胡乱一通,搞得锦好最后只能举手投降,随她去了。

于是,邱如意只好自个儿折腾点小玩意,可是就是这般,也闷的发狂,这番几天下来,差点没发了霉。

于是,倒有几次背着姚丽娟和锦好下了二楼,她人小,性子直,为人最是爽快,倒是投了那些镖师的眼,几次下来,倒是混得如鱼得水,就是李墨白要是不看在姚丽娟的家底厚实,一看就是官宦世家的派头,都想将这孩子拐回去做媳妇了,谁让他儿子今年也就才十二岁,和这孩子年龄上倒是般配。

不过,心里却也暗暗称奇,哪个世家小姐,会向邱如意这般行事,天真淳朴的很。

唉,包装的再好,骨子里一时半刻倒是改变不了啊!

李墨白旁敲侧击了一番,别看邱如意人小,爽直,可是也不是个笨的,什么话该说,不该说,倒也分的清清楚楚,而且在街面上混过,最是会看人眼色,姚丽娟和锦好从心底将他们兄妹当成自家人,疼的那叫个入骨,这般温暖的家人,虽然她和邱如虎嘴里没说,可是心里早就发誓用命守护了,怎么可能将自家的消息漏出去一点半点,全是女眷,谁能保证,不让别人生出心思来,别看这些镖师看起来都是好的,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于是,即使老江湖如李墨白也未能从邱如意嘴里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来,心里却越发认定这船上的人是官宦世家,家规森严。

不过,邱如意是真的挺喜欢李安仁的,人长得好看不说,性子也好,既有武人的直爽,又有文人的温和,倒是和她哥哥邱如虎有异曲同工之处。

作为被信任和敬仰的人,锦好自然当仁不让的被作为倾诉的对象。

“二姐,你不知道李大哥多厉害,能…”

“二姐,你不知道李大哥…”

“二姐,李大哥…”

当李大哥这个词,出现在邱如意嘴里第n次之后,锦好不得不将此人列入到考察对象之中,虽然自家的妹子至今才九岁,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可是这般仰慕一个人,不知道算不算情窦初开?

不过,如意这丫头虽然心思散漫,但是看人眼光却是极好,能这般推崇那位李大哥,想必是个人才,若是能够交好一番,倒也能做个益友,日后若是如意真的喜欢那位李大哥,能嫁进李家,对如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家出身草莽,性格必然豪爽,家里的规矩应该不严,如意性子直爽,为人良善,与这般人家最是合适。

如意这丫头已然九岁,虽说现在说婚事早了点,可是母亲毕竟和离之人,日后想要嫁个高门大户,定是困难,即使嫁入高门大户,也是委屈多,既然如此,倒不如李家合意,只是不知道李家公子人品如何,倒是要好好观察一番。

锦好合上手里的书,哑然失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居然有了一颗丈母娘相看女婿的心思。

锦好寻思着,等到了京城,就借着自家大哥宴请之时,好好的认识一番,若是真是可用之人,到时候自个儿倒是要好好的结交一番,也好细细观察。

又从如意的亲事,想到云燕和雪兰的亲事,这两个虽说是丫头,可是在她心里的地位不比如意低,倒也要好好想着这两个丫头日后的归宿,就是姚丽娟,她也不打算让她孤独终生。

越想就越没有心思,锦好发现,进京入学之外的大事,又多了一桩——将家里的这群女子全都嫁出去。

正寻思的时候,就听雪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三小姐,您这是绣的牡丹花啊,奴婢瞧着还以为是柳絮呢?”

锦好回神看了过去,果然见自家的如意妹子将国色天香的牡丹硬是绣成一团看不清,乱糟糟的东西,别说,还真的挺像柳絮的。

不过,锦好为了不打击邱如意的积极性,笑了起来:“我觉着妹妹这次进步了,能看出牡丹的原型,若是再练习练习,定然更好。”

邱如意得了锦好的夸奖,得意洋洋的看了雪兰一眼,骄傲的说:“二姐姐说的对,我已经有进步了,至少雪兰姐姐能看出像柳絮了。”比起以前什么都不是来,邱如意觉得能像柳絮也是绝大的进步。

这番言论,自然让众人又笑了起来。

“没规矩。”云燕笑瞪了雪兰一眼,嗔道:“也是咱们两个小姐的脾气好,若是换个儿主子,就你这淘气的劲儿,早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

雪兰闻言,赶紧低头道:“小姐,三小姐,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邱如意自个儿也才当了主子,还没有什么主子的意识,寻常又见锦好对雪兰和云燕宽厚,根本就不想小姐和丫头,倒像是小姐妹儿,自然摇头:“云燕姐姐,我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若不是母亲和姐姐慈悲,只怕现在已经饿死了,咱们之间亲厚,就别说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了。”

锦好瞧着眼前正是好时候,一来,想让邱如意知晓这两个丫头不同寻常的丫头,二来,也想让邱如意摆脱自个儿自卑的心态。

她故意沉下脸,道:“三妹妹,你这话若是给母亲知道了,只怕又要落泪了,你认了母亲,就是家里的一份子,就是母亲的女儿,再说了,之前的身份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偷不抢,不丢人。”

见邱如意被她说的脸色白白,又柔和了声音,夸奖道:“不过妹妹,能由己度人,这倒是好品质。”

邱如意被自个儿的偶像这么一夸奖,一张小脸又恢复了红润,就见锦好笑吟吟的说道:“云燕和雪兰,是我身边的,说是丫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将她们当做自个儿的姐姐,母亲前些日子,还说过,日后等到两个姐姐出嫁的时候,这身契都给毁了,再体体面面给份陪嫁,日后就当姚府是自个儿的娘家。”

正巧,借此机会,将自己对两个丫头的安排说一下,也算是让这两个丫头定心。

两个丫头一听,果然红了眼圈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就要跪下道谢:二人都不算糊涂的人,知道这定然是自家小姐的安排,主母虽然宽厚,可是能这般替二人想的细致的,除了主子没有二人——撕毁了身契,日后就不再是奴仆,将姚家当成娘家,自然也不怕在夫家受委屈。

锦好不想见二人落泪,就笑着吩咐道:“眼看着这时辰不早了,我有些饿了,让厨娘准备点爽口的小菜上来”

果然两个丫头一听到自家小姐饿了,哪里还有心思感动掉泪了,忙着手安排去了。

邱如意看在眼里,幸福的叹息道:“二姐,我们兄妹和她们两个,实在是太幸运了。”

锦好摸了摸她的软软的发:“不,是我和母亲的幸运。”

姐妹二人相视而笑,心却越发的贴近了。

因为是夏日,晚饭上的清淡,清炒小菱藕、素拌三丝、拌萝卜丝,主菜是清蒸鱼,再配了一个八宝粥,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

用了晚饭,姚丽娟又陪着两个孩子绣了点花色,当然邱如意纯属自娱自乐,也没指望她的水平,能绣出些什么花样来。

一家三口人,气氛温馨,忽然间船身一声“砰”的巨响,接下来船身一个晃动,连那羊角宫灯都给晃得落地,锦好等人紧紧的抓住椅背这才稳住了身子,然后面面相觑。

姚丽娟等人已经吓得面如人色,倒是锦好经历两世,心里的承受能力较大,起身,忙去窗前,抬目望去,只见远处火把连天,而他们这艘船的前面,正挡着一艘船,显然刚刚的巨大声响,就是由这艘船和自己的船撞击之下发出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那艘船上闪动着无数身影。

接下来,就传出李墨白的暴喝声:“退!”

姚丽娟和邱如意等人吓得脸色惨白,此时,船舷之上响起尖文的呼哨声,是放哨的船夫在紧急示警,让手无寸铁的人躲起来。

看来是遇到水贼了。

锦好当机立断,迅速作出反应,拽着吓得只哆嗦的姚丽娟和邱如意直接从二楼下了底舱的厨房,将二人和她们贴身的丫头,藏在这里,然后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让出来,除非自己亲自来叫她们。

还有,情况若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就让他们从厨房的窗口跳水,逃生。

姚丽娟一听锦好的意思,似是不躲在这里,一把拉住她:“好儿,你为何不和我们一起躲着,若是你不躲,我也不躲。”

邱如意也不肯,死死的拉着锦好的手,不肯放开。

锦好心里也怕的要死,不过面上却笑着安慰:“母亲,如意,你们先躲着,我去看看动静,若是情况不对,我自然会回来躲着。”

姚丽娟见她说的认真,不觉得有异,却还是说:“你躲着,我去看看。”

锦好笑道:“母亲,你都吓得走不动了,还是我去看看。”说着,就掰开邱如意的手指,转身离去。

等走到船舱,赶紧让仆妇们将船上的照明之物都给扔到江里,然后让他们都躲起来,又让云燕和雪兰找地方躲起来,可是这两个丫头哪里肯,她们跟着锦好多年,锦好的心思最是明白,只怕小姐刚刚只是安慰夫人和三小姐的,她是绝不会再回厨房了。

锦好无法,只好让二人到厨房寻了菜刀等出来,人手一把,然后又找到李墨白。

李墨白一开始见锦好一个小丫头,见她居然不怕死的出来,顿时脸色一沉:“回舱躲起来。”

这些水贼,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什么都抢,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小,可是这等姿色,谁瞧了都会眼热,若是落在那些水贼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不用脑子想都能明白,当即顾不得什么,才呵斥出声。

因为这声呵斥,倒是让锦好对李家心生了一份好感,她也不气,只是说道:“李镖主,我说几句话,就回舱里去。”